第4章 终

  王位厅的火被扑灭了。

  我们平安无事地和辉夜会合，进行诸项善后工作之后，现在人待在狄奥的房间。

  为了治疗，我的全身涂上药膏，吊起左手臂。我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应该很悲惨吧。

  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是雷鲁法。火熄灭之后，他就消失无踪了，但不知不觉又出现在狄奥的房间里。

  「那么，许多问题都解决了，我觉得差不多可以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了吧？」

  「就算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还是会径自开口吧？还有，这位异世界人迟早也会察觉到你们之间的异状吧。」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说啰？」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要说的话，就在我的面前说吧。还有，尽量长话短说，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听到雷鲁法这么说，狄奥点点头，坐在椅子上。

  狄奥要我也坐下。

  我没办法拒绝他，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就先从雷鲁法开始说起吧。他是雷鲁法。用一句话来说的话，就是古代种。」

  「古代种……？」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单字，所以启动了我的能力。

  【古代种。曾经出现在古大陆的五个种族的总称。整体而言，身体能力和魔力方面都比人类来的大为优秀。因为种族间爆发战争，加上繁殖力低，所以整个种族宣告绝迹。】

  「我不用对你说明吧？因为你什么都看得到。」

  「什么！？你如道这件事……？」

  「我无所不知啊。」

  狄奥这么说后，露出了微笑，补了句「开玩笑的啦」。

  他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那双看似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睛和辉夜极为相像。

  「赶快说，我没有时间了。」

  「说的也是。幸人，我为了打倒父亲，请雷鲁法帮我的忙，我用完成某件事情当作条件，和雷鲁法缔结了合作关系。」

  「某件事情？」

  我本来是要问狄奥的，却是雷鲁法答复我。

  「我要他铲灭一位古代种，对方积极地想要干涉现在这个世界。我们古代种被限制不能用魔术攻击对方，因此我无法靠自己去阻止他。」

  「等、等一下，古代种不是绝迹了吗……」

  「近乎绝迹，但还有一些寥寥可数的人存活着。这些人无意干涉现在这个世界，不过只有一位『祸害』蠢蠢欲动，所以我拜托狄奥路德·亚克莱特处理掉他。」

  雷鲁法这么说后，闭上嘴巴。

  虽然我很好奇『祸害』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但他似乎无意告诉我，大概是解释起来很耗时间吧。不过就算我看着雷鲁法，却完全没有出现资料画面，大概没有办法看到古代种的信息吧。

  「我知道父亲开始朝姐姐的周围下手，让我很着急，所以才会用早就痊愈的病症当理由，离开王城，前往雷鲁法居住的森林。我告诉大家那里有一位名医，我要去拜托他。」

  「竟然所有人都买账……」

  「大家不会注意到这种事喔。在王都之中，大家最关心的是父亲的心情。总之，我就和雷鲁法订下了某个契约。」

  狄奥缓缓地卷起左手臂的袖子，让我看了手肘的下方。有一块像是瘀青的东西，恐怕就是契约的证明吧。不过，那藏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

  「这是龙之爪痕。雷鲁法是一位又被称为龙人的古代种，所以这是我和他订下契约的证明。我获得雷鲁法协助的同时，也必须铲灭雷鲁法口中的那个人。这时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雷鲁法规定自己不能过度干涉现在这个世界。」

  「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人订契约……」

  「因为我对这一点毫不知情——所以我需要一个人代替雷鲁法来协助我，而那个人就是你，幸人。」

  狄奥这么说后，露出了一个无所畏惧的笑容，和他平常的笑容不一样。

  「所以……你们会召唤我出来，是要我代替雷鲁法，和狄奥大人一起战斗……就像是雷鲁法的卒子？」

  「这样的说法太卑微了。不过，确实是这样。要说的话，说你是狄奥路德·亚克莱特的卒子会比较恰当。」

  「什么意思？」

  雷鲁法望着我，夸张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就像在说「这家伙还真没用」，让我有点不悦。不过我忍耐着，没有表现出来。

  「你没有仔细观察自己吗？你之前明明活在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你的知识却能够让你掌控战争？为什么你和产生返祖现象的魔人战斗，却仅只有一只手骨折？」

  听到他这么说，我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数据。

  战斗力有十七。回想起大病初愈的时候，现在我恢复健康，战斗力也提升了，不过仍然很低。之前被国王踢了那一脚，就算死了也不奇怪。

  智力大约七十。如果一五〇是最高值的话，还不到一半。其他的数值也都没有超过七十。

  对耶，为什么我能想出那么多的策略？为什么我能够做出五花八门的事？

  为什么，我的能力值这么低，却能够参与战斗？

  不，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我没有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我没有思考过这件事？

