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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内忍的默示录 A面 OP_code”Personal_apocalypse”.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魂魄妖天

  录入:怠工驴?(3rd person Day??/?? ??:?? - ??:??)

  「行李遗失……?咦?也就是说……什么意思?你是说东西搞丢了吗!那件『行李』可是最高机密耶!」

  「搞丢就搞丢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难道你在这边乱叫,就能把『行李』找回来吗?」

  「为什么你不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带进机内?我要正式向上面报告这件事情!」

  「就是因为那东西太过重要,我才不想放在身上!因为搭乘国内线就掉以轻心,结果受到惨痛教训的同僚,我已经看过太多了!」

  「好,我明白了。各位,冷静点吧。在现场人员的判断之下,我们把运送中的『行李』偷偷藏在一般民众的行李箱,但那个行李箱不小心搞丢了。到此为止都没问题吧?」

  「没办法追踪那个行李箱吗?」

  「要是装上发信器,可能会被人窃听吧。这就像是在昭告天下这个东西有问题一样。」

  「你的意思是……?」

  「谁也不晓得『行李』被送往哪个机场。」

  「航空公司也不是笨蛋。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行李箱,联络那位身为学生的一般民众吧。在那位学生领取行李箱之前,我们只能按兵不动。」

  「不能派人伪装身分盗领行李箱吗?」

  「你想做出那么显眼的行动?难道你不在乎『行李』的存在被人发现的风险?」

  「……可恶。」

  「就是这么回事。很遗憾,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向神明祈祷了。」

  2(Day10/03 20:30–21:20)

  「呜呜……」

  从嘴角滴下某种东西的感触,让我不由得睁开双眼。

  在感觉性的短暂延迟后,窸窸窣窣的喧嚣声从四面八方进到耳中。

  我记得这里是……

  「小忍……」

  在搞懂状况之前,我听到熟悉的巨乳座敷童子的声音。

  「……你要把我当抱枕是无所谓,但拜托别把口水滴在浴衣上面。还是你想被我揍飞?」

  (插图)

  「啊哇哇哇!」

  当我整个人慌张地从长椅上跳起来时,右脚小腿附近不自然地抽筋了。我滚倒在坚硬的地板上,伸直膝盖并用双手把脚尖拉向自己,好不容易才解除这个危机。

  我总算回想起目前的状况。

  对了……这里是名为「金矿岛」的智慧村旁边的国内线浮动式机场的大厅,为了搞清楚遗失的行李箱的下落,我正在等待机场职员的联络。顺带一提,我的双亲已经出发去旅馆了……也是啦,我也不认为不知道被送往哪个机场,下落不明的行李箱在当天就能找得回来。

  ……在旅行的第一天就遇到麻烦,不晓得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会遭天谴的事。

  虽然今天不是假日,但智慧村的产业继承人有光明正大向学校请假的藉口。因为比起透过课本和黑板学习的填鸭式教育,陪同父母工作并且顺便学习家业感觉起来更有意义。

  换句话说,这次的旅行也算是「家族事业」的一环。

  父母就在身旁当然会有不少限制,不过即使有这个缺点,「在其他人努力读书时光明正大休假」,还是让我有种获得解放的好心情。

  「看来今天是没望了。再这样等下去,就要跟搭乘廉价航空的机场过夜组共度一晚了。」

  「……没办法。我去把手机号码告诉职员吧。」

  「你的行李箱里应该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说什么傻话……里面放著我自豪的决胜内裤耶。」

  机场职员不知为何挺直背脊,摆出「虽然我们承认己方过失,但绝对不会道歉!」的美式态度。和对方交换联络方式后,我和座敷童子一起离开浮动式机场。

  轰隆!

  彷佛要冲散黑夜般的光之洪水涌进整片视野。

  灯饰,灯饰,灯饰,灯饰!没人在乎节能减碳和地球暖化的问题,到处都跟「在圣诞节时过度铺张的房屋」一样闪闪发光。扑克牌、轮盘、兔女郎,以及钞票和金币袋。即使没有逐一浏览这些广告看板,任谁都能看出存在于其中的某项共通特徵。

  那就是────

  「欢迎来到日本的拉斯维加斯────赌场特区『金矿岛』!」

  才刚踏出机场三步,就有人向我们搭话。

  在车身长得像是腊肠狗的纯白加长型礼车旁边,有一位背靠著车子的司机大叔。

  「今天要去哪里?虽然你看起来只是个小鬼头,但既然身边跟著座敷童子,那家境应该不错吧?如果你不知道该去哪里玩,要不要让我为你介绍?毕竟赌场特区的公营赌场可没有年龄限制。让我们为『实验性制度』的漏洞乾杯吧!」

  「呃……我想去旅馆。可是,如果要搭这种细长型的车子,我觉得搭公车就够了。」

  「你觉得这里有那种穷酸的交通工具吗?这里可是日本的拉斯维加斯耶。我开的这辆已经是最便宜的家伙了。这里就连直升机和游艇都不算罕见。你放心,就算是加长型礼车,如果只负责接送客人,价格也和一般的计程车没两样。起跳价八百圆,每行驶三百公尺就增加一百二十圆。这价格够有良心了吧?」

  「我先确认一下,这不是白牌计程车吧?」

  「你可以绕到后面确认车牌啊,肯定是绿色。放心啦,我不是那种会载著客人在岛上晃来晃去,然后要求数万圆车资的黑心业者。怎么,你该不会是第一次搭这种车吧?别这么紧张嘛。」

  由于这座岛并不大,只要车子别到处乱逛,车资应该就不会太贵。我在地图上看到的旅馆,应该还在两千圆足够抵达的距离之内。

  「好吧,我投降。不过,我的钱包里现在只剩下两千圆。麻烦你在计费表超过这个数字之前把我载到旅馆。」

  「哈哈哈!你那是小朋友的零用钱喔!」

  「我不否认自己是陪父母一起来旅行,不过重点是我的行李箱搞丢了,几乎所有行李都不知道飞往哪个机场。」

  我和座敷童子一起坐进纯白加长型礼车的后座。虽然里面是跟电影中一样的梦幻空间,但我一点都不想打开那个小冰箱。毕竟光是打开冰箱就不知道会被坑走多少钱。

  大叔从遥远的驾驶座向我们搭话。

  「请问两位要去哪里?」

  「我看看……到『金鹤亭』这间旅馆。」

  「如果你们要打情骂俏,我还可以摇起黑色的分隔窗,把后面变成密室喔。」

  「谢谢你的鸡婆,分隔窗开著就行了。」

  纯白加长型礼车意外粗暴地发车,就这样驶向夜晚的赌城。我将视线移向窗外,在看似要爆炸般的灯饰的照耀之下,可以看到四处林立的椰子树。

  「九州已经算是南国了啊……」

  「满是泥土的金山也变了许多。现在的主要经济来源已经大幅倾向观光业。就连这里还被称作『重巡岛』时的废墟,好像也变成大受欢迎的观光景点了。」

  「这里是不是还变成某款游戏的舞台?」

  「那是款僵尸游戏。真不晓得为什么那种题材在国外会大受欢迎……」

  因为这里是赌城,所以路上都是些穿著在一般城镇中绝对看不到的服装的人。例如负责拉客的兔女郎、进化型的猫耳女郎、穿著礼服和晚礼服的绅士淑女们,还有……

  「怎……怎么回事?我看到好多会出现在美国写真杂志里的色色迷你裙女警耶……」

  「那不是警察,是武装警卫。这里再怎么说都是智慧村,没人希望警察得到更多权限。然后,不管是哪种商业活动,都是以满足顾客的需求为优先。这表示想要被黑色皮靴践踏的家伙,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多吧。」

  ……从刚才开始,室内派妖怪就安静下来了。我还以为她又发动最擅长的怕生技能,但看来不是这样。

  「……啊……我实在不喜欢这种亮晶晶的地方。总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可是,这座岛基本上也算是智慧村喔。」

  「哪里像了……?」

  「岛的另一侧似乎是历史悠久的金山,只要绕到那边,应该就会舒服点了。」

  妖怪讨厌都市。关于这种习性,身为人类的我无论如何都很难想像,一点真实感都没有。我只能隐约想像那是类似晕车的症状,或是风力发电的涡轮机叶片产生的低周波带来的排斥感。

  就在这时,司机大叔没有回头,直接拋出这句话:

  「对了,这位客人,有件事要提醒你一下。」

  「什么事?」

  「你要带著美女座敷童子到处乱跑是无所谓啦,但妖怪基本上被禁止进出赌场的喔。光是偷偷把她带进去,就会被怀疑诈赌。因为只要有妖怪的神奇力量,就能在赌场里胡作非为。看看那边吧。」

  司机用拇指指向窗外。

  我顺著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从赌场入口走出来的黑衣警卫,把好几个像是玩偶般的东西丢到路上。

  不,那不是玩偶。

  「那是什么?狸猫、狐狸,还有……」

  「最后那只是貉吧。像那样被赶出来已经算是客气了。要是一个弄不好,还可能遭遇没人敢说出口的可怕下场。」

  「……我记得赌场特区不是做过各种体制上的实验,以避免被『大型犯罪组织』染指吗?」

  「那又如何?可怕的家伙又不是只有大家熟悉的黑道大哥。再说,日本的拉斯维加斯是采用『实验性制度』,所以很难称得上毫无漏洞。」

  「呜……」身旁的座敷童子低声呻吟。这似乎是「老娘头很痛,拜托给我闭嘴」的意思。

  驶过足以让小客机起降的宽广道路后,纯白加长型礼车穿过赌城,绕到岛的另一侧。

  光芒……

  一口气消失了。

  这里是彷佛整个空间都被墨汁涂满般的漆黑世界。老实说,虽然这里也有满天的星星与点点萤光,但我的眼睛已经习惯刚才那种炫目的光芒,失去欣赏这种纤细的光之艺术的能力。虽然到处都是类似凤梨,似乎可以做成「叶片泳装」的南国树木,但有些地方也夹杂著枫树和银杏。不过,这些树木现在看起来也只是一大片的漆黑影子。

  另一方面,从刚才就一直像是宿醉般不停呻吟的座敷童子,却不知为何突然活了过来。

  「我感觉好多了。」

  「是喔。可是,即使在同一座岛上,不同地点的气氛还真是完全不一样耶。这里连盏路灯都没有。那排建筑物是什么?废墟?」

  「应该是这里还被戏称为『重巡岛』时的集合住宅吧。如果司机所言不假,那些建筑物就是能招来日本全国的废墟爱好者的宝贵观光资源。」

  也许是工作的一环,大叔热心地逐一解答我们的疑惑。

  虽然那些废墟看起来破破烂烂,但为了让游客能安全参观,好像都有用合成树脂或其他材料彻底补强。同时还投入为数不少的感测器和保全人员,防止愚蠢的醉汉在那边挑战街头彩绘。

  「……那就是与赌场并列的两大经济巨头之一啊……我还是不敢相信……」

  「毕竟所谓的爱好者,肯定会成为回流客,而且为了喜欢的事物,不管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你可别小看他们的消费能力喔。」

  「我完全无法想像……赌场特区中不能设置旅馆,住宿设施全都得设在岛的另一侧,这个规矩是为了消除经济分配上的不公平吗?」

  如果除去浮动式机场和港湾区块的面积,这座「金矿岛」就只是周长大约五公里的小岛。岛的中央是金山,外围的沿岸地区大致分成赌城和本地居民居住的矿山街。机场位于赌场区,港口则位于矿山区。刚才提到的废墟则围绕著山脚附近四处林立。

  「这位客人,我们抵达目的地了。是『金鹤亭』对吧?」

  「哇……这旅馆真是有够大间,这真的是工匠亲手搭建的吗?」

  「光论耗费的劳力与时间,就连某座城堡都比不上呢。这个『金矿岛』的头等住处是旅馆,次等住处是停泊中的豪华客船,三等住处才是可以租借的游艇。好好感谢你父母吧。这真的会成为你一辈子的回忆。」

  3(Day10/03 20:20–21:45)

  总之先走进旅馆再说。

  里面没有早期的大型电玩机台或是桌球桌。

  到处都能隐约听见轻快的脚步声,以及疑似小孩子笑闹的声音,但我总觉得那些音源有些不自然。

  肯定不是人类的声音。

  即使见到我家的室内派妖怪,负责接客的接待员也完全没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些全是座敷童子的声音吧。这旅馆肯定赚翻了……照这个样子看来,这里搞不好有整打的座敷童子吧?」

  「捣臼童子、仓库童子、土间童子……这些都是座敷童子的亚种,但『位阶』都跟身为本家的我有段差距。」

  「什么意思?」

  「因为座敷童子是有名的妖怪,所以类似的妖怪都被概括成其中一员了。如果探究其起源或典故,就能发现这些妖怪都不一样,从被父母亲杀掉的婴儿集合体,到河童或是貉变身后寄居在民宅的妖怪都有。」

  「……我倒觉得你还比较像是突变种的座敷童子。」

  在接待员的带领下,我们穿过异常漫长的木板走廊,顺利抵达要找的房间。接待员遵循我不太明白的礼法,像是机械般将手伸向拉门,但我伸手制止对方的行动,自己猛力把门打开。

  眼前的光景宛如地狱绘图。

  「呀哈哈哈哈哈!天~地~在~旋~转耶……」

  「……」

  平常总是沉默寡言的老爸依然默不作声,任凭喝得烂醉的老妈在他身上乱搞。不论是矮桌还是榻榻米上,到处都散落著坚果和鱿鱼丝。早已见底的酒瓶滚落一地。啊,是「赤浴衣」和「黑发美人」,看来他们把自己带来的纯米大吟酿喝光了。

  红著脸的老妈挽著老爸的脖子,一边摇头晃脑一边问道:

  「嗯……喔……小忍?晚餐已经被收走,你可能没饭吃了喔。」

  「呃!」

  「毕竟旅馆跟饭店不一样,饭菜只会在规定好的时间送来。如果不严格遵守用餐时间,就会吃不到饭。咦?你要去哪里?」

  「光靠掉在地板上的坚果和鱿鱼丝填不饱肚子吧。既然知道这里没晚餐,我只好去其他地方找东西吃了……这附近应该有便利商店吧?」

  「天晓得。入口附近应该有小卖店吧。不过一个饭团要价两千五百圆,而且里面还没加料,光是加颗梅干,价格可能就要翻倍。真不愧是观光胜地。」

  「……难道智慧村出现严重的通货膨胀问题了吗?」

  丢下这句怨言后,我再次离开房间前往走廊。沉默寡言的父亲有一瞬间似乎向我投以求救的眼神,但我可没有不孝到会妨碍他们夫妻的恩爱时光。

  「喂,懒惰鬼妖怪,你跟来干嘛?」

  「你要去赌场对吧?」

  呜……!

  「……座……座敷童子小姐!请问你怎么会得到这个结论?」

  「明明听说没饭可吃,但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失望。这代表你肯定有其他更关心的事。而且你还刚好得到就算在晚上外出也不会受到怀疑的藉口,整个人看起来雀跃不已。问题来了,说到必须背著父母去的游乐设施,你觉得会是什么?」

  「我明白了。只要你肯保密,我就不阻止你跟来。不过,拥有超常能力的妖怪禁止进入赌场喔。能够招来幸运的座敷童子更是赌场的头号警戒对象,只能在外面乾等有什么好玩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光是能看到你输到脱裤子的衰脸,不就够好玩了吗?」

  「……我确认一下,你真的是座敷童子吗?」

  「座敷童子可不像绘本中的那样人畜无害喔。」

  室内派妖怪轻轻耸肩。

  「不过,你的钱包里到底有多少钱?你的信用卡限额也不高吧?就连能不能玩一次吃角子老虎都有问题吧?」

  「这个我调查过了。听说有种初学者奖励制度,会免费提供三万圆的筹码给初次入场的客人。不过,条件是在离开赌场前要把那三万圆用掉。就算输光也没有损失,赚到的钱还能放进自己的口袋。」

  「……这就是先让人尝尝赌博的滋味,然后再让人欲罢不能的策略吧?」

  「反正我们再过两三天就要离开这座岛了。跟柏青哥和赛马不一样,赌场可不是在哪里都玩得到。我根本没机会沉迷。」

  虽然我姑且去旅馆的小卖店逛了一下,但马上就皱著一张脸离开了。就连普通的自动贩卖机里的罐装饮料,一罐也都要价超过一千圆。看来原因并不是「因为食材高档所以东西很贵」这种「现代乡村」特有的理由。这里的商品没有配得上其价格的价值。

  「那晚餐要怎么办?」

  「要是赢钱就会有由兔女郎伺候的豪华大餐等著我们,要是输钱就只能喝泪水充饥了。这样你应该稍微想为我加油了吧?」

  旅馆的正面玄关附近有一根木制的立牌,上面标示著「本岛设有VR赌场都市『重巡岛』,请利用电脑、手机或智慧型手机登录──金矿岛赌场振兴委员会」。

  「『重巡岛』……我们在刚才的计程车上是不是也有听到这个词汇?」

  「那应该跟江户和邪马台国一样,是人们对古老美好时代的憧憬的象徵吧。」

  「话说回来,虚拟赌场啊……难得来到赌场岛,玩那种跟电动游戏没两样的东西,不是很无趣吗?」

  「里面好像是用只能在岛内使用的点数取代现金,单位是『基亚』。因为游戏本身有跟会员人数超过四千万人,可以用于大型连锁药妆店、影音出租店和网路购物服务的怪物级点数卡合作,所以这种点数已经几乎可以算是一种虚拟货币了。」

  「喂,懒惰鬼……」

  「只不过,这款应用软体好像会擅自传送使用者的地理资讯。虽然这是为了让游戏只能在这个赌场岛内游玩的必要措施,但还是会让人觉得火大。」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这家伙该不会擅自拿我的智慧型手机去赌博了吧!」

  不管我如何追问,她都只是一脸事不关己地别开视线。可恶……我总有一天一定要把藏在那对爆乳之间的智慧型手机抢回来!

  总之先离开旅馆再说。

  乡村的夜晚充满著有如黏稠墨汁般的黑暗。我环视周围,轻轻吐了口气。

  「……我现在有个问题。」

  「看来我们只能徒步走到位于岛的另一侧的赌场特区了。你自豪的初学者奖励制度应该不适用于计程车吧?」

  「……」

  我觉得有些不安,忍不住看向手机的萤幕。

  气温是二十八度。这个数字让我全身流出恶心的汗水。

  4(Day10/03 23:10–23:25)

  我花了相当多时间。

  虽然刚到岛上时,我还觉得这里意外凉快,但看来那只是夜风湿度较低的缘故。在看到二十八度这样的电子数字的瞬间,就感觉自己回到了原本的热带之夜。

  我在这样的温度下进行地狱般的越野赛跑。

  全身满是汗水,累积在体内的热度让人想要一死了之。

  不管怎么想,都没办法把这样的我和一手拿著鸡尾酒杯,跟金币一起跳舞的高富帅赌场之王联想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你想耍帅,才会遭到这样的天谴吧。」

  「哈……呼……!我……我应该没做什么坏事才对啊……!」

  虽然时间已经将近午夜,但赌城感觉起来好像才正要开始活动。在路上往来的高级车,以及穿著华丽晚礼服的女性们,全都不愿停下自己的脚步。从那些不断射向天空的炫丽烟火看来,这样的时段好像还不至于妨碍到别人的睡眠。

  我大口喘气,拚命调整呼吸,然后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轻笑声。回头一看,有一位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正从建筑物之间的空隙偷看我。

  「……那是什么?」

  「八成是妖怪吧。捣臼童子……那应该是跟我同属座敷童子的一种妖怪。」

  长发少女穿著本就偏短的迷你浴衣,还像花魁一样夸张地露出香肩,看起来就像是穿著平口露肩小礼服。

  「不过可悲的是,比起你这个巨乳室内派妖怪,她看起来好像更有座敷童子的感觉。」

  「我不是说那是捣臼童子了吗?拜托不要小看我这个正牌座敷童子。」

  和我四目相对后,捣臼童子就一边尖叫一边躲进巷子里面。比起畏惧不良少年的眼神,那种反应更像是在捉弄我。

  算了,反正她跟现在的我们无关。

  「小忍。你要进哪间店?」

  「只要有立著欢迎初学者的看板,不管哪间都好。超过半数的赌场好像都有喔。」

  正当我们如此对谈时──

  附近赌场的门突然打开,穿著酒保服的男子把好几个类似玩偶的东西扔到路上。砰砰砰。在地上弹跳的柔软物体的真面目,看来似乎是狸猫、狐狸还有貉。不是外表相似的玩偶,而是货真价实的妖怪。

  话说,他们不就是我刚才从计程车窗户看到的那些家伙吗?

  「混帐东西!要我说几遍你们才懂啊!这里禁止妖怪出入!吃完荞麦面就赶快回家睡觉吧,这群猪头!」

  「吵死人了!我们不是说不会使用超常能力了吗!这纯粹是使用扑克牌一较高下的比赛。你们该不会是觉得自己会输就故意找碴吧!」

  狐狸一边挥手(……不对,应该说是前脚?)一边抗议,但酒保服男子往地上吐了口口水,然后就这样回到店里。

  依然趴倒在地上的狸猫发出呻吟:

  「呜呜呜……我……我这奶妈果然办不到那种事。不可能靠著扑克牌比赛夺回被黑心诈欺师骗走的钱……」

  貉猛然起身,头上几乎要喷出蒸气。啊,貉就是獾的一种对吧?虽然偶尔会被误认为狸猫,但基本上是别种动物。

  「你说什么!喂,狸猫,我们明明好不容易才找到古珠亮,难道你要在这个关头认输吗?那奶奶大人和她的孙女要怎么办?她们两人现在都在住院,而且还得支付医疗费。要是没能夺回被骗走的钱不就完蛋了!」

  啊……

  我忍不住别过视线。

  「喂,座敷童子,我超级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耶……」

  「可是那三只都在看你喔。真不知道你这容易被妖怪喜欢的体质是好是坏。」

  5(Day10/03 23:30–23:50)

  我在路上听取他们的简短说明。

  这三个家伙似乎是从四国远道而来的妖怪。

  狐狸是园丁,狸猫是奶妈,貉则是保镖,一起侍奉著代代的人类主子。

  ……他们全都是善恶之分相当极端的妖怪。邪恶的家伙甚至会杀掉独居的老婆婆并假冒其身分,然后把村子里的人一个个吃掉。我还曾经听过如此猎奇的传闻。

  根据都市里的学者们的说法,这种传闻多半是古代人对「来自山上的外地人」的戒心的体现。跟现在不同,以前并没有调查指纹和DNA的技术。就连户籍管理都很随便,想要跟居住在稍微远离集落的地方的老人调换身分,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可是……

  在我眼前就有像这样用两只脚走路的动物,所以学者的解释好像不太可靠……

  「我们的主人出身名门,但不喜欢智慧村制度,结果便选择参加促进地方都市化的阵营。」

  「……我懂了。所以……」

  「如您所料,主人没能跟上时代的潮流。家道中落……也有人在背后这么形容她。虽然主人现在住在乡下,却过著跟一般上班族没两样的生活。」

  「但我们的忠义绝对不会改变!存款的多寡可没办法衡量一个人的气量!」

  ……就算在赌城说这种话,也没什么说服力。

  感觉这件事明显牵扯到与金钱有关的纠纷。

  座敷童子耸耸肩。

  「你们口中的黑心诈欺师是谁?虽然我也想不到哪里有善良的诈欺师就是了……」

  「叫作古珠亮。奶奶大人的可恨仇敌!那家伙用尽心机,靠著花言巧语让奶奶大人相信有利可图……!」

  「具体来说,那家伙用了什么手段?」

  「他说有一个绝对不会赔钱的投资案。」

  我在一瞬间差点昏倒。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他们的主人该不会真的相信那种在电话里就能说明完的简短投资案吧……?

  「想笑就笑吧。」

  狸猫奶妈鼓起脸颊和肚子,小声嘀咕。

  「……不过,当时她的孙女突然病倒,而且还是在日本国内无法治疗的难治之症。如果要让孙女去国外动手术,光靠老人年金绝对不够。就在这个时候,那男人带著一张笑脸接近她。快要溺死的人拚命抓住稻草不放,这样的行为到底哪里错了?」

  唉。我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巨乳座敷童子交抱双臂,托起自己的胸部,斜眼看了我一眼。

  她如此询问:

  「你想怎么做?」

  「我哪知道。我只是普通的高中生,不是处理金钱纠纷的专家。」

  我确实是人类。不同于在场的狐狸、狸猫、貉和座敷童子这些妖怪,有办法进到赌场里面。或许我能见到那个名叫古珠亮的诈欺师。可是,所以呢?一介寻常学生,到底该如何跟诈欺专家周旋?

  我一个人根本什么事都办不到。

  就算一时感情用事,也只会落得输个精光的下场。

  「不过……」

  我突然话锋一转。

  在有如玩偶般的妖怪们的注视之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如果是与金钱有关的问题,我认识一位超强的『同班同学』。先跟那家伙商量看看吧。」

  6(Day10/04 00:00–00:20)

  『小忍还真是糟糕耶。居然会在这种时间打电话过来,你差不多该去领张罹患惑歌小姐依存症的诊断书了吧?』

  「可是你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倦意都没有耶。看来我们都过著不算健全的生活嘛,这真是太好了呢。」

  『嗯?我怎么好像听到稀里哗啦的声音,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怪怪美少女小手蜜惑歌的疑问,让我忍不住环视周围。

  不同于外面那样夸张的光之洪水,赌场内部充满著适度的柔和照明和室内音乐。音量之所以偏大,恐怕是为了盖过轮盘和吃角子老虎机的运作声。红色绒毯、高级木柱、点缀在桌上的绿色垫子……内部摆设可说是五颜六色。

  虽然这里是观光胜地,但不像盛夏的海边一样塞满身穿礼服和晚礼服的男女顾客。悠闲享乐似乎是这里的基本格调。

  我从二楼的座位俯视位于一楼的扑克赌桌。

  高级西装、皮带、鞋子……看来那位诈欺师先生似乎很喜欢蛇皮。那个鸡尾酒杯里装的该不会是蝮蛇酒吧?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死爱钱的惑歌小姐,你认识古珠亮吗?」

  『嗯……』

  「这反应听起来就像是认识。」

  『在投资界里,他是个麻烦人物。对那家伙而言,买卖股票感觉起来并不是一门生意,更像是赌博。他会为了享受片刻的刺激,一次买卖价值上亿的股票。因为他的行动难以预测,所以有不少人的股票因此受到牵连变成废纸。』

  「那家伙到底做了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就是享受刺激啊。你知道他的兴趣是什么吗?是竞标美术品喔。只不过,他会把花了离谱大钱买到的画作或雕刻,在当天就随便找间美术馆送出去。目的是享受东西得手的过程。没有比这更给人添麻烦的事情了。』

  「那他的资金来源呢?经常干这种夸张的事情,一般的富二代早就破产了吧?」

  『既然你特地跑来找我商量,那心里应该早就有个底了吧?那家伙为了享乐欺骗他人,靠著骗来的大钱享受刺激。一旦钱包空了,就会再次去找新的冤大头……我刚才不是说过他把到手的画作和雕刻送给美术馆的事吗?拜此所赐,各国政府似乎都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因为那些生性乐天的官员们认为他的存在是必要之恶,所以最好别期待警方会认真搜查。』

  「什么享受刺激啊……那家伙根本就处于绝对安全的保护圈内嘛……」

  『不过,他骗人的伎俩本身倒是很单纯,连笨蛋都不会被骗。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应该不是你家里的人上钩了吧?』

  「这是我从认识的人那边听说的事情。有一位住在四国的老奶奶,在想要动用资产拯救得到难治之症的孙女时被骗了。你觉得这件事是真的吗?」

  『天晓得,情报太少了。不过,光是有得到确认的案例,古珠亮就已经在全国各地骗了大约两千人,即使你听到的事情是谎言,他也确实做过类似的事情吧。而且那位得到难治之症的孙女,听起来也很像是那家伙会使用的手段。』

  「什么意思?」

  『他的话术明明就不高明,你觉得为什么大家都会傻傻地上钩?那是因为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他总是会正好在被害者的家人遭逢交通意外,或是家里发生火灾时出现。目的是在对方失去正常判断能力时下手。我想,就连那些「契机」,恐怕也是那家伙在背地里动的手脚吧……那位孙女得到的难治之症,会不会是能够藉由摄取剧毒得到的疾病?』

  ………………………………………………………………………………………………………………………………………………………………………………………………………………………………………………………………………………………………………………………………………

  我不由得再次将视线从二楼的扶手移向一楼的扑克赌桌。

  即使是现在,那位全身穿著蛇皮的帅哥也一边用高级酒灌醉自己,一边把玩著荷官发过来的纸牌。

  在光芒中崭露笑容的男子身上没有一丝脏污,就连一滴从别人身上吸来的血都看不到。

  『那个……小忍,如果你真的缺钱,我可以帮忙想办法喔。只要我现在打通电话给会计师,就能马上动用二十亿左右……』

  「你到底想让同班同学欠你多少啊?真可怕。再说,那种解决方式太无聊了,算不上是愉快的胜利。」

  『嗯?』

  没错,举例来说,就算在能在岛内用手机或智慧型手机游玩的VR赌城重巡岛中,从电脑身上大赢特赢,也不会让人感到「心情舒爽」。

  「我要从那个混帐手中……」

  我用空著的手竖起拇指和食指,比出手枪的手势。

  然后笔直地瞄准被许多美女包围,心情正好的蛇男的脸:

  「把他夺走的东西全部拿回来,还要连利息也一并抢走……不做到这种地步,就没办法咽下这口气,不是吗?」

  7(Day10/04 00:35–01:15)

  我领取初学者奖励制度赠送的三万圆筹码,先找了张扑克赌桌坐下。看来这里是依照单笔赌注的价码高低来划分出好几张不同的赌桌。我只能坐在最角落的穷人赌桌。

  结果我还是在那边输个精光。

  在露出带有歉意的虚假微笑的女荷官目送下,我离开赌桌。

  然后暂时离开赌场。

  「高兴吧,三万圆的筹码变成一千五百圆了。因为我拿到两次两对。只要在岛上随便绕绕,找间普通的便利商店,我们至少能吃顿晚餐。」

  「……小忍,那个两对八成是荷官故意塞给你的,目的是让你不想离开赌桌。」

  「我还搞懂VR赌场的虚拟货币被称作『基亚』的理由了。因为筹码的设计就是参考自齿轮的形状,而且两者还能互换。」

  我回想著侦查敌情时的状况,并用有些厌烦的口气说:

  「话说回来,里面还真是厉害。也许是为了避免纸牌被想要诈赌的人做记号,赌场会在每一局结束后把纸牌全部丢掉,而且每次都是使用还没开封的新纸牌。」

  狐狸、狸猫和貉这三只妖怪,正像是普通的动物般翻找赌场后门垃圾桶里的东西。

  「快看,他们居然把带骨肉直接丢掉耶!我搞不懂他们这么做的理由!」

  「他们可能误以为把能吃的东西丢掉是一种奢华的行为吧。」

  「可恶,难道奶奶大人宝贵的年金被抢走,就是为了让人这样浪费吗……!」

  虽然嘴里骂个不停,但他们还是像在开家庭派对一样大口享用那些食物,感觉还相当幸福,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也许是不再期望那些家伙的战力,室内派座敷童子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你那种态度是什么意思?如果要从那个叫作古珠亮的家伙身上抢回被夺走的钱,不是非得跟他用扑克牌一决胜负吗?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觉得我们必须先弄到赌本。」

  「没错,不管怎样,这样下去都是不行的。光靠三万圆程度的筹码,就连想跟他坐在同一张赌桌都办不到。至少要有三百万。光是赌一局就要用掉三百万。而且要是一直加注或跟注,甚至可能多花好几倍的筹码。就算我整个人倒立也不可能从身上掉出那么多钱。」

  突如其来的车声让座敷童子斜眼看向马路。

  然后瞥了缓缓走出黑色加长型礼车的那对男女的双手一眼。

  「可是,我不认为赌场的客人会随身携带装钱的行李箱耶。」

  「白痴,谁说我要抢劫了?而且这里的人也不会做出把现金带在身上这种穷酸的事情。大家都是用信用卡付钱。你知道什么是黑卡吧?就是那种没有限额的信用卡。赌场内部有巨大的伺服器,让VIP们能随时向信用卡公司查询帐户资料。结果对于那些家伙而言,赌场内的输赢只不过是帐户数字的加加减减罢了。」

  「我顺便问一下,那你的信用卡呢?」

  「你也知道吧。那张卡只能用来让网路方面的交易款项变得更方便缴纳。手机、有线电视、智慧型手机、电脑和游戏的连线对战,光是要缴纳这些东西的费用,就已经快要用光限额了。根本没有多余的额度。」

  从赌场后面抱著一大堆炸薯条回来的狐狸,露出一副不能当作没听到的表情叫了出来:

  「你说什么!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在展开对决之前,我们不就已经走投无路了吗!」

  「没错。不过,会聚集在智慧村的赌场里的家伙,全都是些兴趣古怪的人。换句话说,其中多的是识货的家伙……就算没有现金其实也无所谓。只要我能弄到比钱更让那些人感兴趣的东西的话……」

  「小忍,你说的该不会是……」

  「就是『赤浴衣』和『黑发美人』。」

  说出这些「铭柄」后,我向歪著头的狸猫等人如此说明:

  「那是一杯要价五万圆的纯米大吟酿。要是我说知道有个地方能捡到一大堆那种酒的瓶子,你们会怎么做?」

  8(Day10/04 02:05–02:30)

  赌场与旅馆。光是往返一趟就快要累死人了。

  我和座敷童子做的事情,就只有收集掉在旅馆房间内的空酒瓶,然后在里面装自来水罢了。因为父母已经完全喝醉,所以我们没遇到太大的阻碍。

  「那……那种东西真的骗得过别人吗?」

  我们才刚回来,狸猫奶妈就畏畏缩缩地如此询问,但我根本不担心这个问题。

  「瓶子和标签都毫无疑问是阵内酒厂的东西,而且我还是那里的长子。只要核对一下身分,就能马上验证这件事。」

  「不过,里面只装著普通的水吧?」

  「没人会打开瓶盖检查。这种高级名牌酒的真正价值就在于其稀有度。只要一开瓶就会被视为瑕疵品,所以识货的人不会让人随便开瓶鉴定。就算是高级晚餐,也没人喜欢吃别人吃剩的东西吧,道理是一样的……简单来说,只要别赌输,就不会有人检查酒瓶里的东西。光是有这些酒瓶,应该就价值七百万吧。」

  「可……可是,要是有人仔细检查瓶盖,果然还是很危险吧?」

  「放心吧。我们阵内酒厂的特徵,就是不会用装饰贴纸盖住瓶盖。这是为了避免贴纸的浆糊弄脏瓶口。虽然可以透过瓶盖边缘的菱角来确认有没有开封过,但只要一枚硬币就能把菱角扳正。只要别用珠宝商人的放大镜检查,就不会露出破绽。」

  在距离稍远的地方,狐狸和貉正在召开作战会议。

  「你觉得如何?」

  「古珠亮不也是诈欺师吗?没道理只有我们不耍小手段。」

  座敷童子一边用大得夸张的酒瓶轻敲肩膀,一边说道:

  「不过,就算过得了这一关,也只能和古珠亮坐在同一张赌桌上。对方毕竟是一直霸占那种高赌注赌卓的老手,肯定也用了某种不正当的诈赌手法吧?」

  「关……关于这件事,我有听说过一些传闻。」

  用两只脚走路的狸猫举手发言:

  「消息来源是一名惨败在那家伙手上的绅士。他说,那家伙肯定是用了捣臼童子,要是能找到证据就不会赌输。不过,那些都是他喝了不少酒后说出口的话。」

  「捣臼童子啊……」

  我露出略显为难的表情。

  经他这么一说,我好像有在建筑物的隙缝之间,看到像是小女孩般的妖怪?

  捣臼童子,那是座敷童子的亚种。这种妖怪一如其名,主要是出现在老房子里的石臼附近。除了这点之外,其他特徵几乎都跟座敷童子一样。那是一种会为寄居家庭的家人带来富贵与繁荣,可是一旦离开就会让那个家庭迅速衰败的妖怪。根据文献记载,这种妖怪似乎还会预言火灾的发生,或是害得整个家族在一夜之间全数死光。

  此外,会不断做出没有恶意的恶作剧,也算是这种妖怪的特徵。在恶作剧的时候,这种妖怪似乎也经常暂时离开寄居的房屋和石臼的周围。比如说,当小孩子们在家里的庭院或学校空地玩耍时,有时候会发生在不知不觉间多出一个人这样的诡异现象。即使大人们在点名后知道人数增加,也知道捣臼童子就混在里面,还是没办法得知谁是捣臼童子。除此之外,捣臼童子还会偷偷钻进就寝中的家人的被窝,或是翻开枕头掀开棉被,对寝具做出各种恶作剧。这些也是捣臼童子广为人知的习性。

  身为本家的懒惰鬼座敷童子歪著头问:

  「不过,赌场里面不是禁止妖怪进入吗?如果那个叫作古珠亮的诈欺师把我的亚种拿去恶用,应该马上就会被赶出去了吧?」

  「没错,在赌场的黑衣警卫之中,有些奇怪的家伙。」

  在原本就不太信任警察的智慧村里,武装警卫并不罕见。他们会使用没有违反枪炮弹药刀械管制条例的武器……例如小型十字弓,或是装满小型铁球的皮袋,也就是俗称的黑杰克棒,把各种害兽、农作物小偷或产业间谍修理一顿。

  只不过,这里真不愧是赌城。

  举例来说,比起在怪怪美少女惑歌身旁担任保镳的寻常武装警卫,这里的武装警卫似乎有著更加强大的装备。其中有些家伙甚至装备著应用于医疗或土木工程领域,能够让人类手脚的力量提高五到十倍的机械义肢。

  不管怎么想都没人会想要跟这些家伙作对。但其中还有一些特别独特的家伙。

  「那些家伙的手套背面有著类似五芒星的标志,给人一种把灵能者和杀手加起来除以二的感觉。」

  「嗯……?那不就是所谓的阴阳师吗!我知道喔,五芒星应该是安倍那一派的标志!他们是依附在公家与贵族身边,只知道骗吃骗喝的惹人厌知识分子!」

  虽然貉一边挥舞著短短的手脚并乱叫,不过……

  「喂,你觉得怎么样?专门对付超常现象的妖怪打击部队有可能存在吗?」

  「天晓得。他们应该只是跟灵感少女差不多的家伙吧?就算能够『隐约』察觉不对劲,应该也不具备直接杀死妖怪的力量。如果能够准备一堆那种家伙,应该就能轻易弥补『现行法律的漏洞』,但世上还是存在著不愿意见到真正拥有力量的人公然活跃的组织。」

  也就是以百鬼夜行为中心的那个世界。

  虽然只要见到菱神舞或病魔使役者那样的家伙,就会让人不小心忘记妖怪杀不死的特性,但他们肯定是相当稀有的人才,应该不会像是在打临时工一样担任赌场内的警卫工作。

  「不过,只要能抓到诈赌的人其实就够了。毕竟『灵封』的使用者只是寻常人类。只要能发现谁有问题,再来就能靠著数量与肌肉的暴力拿下犯人。」

  「可……可是,古珠亮事实上不就是有使用捣臼童子诈赌吗……?」

  面对狸猫奶妈的疑惑,我耸耸肩膀回答:

  「事情很简单。那些人八成被古珠亮收买了。」

  啊啊……狐狸等人低吟一声。

  「……怪不得不管我们潜入几次都会被轻易赶出来。他们收到的命令,八成是优先驱逐会危害到古珠亮的家伙吧。」

  不……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潜入方法,但那应该单纯只是你们自己的失误吧……?

  「无论如何,关于那家伙利用捣臼童子实现的诈赌伎俩,我们唯一的应付手段,就只有自己设法破解了。没办法期待赌场本身的防犯能力。」

  「我……我们有什么对策吗?我实在不觉得光靠运气就能赌赢……」

  「要是没有对策,我就不会挑战了。」

  我抱起装著自来水的酒瓶。

  「座敷童子。把我借你的智慧型手机交给狐狸他们,这是必要条件。」

  「嗯?」

  「还有,你跟另外三只分头行动。我有很多事情要麻烦你去做。」

  我迅速下达指示。

  把「该完成的任务」告诉座敷童子后,我回头看向为了确认智慧型手机的使用方式,开始用前脚的肉球操纵萤幕的狐狸、狸猫和貉。

  「当然,你们几个也得帮忙。」

  「只要能帮到奶奶大人,不管什么事情我们都愿意做,但我们根本进不去赌场啊。」

  我对歪著头的貉如此说道:

  「谁说只有在赌场里面才能帮忙?」

  9(Day10/04 02:41–03:00)

  在把鬼牌加进牌堆的情况下,其中一位玩家必须公开宣言。当宣言者赢得牌局时,能够取得的奖金要乘以零点八倍(不过,没有鬼牌就无法完成的五条例外)。

  当把鬼牌丢掉还能完成牌型时,获胜者赢取的奖金要乘以两倍。

  当诈赌者被抓包时,得付出赌注两倍的金额作为罚款。不过,单纯的虚张声势不算是诈赌。

  除了靠著荷官严格的管理体制排除诈赌之外,也能由参赛对手直接举发。

  不过,当落败者举发胜利者时,要是没能证实对方诈赌,导致牌局无效,就必须支付赌注一百倍的金额作为损害胜利者名誉的赔偿金。

  在一张牌都没换的情况下摊牌时,胜利者赢得的奖金得乘以平时的一点五倍。

  我一边在脑海中回想这里的「当地规则」,一边再次猛力推开把我透过初学者奖励制度拿到的三万圆筹码全部赢走的赌场大门。虽然有好几道藐视重新归来的不合宜客人的视线刺在身上,但我一点都不需要在意。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依然被古珠亮占据的赔率最高的扑克赌桌。

  「大家好!」

  我抓准荷官流畅地把牌发给包含诈欺师在内的五位绅士淑女的空档,混进其中向众人问好。

  不但如此,我还推开坐在古珠亮身旁的大叔,把牌堆和筹码也一并弄乱。

  「你……哈哈……!你果然是古珠先生。古珠亮!之前不是有个邀请日本四大赌场的顶级玩家一同竞赌的大会吗?你怎么没去参加?那种骗小孩的游戏,要是你出场的话,我想结果肯定会不一样吧?」

  「喂!」差不多快发飙的大叔叫出声来。

  在大厅墙边和柱子旁边这类不会妨碍客人动线,但又能环顾整间赌场的位置待命的黑衣警卫们,彷佛要解决顾客的抱怨而非排除危险人物一样,同时朝这里快步走了过来。

  即使后颈和双手都被抓住,我依然面带微笑继续说道:

  「我很崇拜你,想从百战百胜的你身上偷偷学走所有赌技,就用这双眼睛!我不会要求你收我为徒,只要一次就行了,拜托和我赌一场吧,为此我还专程带了赌本过来!所以……!」

  全身蛇皮的诈欺师先是缓缓闭上眼睛。

  没多久后……

  又再次微微睁开。

  他想到了什么?又在盘算什么?