  最让我为之惊愕的是，直到雷鲁法指出这一点为止，我丝毫不觉得奇怪。

  「你的表情写着『为什么我没发现事有蹊跷』，没关系，因为这是有原因的。我让你看得更清楚一点。」

  雷鲁法这么说后，开始演奏竖琴。

  我听到那阵音乐的瞬间，数据画面的数值旁边微微地晃动，接着出现了一个被括号括住的数字。

  「+40……？」

  我的数值的旁边出现了+40或+41等数值。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觉得能够站着走路这件事很奇怪吧？这也是一样，你下意识知道自己能够这么做。现在，你的数值就是这两个数值加起来的总合。」

  「所以……不对，就算这样，这到底是哪来的数值！？」

  「这是狄奥路德·亚克莱特的力量。不对，是狄奥路德·亚克莱特的三分之一的力量。」

  「欸……？」

  「你在另一个世界确实已经死了。我召唤了你残留的意念，并削去狄奥路德·亚克莱特的三分之一的魂魄给了你，所以你拥有狄奥路德·亚克莱特的三分之一的力量。因此你是狄奥路德·亚克莱特的三分之一的卒子，也可以说是他的分身。」

  雷鲁法这么说着，又开始弹奏起竖琴，这次换狄奥的数值起了变化。

  现在他加了四十以上的数值，所有的数值都超过了一二〇。这是狄奥本来的能力值吧。

  「来日不多的事只是我的猜测。由于这是雷鲁法第一次削去他人三分之一的魂魄，所以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他一口气削除掉这样的量，会让我感到身体不适或是晕倒。不过最近我也习惯了，看样子我应该可以存活超过两个月吧。不过，也是有可能明天就会断气。」

  「那么，周围的人对狄奥大人生病的事情深信不疑是……」

  「因为我之前完全无法动弹吧。老实说，我也觉得很不对劲。我没想过身体会那么久都不听使唤。」

  狄奥虽然笑着这么说，但这非同小可。自己的三分之一的能力竟然就这么没了。

  狄奥的能力值本来都超过一二〇以上，所以还过得去，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说不定根本无法自理生活了。

  我常常听闻有人住院之后肌力下滑，无法做出之前能做到的事情。狄奥所说的不对劲，应该和这样的感觉相似吧。不过他的能力本来就很高，所以他的感受应该更为剧烈。

  他经年累月累积下来的成果却在一夕崩解，为什么狄奥还能笑得出来呢？

  「狄奥路德·亚克莱特有两个要求，一个是男性，一个是要学富五车，仅只如此。我们会选择你并没有特别的理由，因为我们无法干涉生者和死者，所以当我们寻找着在生死边界之间的人时，你凭着自己的力量来到这里。」

  「呃，我不知道有这回事……」

  「关于这一点，可以说是你自己决定要活下来。有一种乍看与魔术相似的东西，那就是魔法。魔术是一门技术，但是魔法不同，那是一种天生的才能。你强大的残留意念和后悔之情化作力量，我才会把你召唤来这里。所以，你才会被赋予了这个让你消去悔意的魔法吧。」

  雷鲁法似乎把想说的话一吐而尽：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然后他定定地望着我。

  「就麻烦你协助我一阵子啰，你可以把它当作起死回生的代价。由于我治好了你的伤，并将你转送到狄奥路德·亚克莱特的身边，我现在几乎没有魔力。虽然你的表现还算及格，但这还不够。如果我发现那家伙的话，我会再告知你们。」

  ——在这之前，你可别死啊。

  雷鲁法留下这句话，弹奏竖琴后，便消失无踪。

  他究竟多想要回去啊，这个总结有点太牵强了吧。

  「雷鲁法喜欢森林里清新的空气，所以尽量避免待在人多的地方。」

  「喔……那个……可以问您一件事情吗？」

  听到我这么说后，狄奥笑着点点头。

  虽然我很好奇狄奥在笑容底下究竟在想着什么，不过相反地，那又让我感到很畏惧，所以不敢过问。

  「为什么您不靠自己解决呢？」

  「是啊，我就猜到你会这么问。」

  狄奥笑着拍打膝盖。不过，不论是谁都会感到好奇吧。既然各项能力值都超过一二〇了。不论是要率领军队，或是利用其他国家，恐怕都能够达成像现在这样的局面吧。

  而且，当初也不一定要靠我来引开辉夜。

  「我……和父亲很相像。」

  「……我稍微有感觉到。」

  「我觉得我会讨厌父亲，应该是出于同性相斥吧。虽然我没有这么好色。」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听说异世界在以前曾经发生不少战争，现在则十分和平，所以才想要召唤一个具有战争相关知识的人，获取异世界的战术和战略。我当初是这么想的。不过，比起这些，我更想要有一位陪在我身边的朋友。」