  「这个嘛……」

  全身蛇皮的诈欺师彷佛在避免发出有如唱片跳针般的反感杂音,用流畅的语气如此说道。

  光是这样,抓住我双手的黑衣警卫的握力就逐渐减弱。

  「在听你说话之前,可以先让我请在座的大家喝一杯吗?毕竟跳过了一场赌局,这点程度的赔罪还是得做。」

  「啊……这个……真……真是抱歉!」

  「大家意下如何?这件事能不能就交给小弟我来处理,让我们一起为这位前途似锦的年轻人乾杯好吗?」

  在露出带有嘲弄之意,而非不情不愿的苦笑后,众人接受了诈欺师的提议。

  很好,就是这样。

  这样就对了。

  我刚才搞砸了一场关系到数百万赌金的大赌局,而古珠亮在这个赌桌上是未尝败绩的顶级玩家。观众们会这么想:就让这个无礼的小鬼在负债地狱里忏悔吧。而被人推了一把的古珠亮会这么想:我会好声好气地实现这个小鬼的愿望,但代价是就算让他输到脱裤,也要把失去这场赌局的损失拿回来。

  如果没有宁愿摧毁一个笨小鬼的人生也要拿到钱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做诈欺师这种工作。

  不过,你发现了吗?

  我设的「局」已经完成。这辆云霄飞车可没有煞车。一旦车子发动,不管过程再怎么夸张,你都得奉陪到最后。

  要是执赌场牛耳的顶级玩家不敢跟个脑残高中生一决胜负,可是会被人当成究极的胆小鬼。

  就算是你,也有宁可骗人也想得到的面子和信用吧?

  为了保住能够从更多人身上骗取金钱的「钱脉」。

  「那……你说准备好赌本是什么意思?像你这种年纪的年轻人,应该连想坐在这张赌桌都相当困难吧?」

  「嘿嘿。这个嘛……我不知道能不能用这个代替……」

  我一边咧起嘴角陪笑,一边把带来的「赌本」不断摆在桌上。

  「『赤浴衣』、『黑发美人』、『恋上后颈』和『白鱼之手』……虽然我不是很懂,但这些都是爷爷的宝物。只要有这些东西,赌个一局……应该够吧?」

  「……哦,是阵内酒厂啊?」

  蛇皮男子只在这时用真的有些疑惑的口气小声低语。

  也许是因为我家酒厂的名号响亮,旁观的绅士淑女们也略为动摇。

  「嗯……虽然都是些罕见的酒,但这种程度好像还不太够……」

  这个骗子。

  光是有这些酒(如果里面装的不是自来水,而是真正的酒的话),随便都能玩个两三局。这家伙根本满脑子都想著要从我这个不识货的小子身上骗钱嘛。

  「所以……这样如何?这次要不要采用特殊规则,排除掉荷官和庄家的存在,我和你两人单独赌上一局呢?既然你的目的是偷学我的牌技,那与其他玩家之间的对决只会造成阻碍吧?」

  「可……可以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吗?」

  这样你就不需要担心被其他客人或荷官抢走猎物了吧?

  「当然可以。你对扑克的规则了解多少?」

  「大……大致了解。我跟班上的死党玩过……就是把牌切一切,一人发个五张,然后开始换牌……」

  「哈哈。那就算我说要玩德州扑克,你八成也不懂规则吧。那我们就用日本式的扑克玩法,直接五张对五张决胜负吧。换牌的次数……」

  诈欺师打了个响指,立刻就有骰子从别张赌桌飞了过来。古珠亮轻轻丢出骰子。

  「嗯,我看就两次吧。有意见吗?」

  「可是,这样就没有在赌场玩的临场感了。难得来到金矿岛……对了,那赔率和当地规则这些东西可以沿用赌场的规矩吗?」

  「那就这样吧。相同数字的四张牌加上鬼牌的五条算不算数?」

  「都行。」

  「那就算吧,我们就用加入鬼牌的五十三张牌来玩。今天的幸运花色是……」

  古珠挥挥手掌,荷官就在赌桌上把盖著的扑克牌大大摊开。我在他的催促下抽了一张。

  「嗯,黑桃七啊。那这样吧,在这场赌局中,只有同为特殊牌型的黑桃同花大顺,能够胜过五条。」

  「还有,我想看的是你的牌技。所以……可不可以不玩加注和跟注那些心理战术?我们一开始就全部梭哈,然后摊牌决生死。因为就算看你如何退场,也没办法让我学到东西。」

  「没问题。我这次就配合你吧,毕竟这是你宝贵的人生课程嘛。」

  不知道是为了展现自己宽大的肚量,还是为了作秀给观众们看,古珠亮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啊……是真的很高兴。在得到今日成就之前,我遇到了很多事,也有当成师父般景仰的人。看到你就让我不由得觉得,自己也终于站上跟他一样的高度了。『所以』……」

  这么说的古珠亮微扬嘴角,打了个响指。

  正面的两扇式大门像是早有计画般突然打开,好几名黑衣人大步走了进来。

  被他们架住的是──

  「座敷童子。这是你饲养的妖怪吧?」

  有种湿黏的感觉。

  我能感到自己的后颈一带冷汗狂流。

  身穿鲜红浴衣的座敷童子被某种有如白色塑胶绳的东西绑住。不光是手脚,身体和脖子也是,她全身上下的每个地方都像是受到低级的拷问般被牢牢捆住。

  (插图)

  诈欺师笑著说:

  「关于掌管财富与金钱的妖怪,赌场方面也有一套应对的准则。」

  声音感觉好远。

  但我知道无论是刀剑还是枪炮都无法伤之分毫的妖怪,正在用眼神向我求救。

  「据说座敷童子会从家里的门槛、地板或石臼底下出现。那些似乎都是被杀害的婴儿常被埋葬的地方。而我们利用了这样的传说,把老旧的石臼打碎成粉末,再放进火炉里做成玻璃纤维制的绳子。只要被这种绳子绑住,即使是力大无穷的妖怪也无法扯断。」

  「……」

  「也就是说,事情就是这样,年轻人!」

  我彷佛掉进圈套。

  为了控制现场的「风向」,让我无法唱反调,古珠亮大声地说;

  「如果真想来场刺激的赌局,就不可免地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赌上所有财产。第二:不要在暗地里动手脚……我要你一并把『那东西』赌上。如果不做到这种地步,就没办法接近赌博的本质喔。」

  「…………………………………………………………………………………………………………………………………………………………………………………………………………………………………………………………………………………………………………………………………」

  「好啦,我们就依照你的建议,一开始就全部梭哈,然后摊牌决生死吧。没有加注和跟注,也不能放弃不赌。你当然没意见吧,毕竟这是你主动提出的要求嘛。」

  这一瞬间。

  真的只有一瞬间,我额头内侧的地方变得异常冰冷,差点把一切全都拋在脑后。明明早有心理准备,我的视野也几乎要被白光彻底占据。

  没错,我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换句话说────

  (没错!很好!我就是在「等待」这样的发展……!)

  打从一开始……

  这场赌局能否成立的首要问题,就连只透过电话和我讨论的惑歌都看得出来。

  『可是,小忍,你觉得专门诈赌的诈欺师会同意参加这种莫名其妙的赌局吗?那种人虽然大胆,但也很胆小。若非如此,他们早就被逮捕了。而且如果要比骗人的手腕,正职的专家也肯定比高中生来得强。就算你装出乖宝宝般的笑容,对方也应该会马上觉得可疑吧?』

  『那就让他看穿吧。只要以被看穿为前提调整计画就行了。』

  我想起作战会议中的对话。

  还得小心别把想法显露在脸上。

  古珠亮熟知对付和操控座敷童子的方法。此外,即使他看穿酒瓶只是假货,也依然执意参加这场赌局,以求得到座敷童子。再加上他还把这场扑克对决的规则,从赌场流行的德州扑克改成其他玩法,也不太重视换牌的次数。

  简单来说,只要「别赢得太容易,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诈赌」,不管游戏规则如何他都无所谓。虽然一般的扑克玩法只能换一次牌,但要是连续拿到同花大顺或五条,就会让人觉得他的「运气」好过头了。因此,只要不是只能换一次牌,不管换牌次数是三次还是五次都行。这是他唯一的顾虑。

  这样我就能确定了。

  这家伙果然执著于捣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亚种。他并非是在练就出神入化的赌技之后才把歪脑筋动到妖怪──也就是捣臼童子身上,而是把妖怪的力量拿掉就什么都不剩的家伙。

  周围的黑衣人也是一样,虽然他们拿出以石臼制成的玻璃纤维绳索让我吓了一跳,但他们肯定也「只有」那种程度的本事。他们不是像百鬼夜行那样,能够平等地消灭一切敌对妖怪的怪物。他们完全依赖于捣臼童子,只能操控与其相关的超常力量。

  所以,我不需要考虑其他策略。

  只要能破解捣臼童子的能力,就能把这些家伙打入地狱!

  就在这时──

  『你,没,说,过,会,这,样!』

  仔细一看,不管是胸部还是大腿根部附近都被绳子紧紧绑住,整个人看起来格外诱人的座敷童子,正努力用唇语向我抗议。

  因为我没说啊。

  『只,要,赌,赢,就,行,了!』

  『那,是,输,家,的,歪,理!』

  是吗?话说,我对那个懒惰巨乳妖怪好像有著经年累月的私怨耶。她刚才还擅自用我的智慧型手机下载用来进入VR赌城「重巡岛」的虚拟角色管理软体。要是一个弄不好,我可是真的会被她搞到破产耶!要不然我也可以追加当地规则,一直加到让她深陷桃色危机为止。就像是胆小鬼游戏那样!

  「讨论好了吗?」

  古珠亮一边轻笑,一边如此询问。

  那当然。

  虽然你似乎在赌场周围布下某种程度的眼线,但还是疏忽大意了。你擅自认定我只有座敷童子这张王牌。面对将得到和捣臼童子一样能立即用来诈赌,而且更为强力的座敷童子的机会,让你没能注意到那些家伙的存在。

  没错,我说的就是狐狸、狸猫和貉的妖怪三人组。

  「好吧!我明白了!……就算事情变成这样,我也要出人头地。我绝对……绝对要在这场赌局里偷走古珠亮的赌技!」

  『你,给,我,记,住!』

  10(Day10/04 03:00–03:09)

  这是场一对一的决斗。

  话虽如此,但扑克牌依然是使用赌场这边准备的未开封新品,负责发牌的人也是荷官。虽然古珠亮如此提议的理由是为了炒热气氛,但这家伙当然对利用捣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亚种──其能力的诈赌手法很有自信,所以真正的理由应该是不想随便接触牌堆,让我有机会找他麻烦。

  五张牌已经发到我手边。

  荷官也将同样数量的牌发给古珠亮。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间赌场。

  第一次是在前来侦察敌情时,从二楼的座位看到古珠亮连战连胜的情况。

  『真厉害。赢个不停耶。不过,牌全都是荷官发的。他看起来也不像是用了把藏在袖子里的牌拿来偷换这种小手段。虽然我也不认为古珠亮有机会施展那种变魔术般的手法就是了……』

  『那会不会是荷官被收买了?』

  『不可能。』

  『为什么?』

  『你光靠电话看不见荷官的表情吧?他脸色苍白,都快要哭出来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古珠亮赢得越多,别人就越是怀疑他。』

  『那到底是为什么?』

  『既然用了跟妖怪有关的超常力量,那应该不会是单纯能看穿对方手牌的小伎俩吧。那家伙不是靠著判断退场时机取胜的类型,而是喜欢靠自己得到强大的牌组取胜。』

  『这么一来,难道他有办法像狐狸或狸猫把树叶变成金币那样,随时「变出」对自己有利的牌吗?』

  『或者是有办法自由替换每一张牌吧。』

  而且狐狸、狸猫和貉还这么说过。

  古珠亮利用象徵财富的捣臼童子的性质诈赌。

  捣臼童子并没有像是把树叶变成金币那样关于「伪造」的传说。

  那是一种会莫名其妙为寄居家庭带来财富与繁荣的妖怪。不过,光是这样实在太暧昧了。

  他利用的恐怕不是这样的性质。

  在捣臼童子──以及身为本家的座敷童子的「恶作剧」中,还包含这样的行为──当小孩子们在庭院玩耍时,会在不知不觉间多出一个人。即使大人帮小孩子们点名,知道人数增加,也没办法找出谁是混在其中的妖怪。

  (难道那是让人不会发现有新的牌混在其中的「灵封」……?)

  我在一瞬间如此以为,但马上就否定这样的推测。

  因为那只是暂时性的误认。比如说,就算座敷童子会偷偷混进下课时在学校庭院玩耍的小孩子之中,也不会就这样成为班上同学的一员。「总有一天会被拆穿」,「总有一天会消失」……在诈赌等于死亡的赌场中,我不认为有人会「直接」利用这样的特性。

  这么一来……

  (那就是没那么强大,在不改变数量的前提下把东西混入其中的特性了。)

  说起座敷童子的其他恶作剧……就是躲进就寝中的家人的棉被,或是掀枕头和拉棉被这类与寝具有关的行为。

  如果是这种特性,即使枕头和棉被会移动也不会被藏到其他地方;睡著的家人也不会失踪,更不会丧命。

  既能满足不改变「数量」本身这个条件,又能让身为持有者的家人无法避免「寝具被移动」的妖怪。

  换句话说──

  (那是不会造成数量增减,能够无视物理法则偷走能赢得赌局的手牌,然后「混进」自己手牌中的扑克牌替换「灵封」吗?)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古珠亮随时都能替换这五十三张牌,应该也没办法干涉身为对手的我,以及立场公正的荷官已经知道牌面的牌。因为要是牌当著我们的面出现变化,肯定引起骚动。

  假设古珠亮「能够看到的牌」只有自己手上的五张,那这种灵封将蕴含著相当大的风险。因为他不知道想要的牌在哪里,很有可能不小心当著对手的面把牌换走。

  所以其中肯定存在著安全装置。

  例如,虽然那家伙也不晓得想要的牌在哪里,但只要有人盯著那张牌,即使想换也换不到之类的。

  不过,除此之外的牌全都掌握在古珠亮手中。

  那家伙手中的五张牌,以及荷官还没摊开的牌。他能操控这些牌,自由自在地交换,组出想要的牌型。不管是同花大顺还是五条都随便他拿。面对这样的能力,根本不用期待会有什么公平的赌局。

  不过──

  「我的牌是方块3、红心9、梅花3、红心J和红心Q。」

  现场的气氛瞬间冻结。

  只因为拿著摊开的五张牌的我不经意的一句话。

  就连想要品尝名为他人不幸的蜜汁的观众们也陷入沉默。

  古珠亮眨眨眼睛:

  「……啊?」

  「这就是所谓的幸运咒语……我不是说这是一场认真对决吗?我是真心想把自己逼入绝境。我想看看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所以我出招了。我这样有稍微接近古珠先生的境界了吗?」

  「不……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听好,我们刚才不是丢骰子决定了吗?这场赌局只能换两次牌,可是你居然……」

  「哈哈!这样未免太无趣了吧!」

  我用表面上客气,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高高在上的态度挑衅:

  「喂,我把牌全都告诉你了。古珠先生,你的牌又是什么呢?」

  「你觉得我有必要说出来吗?我要照著规则……」

  「喔,你不敢啊?」

  我打断他的话。

  而且是用如果被学校里的学长听到,就算被打也怨不得别人的轻蔑语气。

  「啊,没关系,没关系。也对,毕竟这只是我擅自犯下的蠢事嘛。古珠先生就用自己的玩法好好加油吧。因为那就是我想要学习的地方。就请你缩著身体,顾好自己的手牌,偷偷摸摸地获胜吧。」

  「啊?」

  「真的没关系啦。古珠先生,你应该也知道这是一场认真的对决,所以胜负还在未定之天。就算面对的是外行的小鬼头,也有可能一次就输到脱裤,哭著叫妈妈。与其被拍下丢脸的照片供天下人取笑,玩得龟缩一点绝对比较好。如果你要这么选择,那也是你的人生。你就照著自己的步调玩吧,前辈。」

  细微的轻笑声像是涟漪般搔弄著耳朵。

  惑歌曾经这么说过──

  『诈欺师会用各种手段自然地避开对自己不利的状况。不过,如果是要让他骑虎难下,说不定意外地简单。』

  『咦?为什么?什么意思?』

  『仔细想想吧。虽说周围全是古珠的援助者,但你觉得真正打从心底为那家伙加油的人会有多少?那里绝对都是在笑容的背后,暗自希望看到古珠输得一塌涂地的家伙……常胜不败的冠军一点意思都没有。他们不想看到毫无悬念的胜利,而是想看波澜万丈的对决。这才是整天泡在赌场里,想要一窥别人的天堂与地狱的人的心理吧。』

  我不由得想起这样的对话。

  心情舒畅到足以忘记眼前的对决,沉浸在过去之中的地步。

  古珠不断转动眼球,偷偷观察那些热衷于嘲弄的观众。

  然后如此问道:

  「……你什么时候拉拢他们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现在眼中只有你一个人喔。」

  我笔直看著他如此回答,但不知为何,是惨遭龟甲缚的室内派妖怪用唇语猛烈抗议,而不是诈欺师。啊……不管看向哪个方向,景色都如此壮观!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

  这场对决确实是从顶级玩家教训嚣张的小鬼这样的形式开始。观众们应该也是想看到我痛苦的表情,才会同意这场对决。

  不过,人心本就善变。

  他们马上就发现了。真正刺激,真正有趣的,是谁被击溃的瞬间。

  古珠亮微微咬牙。

  然后把五张手牌摔在扑克桌上,亮出每一张的牌面。

  「我的牌是方块Q、方块K、黑桃K、黑桃6和红心K!」

  「哇塞,直接这样就有三条了。换掉一张,还有机会拿到四条或葫芦,换掉两张甚至能挑战五条。真不愧是古珠先生,这副牌根本就没必要藏嘛。」

  ……不过,这样一来古珠亮也没办法偷换「手上的五张牌」。

  捣臼童子的「灵封」能够自由操控的,只剩下荷官手边的牌堆了。

  而最好的机会就是──

  「那我们来进行第一次的换牌吧。」

  彷佛要颠覆几乎压倒自己的气氛一样,古珠亮用多少有些夸张的语气下达战帖。

  在非常近的距离内……

  用有如低语般的低沉声音说:

  「要是这样就分出胜负,你的一切就会被剥夺,不管是钱财,还是那只妖怪……别忘了,虽然这是一堂课,但也是赌场里的正式对决。」

  ……呜。

  别被压倒……我不能被压倒……

  不要往悬崖底下看,就算想著风险也毫无意义。

  耸肩一笑吧!笑著前进吧!

  「哈……哈哈。你不会做出把五张牌全部换掉,结果碰巧拿到同花大顺那种显然有问题的事吧……要是你那么做,荷官可能就要挨刀子喽?」

  我试著如此提醒。

  虽然古珠依然面带笑容,但要是他在这种情况下把五张牌全部换掉,就跟自杀没有两样。观众毫无疑问会因为怀疑他诈赌而暴动。

  这么一来──

  (如果那个诈欺师有点常识,应该会换掉方块Q和黑桃6,想办法换到黑桃K和鬼牌,以四张老K和鬼牌组成的五条为目标。唯一能够对抗这副牌的,就只有同样是特殊牌型的黑桃同花大顺,但只要把黑桃K拿到手上,就能事前消灭掉这样的可能性……不同于其他牌型,他也不必担心「输给数字更大的五条」。因为组成五条需要鬼牌,而鬼牌只有一张。)

  就连在我和惑歌事前的作战会议中,也没办法预测到对方会抽到什么牌。

  换句话说,接下来都要临机应变了。

  金钱女神小手蜜惑歌的庇佑也差不多该失效了。

  ……虽然能看穿古珠亮的诈赌手法是好事,但光是这样还不够。不管拟定多少策略,做好多少准备,最后我还是不得不亲手战胜古珠亮。

  小手蜜惑歌的作战计画也是。

  座敷童子与在外面待命的狐狸、狸猫和貉这些妖怪的协助亦然。

  只要过不了这一关,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一旦战败,我将会一沉不起,走到人生终点。

  缓缓深呼吸后……

  我开口了:

  「那我要换两张。方块3和梅花3。」

  「哈哈!」

  下一瞬间,蛇皮小子刻意夸张地拍手大笑:

  「喂喂喂,我都已经拿到K的三条了耶。在这种情况下,还把仅有的一对丢掉是在打什么主意?这只是自己把牌变成废牌嘛。还是说,你这是在让我?这又是你最拿手的挑衅?」

  「没关系,这样既好。3的一对?那样太无趣了吧?」

  「你剩下的手牌是……喔,是红心9、红心J和红心Q啊……这样一来……哈哈!难不成,你打算用红心10和红心K凑到红心的同花大顺,或是用8和10凑到同花顺吗?就算贪心也该有个限度吧!」

  ……其实我也不认为能凑得到。

  毕竟那家伙能自由操控牌堆。

  荷官发给我的两张牌当然是……

  「怎么啦?这次不发表手牌炫耀一下了吗?哈哈,你不可能那么做的!因为你不惜舍弃最有希望的一对,却只换来一手废牌。再说……就是因为没那么容易凑到,所以同花大顺才是最强的牌型啊。」

  「别欺负我了,赶快继续进行吧。」

  「好吧。我也要换两张。方块Q和黑桃6。嗯,正常的换法。」

  ……这么看来,他的目标果然是四张老K加上鬼牌的特殊牌型──五条。即使是红心的同花大顺也赢不了。

  我感觉到了……

  心脏猛然一跳。

  这样真的好吗?

  是不是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这样的疑惑不断涌上心头,但小火车已经开始往山坡下俯冲。事到如今,已经赌上的性命也要不回来。我只能赌在这上面了。只能继续勇往直前!

  小火车的分歧点有两个。

  如果那家伙在「第一次换牌」时完成五条,我就没戏唱了。

  不过,如果那家伙想要用到「第二次换牌」的机会,一张一张将手牌给凑齐,我就还有一线生机。

  哪一边?

  是哪一边……!

  「嘻……」

  我听到笑声。

  那是彷佛用上下排的牙齿摩擦发出般,诡异且碍耳的声音。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

  依然低著头的蛇皮小子……

  笑了。

  笑了。

  笑了。

  笑了!

  「……真是场『愉快的对决』。」

  再明白不过的宣言。

  我体内的一切内脏似乎都被冰冷的手逐一抓住。

  观众们的低语声逐渐远去。

  啊啊……

  看到那男人露出有如融化的蜡般的笑脸,我立刻想到──

  狐狸、狸猫和貉也跟我一样……

  毫无疑问。

  在自己最珍视的恩人被推进地狱的瞬间,都被迫在近距离看到这样的表情了吧。

  「听牌……我就这么告诉你吧。黑桃K在我手上。再来只要拿到鬼牌,K的五条就完成了。即使是你想要的红心同花大顺也赢不了。就算你现在把目标强行改为黑桃同花大顺,只要黑桃K在我手上,你就没办法凑到唯一能胜过五条的牌型!」

  但是……

  但是!

  但是──!

  「……呜……」

  赢了。

  我赌赢了。

  古珠亮这个大笨蛋没有在「第一次换牌」时一鼓作气解决我,而是把胜负延后到「第二次换牌」!八成是因为一次凑齐手牌太像是诈赌,所以他才会故意分两次抽走必要的两张牌……但这种顾虑根本是多余的。拜此所赐,我终于得到逆转的机会了!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了?这到底有什么……?」

  「……好笑是吗?当然好笑。」

  应该够了吧。

  不需要继续装笑,也不需要使用不习惯的敬语了吧。

  我要换个语气了。

  难道是因为接连遇到突发状况,让他想要尽量「稳定」局面?

  还是说,因为能够控制从牌堆发给我的每一张牌,他认定我绝对凑不出排型,所以掉以轻心了吗?他之所以随便掷骰子决定换牌的次数,八成是因为担心按照原本规则,只换一次牌就轻松获胜的话,可能会因为赢得太漂亮而被人怀疑诈赌,才会做出这样的「保险措施」。

  不管是什么理由,接下来──

  该轮到我进攻了!

  「因为『黑桃K在我手上』。先换牌的人明明就是我,要是你手上也有黑桃K,那不是很奇怪吗?」

  「……什么……?」

  「喂喂喂,有必要这么惊讶吗?你的表情看起来,怎么好像『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拿到什么牌』一样?」

  古珠亮注视著我。

  比起我的语气,比起我的态度,他似乎更在意我所说的话。

  那眼神彷佛在说「我打从一开始就看穿这是你演的闹剧了,没有人会相信这一套」。

  「少开玩笑了,你这是故意找碴!黑桃K就只有一张。既然那张牌在我手上,就不可能被你拿到,这是任何人都明白的道理吧!」

  「好啊,那我们要同时亮排吗?」

  我一边像挥扇子般轻挥手中的五张牌,一边继续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如此提议。

  「不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胜败啊。万一我跟你的手牌里都有黑桃K的话该怎么办?顺便问一下,你还记得我的手牌吧?我的目标是红心的同花大顺或同花顺。所以就算拿到黑桃K,对我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我没有理由出老千弄到这张牌。」

  「……」

  「但你又如何?啊……根本没必要多说嘛。你的目标是四张K加上鬼牌的五条。不管怎么想,拿到黑桃K会得到好处的人不都是你吗?」

  砰的一声。

  我一掌拍在扑克桌上,狠狠瞪著古珠亮。

  ……没错,我把手上的五张牌盖在桌上了。

  「好啦,你想怎么做?你要现在就结束这场赌局,直接展开诈赌调查会吗?」

  「……呜!」

  我想……

  古珠亮的脑海中现在恐怕已经一团混乱了吧。

  我设置的捣臼童子扑克牌替换「灵封」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这个外行的高中生是不是把藏在袖子里的牌偷偷换到手上了?

  会不会其实只有一张黑桃K,对方只是想靠著虚张声势把我逼入绝境?

  然后……

  那家伙其实还有一种方法能偷偷确认事情的真相。

  没错。

  因为我把手放在桌上,而且还把牌全部盖住。

  只要是没被任何人看到的牌,就能用捣臼童子的「灵封」替换。简单来说,只要把我的牌跟古珠亮的牌交换,马上就能知道这是不是虚张声势。

  不过……

  那家伙……

  真的会上钩吗?

  那个蛇皮小子应该也记得我拿到的两张牌的位置。只要把那两张牌偷偷换进自己的手牌,就能知道黑桃K在什么地方。

  不过……

  这就代表他必须亲手放弃只差一张就能完成的K的五条这个几乎最强的牌型。那家伙没办法增加或减少牌的数量,就只能「替换」牌的位置,若是不破坏自己的手牌,就没办法使用这种超常力量。

  古珠亮的五张牌之中还有一张多余的牌,但如果要万无一失地进行确认,就必须换掉两张牌。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失去必要的牌。

  你要怎么办?

  你怎么选择?

  披著蛇皮的诈欺师的下一步到底是什么……!

  「……哈哈,我认输了。」

  然后……

  古珠亮轻轻耸肩,主动丢出这句话:

  「我投降。虽然我故意说谎,想要稍微吓吓你,但没想到真货居然就在你手上。」

  「……唔!」

  难不成……!

  我赶紧确认盖在桌上的五张牌。

  ……被换掉了。

  「五张牌的其中一张」变成我根本没见过的黑桃K了!

  「事情就是这样,黑桃K是你的牌。我们继续比赛吧。」

  这家伙……主动放弃K的五条。

  他把目标换成加入鬼牌的四条了!

  而我刚才也说过,我的目标是最强的两组红心同花顺,所以黑桃K对我而言只是张废牌。

  他不但漂亮地避开我的刁难,留住自己拿到强力牌组的机会,而且还彻底摧毁了我获胜的可能性。

  既然我已经说出自己手上有黑桃K的事实,就不得不收下这件麻烦的礼物……!

  「好啦,既然余兴节目结束,那就开始『第二次的换牌』吧。」

  古珠亮笑容满面。

  还用彷佛已经能看到五张废牌与四条一较高下的场面的表情,如此宣告。

  下次换牌就是终点。

  这场对决没有弃权这个选项。当「第二次换牌」结束时,一切恩怨都将了结。

  「照顺序,你先请吧。」

  11(Day10/04 03:09–03:20)

  利用捣臼童子能力的「灵封」,能够自由替换场上的五十三张扑克牌。

  不过,要是在对手或第三者看著牌面时进行替换,就会被人察觉异状。因此,能够替换的牌,就只有盖著的牌和自己手上的五张牌。

  至于什么牌在桌上的什么地方,就算使用「灵封」的力量也不得而知。

  使用者只要想著要拿到什么牌,就能自动把「位于某处的牌」换到手上。此外,也能把不需要的牌塞给对手。

  当那张「位于某处的牌」处于对手或第三者能看到的环境下时,就会启动安全装置,中断换牌的动作。

  ……从至今为止的比赛过程看来,古珠亮持有的「灵封」的详细能力大概就是这样吧。虽然细节可能会有出入,但大致上应该没错。

  「我要换两张。」

  「呵呵呵!」

  一听到我这么说,蛇皮混蛋立刻大笑道: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耶,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的目标应该是红心的同花大顺或同花顺,而且其中三张已经在手上了。这么说来……哎呀?难道你直接舍弃『第一次换牌』时拿到的两张,想要再拿到两张新牌吗?你的手牌似乎毫无进展,看起来也没有一丝胜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

  没有必要回答。

  我把两张盖著的牌丢给荷官。

  荷官重新发给我两张牌,但古珠亮对此毫不在意。

  「那我就换一张吧。只换一张牌就够了。虽然不需要的牌其实有两张,现在换掉也没什么意义了。」

  诈欺师一边轻笑定如此宣告:

  「对了,就算你之后故意找碴,输赢的结果也不会改变。话先说在前面,我一定会抽到鬼牌,完成K的四条。这样一切就结束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当『第二次换牌』结束时,胜败就已经决定。只要想到再也听不到你擅长的挑衅,我就觉得难过。看吧,只换一张。我要用这张鬼牌宰了你。」

  随便拿张牌丢向荷官后,交错而过的另一张牌便从桌上滑向古珠亮。

  如果那是张鬼牌,他就能用三张K和万能牌完成变种的四条。

  一如那家伙的宣告。

  不管是年金被骗的老奶奶,还是被人为的难治之症折磨的孙女,还是我的人生,全都会就此结束。

  不过──

  「……………………………………………咦…………………………………………?」

  声音……

  我听到声音了。

  声音的主人是用蛇皮西装和皮鞋紧紧包住全身,嘴角总是挂著微笑的诈欺师男子。虽然不仔细观察就看不出来,但他的指尖正微微颤抖。抖动沿著手逐渐传到全身,最后甚至大到连椅子都在喀喀作响。

  「为……为什么……?」

  「你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鬼牌没有过来我手上』!」

  大吼一声后,古珠亮才惊觉自己失言,畏畏缩缩地看向周围的观众。

  不过,那种小事已经无关紧要。

  事情早在你进行「第二次的换牌」时就结束了。

  「你拿不到鬼牌,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我用随便的语气这么说道。

  彷佛在说「你的人生就只有这点程度的价值」一样。

  「因为鬼牌在我手上。只要『对手或第三者能看到牌面,你就没办法把牌换走』吧?」

  「……啊?」

  「然后,如果没拿到鬼牌,你的手牌就只有K的三条。」

  我一边这么说,然后把像是扇子般摊开的五张牌丢在桌上。

  在桌上亮出的五张牌分别是──

  「我的牌是方块A、鬼牌、红心A、黑桃K和黑桃8,这是加上鬼牌的A的三条。」

  「什么──!」

  惊讶的似乎不是只有诈欺师。

  就连周围的观众也开始议论纷纷。

  「我记得在扑克的规则中,数字的大小是从二开始,越往上面越大。不过,K应该比A小吧?那我的三条就比你大。分出胜负了喔,大少爷。」

  「不……那不是重点!你那乱七八糟的牌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我可是打从一开始就拿著鬼牌喔。而且一对A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组合吧?我不懂你觉得奇怪的理由。」

  「因……因为你……!你的目标应该是红心的同花大顺或同花顺才对。从你『第一次换牌』和『第二次换牌』的内容来看,根本不可能会变成那样的手牌吧!」

  「谁知道,你说呢?」

  根本没必要回答。

  我只需要拿出结果。

  「好啦,分出胜负了,拿出你的黑卡吧。就是那张没有限额的魔法卡。麻烦你把我赢得的钱汇过来吧。我的赌注是产自智慧村纳骨村的阵内酒厂纯米大吟酿,再加上座敷童子,这下子我可要拿走一大笔钱喽。」

  「…………………………………………………………………………………………………………………………………………………………………………………………………………………………………………………………………………………………………………………………………」

  茫然若失了好一会儿后……

  听著我说话的蛇皮混蛋,像是突然清醒般叫了出来:

  「这样太奇怪了……」

  「跟之前一直没输过的你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吧?你一开始就主动公开自己的五张手牌了……!那是无法撼动的证据。你肯定有出老千!若非如此,根本不可能拿到这种手牌……」

  「……这可是『你说的喔』。」

  我微扬嘴角。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真正在这个男人面前笑吧。

  没错,我就是在等这句话!

  我忍不住打了个响指,故意向周围的观众与荷官进行确认。

  「那边的家伙,你有听到那家伙说了什么吧?」

  「啊,咦……?」

  「荷官!那家伙确实说了。好好确认一下规则吧,那句话完全符合条件!」

  就在这时,古珠亮身上的颤抖变得更强烈了。

  惊讶的表情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抖得更厉害。

  「你……你在说什么!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你踩到地雷了。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吧!」

  没错。

  在这个赌场的当地规则中有这几项。

  在把鬼牌加进牌堆的情况下,其中一位玩家必须公开宣言。当宣言者赢得牌局时,能够取得的奖金要乘以零点八倍(不过,没有鬼牌就无法完成的五条例外)。

  当把鬼牌丢掉还能完成牌型时,获胜者赢取的奖金要乘以两倍。

  当诈赌者被抓包时,得付出赌注两倍的金额作为罚款。不过,单纯的虚张声势不算诈赌。

  除了靠著荷官严格的管理体制排除诈赌之外,也能由参赛对手直接举发。

  不过,当落败者举发胜利者时,要是没能证实对方诈赌,导致牌局无效,就必须「支付赌注一百倍的金额作为损害胜利者名誉的赔偿金」。

  在一张牌都没换的情况下摊牌时,胜利者赢得的奖金得乘以平时的一点五倍。

  「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奖金就变成一百倍了。因为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吧。我赢了,你输了。在分出输赢后,你为了扭转结果,故意说我出老千。真是难看死了,你这骗子。就是因为你输了赌局还不把对手放在眼里,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不……我的意思是……不对!事实上你的手牌显然就是有问题!落败者举发胜利者失败时的一百倍罚金根本不可能成立……警卫!彻底检查这家伙的身体!动作快!」

  在快要变得跟敲钹猴玩具一样大吵大闹的古珠亮面前,我缓缓举起双手。

  没多久,那只猴子也发现事情不对劲了吧。

  他对著正在被警卫搜身的我如此问道: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能那么冷静……?」

  「这还用问吗?因为我跟你不一样,没有出老千。」

  我扬起嘴角。

  笑了出来。

  「回想一下吧。难道你对自己的记忆动了手脚吗?一开始发牌的时候,我确实公开自己的五张手牌。不过,我只有用嘴巴说。那全是我的片面之词,并没有实际把牌亮给你们看。」

  「……啊……!」

  「也许是为了做出更有冲击力的行动,夺回场面的主导权,你擅自在众人面前亮牌了。既然如此,那事情就简单了。其实我的手牌跟我说的不一样。这就是真相。」

  ……3的一对、一张A、鬼牌、没用的废牌,这才是我真正的手牌。其实我这时已经握有三条,还有机会拿到葫芦。话虽如此,要对付能操控所有盖著的牌的蛇皮混蛋,这样是没有胜算的。在那种状况下舍弃3的一对,可是相当需要勇气的行为。

  比这还要更可怕的,是黑桃K被换过来的那一瞬间。捣臼童子的「灵封」能够替换双方的手牌。只要想到拿到没用的老K的代价,可能会是鬼牌或A被抢走,我现在依然背脊发凉。

  而且,我当时被换给古珠亮的牌,应该是显然并非「我主动宣布的五张牌」的牌。如果那家伙没有误以为「我在第一次换牌时拿到的牌被直接换给他」的话,说不定我的伎俩早在当时就被拆穿了。

  每一关都过得万分惊险。

  但即使如此依然过关的人就能获胜。

  没多久后……

  戴著手背上有五芒星图案的手套的男子缓缓摇头。

  「没有反应。」

  「……你这混帐!给我调查得更仔细一点!绝对……他身上绝对藏有某种机关……!」

  「什么东西都没有。而且单纯的虚张声势不算是诈赌,当地规则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男子用强硬的口气再次强调。

  这家伙应该也默许了捣臼童子的「灵封」。他故意威吓诈欺师,是为了避免他乱说话吗?

  啪啪啪!我轻轻拍手。

  然后下达死刑宣告。

  「好啦,那就麻烦你们照约定,支付一百倍的赔偿金吧。把黑卡拿出来,我要掏空那家伙的财产。」

  然后──

  轰!观众们的欢呼声一口气爆发,彷佛足球比赛的决胜分终于被踢进了一样。

  这是有人欢笑,有人倒下的瞬间。

  12(3rd personDay10/04 03:20–03:33)

  此时,狐狸、狸猫和貉这三只妖怪正在赌场后门待命。

  因为座敷童子被(忍擅自)当成诱饵,所以才能让敌人以为「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伏兵」而掉以轻心。

  他们看向从座敷童子那边借来的智慧型手机的萤幕。

  「上面写说叫我们动手耶。」

  「这……这计画真的会成功吗……?」

  狸猫奶妈畏畏缩缩地问道。

  狐狸歪著头说:

  「嗯……虽然事前已经听过说明,但我果然还是搞不懂伴天连的横式文字(注:伴天连是古代日本对西洋神父的称呼,在这里指的是英文)。呃……我记得那叫作弗莱明的……」

  「右手定则喔。左手定则就变成电磁炮的理论了。」

  狐狸一把揪住明明不是很懂却还故意装懂的貉,但狸猫在他们正式打起来之前就出面制止。

  「理论不重要,重点是你们知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既然知道不就好了吗?」

  「嗯,有道理。可是……」

  「还有什么问题吗?」

  「用这种骗小孩的玩具,真的有办法制裁那个可恨的古珠亮吗?」

  就在这个时候──

  后方传来小女孩的轻笑声。

  「是谁?」

  狐狸慌张地回过头后,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就逐渐远去了。

  那是一名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女。因为她穿著本就偏短的迷你浴衣,还像花魁一样夸张地露出香肩,所以让那件奇怪的和服看起来像是平口露肩小礼服。

  「……那是捣臼童子吗?糟糕……那个亚种妖怪该不会跑去报告我们偷偷搞鬼的事了?」

  「不……不对。」

  狸猫奶妈否定貉的推测:

  「应该是正好相反。捣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亚种……掌管繁荣的妖怪,从赌场……从家人身边离开了。也就是说,古珠亮的下场恐怕是……」

  13(3rd person Day10/04 03:33–03:45)

  「你们还在拖拖拉拉什么?客人的信用卡应该都寄放在你们那边吧?」

  「那个……我们现在正在进行汇款之前的照会工作……」

  古珠亮茫然伫立在无声的世界中。

  不,严格来说,周围的拍手声和喝采声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停过,几乎要把他淹没在声音的洪水之中,只是那些声音对他而言太过遥远。他处于没办法把声音辨识为声音的精神状态,只能任凭声音毫无意义地从耳边流逝而过。

  粗估数亿。

  目前总资产的十分之一就这样被夺走了。

  虽然这个损失本身也算是相当巨大,但是被普通的外行高中生摆了一道的事实,更是让他感到难受。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不……不要……别冲动啊,座敷童子小姐。先听我解释,人类跟妖怪一定能互相理解的!如果要战胜那个可恶的诈欺师,这是绝对无法避免的先决条件嘎噗咕叽!」

  「喂,小忍,你知道什么是眼镜蛇固定技(注:「Cobra twist」,一种摔角招式)吗?剪刀脚翻摔(注:「Frankensteiner」,同样是摔角招式)呢?」

  「喂,那可不是穿浴衣的人可以施展的大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上的绳索才刚解开,身穿红色浴衣的座敷童子就立刻使出猛烈的摔角招式,而高中生只能任她摆布。没错,那家伙只是普通的小鬼。照理来说,身为(诈欺)专家的古珠亮应该不会被他耍得团团转。

  彷佛演舞台剧般的夸大动作和语气。

  他应该更冷静一点才对。那是用大谎言隐瞒小谎言的手段。就像是为了骗过警犬的鼻子,而故意把香料撒在路上一样。

  即使策略本身极为稚嫩,但古珠亮轻忽了其内容。

  他没想到那是以在某种程度下被看穿为前提拟订而成的策略。

  结果就是……

  (不对……)

  想到这里,古珠有如能面具般的表情突然扭曲了。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家伙一直嚷著要让我身败名裂。那些豪言壮语真的只是为了让我误判局面的虚张声势吗?要是其中还有什么其他意义……)

  古珠亮是喜欢刺激的生物。

  虽然有资产的时候就有资产,但没资产的时候就完全没有。不管是诈欺、赌博,还是美术品拍卖,这些事业的起伏全都异常激烈。然后,现在显然是处于「起」的状态。

  即使对方拚尽全力让一百倍的赔偿金得以成立,也没办法夺走古珠亮的一切。

  顶多只能让那些不义之财少掉一成罢了。

  (一定有鬼……)

  令人反感的冷汗从脸颊滑落。

  (那家伙……不可能就这样放过我!他一定还有什么诡计……!)

  就在这时──

  古珠亮听到人类的说话声。

  「似乎不是电脑那边的问题。那个……网路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杂讯……」

  「要是汇款太慢,我们的信用也会受损。赶快把问题找出来解决吧。」

  黑卡。

  没有限额的特殊信用卡。

  照会过程中的意外。

  来路不明的网路杂讯。

  「啊……啊啊……」

  他发现了。

  一切线索都连起来了。

  没错,不管谁胜谁败,都有一个方法能夺走古珠亮的一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尽力气放声惨叫后,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但现在不是在意那种小事的时候。他冲向脑袋少根筋的赌场店员,往对方脸上揍了一拳,尽全力抢回黑卡,把卡片拿回来。

  发现骚动的黑衣警卫立刻赶来。

  金发高中生被从玻璃纤维制成的绳索的束缚中解放的座敷童子打得无力招架,而古珠亮指著他大喊:

  「是盗录!那家伙……那家伙就是在等待没有限额的黑卡动用金钱的瞬间,目的是偷走卡号和密码!」

  「……」

  「如果是这样,那不管赌局的结果如何,他都能夺走我的所有财产!照会过程中出现奇怪的杂讯就是最好的证据!快,动作快,把那家伙……把那家伙抓起来!保护好我的财……!」

  一口气说个不停的古珠亮突然闭上嘴。

  每个人都一样。

  观众、荷官、警卫,每个人都没有把古珠亮的话听进去。声音明明有进到耳朵,却完全没进到脑袋。有人耸耸肩膀,有人轻轻叹气。

  然后──

  被巨乳座敷童子的锁头功弄得泪眼汪汪,把头埋进胸部的金发高中生比了个手枪的手势。

  居高临下的胜利者一手搂著美女,把手枪的枪口对准古珠亮。

  最后射出话语的子弹。

  「……这可是你说的喔。」

  「啊……」

  「这是在分出胜负后,落败者对胜利者诈赌的举发……喂喂喂,万一找不到证据的话,你又要付一百倍的赔偿金了耶。在这种情况下,可不会是一百倍加一百倍的两百倍,而是一百倍乘一百倍的一万倍。你到底有没有搞懂状况啊?」

  总资产一成的损失。

  那乘以一百倍不就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了隐瞒小谎言,而说出更大的谎言。

  这样的猜测本身并没有错。

  只不过,这位金发高中生想要夺走的东西的规模还要更大……

  14(3rd person Day10/04 03:45–04:01)

  顺带一提……

  在赌场后门鬼鬼祟祟的妖怪们,只做了非常单纯的事情。

  身为人类的阵内忍事前给了他们这样的建言。

  『看,就是这里,这是网路面板。看来网路线用的不是光纤,而是金属线。这对我们是一大好事。因为爱钱的惑歌这么说,所以肯定没错。』

  『我明白了。只要把这东西抓烂,赌场那些人就会头痛对吧!既然知道这件事,那就用我自豪的爪子……!』

  『你这只笨狐狸,就是要在不破坏器材的前提下进行妨碍才有意义啊。』

  他边说边拿出来的东西是「小孩子的玩具」。

  『你们认识弗莱明这个人吗?听说过左手定则和右手定则吗?』

  『是伴天连的伟人吗?不认识!』

  『这不是什么值得臭屁的事情。所谓的右手定则就是这样……弹簧里面有导线通过对吧?只要导线通电,导线周围就会产生磁力。而且是以这条导线为轴心。』

  『嗯?』

  『电流的方向和周围的磁力会互相影响。只要通电就能产生磁力,还能藉由在导线周围产生磁力来发电。』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要用强力的磁石在上面摩擦,就算不切断金属线,也能扰乱里面的讯号。我会偷偷传简讯给你们,到时候你们就动手吧。在赌局结束之后,我还要给那个诈欺师混帐一个惊喜,补他最后一刀。』

  「动手吧!」

  「好……好的!就交给我这狸猫奶妈吧!」

  「喂,狐狸,这样搞真的没问题吧!」

  于是,狐狸、狸猫和貉这三只妖怪在不著痕迹的情况下,对网路线的高速通讯进行妨碍,介入古珠亮持有的黑卡的照会过程,让他怀疑卡号和密码被人盗录。

  但如前所述,因为这只是利用磁石的非破坏性妨碍,所以没有留下显而易见的伤痕。当然,当黑衣警卫来调查时,妖怪们也早就离开那个地方了。

  然后,当没办法找到证据时,到底是谁会受到怀疑呢?