  狄奥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否定自己说的话。

  「我说的不对，我大概是希望有一位可以阻止我的人。」

  「阻止？阻止什么？」

  「你看到我的父亲了吧？他依靠着本能生存，身边一个亲信也没有。我不想要成为那样的人，我希望我做错事的时候，有人能够阻止我。」

  我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想起了刚认识他时，他在马车中说的话。

  当时，狄奥说：「就算你再怎么对我口出恶言，我也不在意。如果你是发自内心地责备我，我会欣然接受。」

  他突然这么对我说，让我感到很疑惑，原来是蕴含了这样的意义啊。从一开始，狄奥就希望我能尽我的职责，当个随侍在侧的朋友。

  「不过你竟然还会魔法，真是个令人开心的失算。而且，没想到你竟然让至高无上少女沦陷。」

  「沦陷啊，就没有更好听的说词吗……」

  「你本来是打算让姐姐也沦陷吗？这样我们自然就是兄弟了，不需要结拜为义兄弟了。」

  听到狄奥这么消遣我，我叹了口气，从衣服内袋中取出扇子。

  因为狄奥提到苏菲亚，让我莫名回想起苏菲亚、狄奥、还有我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

  「辉夜大人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苏菲亚大人也只把我当成朋友喔！」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样吧。你想见苏菲亚大人吗？」

  「我很想见她。」

  「不过，维里斯和阿尔比翁依然处于断交状态。我们得先整顿好自己的国家，再慢慢改善和周围小国家的关系，否则根本没办法去阿尔比翁喔！」

  听到狄奥暗喻「如果想见她，就把这些事情处理好」，我微笑以对。

  狄奥的脸上浮现柔和的微笑，指着我的右手臂。

  「你和我一样，手上应该也有龙之爪痕喔！我是龙的左臂，你是右臂。烙上这个爪痕的人，无法背叛持有相同印记的人。雷鲁法是烙下印记的人，所以另当别论，不过，我和你没有办法背叛彼此。」

  我粗鲁地用嘴巴将袖子卷到手肘的地方，因为我不能使用左手，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真的耶，在这里……我都没有发现。」

  「不过我们可以互相欺骗啦！」

  「我知道，我之前被您骗过了。不过，没有办法背叛对方吗？真是厉害的效果。」

  「这道印记还有另一个效果。」

  狄奥竖起右手的食指这么说。

  不能背叛就已经够厉害了，竟然还有别的力量啊。我在不知不觉中，竟然被人烙下这么恐怖的东西。

  「这让我们无法轻易抛下对方。虽然不具有强制性，但是力量强大。所以就算你百般不愿，还是会为了帮助我而赴战场。」

  「原来如此……不过，有一件事要修正。」

  「什么事？」

  「我会去帮助您，是出于我的意识，与这道爪痕毫无关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啦。」

  狄奥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后，摆动着双脚放声大笑。

  「啊哈哈！！好啊！就当作是这样吧！哎呀，你真是太有趣了！」

  「有这么好笑吗……？」

  「非常好笑。说到好笑，我那位姐姐竟然亲昵地唤着男人的名字，我真是无法想象。基本上，她面对男人的态度都很强势。」

  「她一开始是叫我榑井吧。大概是太难发音的关系吧？」

  「不，她会叫你的名字，绝对是想要显示出她对你的信赖。姐姐意外地有着少女的一面呢。」

  听到狄奥有些轻蔑的语气，我的背脊一阵发凉。

  如果辉夜听到这段对话……

  此时，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我想起来了，一件被别人听到的事情。

  「我有一件遗憾的事情要通知您……」

  「什么事？」

  「苏菲亚大人可以驾驭风来听取远方的对话……我和狄奥大人的对话似乎被泄露出去了……」

  「……你是说，我们讨论她拨到耳后的金发有多么美丽的对话也……？」

  「还有她白色的袍子是多么具有魅力的对话……」

  「……太惨了……」

  狄奥这么说。进到这个房间里之后，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了微笑之外的表情。

  2 ～史托拉特斯～

  我走在一处空无一物的广阔草原上。

  太过失策了。

  许多目的尚未达成。

  不过，维里斯的国王死去，麻烦的维里斯也因内乱而衰弱。

  大陆的权力关系开始崩解，各国皆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动作。

  席卷整块大陆的战争要展开了。

  世界战争。

  不过，我对这件事没有兴趣，这不过是顺手为之的余兴活动罢了。

  说到顺手为之，我舍弃了一位可惜的女人。

  美丽又强悍，宛如刀剑般锐利，又宛若落花般虚幻的美少女。

  她确实是位出类拔萃的美人。

  不过……

  「她还是不及那个女人……」

  我缓缓地仰望天际。

  天空中挂着清丽的月亮。

  「幸人，榑井，我要再次和你道谢。你帮我夺走了……至高无上少女最强大的防身工具……谢谢你啊。」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露出了笑容。

  「等着吧，苏菲亚·利兹贝鲁克……下一个就是你了！」

  我朝着月亮伸出手，像是要把它抓住似地紧握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