  恐怖的一万倍赔偿金已经解答了一切。

  15(Day10/04 04:01–06:30)

  「耶────────────────────────────────────────────────────!」

  总之先来大玩特玩吧!

  这么说来,我明明完全没吃晚餐,回过神时却已经是早上四点了!所以我要玩个痛快!大~吃~一~顿!

  因为这样,我们(话说,除了我之外全都是妖怪,感觉有种疏离感)把营业到早上的俱乐部二楼整个包下,用小瓶装的汽水乾杯。玻璃桌上摆满炸鸡、薯条和香蒜辣椒义大利面,这类难以想像会在早上四点吃的油腻料理。

  ……嗯,虽然我也觉得自己好像走错地方,但这在「金矿岛」已经是最廉价的庆祝方式了。真是吓了我一跳。从随便一间小餐厅都还比较贵这点,就能窥见这座赌场岛的金钱观有多么夸张了。难道这里就没有普通的家庭餐厅或是卡拉OK包厢吗?

  狸猫奶妈畏畏缩缩地说:

  「那……那个……我们做这种事真的没问题吗?那个……如果要追根究柢的话,从古珠亮身上抢来的钱,应该是全国各地受害者的东西才对……」

  「这你大可放心。因为可以从黑卡挖走的钱没有极限。赌注原本就已经高达四五百万,再加上稀有的座敷童子,而且还要乘以可怕的一万倍喔。早就超过那家伙以前从别人身上抢走的金额了。拜此所赐,那个诈欺师混蛋已经被打进负债地狱。就算我们稍微拿点打工费,也还是能好好把钱还给大家。」

  「哎呀,既然有多余的钱,那稍微多分一点给大家也无妨吧?比如说,让受到难治之症折磨的孙女足以出国开刀之类的。」

  狐狸。

  狸猫。

  还有貉。

  陷入了好一阵子的沉默。他们仔细吟味这句话的意义,然后静静低下头。

  「别这样,要是没有捣臼童子这个妖怪的情报,这个计画肯定会失败。就连用磁石动手脚这个最后的大绝招,也是多亏了你们的帮忙,所以我们谁也不欠谁!我和座敷童子也赚到今天的晚……咦?这算晚餐还是早餐啊?总之,我们赚到了一餐,而你们把被抢走的一切物归原主了。事情就是这样,让我们大吃一顿吧!」

  也许是这句话吹散了大家心中的迷惘,之后我们开始狂欢。到处都是乱飞的狐火,狸猫在桌上拍打肚皮鼓,貉忙著把各种配菜加在一起放进碗里,研究全新的貉乌龙面。这些家伙一点一致性都没有。

  「可是,这年轻人还真是不简单。在骗人这件事情上,搞不好比我们还要厉害。」

  「呼呵呵……一切事情的开端,就是我为了抚慰因为难得的中秋节被可恨的大雨搞砸而悲伤的太太,爬上大宅庭园里的枫树,并且化身为月亮……」

  「我们三个还曾经当上时代剧的模特儿。只不过,导演那个听不懂人话的家伙觉得貉很容易被搞混,结果居然说要用狗来代替!」

  因为最长也只能维持五分钟左右的和平,然后场面就会乱成一团,所以这种时候我都会举起瓶装汽水大喊:

  「别激动,虽然不是很懂,但总之先乾杯吧!」

  这种事情大概重复了二十次或三十次。

  什么问题都没发生。

  我们从诈欺师古珠亮身上把所有的钱都抢回来了。不管是因为烦恼而倒下的老婆婆,还是受到难治之症折磨的孙女,也都有机会康复了。就连全国各地的受害者,也几乎笃定能拿回所有被骗走的钱。成功抢到的钱已经交给惑歌认识的会计师去处理。因为我对赠与税之类的东西也不是很清楚,只能交给专家去处理。而且比起完全不认识的人,熟人的门路可靠多了。

  所以……

  如果故事只到这里的话,就能以最棒的快乐结局画下句点。

  没错。

  如果故事只到这里的话……

  16(Day10/04 06:30–06:58)

  「…………………………………………………………………………………………啊~」

  「小忍。」

  在巨乳座敷童子的呼唤下,我终于发现自己趴在玻璃桌上。

  看来我好像睡了一会儿。

  虽然我们大闹了一场,但是并没有喝酒。仔细想想,我昨天在飞机里完全没睡。虽然在跟古珠亮进行扑克对决时,我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把睡意忘得一乾二净,但是在那种紧张的感觉消失后,疲劳感可能一口气涌出来了吧。

  狐狸他们也分别在沙发和地板上睡得香甜。

  座敷童子拿出夹在乳沟里的智慧型手机,从小萤幕中确认时间。

  「我们差不多该回旅馆了,要不然可能连早餐都吃不到。」

  「……要是连续两餐没吃到,老爸应该会发飙吧。不过……呜……就算现在回去,我真的吃得下早餐吗……?」

  睡了一下好像反而让情况更糟了,胃的附近传来刺痛。被酸液灼烧般的感觉慢慢涌上来。这就是吃太多油腻食物的报应……

  我慢吞吞地起身:

  「喂,狐狸、狸猫、貉……差不多该起床了。我们只包场到早上,要是继续待下去,就要多付钱了。」

  「嗯?我们不小心睡著了吗?」

  在一边揉著睡眼一边起身的狐狸等人的陪同下,我和座敷童子走出俱乐部的贵宾室。一般的舞池中还有不少客人。虽然那些人看似与电玩游戏无缘,但是对手机里的虚拟角色倒是很有兴趣。又是加好友,又是交换衣服,又是虚拟土地买卖的……到处都听得到关于VR赌城「重巡岛」的话题。

  虽然这里是在宽广道路的两侧都种著椰子树的热带岛屿,但只有在这种时段会处于冷飕飕寒气的支配之下。

  强烈的朝阳取代了消失的灯饰,赌城总算开始慢慢充满安眠的气息。虽然闪闪发亮的高级跑车不时出现在路上,但司机的服装完全配不上车子。那八成是代客泊车的服务吧。原本的车主说不定正和喝得烂醉的年轻女子一起搭乘加长型礼车前往旅馆。

  「我还以为赌场岛上肯定只有义大利车和德国车,没想到日本车意外地多。」

  「因为在油电混合车和电动车的领域,日本在顶级品牌中占有一席之地。据说『迪宾』的完全碳纤维车身汽车就算要价两三亿,也还是会有接不完的订单。」

  「……你怎么那么清楚?你该不会又擅自用我的名义,下载贵得要死的赛车游戏了吧?」

  狐狸三人组似乎打算就这样离开「金矿岛」回到四国。这些家伙原本就不是来观光,既然已经修理过诈欺师古珠亮,那他们当然会想要早点见到主人。

  在告别挥著短手(前脚?)的三只妖怪之后,我和座敷童子前往位于「金矿岛」的山对面的旅馆。

  「小忍,如果现在走路回去,是不是来不及赶上早餐啊?」

  「狐狸他们有给我计程车钱。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叫辆加长型礼车坐吧。」

  我还以为只要在大马路旁边等待就能招到车子,但经过的每一辆加长型礼车都载著客人。看来我们好像撞上客人回旅馆的尖峰时段了。

  当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室内派妖怪失望地叹了口气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来电铃声。

  我拿出手机看向萤幕,发现上面是未知的号码。

  『不好意思,一大早打扰您。我是全国飞翔航空的遗失物管理中心负责人,敝姓冈崎。请问是阵内忍先生吗?』

  「啊……嗯,我就是。」

  『我想就昨天的5511班机发生的行李遗失案件一事向您报告。本公司在此向您致上最深的歉意。您的行李箱已经平安找到了,麻烦您抽空前往本公司的机场柜台领取。』

  「咦?啊,行李箱?找到我的行李箱了吗?」

  『东西已经送到机场,您随时都能过来领取。为了保险起见,柜台那边会核对您的身分,请记得携带能够证明身分的证件。』

  ……证明身分?

  那我该用什么证明?我没有机车驾照,而且这次是国内旅行,所以也没带护照……

  「呃……请问学生证可以吗?」

  『啊哈哈。那个……可以麻烦拿正式一点的证件吗?例如驾照或保险证之类的……』

  保险证啊……

  不知道老妈有没有带来?当我忙著思考时,我看到一辆电动车在马路上缓缓前进。

  站在人行道上的我,不经意地斜眼看向慢慢行驶的黑色国产跑车。

  就在这时,我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因为驾驶座上没人。

  下一瞬间──

  在我发现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之前──

  轰隆──!

  在极度接近的距离内,国产跑车突然像是从内侧膨胀般爆炸了。

  17(Day10/04 06:58–07:10)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意识确实有段空白。

  而当我发现这几秒钟是我的滞空时间时,整个人已经悬空飞到两三公尺之外,滚倒在人行道上了。

  「咳……咳咳!嘎噗……!」

  面对马路的店铺玻璃碎裂的尖锐声响,慢了半拍才传进耳中。

  虽然我想确认状况,但能看到的只有天旋地转的景象。手脚抖个不停,连想要好好起身都做不到。

  怎么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在昏昏沉沉的意识中,不断升起的黑烟和奇怪的臭味支配了我的五感。不是汽油的味道。我听到来自远方的尖叫声,还疑似看到相机的闪光灯。

  在这样的惨况下,身穿红色浴衣的座敷童子若无其事地站著不动。

  「从赶紧用我当盾牌这点,我只能称赞你临机应变的能力了呢,小忍。」

  「就算在近距离内发生爆炸,你也站得好好的,所以拿你当盾牌应该是正确的反应吧?」

  即使过了超过十秒,我也没办法起身。

  我好不容易才能出于自己的意志甩甩脑袋,重新找回视线的焦点。

  我看到有人从黑烟的另一侧走向这里。

  消防员……?

  虽然那些男子身上闪闪发亮的银色特殊防火服让我如此以为,但我的手却在这时被使劲拉了一下。

  「干嘛啦,座敷童子……?」

  「你觉得从爆炸后到现在过了多久?」

  她的语气漫不在意。

  「至少不超过一分钟。就算这座岛再怎么小,这也太快了点。还有如果要蒙住自己的脸把被害者带走,那种服装和身分再适合不过了。」

  「等……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看来没时间解释了。」

  座敷童子一边这么说,一边用打从心底感到厌烦的态度,将手穿过我的腋下,开始拖著我走。「自称」消防员的家伙们的肩膀抖了一下,用更加猛烈的速度冲了过来……

  座敷童子终于把我的身体像是米袋一样扛在肩上,冲进有如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隙缝的小巷。

  弯过几个转角后,她屈身躲在巨大的金属垃圾箱后方。

  急促的脚步声奔往错误的方向。

  在身体动弹不得的情况下,我勉力动了动嘴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你最近有招惹到谁吗?」

  「诈欺师古珠亮?如果是那家伙的话,我有自信被他大卸八块。」

  「那个败将还有这样的残存战力?」

  「那赌场呢?我记得应该有几个黑衣警卫被他收买了。就是那些能看穿利用超常能力的诈赌,类似灵感少女的家伙。」

  「……就是把我龟甲缚的变态集团对吧。我记得非常清楚……」

  「咳哼!咳哼!」

  「不过,赌场特区应该不会允许『大型犯罪组织』介入吧?」

  「糟糕的家伙也不见得只会从外面进来吧。赌场里有著大量的金钱,以及负责保护这些钱的武力。只要逐步提升自己的话语权,就能在跨越某条界线后变身成暴力组织。」

  「即使赌场带有危险的色彩,但他们并没有损失。因为那是你和古珠亮的单独对决,店家那边应该没有『把钱拿回来』的理由。」

  「或许吧。」

  我缓缓吐了口气。

  「那换个角度想吧。我们赢得与古珠亮的单独对决,从他身上抢走随便都超过一百亿的钜额。要是有人看到那一幕,想从超级外行的小鬼头身上抢走那笔钱呢?」

  再说,汽车炸弹在那种超近距离之内爆炸,我还能活著简直就是奇迹。如果那个炸弹的目的不是要「杀掉」我,而是为了从我口中问出银行帐号的「绑架」计画的一环呢?比起偶然或奇迹,我总觉得这样的恶意更能解释这一切。

  「……如果是这样,那嫌犯的人数就会一口气爆增。直接待在那间赌场里的员工和观众自不待提,也不知道传闻在这几个小时内流传了多广。」

  「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说不定整座『金矿岛』里的人都是嫌犯。」

  虽然……

  我不太愿意这么想……

  狐狸、狸猫、还有貉……就连那些家伙也不一定完全清白。那三只之中有可能出了叛徒,而且我根本无从证明「受骗的老奶奶和得到难治之症的孙女」那件事是真是假。

  幸好那笔资料上的钜款已经交给惑歌认识的会计师去处理。就算神秘的袭击者们把我抓起来,事到如今也没人能够把钱抢走……

  虽然我的小命也毫无保障就是了……

  现在的我完全孤立无援。

  「小忍,再来该怎么办?」

  「不知道用手机会不会有事。总之先联络老爸老妈,跟他们会合吧。现在这样,搞不好会连累到他们。」

  「『金矿岛』外围的赌场和内部的金山街都没办法信任对吧?要是随便找辆豪华计程车坐,天晓得会被带到什么样的深山野岭。就算想走回旅馆,途中也会经过不少『四下无人』的地方。不管怎么做都有风险。」

  「……只有一个办法了。」

  我的身体到底要到何时才能恢复力量?

  虽然我拚命试著移动手脚,但也只能让手脚微微颤抖。

  「『金矿岛』是由中央的大山和外围的沿岸地区所组成。沿岸地区则分成赌城和全是旅馆的金山街。能绕过山的路径有限,也很容易遇上埋伏。不管是坐车还是走路,任何移动方式都有被袭击的风险吧。」

  「这又如何?」

  「……只要从中央突破就行了。那座大山是金山,里面的路就跟迷宫一样复杂。只要穿过隧道抄近路,说不定就能避开埋伏回到旅馆。」

  神秘的脚步声在意外接近的地方走来走去。

  虽然害怕,但一直躲在同一个地方也只会被逼入绝境。对方肯定猜到我们大致上的位置了。

  「喂,座敷童子。你觉得自己有办法就这样扛著我前往金山吗?」

  「我已经想丢下你自己逃跑了。」

  「我真的会诅咒你喔,这个混帐……」

  抓准脚步声远离的机会,扛著我的身体的座敷童子想要从金属垃圾箱后方再次冲出去,但她立刻就放弃了。

  「不行。绝对会被发现。」

  「……得想个办法才行,就连这里也不见得一直都是安全。」

  「等一下。」

  说完,她不知为何将手伸向保护著我们的金属垃圾箱的盖子。

  她好像抓住什么东西了……?正当我这么想时──

  唔哇啊!

  巨乳妖怪突然松开衣带,开始脱下浴衣。

  「啊……喂,你在干嘛呜呜……!」

  眩目的白色肌肤映入眼帘,我忍不住叫了出来,但座敷童子为了堵住我的嘴,居然一脚踩在我脸上!

  「……在这种赌城,红色浴衣和学生服实在太显眼了。不过,对方应该也会被这样强烈的印象所束缚。只要换个发型和服装,就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虽然从正面被看到还是很危险,但只是背影的话,应该不会露出马脚。」

  「呜呜呜……咳啊!那……那你想换什么样的衣服……?」

  结果全裸的座敷童子挥舞著一块小小的布。

  「昨晚好像有情侣在这边办事,这里有一件被丢掉的比基尼泳装。」

  「哇塞!真亏你敢捡起那种东……呃啊!」

  也许是因为别无选择,平常只穿和服的座敷童子开始穿上面积极小的比基尼泳装。

  看著把腰际的绳子绑成蝴蝶结的座敷童子,我好不容易才出声问道:

  「喂,你倒是还好,但我该怎么办啊?」

  「哎呀,这你不用担心。」

  说完,她不知为何露出奇怪的笑容。

  「我不是说有情侣在这边办事吗?里面刚好也有一套男性的衣服。」

  「……喂。」

  「很遗憾,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事。」

  「等一下等一下等……呜咕!别踩我的脸啦,笨蛋!再说,掉在地上的泳装既可怕又不卫生!太不卫生了!不要啊,别脱我衣服!」

  「来,小忍,跟大姊姊一起换衣服吧。」

  (插图)

  ……屈辱的五分钟过后,我们总算做好战斗的准备。

  座敷童子没有扛著我,而是用搀扶醉汉般的姿势从金属垃圾箱后方缓缓起身。

  我感到好几道视线。

  有如芒刺般扎在背上。

  「你啊……是不是喝太多了?」

  「……好想忘记一切。酒在哪里!」

  「大吼大叫的话会吐喔。来,我们回旅馆好吗?」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停下脚步。就算奔跑逃命也毫无意义。总之,我只能摇摇晃晃地前进!

  幸好没人直接叫住我们。

  座敷童子从赌场后门走向山区。

  虽然表面上是金碧辉煌的城市,但这里毕竟是配合赌场特区的政策急速建设而成的区块。城镇的实际规模并没有那么大。只要稍微远离贯串中央的大马路,就能走进浓密的森林。虽然到处都是类似凤梨、好像能做成「叶片泳衣」的南国树木,但其中也夹杂著些许的枫树和银杏。散落在一片绿色中的红色和黄色无可避免地映入眼帘。

  我维持著被搀扶的姿势,用勉强能动的手指操纵手机。

  「……不行。老爸和老妈都没接电话。」

  虽然感到不安,但光是烦恼也无济于事。

  我重新打起精神,尝试联络其他人。

  「惑歌!」

  『又有事情要找我商量了吗?』

  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怪怪美少女都一样超级可靠。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

  『小忍。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跟什么事件扯上关系了?』

  「咦?当然是跟我之前说过的诈欺师古珠亮正面对……」

  『不是那件事。』

  惑歌打断了我的话。

  用极为冰冷的声音。

  『不好意思。小忍,我劝你还是收手吧。你现在正在插手的事件,对我的事业也会造成很深的影响。我也不能隔岸观火了。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还想要继续胡搞瞎搞的话……』

  ……跟我讲电话的人真的是那个惑歌吗?

  有没有可能是跟之前那时候一样,是不知道从哪来的冒牌货?

  然后她开口了。

  用让我不由得如此怀疑的语气。

  『我可是会用尽一切财产和武力摧毁你喔。』

  通话……

  被切断了。

  尽管知道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我还是茫然看著手机好一段时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间变成惑歌的「敌人」?

  「小忍。」

  「啊……嗯。看来没办法期待惑歌的建议,只能靠我们自己度过难关了。」

  「……唉,难道惑歌也因为那笔大钱而变成我们的敌人了吗?」

  「说起来,我连那家伙到底居住在什么样的世界都不知道。」

  虽然小动物系班导叫我照顾她,但若是问我有没有在这几个月成功走进惑歌的心,那答案是没有。她原本就不是会被人看穿想法的家伙。也许她有什么绝对不能被人踩到的「地雷」,但现在才开始推测她的想法也毫无意义。

  「再来该怎么办?」

  「总之先穿过金山的隧道前往旅馆吧。当务之急是跟爸妈会合。」

  「那会合后呢?」

  问题再次拋了过来,我维持被座敷童子搀扶的姿势,稍微沉默了一下。

  然后实话实说。

  「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18(Day10/04 07:20–07:25)

  当我踏进金山隧道时,手脚的感觉已经恢复了。我当然是马上脱掉不知道谁穿过的泳装,赶紧换回原本的学生服。

  「转过头去啦,座敷童子!」

  「没差吧,反正小忍的裸体,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还有,不要若无其事地在我面前脱衣服!你是年纪差我很多的大姊姊吗?」

  「我是大姊姊啊。你以为我帮你洗过几次澡了?」

  「……呜,我觉得至少该躲在看不到的地方换衣服才对!」

  换好衣服并将泳装丢掉后,终于要走进金山的深处了。如果能够通过这里,抵达山的另一侧就好了……

  我们在充满土壤味道的人工洞窟中前进。

  能拿来照明的光源就只有手机的背光。虽然隧道的天花板附近有一列配有保护罩的电灯泡,但不知道开关在什么地方。再说,我也担心随便开灯搞不好会泄漏我们的所在之处。

  「糟糕……电池只能撑一个小时,用完后我们就只能在一片黑暗中进退不得了。」

  「智慧型手机也快没电了。」

  「要是能找到手电筒,或是能做成火把的材料就好了……」

  真是的,刚才还在金碧辉煌的赌场里进行扑克对决的事情,感觉就像是骗人的一样。

  也许是因为设有矿工专用的联络天线,即使身处在这种洞窟里也能勉强收到讯号,只要我有那个意思,甚至能在VR赌城「重巡岛」中玩吃角子老虎,或是在自己的店里出售虚拟角色的旧衣服。

  人工坑道相当狭窄,只要把双手水平伸直就能碰到左右两侧的墙壁。头也快要撞到天花板了。脚边有疑似矿车轨道的两条细长铁轨。狭窄的洞穴只有用木头稍微补强。换作平常,我绝对不会想进来这种地方。

  「到处都有通道,这里的结构还真是复杂。」

  「这就是所谓的暗挖法吧。总之,我们就沿著轨道前进看看吧。这样应该至少就能避免在同一个地方转圈圈。」

  智慧村是一种藉由把乡村打造成高级品牌来取得莫大收益的系统。

  由于纯金的价格有一套国际标准,所以把产地打造成高级品牌看似毫无意义……不过其中也有例外。

  对某些人而言,除了重量和含金率之外,「利用从某处出产的黄金制成的戒指」之类的附加价值似乎也越来越重要了。不光是日本,只要研究世界各地的传说就能明白,「特别的黄金」似乎本来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那些通常都是「会危害持有者的被诅咒的黄金」)。所以,与其说这是一种新思维,不如说是人们重新想起了古老的观念。只要有某种契机,就算这种观念在全世界迅速蔓延开来也不奇怪。

  虽说是纯金,但严格来说也只有百分之99点99……9的纯度,真正的百分之百纯金并不存在。而透过调查「剩余成分」来查出该黄金产地的研究,据说也正在进行。

  要是黄金的价格出现差异,可能会让金融市场陷入严重的混乱。我还记得惑歌那家伙难得对此感到畏惧。

  ……惑歌啊……

  「小忍,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总之,我们先想办法穿过这个隧道,跟在旅馆等待的老爸老妈会合吧。虽然他们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但保命还是第一要务。既然整个『金矿岛』都无法信任,那就乾脆逃到岛外吧。」

  我们一边讨论著这样的事,一边往洞窟深处走去。

  手机的背光只能微微照亮手边,我就连自己的脚边都看不清楚。我自然而然用手扶著墙壁走路,但潮湿的岩石和土壤摸起来实在不太舒服。我的指尖不时摸到类似橡皮和塑胶的感触。我好奇地转头一看,才发现那是沿著坚硬岩石铺设的粗大缆线。

  有一瞬间,我直接对此视而不见,但马上就移回视线。

  「……这是什么?什么东西的缆线?」

  正如我刚才所说,这里唯一的照明就只有手机的背光。这好像不是坑道里的灯泡或萤光灯之类的照明用具的电源线,而且也找不到用来把新鲜空气送进沉闷坑道的送风机。

  如果是这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电源线?

  令人反感的疑惑像是从腐败的沼泽沸腾涌出的气泡一样,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黏稠的气泡越来越多,连结在一块,逐渐占据整个脑袋。

  总觉得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这好像会招来致命的后果。

  对了。

  我想起来了。

  在赌场取得胜利后,把我们卷入其中的「袭击」是如何发生的?那是辆载著炸弹的无人车……不过在这座赌城里,能够把这种危险物品自然带进来的人到底是谁……?

  「糟了,座敷童子。」

  「嗯?」

  「大事不妙!炸弹的出处是这座金矿!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逃进这里。显而易见的汽车炸弹,缓缓逼近的消防员,敌人真正的目的是把我们引诱到没有目击者的金矿,在自己的地盘确实收拾掉我们……这么一来,这条缆线的真面目就是……!」

  我没能说明到最后。

  下一瞬间,在强烈的爆炸声响起的同时,我的视野立刻被大量土石完全占据。

  19(Day10/04 07:29–07:50)

  「……呜……」

  睁开双眼后,周围是一片黑暗。

  我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闭了一下眼睛,还是昏过去好一阵子了。

  跟刚才的汽车炸弹不同,莫名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我先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上半身。手脚还能动,呼吸也毫无问题。在一点一点得到新情报的过程中,莫名的不安所带来的压迫感也逐渐缓和了。至少我似乎没被活埋。但是,土壤的味道比刚才浓密许多,总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不晓得是氧气总量的缘故,还是心理上的因素。

  光源。

  光源在哪里?我的手机呢?

  在连鼻尖都看不到的黑暗中,我趴在地上用手摸索。我很快就碰到墙壁,这里狭窄的程度让我有点想哭。我一边鼓舞快要放弃的心,一边继续找寻,最后总算摸到塑胶的感触。

  「找到了。」

  双手微微颤抖,我一边用指腹找寻细微的凹凸之处,一边操纵手机按钮。

  背光的微弱光芒感觉特别耀眼。

  「……真是糟透了。」

  然后我忍不住小声呢喃。

  在短短几公尺的前方,隧道整个崩塌了。土壤和岩壁完全覆盖住眼前,一看就知道不可能用手挖开。

  话虽如此,就算往反方向看过去,也只能看到满满的土石。那压倒性的质量让我双腿发抖。我仅剩的自由活动空间连区区十公尺都不到。我进退不得,中间的墙壁应该也不会有可以逃生的通道。

  就算没有整个人被埋在土里,这跟被关在比较大的棺材里也一样。

  就连氧气还能撑多久都无从得知。

  在这种情况下,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我走投无路,只能毫无意义地用手机背光到处乱照。但就算我三百六十度都照遍了,也只能看到湿润的泥土,泥土,泥土,泥土,泥土,泥土,泥土,泥土,以及身穿浴衣的女性……

  「……啊!」

  那东西映入眼帘的瞬间,我的脑袋立刻变得一片空白。

  那名女性的脸孔被垂落的长发遮住,背靠著墙壁坐在地上。

  有一瞬间,我还以为那是诅咒人偶或其他东西,但那东西的真面目其实是巨乳座敷童子。

  不过……

  即使身处在这样密闭的狭窄空间中,我也只能听见一个人的呼吸声。明明头发、浴衣和指尖都被令人厌恶的泥土弄脏,她也丝毫不为所动。

  感觉根本不像是生物。

  彷佛被拍进照片角落的诡异人影一样,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这……

  这不就像是……

  「喂。」

  瘫坐在地的我忍不住叫道:

  「拜托你,别这样……喂,不要『那样』吓我了……」

  只有一个人的声音,没人答话。

  像是这里果然只有我一个人。我现在双眼所见的东西,真的是存在于现实中的物质吗?我不由得如此怀疑,眼前的女性就是缺乏存在感到这种地步。

  没多久后,背靠墙壁瘫坐在地的浴衣女子,白皙的指尖动了起来。

  在泥土上写下这样的讯息。

  『我劝你……最好……不要浪费……空气。』

  啊,原来如此。

  这就是严格来说不需要喝水与进食的这家伙,变得这么像是无机物的理由吗?

  我不由得搔搔脑袋,然后发现自己手上都是泥土,轻轻咂舌一声。

  「没差啦,反正做什么都没用。不管是要死在这里还是能等到救援,我们都已经输了。再说,就连这样的状况,应该也在『那些家伙』的计算之中吧。」

  身穿浴衣的女性稍微动了一下脖子。

  那似乎是歪头表示疑惑的动作。

  「……就算真的有人赶来救援,最有可能的对象会是谁?是消防员或救难队对吧?而『那些家伙』正是打扮成那样。『那些家伙』不但把我们活埋,还打算亲手把我们挖出来。这简直就是究极的自导自演。他们已经做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绑架我们的准备了。所以我们已经走投无路。就算明白这点,也无法逃离这样的未来。」

  他们八成是在这座金矿里隔著同样的间隔设置炸药。不管我们往哪个方向前进多远,都能藉由引爆前后方的炸药,把我们关在土石的牢笼之中。

  「我们已经输了。不过,反过来说,至少我们会被人救出去。所以座敷童子,你不用担心空气的问题。比起这个,来讨论『接下来的事情』似乎会更好。」

  我如此解释之后,静止不动的黑暗立刻出现明确的变化。

  我听到吐气的声音。

  彷佛切换开关一样,那名诡异的女性再次变回好吃懒做的室内派妖怪。血液开始流动,生气回到脸上。这样的比喻一点都没错。而在座敷童子「回来」后,冰冷的土砂牢笼也逐渐变得像是熟悉的学校教室一样充满活力。

  「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被卷入这种事件不可?」

  「我也不知道。」

  「……我确认一下,只要把你交给那些人,我是不是就能回家?」

  「这搞不好真的会变成今生的离别。要不要我现在就推倒你,在死前好好亲热个够?」

  不过,说正经的,我们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能做?

  不管是汽车炸弹,还是装在坑道里的炸药,凶器的出处恐怕都是这座金矿。这么看来,这里的矿工最有可能是犯人。

  我顶多只能推测出这些了。

  把我们救出去后,「那些家伙」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虽然夺取我从诈欺师古珠亮身上抢回的上百亿圆是最有可能的推测,但那些存在于资料上的钱已经交给惑歌的会计师,没办法凭我们的意愿领走半毛钱。不过,「那些家伙」对此毫不在意……若非如此,那我们会怎么样?

  不管会被带到什么地方,我都不认为我们还能自由行动。这样还有逆转的机会吗?不管是要逃跑,还是要向其他人求救,我们有办法办到吗?

  「小忍。」

  当我说著这些傻话时,座敷童子插嘴了:

  「我想了一下,你不觉得事情有点奇怪吗?」

  「嗯?到底哪里奇怪了?」

  「某人听说你在赌场大赚一票,想要抢走那些钱而袭击我们……这个大前提有点奇怪。」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除此之外,我们应该没有被人袭击的理由吧?

  「也许那是足以让我们遇袭的理由。不过,你不觉得对方的准备太过周到了吗?不同于利器与钝器,想要安全运用炸药是相当麻烦的事。对方是从哪里弄来车子?消防员的特殊防火服呢?就连在这个矿坑内以相同间隔设置的炸药,也不是能在短短几小时内准备好的东西吧?」

  「……」

  「再说,从我们在赌场赢钱到现在为止,也只过了几个小时吧?只有这点程度的时间,光是想要找到志同道合,口风够紧的同伴应该就不容易了,根本不可能拟定出具体的计画。」

  ……这种看法似乎也不无道理。

  以突发性的临时起意犯罪而言,这场袭击行动确实准备得异常周到。因为没人有办法猜到我们的逃跑路径与方法,所以为了在我们没有逃进这座金矿的情况下也能确实逮住我们,对方应该已经事先封死我们的各种选项。

  如果要满足这样的条件,到底需要做多少准备工作,并且耗费多少时间与人力?

  如果只是「因为闻到钱的味道,所以不小心起了歹念」,那对方应该只需要戴上面具,拿铁棒袭击我们就够了。

  「等一下……那袭击我们的犯人到底是谁?」

  「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至少『那些家伙』的目的是活捉我们,然后让我们做某种事情。不过,除了在赌场抢来的钱之外,我可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人对我这么大费周章啊!」

  「只要没找出那个理由,就根本谈不上什么『思考对策』吧?就算往完全不对的方向举起盾牌,也只会落得侧腹中枪的下场。」

  轰!我听到一声沉闷的巨响。

  我忍不住将视线移往声音的方向,看到许多碎屑从厚实的土墙表面落下。喀哩喀哩喀哩喀哩……有如巨大齿轮互相咬合的低沉声音从墙的对面传来,还越来越大声。

  「……可恶。」

  我不由得看向座敷童子。

  万一……万一「那些家伙」袭击我们的理由与赌场那件事无关的话……万一我搞错整件事的大前提的话……

  袭击者的目标也不见得是我。

  另外一人……

  对方的目标是座敷童子的可能性也不见得是零……!

  轰隆──!

  在发出沉闷声响的同时,有如装上大量尖刺的金属桩般的东西就穿了出来。

  土墙被破坏掉了。

  不过,我心中一点都没有总算获救的幸福心情。

  无数双手伸了过来。

  我肯定有大声叫著什么。不过,身穿闪亮防火服的那些家伙根本不为所动。保护脸部的面罩让我连他们的表情都看不见。那些家伙把长达一公尺以上的旋转式刀刃直接架在前方,毫不客气地威吓我。

  因此,他们的魔手也不是伸向我。

  我看见身穿红色浴衣的座敷童子被许多只手抓住,整个人硬是被拉了起来。妖怪的臂力远强过人类。虽然外表看起来弱不经风,但应该有办法无视人数上的差距,把那些家伙全都打垮。

  然而座敷童子「没有抵抗」,其理由显而易见。

  全是因为抵在我胸前的挖掘用电钻……!

  那家伙只瞥了我一眼。

  但她什么都没说,在将视线移回前方的同时,就这样完全被拉出洞外。

  她被带走了。

  从我眼前消失。

  「可恶……」

  先把座敷童子带走后,打扮成消防员的家伙们就一个接一个离开坑道。而留到最后,用凶器抵住我胸口的家伙则把一张小纸条丢了过来。

  上面写著十一个数字。

  那是手机号码。

  不久后,所有人都离开了。我全身都是泥巴,沿著来时路往回走。即使走到满溢著光芒的出口,我也没在途中遇到任何人。「那些家伙」说不定已经带著座敷童子离开这里,也说不定是从有如蜘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其他坑道,绕路前往岛的另一侧。

  我彻底失去线索。

  也完全无从得知座敷童子的下落。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空万里无云。我朝向那片澄澈的蓝天放声吶喊。

  但根本不可能得到回答。

  20(Day10/04 08:00–08:15)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只会好吃懒做的妖怪。

  也觉得她从未做过座敷童子分内的工作。

  不过──

  那家伙之所以被抓,毫无疑问是为了救我一命。如果只有那家伙自己一个人,应该有办法成功逃走才对,她却为了让我逃走而乖乖跟著那些家伙离开。

  「……」

  啪!我用双手重重拍了自己的脸颊。

  重新打起精神。

  就算在这边踌躇不前,事情也不会好转。现在知道「这个事实」的人只有我。如果能行动的家伙不行动,那谁也没办法救出座敷童子。

  「那些家伙」在离开之前,留下了一张写著电话号码的纸条。

  他们做这件事不可能毫无意义。

  我用满是泥土的手指操纵手机。

  『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是……男人的声音吧?

  因为声音明显有用变声器动过手脚,我也不是很确定。

  『我还以为你会慌张更久,或是哭著去找爸妈或警察。』

  喀哩……喀哩……某种反感的声音夹杂在说话声之中。

  这是指甲的声音?

  听起来不像是磨牙声。难道这家伙有一边拿电话一边用指甲抓塑胶机身的习惯吗……?

  「……妖怪没有人权。虽然杀人也不会被问罪,但也没能得到各种服务的恩惠。就算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绑架,警察也不会受理我的报案吧。毕竟那家伙『不是人』。」

  而且,连警察都无法处理的事情,就算跟父母商量也无法解决。

  父母虽然可靠,但也并非万能。只要上了国中,这种事情任谁都明白。

  『算你聪明。但即使如此也不会给人冷漠的印象,应该算是你的优点吧。』

  「……你应该不是想找我闲话家常吧?你要我做什么?」

  『你能理解得这么快真是太好了。我们手上握有『杀害妖怪的手段』……看来我可以省下说明这件事并且实际示范的功夫了。』

  胸口揪了一下。

  如果这家伙在我面前说出这句话,我说不定已经咬断他的喉咙。

  古珠亮和赌场那些人是用特制的绳子绑住座敷童子。那是把石臼磨成粉末,然后放进火炉里重新加工成玻璃纤维的特殊绳索……虽然那原本是用来驾驭身为「亚种」的捣臼童子的东西,但如果利用同样的原理……

  把石臼制成的玻璃纤维加工成刀刃或子弹的话……

  『我的命令很简单。只要你乖乖照做,我就释放座敷童子。那件事虽然简单,但只有你这个臭小子能办到。你愿意做吗?』

  ……如果这真是「那些家伙」的目的,难道他们的目的不是座敷童子……?

  不,在我不知情的地方,可能还有其他阴谋正在同时进行──也把这样的可能性考虑进去会比较好。

  「你的目的是?」

  『就是你遗失的行李箱。我要你到机场柜台拿回那东西,然后送到我们手上。』

  「……你说什么?」

  有一瞬间,我无法理解对方所说的话。

  既不是我在赌场赚到的大钱,也不是一直支撑著智慧村一家的座敷童子。一介学生的行李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固执至此的价值?甚至让他们不惜用上炸药和消防员的防火服这些无法轻易取得的东西。

  『我不会说第二次。』

  「慢……慢著!你们要那种行李箱干嘛?里面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行李箱本身已经是最贵的东西了。可是……!」

  『我也不会回答你的问题。等你拿到行李箱并且离开机场后,我们再联络吧。』

  「我身上全是泥巴!要是我这副模样跑去机场柜台,绝对会被人怀疑。如果想叫我办事,你们也该做某种程度的让步吧!」

  『只要回到你住的旅馆,应该就能弄到替换的衣服了。』

  「那就算我父母看到我全身都是泥巴的模样,不愿意让我出门,你们也无所谓吗?还有,我该怎么向他们说明座敷童子不见的理由?」

  『你身上有钱吗?』

  「我是不知道赌城里有没有卖衣服?但要是我穿著兔女郎的衣服去机场,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觉得可疑?」

  我听到对方咂舌了一声。

  喀哩……喀哩……用指甲抓手机机身的声音也跟著响起。

  稍微思考了一下后,电话里的人如此回答:

  『机场A栋有投币式置物柜。你去打开那里的零九三四号柜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投币式置物柜?那钥匙呢?」

  『零九三四号柜子没有上锁。里面放著其他置物柜的钥匙。用那把钥匙打开那个置物柜吧。我们会把替换的衣服放在里面。』

  「知道了。」

  『……听好,我们不再做更多让步。要是没能拿到行李箱,座敷童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知道了啦!」

  我挂断电话。

  同时,我也找到该做的事了。

  第一件事──

  不用说也知道是拿回自己的行李箱。对方当然不可能会为了偷走一个小鬼的换洗衣物和携带型游乐器而这样大费周章。其中必定藏有某种「秘密」。要是没办法得知那些家伙的目的,就没办法抓住他们的弱点。我要以对方的弱点为要胁,不惜一切代价抢回座敷童子。

  还有第二件事──

  ……接下来应该会有人前往机场的投币式置物柜,把替换的衣服放进去。我要抓住那家伙,把对方不可告人的秘密全部问出来,彻底破坏那些家伙制定好的计画。

  不管要用任何手段都在所不辞。

  21(Day10/04 08:23–08:37)

  全身上下都是泥巴。口袋里只剩下零钱。

  这样可没办法坐计程车。我没有心思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是一个劲地用双腿全速奔跑,冲往跟这座小岛连在一起的浮动式机场。幸好「金矿岛」本身是座小岛。由于各种设施都挤在一起,所以只要不在意体力的问题,就没有无法徒步前往的地方。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至少原本应该是这样……

  「……呜……」

  然而,我的双腿却软弱无力,不听使唤。

  根本没办法好好跑步……

  我从昨天开始就几乎不眠不休,没有考虑后果就暴饮暴食;再加上虽说有手下留情,但脑袋被爆炸的冲击狠狠震了一下,后来还被活埋,更亲眼目睹总是形影不离的座敷童子被人抢走,受到心理上的打击。

  太多事情一口气发生。

  不过这些都算不上是理由。即使是现在,状况也在逐步变化。要是没办法堵到某人把东西放进投币式置物柜的那一幕,我就没办法抓住能反将那些家伙一军的契机。要是一味照著那些家伙的意思行动,说不定就没办法夺回座敷童子了啊……!

  「呜……」

  视野突然扭曲。

  我还感到一阵晕眩,伸手扶著附近的路灯柱子,试著调整呼吸。额头上冒出的汗水感觉异常冰冷。

  彷佛贫血般的身体状况,让我变得更加虚弱。

  ……就算我赶往机场,到底又能做些什么?我终究只是平凡的高中生,而且没有同伴。我有办法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可疑人物吗?投币式置物柜的使用者到底有多少?敌人是一群人,说不定我的行动全都在他们的监视下。我能做什么?除了乖乖听话,我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这一点都不合理。只是天真的想法。

  我猛力摇头,为了再次前进而绞尽全身的力量。

  就在这时,某种柔软的东西支撑住了差点要倒向前方的我。

  那是年轻女性的胸部。

  「那……那个……你在做什么?脸色很难看喔。」

  「呜哇!」

  我赶紧仰起身体跳开,但对方只是一脸茫然。

  仔细观察,对方是一名身穿迷你裙女仆装,把一头短发挑染成黑色与茶色的女性。我整张脸埋进去的胸部也是惊人的巨乳。当然,我在「金矿岛」没有熟人,所以对方应该是看我脸色不好才前来搭话的好心人吧。虽然服装打扮很奇特,但如果是在兔女郎横行的赌城,就算遇到穿什么衣服的人都不奇怪。

  (插图)

  虽然我这么想,但那名女性却一脸困惑地说:

  「哎呀。是我啦。」

  「咦?」

  「我是狸猫奶妈。」

  22(Day10/04 08:45–08:55)

  根据他们的说法,狐狸、狸猫和貉这三个家伙似乎是混进豪华邮轮偷渡到「金矿岛」的。虽然他们想用同样的方法回家,但在下午之前都没有准备出港的船,所以正闲得发慌。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小型动物的模样混在货物之中,然后在船上变身成人类的模样。因为货物不会永远没人检查,而人类在上船时检查过船票之后,就会全被当成客人,不再受到船员的防备。毕竟船员不会想到有人能直接上船。」

  虽然条件会因个体而异,但这三个家伙在「变身」之后,也能藉由长时间在人类居住的地方闲晃,融入人群之中,把变身的细节弄得更加完善。他们现在似乎就正处于这样的准备期间。

  「……不管怎么说,实在太好了。看来我真的要转运了。」

  「呃……那个……什么意思?」

  「你能联络到狐狸和貉那两个家伙吗?我现在需要人手,拜托你帮帮我吧。」

  三只妖怪马上就到齐了。

  顺带一提,狐狸变成有「我被选为世界杯代表选手了!」这种感觉的健康系好青年,而貉则变成适合穿黑色西装的八头身金发冷酷系王子。

  ……这……这个嘛……虽然妖怪变身时,本来就能自由设计出各种理想的样貌,所以每个家伙都变成俊男美女也不是什么怪事,但可不可以不要毫无节制地美到让我变得超级不起眼啊!我好难过!

  然后,在听完我的详细说明后,足球选手、女仆和王子便开始用平时的声音破坏俊男美女的形象。

  「怎……怎么会有这种恶人……!居然为了区区一个行李箱,不惜诱拐娇弱的座敷童子。本狐狸要替天行道!」

  「好的,放心交给我这个狸猫奶妈吧。您可是拯救主人全家的恩人呢,小女子我绝对不会吝惜帮忙。」

  「无须在意,少年。对于还没报恩就离开这座岛这件事,我们也一直无法释怀。」

  真是的!这些家伙明明就说著跟人偶剧一样烦人的台词,但俊男美女的光环居然盖过了这个缺点!对于以「搞笑艺人受欢迎的模式」为目标,比起外表更看重取悦女孩的话术的我来说,这些家伙实在是有点欠揍!

  「那我们到底该做什么?像那种可恶的家伙,就让我用自豪的爪子大卸八块吧!」

  「不不不,从古至今,都是把那种可恶的家伙拿来当火锅的配料。我这个狸猫奶妈今天就来大展厨艺吧。」

  「呼呼呼……我想起被奶奶大人严令禁止的鲜血味道了……」

  「给我等一下,你们三个……喂,笨蛋三人组!不要用那种八头身的模样聊火锅的话题啦,这样真的很猎奇耶!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可以把救出座敷童子的事情摆在第一顺位吗?」

  那我们到底该做什么?──八头身的笨蛋们看著我的眼神像是在如此询问,我重新提出临时想到的「作战」。

  「比如说,你们觉得这样如何……?」

  没错。

  如果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四人并肩作战的话,能够办到的事情应该也会变得更多。

  23(3rd person Day10/04 09:00–09:10)

  在「金矿岛」的国内线浮动式机场,有几名男女混在人群中走了进来。

  那些人各自都在衣袖里藏著无线电麦克风,还在衣服底下藏了电击棒、利刃和手枪。

  「……发现目标。跟他找我们『商量』时所说的一样,那身泥巴确实太显眼了。」

  确认穿著满是泥巴的衣服的金发少年从正面大门走进机场大厅后,背靠著柱子的男子小声回报状况。

  「他身旁似乎没有别人。跟预定计画一样,独自前来这里。」

  确认少年消失在通往A栋的通道后,男子也离开柱子,拖著行李箱缓缓追了过去。

  在整片外墙都布满玻璃,让早上的阳光能够完全射入的建筑物当中,飘散著不合时宜的危险气氛。

  「他没在途中绕到其他地方,看起来也没有用手机跟别人联络。」

  金发少年的目的地是位于A栋的投币式置物柜。

  依照原本的预定,他应该先在那边取得替换的新衣服,然后前往遗失物管理中心的柜台。

  从金发少年没有搞些小动作的样子看来,他似乎是因为疲劳和紧张而没有耍花样的功夫。这是个好现象。男子如此想著。

  「目标抵达A栋的投币式置物柜,也拿到衣服了。接下来他应该会找个地方换衣服吧。我猜是化妆室,看来只能从外面监视出入口了。」

  在口中小声呢喃后,男子准备再次追赶金发少年的背影。

  就在这时──

  「哈喽。」

  一道声音突然从男子的正后方传来。

  那是位于他眼前的监视对象,也就是金发少年的声音。

  「什么……!」

  男子慌张地回头。

  可是,在他做出明确的反应之前,衣领就被对方一手揪住了。而且对方的另一只手还伸向他的裤子皮带附近。他感觉有某种东西被拔出来,然后一股惊人的力量把他的背部重重撞在排成一列的置物柜上。

  眼熟的金发少年就站在呼吸困难的男子面前。

  他露出狰狞的笑容如此说道:

  「吓到了吗?」

  他手上拿著利刃,那原本是男子的东西。

  男子的肚脐附近被尖锐的刀尖轻轻划过。

  「……这是怎么回事……?」

  被逼入绝境的男子轮流看向近在眼前的少年,以及若无其事地抱著换洗衣物离去,而且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

  对此,揪住他衣领的某人如此说道:

  「那是狸猫奶妈啦。」

  24(3rd person Day10/04 09:15–09:33)

  阵内忍勾著身穿廉价西装的男子的肩膀,在机场的通道中前进。他们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一扇铁门旁边。那八成是用来摆放清洁用具的小房间吧。阵内忍轻轻敲门后,门就从内侧打开了。探头出来的不是人类,而是用两只脚走路的狐狸。

  「进去。」

  忍随口下命后,就在男子背后推了一把。男子跌倒在地,差点撞倒堆积如山的业务用清洁剂箱子,但依然全神贯注地提防少年手中的小刀。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虽然男子如此宣言,阵内忍和狐狸却都充耳不闻。他们翻找倒地男子的西装,逐一检查每个口袋。

  两人无视于人质,开始讨论事情。

  「找到驾照了。这家伙的名字是江村良一,好像是本地人。」

  「钱包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调查一下行李箱里面吧。」

  名字被人知道其实也是一种可怕的事情。

  因为这代表问题将无法善了。不管是一年后还是十年后,都有可能遭到报复。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难道你忘记我们手上有人质了吗?」

  两人还是无视男子,继续说了下去。

  「声音已经录起来了。赶快听一听吧,只要记住说话的习惯,剩下的问题就不大了。」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有影片会比较好。不过,只要调查骨骼的状况,就能大致预测他走路时的重心移动方式。」

  听到这样的对话,江村良一总算发现事有蹊跷。

  对方之所以把他带到不会有人看到的地方,既不是为了狠狠报复,也不是为了逼他招供。

  他们想做的事情是……

  「狐狸,那你就快点『变身』吧。」

  「我负责『变成』敌人,然后假装把你抓住。这样就能直接杀进敌营了……当然,之后被组织当成叛徒追杀的人可不是我喔。」

  25(3rd person Day10/04 09:33–09:40)

  当然,这样的行动也被组织的其他成员察觉到了。

  敌人原本就一直有用无线电跟江村良一这名成员频繁保持联络,所以他们的对话全都透过无线电被其他成员听见了。

  「佐藤、铃木,地点是A栋的备用物品保管室!我们要在机场警卫发现之前搞定!」

  他们之所以如此焦急,并不是因为重视同伴。

  因为要是这件事被当成真正的犯罪案件,他们就没办法拿到那个遗失的行李箱。阵内忍会被抓去辅导,他的行李也会被警察全数扣押,而被偷偷放进行李箱里的「东西」,将会再次被带到他们无法触及的地方。

  「拿走换洗衣物的那家伙该怎么办?就是他们口中的狸猫奶妈……」

  「放著别管。为了核对身分,除了出示身分证之外,应该还要回答一些关于个人情报的问题。问题都是随机的,只是假扮成本人的狸猫不可能答得出来。」

  得在事情闹大之前解决。

  三名男女来到铁门前面,确认了一下作战计画。

  「枪和刀子纯粹只是牵制。我会趁目标把注意力放在武器上时,用电击棒解决掉他。听好,绝对别伤到他。那会对让他去柜台领行李的任务造成影响。」

  他们不认为这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只担心会不小心杀了对方。

  三名男女各自拿起武器,一口气把门踹开。

  下一瞬间──

  他们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金发少年居然有两个。

  「啊……」

  虽然只有其中一方是真的,但无法立即分辨出来。

  他们迅速做出判断。

  「两个都解决掉!」

  女子一边大喊一边扑向右边的阵内忍,用手上的电击棒抵住他的大腿附近,然后用拇指按下按钮。

  啪滋!一道爆炸声在室内回荡。

  但没有攻击奏效的感觉。

  一道白烟随即爆开。砰的一声,在某种滑稽的声音响起的瞬间,眼前的少年就变成有如玩偶般的狐狸了。妖怪像是要逃离电击棒的电极一样,在地上滚动的同时逃往敞开的出口。

  女子大声叫了出来:

  「别管那只!抓住真正的目标……!」

  话才说到一半,她的嘴巴就停下了。

  因为她看到一只圆滚滚的狸猫跑向出口,从扑往左边的阵内忍的男子们的手中溜掉。

  左右两边都是假的。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阵内忍就是……

  「可恶!一开始拿走衣服的那家伙才是本人吗!」

  26(Day10/04 09:40–09:52)

  「那么,请容我确认一下。您的血型是……?」

  「AB型。谢谢。」

  完成必要的手续后,别离多时的行李箱再次重回我的怀抱。因为上面贴满了大小不一的各种贴纸,所以我不可能认错。

  虽然身分证的问题让我有些担心,但我打开手机萤幕,让服务人员确认每个月的付款明细网页,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照理来说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过关,但毕竟我这次遗失行李是因为机场人员的失误,他们应该有稍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好啦。」

  这样一来,我至少避免掉「在拿到行李箱后立刻被杀掉」的下场了。

  可以展开下一步了。还有机会救出座敷童子。不过,现在这样也不保证一定安全。

  虽然我自认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摆脱跟踪的人,但不确定机场里还有多少敌人。我只能先拖著行李箱走出机场大厅。

  我在机场的接送区看到熟面孔。

  是那位开著纯白加长型礼车的中年司机。

  「怎么啦?跟昨天不一样,你的表情从容多了。该不会是在赌场里赚了一票吧?那今天要不要去有很多女孩子的海滩玩玩啊?」

  「这里又不是夏威夷。十月的海没办法下去游泳吧。」

  「也是啦,因为海平面上升的缘故,据说这里的海滩最近变小了。不过,赌城里有完全密闭式的人工海滩,而且跟沙漠里的滑雪场一样全年无休喔。」

  「……经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是有捡到泳装……」

  我一边搭腔一边坐上大得夸张的高级轿车。

  「稍等一下。我马上登出。」

  就在这时,忙著操纵手机的司机如此说道。

  我轻轻皱眉。

  「啊……你说的是VR赌场对吧?你没事就会玩个吃角子老虎吗?」

  「怎么可能,那样我会破产吧。在VR赌城『重巡岛』中,玩家可以自由制作虚拟角色,还能购买房子和店面。光是随便卖些虚拟角色的『旧衣服』,就能轻松赚到虚拟货币了。」

  在终于把手机塞进口袋的同时,司机笑著回答。

  算了,反正对我而言,只要有一个足以拿出行李箱里面的东西,而且不会被外人妨碍的空间就够了。

  「今天要去哪里?」

  「随便逛逛吧。」

  「哇,真是土豪的台词耶。你真的大赚一票了吗?」

  司机一边粗暴地发动豪华计程车,语调轻松地说:

  「可是,你要小心点喔,在赌城大赢特赢可不见得是好事呢。因为这有时候也会招来别人的怨恨。」

  「例如被那些丧家之犬从背后捅一刀吗?」

  我随口回答,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一把小钥匙。这是行李箱的钥匙。

  司机不时从后照镜看向我说:

  「不光是这样。还会被本地人讨厌。」

  「……?」

  「喂喂喂,你都没发现吗?举例来说,我也不是本地人,只是为了找份工作,才会从外地来到这里。」

  司机一边低声轻笑一边解释:

  「这里虽说是赌城,但那些光鲜亮丽的建筑物全是外来企业盖的。据说本地人其实并没有吃到太多甜头。」

  「虽说如此,岛的另一侧的旅馆和矿山不是也有赚钱吗?我还听说这里的废墟参观旅行总是爆满……」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虽然矿山的所有权握在当地居民手上,但那些几乎都是外来者的大公司会这样说:你们这里只有老爷爷和老奶奶一定很辛苦吧,我们这里有一些年轻人可以出借。然后就这样把矿山的开采权抢走。在把这个偏远小岛整个改造成智慧村的过程中,这个村子的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抢到主导权。在『金矿岛』土生土长的人们,全都只能吃到外人的剩菜剩饭。」

  「……」

  「从以前就住在岛上的那些人,某一天突然就说挖不到金矿了。虽然我也不晓得其中到底有几分可信度就是了……」

  「嗯?」

  「据说港口那边时常有作业船停泊,还有人看到那些船载著不知道是从哪里挖来的大量土石。于是便有人怀疑,可能是岛上的矿工违法开采,或是赌场那边的人没有经过报告就擅自在岛上乱挖。」

  「不过,应该没人在矿场发现偷挖的新坑道吧?就算真的有人在某个地方偷挖,我也不认为原本矿场的采掘量会改变。」

  「所以那只是一种憎人及物的心理嘛。我刚才不是说过海平面上升导致海滩缩水吗?」

  「那件事怎么了?」

  「当地的岛民把这件事也怪到赌场头上,认为都是因为那些家伙拚命用电,排放出一堆二氧化碳,才会让地球暖化现象变严重。」

  这个就有点……

  「……虽然这样说也没错啦……」

  「有句俗话不是说『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吗?光是这座小岛的排碳量,当然不至于让海滩消失。不过对于那些岛民来说,逻辑上的合理性其实并不重要。不管是赌场的经营者,还是在赌场赢大钱的客人,他们全都无法原谅。如果你不想被卷入奇怪的纷争,那我劝你就算赢了钱,最好也不要太过张扬。」

  外来企业和当地居民的纠纷啊……

  虽然这不见得与我目前遭遇的麻烦有直接关联,但了解这座岛上的权力纷争状况,应该是有好无坏。

  我一边这样想著,并把小钥匙插进行李箱上的钥匙孔,把锁打开。

  放在信封里的资金、几天分的换洗衣物、携带型游乐器和几款游戏、电动刮胡刀、手机充电器,还有我引以为傲的决胜内裤……虽然调查了半天,但里面果然没有会让人不惜犯罪也想弄到的东西。话虽如此,好像也没有多出我没印象的「行李」。

  「……嗯?」

  我把东西重新放回去。

  ……就算要把奇怪的「行李」偷偷塞进外行人的行李箱,再怎么说应该也不至于把锁打开,把东西放到行李箱里面吧?这样不管是要把东西放进去还是拿出来都太费功夫了……

  不过,我的行李箱可没有外侧的口袋。

  我重新上锁,用指尖滑过行李箱外侧的表面。

  「……等等。」

  我小声呢喃,重新用指尖检查行李箱的表面。严格来说,是检查在上面贴得满满的无数张大小不一的贴纸。我用指甲把贴纸一张张撕下来。

  虽然几乎所有的贴纸都被撕破,但就只有一张贴纸被漂亮地撕下来,彷佛刚从底纸上取下一样。

  那张贴纸的背面似乎藏著某种东西。

  为了抵销冲击力,行李箱上原本都刻著计算过的沟槽。而一个比百圆打火机还要小的机器就隐藏在那条沟槽里面。

  那是一张有著红色半透明机身的USB记忆卡。

  「就是……这个吧。」

  记忆卡的表面贴著一小片取代标签的和纸,上面写著跟蛇一样扭曲的文字。因为笔迹太过潦草,我看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不过,我能肯定有人不惜使出放炸弹和胁迫之类的手段,也要拿到这个东西。

  这肯定能成为我的王牌。

  虽然我拿著USB记忆卡端详了好一段时间,但是凭这种功能阳春的手机没办法确认里面的资料。我决定先把东西放到口袋。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

  我接下这通来自未知号码的电话后,对方一开口就这么说:

  『你忘记我们手上有人质了吗?』

  「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才玩了点小手段。不过拜此所赐,我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为了证明我们有办法杀死妖怪,是不是应该先砍下人质的手呢?』

  「用火烤坏电子机器简单多了喔。」

  我故意压低如此说道。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这应该是对你们而言相当重要的东西吧。要是被烧成一团烂泥,可不是放进冰箱降温就能恢复原状。如果你们不想让一切努力化为乌有,最好改一下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电话另一端的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就只有指甲抓东西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子。

  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十秒。

  那人最后如此回答。

  『……随你高兴。』

  丢下这句话后,通话就被单方面切断了。

  就在我看向手机萤幕时,从驾驶座那边传来声音。

  「老兄,车子开进赌城了,接下来该去哪里?就这样掉头开往岛的另一侧行吗?」

  「不,我要在这边下车。」

  我先是如此回答──

  「我再多贴你一点钱,麻烦帮我把行李箱送到『金鹤亭』。」

  然后多付了一张钞票的车钱,走出豪华计程车……虽然这个赌城是我刚才被汽车炸弹袭击的地方,说危险是很危险,但是在这座小岛上,其实不管待在哪里应该都差不多。

  我把精神集中在口袋里的陈旧和纸的粗糙感触上。

  USB记忆卡──这是我唯一的救生索。

  这张王牌的用法,会决定我先前的努力能不能得到回报。

  「好啦。」

  换个心情后,我走向某间赌场的后门。我事前就跟狐狸、狸猫还有貉约好集合地点了。就是解决掉诈欺师古珠亮的那间赌场的后门。

  实际抵达目的地后,狐狸和狸猫已经在等我了。

  「貉怎么没来?」

  「他应该不至于被抓到吧。因为只要进到山里,我们就不可能跑输人类。」

  既然连总是畏畏缩缩的狸猫都一脸不以为意地这么说了,看来这句话应该不是虚张声势。我们现在没时间等人,只能就这样继续进行计画了。

  狐狸丢出这样的问题:

  「……那我们再来该怎么办?」

  「我找到这个。」

  我边说边拿出口袋里的东西。虽然这张USB记忆卡比百圆打火机小上一圈,还有著红色的半透明机身,但表面的标签是张和纸,还写著跟蛇一样歪七扭八的文字。

  「这是对方偷偷塞进我的行李箱,想要安全偷渡的『行李』。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害我遇到生命危险,座敷童子也被抓去当人质。这东西对那些家伙而言肯定相当重要。」

  「上面写著捣臼童子。」

  「你说什么?」

  听到狸猫的话,我皱起眉头。

  又是捣臼童子?那不是只被诈欺师古珠亮利用来换牌诈赌的妖怪吗?

  狐狸一边摇著尾巴一边问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不惜杀人和杀妖怪也要拿到这东西。这张王牌百分之百能拿来换回座敷童子。不过,要是继续被敌人掌握主导权,这个计画绝对会失败。」

  毕竟这只是一张小小的USB记忆卡。要是对方下达「把东西放进塑胶袋丢进河里」,或是「把东西放在信封里寄出去」,我就束手无策了。如果我拒绝,座敷童子就会被杀。就算我乖乖听话,座敷童子肯定也没办法回来。

  计画成功的大前提,就是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面对面进行「交换的仪式」。

  「我先确认一下。」

  我缓缓说道:

  「即使你们可以变身成任何人,也没办法变成东西。没错吧?」

  「对。我们没办法把树叶变成金币。你可别要我们把这张USB记忆卡变成其他东西,或是准备一千个冒牌货喔。」

  ……如果他们有这种能力,我们肯定有办法更轻易地赢得之前那场扑克对决。光是能变身成人类就已经很厉害了,但这能力果然不是万能。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狐狸和狸猫。有两只能变身成别人的妖怪就够用了。」

  「要『增加』阵内忍的数量扰乱那些家伙吗?」

  「那也是一个办法。」

  我点头同意。

  「不过,其实也能变身成座敷童子。如果对方有在观察我们,说不定可以反过来利用这点,让他们怀疑自己手上的人质是真是假……」

  我话才说到一半。

  手机的来电铃声就响起了。

  「……」

  狐狸和狸猫沉默不语。按下手机的通话钮后,我便听到已经算是「耳熟」的某人声音。

  『脑袋冷静点了吗?』

  「我想知道交易方式。具体的步骤是……?」

  『就算我叫你把东西绑在气球上放到天空,你这个臭小子也不会照做对吧?』

  「如果你要这样玩,那我就会准备冒牌货。便利商店里也有卖便宜的USB记忆卡。我会先换过表面的标签,再把假货放在气球上。」

  『把东西带到岛中央的旧矿山时代的废墟地带吧。没有指定的时间。只要你抵达目的地就行,我们就在能看到你的地方。』

  「人质别忘了带来。要是没看到座敷童子,我会当场把『东西』折成两半。」

  『随你高兴。不过后果自负。』

  ……在豪华计程车里也曾感觉到的些许不协调感再次涌上心头。

  就算我说要破坏这张USB记忆卡,那些家伙也几乎不会威胁我。难道就算这东西被弄坏,也真的有办法修好吗……?

  我瞥了红色半透明的USB记忆卡一眼。

  还是说,我应该先找台电脑,把一些资料复制起来才对?不过,要是记忆卡本身会立刻保存「存取纪录」,或是在没经过正确步骤浏览时自动删除资料,那事情就会变得极为麻烦……

  我到底该不该动手脚?

  真是难以判断。

  就在这时──

  我听到小女孩「呀~呀~」乱叫的声音。与其说是遇到危险的惨叫声,那可能更像是捉弄别人的嘻闹声。

  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巷子的尽头后,我看到一名十二三岁左右的和服小女孩跑向这里。而那名身穿偏短的迷你浴衣,还像花魁一样夸张地露出香肩,看起来就像是穿著平口露肩小礼服的少女正是……

  「捣臼童子?」

  对方没有答话。

  她就这样一边乱叫,一边从我身旁钻过去,消失在巷子的另一侧。

  (插图)

  然后──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那是彷佛从地底深处响起的男性声音。那家伙随著奇怪的声响一起出现了。

  男子身上的王者风范已经一点都不剩。诈欺师引以为豪的蛇皮西装上满是污渍,头发也乱成一团。他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毒打一顿,还被丢到垃圾场的样子。脸也肿得像是猪头,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但我一看到那双眼睛就认出他了。

  「古珠……亮……?」

  「那家伙跑哪里去了?那是……那是我的妖怪!那家伙会为我带来取之不尽的财富啊!」

  看到男子像是发疯般乱吼乱叫,某种讨厌的沉重感觉立刻涌上我的胸口。

  这就是「被拋弃者」的下场。

  眼前就是被座敷童子,以及身为其亚种的捣臼童子拋弃,背负著衰败与破灭的命运的人。

  「我啊……」

  那名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不可思议的是,我没办法往左右闪躲,也没办法退向后方。彷佛被蛇盯上一样。那家伙就这样走到紧握著手机和USB记忆卡的我面前。

  「我啊,是不可能输的!只要在这座『金矿岛』上,我就不可能会输!绝对不会!至少我绝对不可能在这座岛上赌输!」

  「你……你在说什么啊?」

  即使我直接说出内心的疑惑,古珠亮也没有回答。

  他就这样用指甲底下满是污垢的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粗鲁地使劲摇晃:

  「难道我被拋弃了吗?你也是『那些家伙』的同伴吧?若非如此,捣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亚种的……那个系统根本不可能被破解!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事。那个计画……!要是没有在各界都有人脉的我,那个计画根本没机会成功!你们自己亲手选择了破灭。真是遗憾,这样一来,你们也会一个不剩地……!」

  他没能把话说到最后。

  咕噜!

  因为古珠亮突然双眼一翻,露出白眼。

  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

  抓住我肩膀的双手失去力量。古珠亮的身体往我倒了过来。也许是因为他翻了白眼,那种彷佛被蛇盯上的僵硬状态自然解除了。然后,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接住诈欺师的身体。

  我退向后方。

  失去支撑物的蛇皮男子像根棒子一样倒向骯脏的地面。

  狸猫发出跟女孩子一样的惨叫声,但我可没有那种多余的心力。

  我只能茫然地看著这一切。

  倒地的古珠亮甚至没有出现手脚痉挛的反应。倒在那里的东西已经不是「人」,而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了。

  滋滋滋……

  从沉默不语的男子口中喷出类似橘色火花的东西。那东西当著我的面飞向蓝天,在途中就像是融化般消失不见。

  「是『魂火』……」

  同样仰望著天空的狐狸如此说道。

  「那是『魂火』的逆流……」

  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更重要的是,从手机另一头传来的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一把揪住了我的心脏。

  『我可不会等你太久,尽量早点过来。』

  那冷酷的声音,彷佛在说「我只要用一根指头,就能单方面把所有碍事的家伙彻底解决掉」一样。

  喀喀喀……用指甲抓东西的声音让我的心跳变得更快。

  『要是因为外行人的失误而导致计画失败,那我可就头痛了。』

  27(Day10/04 10:00–10:15)

  虽然联络了警察和消防局,但我可没有慢慢做笔录的时间。我们丢下诈欺师的尸体,就这样立刻离开现场。

  「这表示那些家伙操控的妖怪不是只有名为『捣臼童子』的座敷童子的亚种吗?」

  我边走边问。

  那是魂火的逆流──在古珠亮死掉时,狐狸曾如此呢喃。

  「魂火是一种很难操控的妖怪。」

  狐狸本人如此说道。

  「那种妖怪跟我们不一样,没有实体。根据目击者的说法,他们的外观就像是……对了,就是类似鬼火或生灵那样的东西。」

  「生灵……?那不就是类似幽体脱离的现象吗?」

  「你的认知是正确的。死灵的反面就是生灵。那是一种还活著的人因为强烈的恨意和渴望,导致灵魂在睡觉时脱离身体出去害人的灵异现象。不过,照理来说,如果人类没有累积相当的修练或是发生突变,应该不可能办到这种事才对。」

  「也就是说,那种妖怪会促成这种现象。魂火或许算是一种拥有从人体取出生灵的力量的『看不见的妖怪』。」

  我明白它想说的话了。

  跟我家的座敷童子和这些家伙比起来,这种妖怪确实更加超乎人类的想像范围,一点都不像是生物。

  不过──

  「为什么那种妖怪会和杀人的方法扯上关系?」

  「传说中,只要用刀子斩断魂火,魂火的主人就会浑身是血莫名惨死。这就接近于我说的逆流。因为一般的生灵也会出现这种现象,所以这应该与『抽出者』无关,对方八成是利用了『被抽出者』的特性。」

  狐狸如此断言后,狸猫奶妈也畏畏缩缩地开口了:

  「据……据说只要用草鞋的鞋底互相摩擦,并且呼唤草鞋主人的名字,魂火就会出现。利用妖怪叫出别人的生灵,然后将之斩杀……如果能完美结合这一连串的流程……」

  「就能完成有办法任意选择对象将之杀害的生灵暗杀『灵封』是吗?」

  这根本就是诅咒草人嘛。

  而且还不需要收集对象的毛发,也不需要经过七天七夜才有效果。

  如果对方真的有办法自由操控那种「灵封」,那我几乎是毫无胜算。虽然那种能力对狐狸和狸猫这样的妖怪可能不管用,但是对我这个人类却是致命的武器。

  不过──

  「……不过,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

  「那些家伙利用座敷童子这个人质操控我。不过,如果拥有利用魂火能力的生灵暗杀『灵封』,那就不需要做这种事了吧?对方只要直接以我的生命作为威胁就行了。照理来说,就算拥有杀死妖怪的手段,也不会想要冒险把妖怪留在身边吧?因为这就跟拿著猎枪与老虎和狮子在笼子里同居一样,在露出破绽的瞬间就被袭击的可能性并不是零。」

  难道那种「灵封」具有无法随时使用的「负面条件」吗?

  例如,要是没能具备复杂的条件就无法发动,或是像便宜的手机一样只要稍微进到屋里就无法使用,或是每次使用都得耗费巨大成本等。

  我思考了各种可能性,但情报实在太少了。

  照目前的状况,我不可能找到答案,自己的生命还握在别人手上。

  「说到令人在意的事,古珠亮那家伙好像也说了奇怪的话对吧?」

  ──就只有在这座岛上,我不可能会输。

  ──捣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亚种的……那个系统根本不可能被破解!

  ──你也是「那些家伙」的同伴吧?

  ──但是很遗憾。

  ──没有我,那个计画根本没机会成功。

  「……那家伙原本就不太对劲。说不定他只是精神错乱,随便说些毫无意义的话罢了。」

  「有可能。但我还是很在意。」

  只不过,我没时间把谜题一个一个慢慢解开也是事实。

  因为古珠亮的死法莫名其妙,我应该不会被当成是杀害他的凶手,但我毫无疑问从现场逃走了。要是现在被抓,肯定会被警方抓去做长时间的笔录。这样一来,除了那个利用捣臼童子和魂火的犯罪集团之外,警方也会开始追捕我。毕竟这里只是座小岛,我所剩的时间应该不多。

  狸猫奶妈如此问道:

  「那……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该做的事情确实有一大堆,我们就一件一件慢慢解决吧。」

  眼前有人死了。

  如果能感受到这件事的真实感,肯定有办法轻易地让寻常高中生的双腿因为颤抖而止步不前吧。但我努力不去想这件事,决定早点展开下一步的行动,快速地说:

  「先救出座敷童子再说。」

  28(Day10/04 10:22–10:35)

  在茂密的森林里走了一段路后,我看到好几栋四角形的水泥建筑物。光是从这里能看到的就至少有二三十栋。每栋建筑物都变得乌漆抹黑,上面还留有好几道蛞蝓爬过的痕迹。窗户全都没有玻璃。我看不出玻璃是被取下,还是全都被打破了。

  我毫无意义地压低身体,也不确定身体有没有隐藏在树木后方,就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

  「……在显而易见的地方似乎没有人在看守,也找不到监视器和感应器。」

  只不过,警报装置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可能设置在太明显的地方。

  不知道是因为天生的野性,还是因为妖怪喜欢大自然的特性,自从进到森林之后,狸猫看起来就充满了活力。

  「不晓得座敷童子小姐在哪栋建筑物里?」

  「光靠声音和气味,实在找不到。」

  狐狸一边回答一边抖动耳朵,还用鼻子闻来闻去。

  压低身体的我完全蹲了下来,与他们四目相对。

  「好……那接下来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你们就躲在森林里观察状况。你们很擅长做这种事吧。绝对别被那些家伙发现喔。」

  「喂,年轻人……」

  「要是发生什么状况,情势不妙的话,你们就直接带著座敷童子逃跑吧。不用管我。我们不清楚魂火的生灵暗杀『灵封』的发动条件。要是真的战起来,我光是用双腿逃跑,大概也无法得救。就算我丢下座敷童子自己逃走,也改变不了被魂火的远距离攻击杀掉的下场。所以……」

  「你是我家主人和她孙女的恩人,你以为我有办法对你见死不救,自己逃跑吗?」

  「……拜托你们了。」

  我注视著他们的双眼,静静地如此说道。

  狐狸低声沉吟,没有回答。

  狸猫怯怯地说:

  「那……那个……我们妖怪基本上不会死亡。让我们代替你拿著那张USB记忆卡去跟对方交涉,会不会比较好?」

  「那些家伙拥有能杀死座敷童子的具体手段……那八成是以石臼制成的玻璃纤维刀刃或子弹。这件事的重点不是那些东西对狐狸和狸猫没用。这点你们也明白吧?重点是那些家伙跟只会使用借来的技术的赌场警卫不一样,拥有精确分析妖怪特性并找出对抗手段的技术。就算出现的是狐狸或狸猫,也有可能面不改色地把你们解决掉。」

  换句话说,他们可能是类似百鬼夜行的狠角色。

  如果真是这样,那妖怪的不死身也只是虚无飘渺的幻想,根本完全靠不住。

  ……只不过,另一方面,「杀死妖怪的手段」应该比魂火的生灵暗杀「灵封」难用才对。毕竟对方必须绑走座敷童子才有办法杀掉她,没办法跟诅咒草人一样,用类似在网路搜寻的方式,把位于地球另一侧的家伙解决掉。

  换句话说──

  要是狐狸和狸猫先被杀掉,那我不管逃到哪里都只会白白丧命。

  但如果只有我被杀,那狐狸和狸猫还留有选择行动的余地。

  仔细说明之后,我坚决地说:

  「……开始行动吧。」

  「可是……!」

  「我们应该已经做出结论了。反正我已经被那些家伙锁定,事到如今就算逃跑,他们也能随时杀掉我……只要成功完成交易就行了。如果你们能在途中从旁协助,我或许有机会得救。在现在这个状况下,唯一会让我必死无疑的行动,就是从这里逃走。不管是百分之一还是多少都好,如果想要得到获胜的机会,我只能勇往直前。」

  如此总结后,我再次压低身体开始前进。

  每前进一步,在我眼前翻白眼的诈欺师的脸孔都会闪过脑海。踏进有狙击手埋伏的森林可能就是这样的心情吧。只不过狙击我的并不是只会笔直前进的子弹,而是更加方便且凶恶的东西。

  明明就算吸气也无法改变什么,我的呼吸依然变得急促。

  不管是要调整呼吸,还是要让呼吸恢复平静,每当我浮现这样的念头,情况就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在这座森林,以及废墟的某处,确实存在著想要我的命的家伙。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呜哇!」

  右脚突然被某种东西给绊到,我就这样摔个四脚朝天。狐狸和狸猫似乎已经与自然完全同化,没有随便就跳出来。要是他们因为我被树根绊倒这种小事就大惊小怪的话,我反而会很头痛就是了……

  就在我如此想著,将视线移向勾到脚的「东西」的下一瞬间。

  我的喉咙一瞬间就乾哑了。

  那才不是什么树根。

  那是翻著白眼,口吐白沫的年轻女性的尸体。

  29(Day10/04 10:35–11:03)

  现场安静到耳朵会痛的地步。

  狐狸和狸猫也没有发出惨叫。不晓得是因为他们正专心与森林同化,还是单纯因为他们「还」没发现这件事。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里现在就只有我和这具尸体。

  这个事实让我觉得恶心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由得保持著跌坐在地的姿势,拖著屁股退向后方。我总算想起在风中摇曳摩擦的树叶,而且那些声响听起来就像是诡异的笑声。在这座异常寂静,平凡高中生连看守者的位置都找不到,还潜伏著狙击手的森林里,我总觉得这种寂静所代表的意义好像突然改变了。

  我从地上爬起,压低身体冲进附近的废墟。

  在进到这个所有家具和摆饰都已经不在,有如普通四角形箱子般的空间的同时,我就已经感觉到强烈的不协调感。

  又有两个人。一对身穿清洁工制服的男女倒在房间中央附近。他们身上连一滴血都没流。我也没有确认他们的脉搏和心跳。不过我知道,脑袋很明确地自动把他们归类在不同于活人的类别了,明确到令人厌恶的地步。

  「这是怎么回事?」

  我暂时冲出废墟,前往其他建筑物。途中已经倒著好几具尸体。虽然不晓得这个集团原本有多少人,但某种讨厌的想法已经逐渐浸染了我的脑袋。

  ……这里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虽然我调查了好几座废墟的内部,但也只能接连找到在冲上楼梯的途中不支倒地的西装男子,还有拚命想从窗户逃跑的连身裙女子,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尸体。每当我找到每一具尸体,这股寂静就变得益发沉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可恶!」

  我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沉重,大声喊了出来。

  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谁杀了他们?座敷童子怎么了?接下来的事情发展,难道不是捣臼童子和魂火全都被幕后黑手所掌握,而我正准备解开谜题并且救出座敷童子吗?

  眼前最大的敌人已经被消灭了。

  但我没办法诚实地对此感到高兴。我总觉得好像有某种更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而我现在才终于发现这件事……

  喀……我就是在这时候听到这样的脚步声。

  「咦!」

  声音不是来自外面。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屋内走下楼梯。这么看来,声音主人是狐狸或狸猫的可能性很低,而这些家伙还有幸存者的可能性更低。如果排除这些可能性的话……

  「座敷……童子……?」

  我不由得如此呢喃。

  虽然这只是我内心的期望,但实际说出口后,就突然充满真实感了。

  那不是随便得到的结论,也不是天真的猜测。

  大量的尸体。唯一幸存的妖怪。无法用一般手段杀死的生物。即使被归类为人畜无害的妖怪,也无惧于枪弹和刀刃,一旦开始使用暴力,就没办法用寻常方法制止的家伙……

  喀……叩……脚步声继续响起。

  某人确实正在接近我。

  ……「她」有可能犯下这些事吗?万一对方口中的杀死妖怪的手段只是虚张声势,或是发动条件太过严苛,没办法轻易使用,妖怪的反击会做到什么程度?既然敌人已经亮出半吊子的「杀死妖怪的手段」,那妖怪应该也没办法因为「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死不了」而感到放心。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就只能拚命战斗。

  如果真是这样……

  「……」

  脸上冒出满满的冷汗。

  我的视线依然紧紧盯著楼梯的方向,但身体动也不动。

  脚步声的意义……

  以及「再会」这句话的意义,在我心中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喀……

  喀……叩……

  喀……叩……喀……

  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

  然后……

  终于……

  耳熟的「声音」从楼梯的方向明确地传来。

  「小忍?」

  我想……

  这时的我应该发出了不是日语的奇怪惨叫声吧。

  老实说,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应该是双眼紧盯著楼梯的方向,满脑子只想著该如何逃跑吧。在我狼狈地倒退著走的时候,后脚跟勾到了某种东西,害我一屁股跌在地上。那种感触不像是坚硬的水泥,而是更柔软的东西。我发现那是地上的其中一具尸体,又再惨叫了一次。

  这种心情就像是被冲上陆地的鱼拚了老命逃进水槽,才发现里面全是硫酸一样。虽然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使用肌肉,但总之就是在原地乱跳,好不容易才从尸体上面跳开。

  另一方面,身穿深红色浴衣还留著一头柔顺黑发的座敷童子微微歪头,一边摆动那头长发一边开口:

  「……你在那里干嘛?该不会是想要表演亲吻尸体这样的超无畏级猎奇秀吧?」

  「咦……啊?」

  我的脑袋再次变得一片空白。

  因为出现的不是彻底发疯的杀人狂……而是一如往常的那个懒惰鬼妖怪。

  「你……你怎么……怎么办到的……?」

  「嗯?虽然我当然有被绑住,但靠著自己的力量挣脱了。因为那只是座敷童子无法扯断的绳索,并没有用咒术直接限制身体的动作。」

  她一边用还留有些许绑缚痕迹的手腕互相摩擦,一边解释:

  「你知道吗?脱绳术的基础就是制造空隙。比如说,只要先合上双手手掌,再把手臂摆成八字型,然后才让人绑住手腕,之后只要笔直拧动双手,就能制造出与绳索之间的空隙。虽然这只是令人半信半疑的冷知识,但实际照做倒是出乎意料地有用。」

  然后我看到了。

  从勾到我的脚的尸体嘴里,一个类似橘色火花的东西正摇摇晃晃地飘了出来。

  「……这是魂火的生灵暗杀『灵封』吗……?」

  「天晓得。因为旁边的人莫名其妙就突然倒下,而妖怪没办法被普通方法杀死,所以我还以为是矿山喷出毒气了呢。」

  「……」

  这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捣臼童子和魂火应该都是敌人才对。这么看来,难不成绑走座敷童子的幕后黑手之中出了叛徒?还是说,他们在操纵「灵封」时失败了吗?

  「喂,室内派妖怪。」

  「直接跳过感人的重逢,劈头就这样打招呼啊……干嘛?」

  「你知道这里本来有多少人吗?」

  「天晓得。大概有二十个人左右吧。」

  ……接下来会是让人郁闷的工作。

  判断目前暂时没有威胁后,我向周围的森林大声呼叫。狐狸和狸猫立刻就赶到了。当然,他们看到尸体时也陷入慌乱,但老实说我没时间等他们慢慢恢复冷静。之后我们分头行动,把分散在四处的尸体一具具拖走,集中在其中一座废墟。

  结果,我们找到的尸体比听说的还要多。一共有二十四人,而且还不保证所有人都被找到了。搞不好森林里现在还有依然曝尸在外的牺牲者也说不定。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的感觉已经开始麻痹。

  我翻找牺牲者的衣服口袋,检查里面的钱包和手机

  「……从驾照看来,这家伙应该都是当地人。只不过,前提是这些证件并非伪造。」

  「嗯?等一下。这么说来,我们在机场遇到的贼人也是当地人耶。」

  「小忍,这边也是一样。照这样子看来,大概所有人都是吧。」

  豪华计程车的司机曾经说过,把「金矿岛」改造成赌城的外来企业和当地居民之间存在著纠纷……看来这件事可能属实。

  「有找到魂火的生灵暗杀『灵封』的相关物品吗?把那东西放著不管果然还是不太妙。虽然还有幸存者的可能性似乎很低,但要是被别人捡走就麻烦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把那东西摧毁掉。」

  「找不到那样的东西耶。」

  狐狸说的没错。

  尸体身上的东西只有钱包和手机,再来就全都是危险的刀子或电击棒,根本找不到可以作为「灵封」的零件或控制器的东西……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些东西「伪装」得非常完美,完美到让我这个外行人找不出来的地步……

  「小忍。」

  正从狸猫口中听取现况报告的座敷童子从旁插嘴:

  「……我们有没有可能搞错大前提了?我的意思是……」

  「魂火的生灵暗杀『灵封』是其他势力的武器,这些家伙单纯只是被害者吗?」

  我感觉眼前一黑。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到底被卷入了什么样的阴谋?对方的目的并非以座敷童子为人质,试图回收那张红色半透明的USB记忆卡。就连诈欺师古珠亮在我眼前被杀,也是因为我之前根本没想过的其他理由。那个神秘敌人到底会不会对我们下手?我连这样的事情都无法判断,完全束手无策。

  我不愿放弃,逐一检查收集来的手机。虽然几乎每支手机都上了密码锁,让我连打开手机主页都做不到,但其中也有比较粗心的家伙。我开始检查没设定密码的手机里的资料。

  就在这时……

  「小忍,怎么了吗?」

  「不对……等一下。狐狸,魂火是类似生灵,也像是直接从活人体内飞出来的鬼火般的东西对吧?然后,如果用刀砍那家伙,就能让位于远处的人类本体同样受伤,有时候甚至会因此而死死亡。」

  「没错,那又如何?」

  「狸猫。你是不是说过,只要摩擦草鞋并呼唤其主人的名字,就能在某种程度下叫出指定对象的魂火?」

  「是……是的。就是因为这样的特性,才有办法制造出把『利用魂火从指定的人类体内拉出生灵,呼唤到自己身边加以斩杀』这一连串程序结合在一起的生灵暗杀『灵封』,不是吗?」

  「……我好像抓到敌人的尾巴了。」

  听到我这么说,所有人都想要探头看向(被害者的)手机。只不过,就算狐狸和狸猫拚命伸长身体,好像也看不到。

  「草鞋八成是『足迹』的隐喻。只要追寻足迹,就能找到本人,将目标杀掉……如果真是这样,那魂火辨识目标时所需要的便是『足迹』,但这足迹并不限于遗留在地面上的痕迹。」

  最先听懂话中含意的人似乎是座敷童子。

  「小忍,难不成你是想说,网路上的活动纪录被当成草鞋留下的足迹了吗?」

  「虽不中,亦不远矣。」

  我轻轻挥了挥别人的手机。

  「正确答案大概是大数据吧。」

  「大……数据?我不认识伴天连的词汇啦!」

  「我记得那是一种能在无法找出特定对象的资料这个前提下,收集大量资料的技术。我还曾经听到新闻说,那种技术能自动调查出车站的自动贩卖机的商品销售倾向……」

  「这支手机也启用了GPS功能。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因为在签约时没有确认到细部项目,所以没办法关闭这个功能吧。我记得在旅馆的玄关应该有一根立牌,上面写著『除了一般赌场之外,网路上还准备了『重巡岛』这个VR赌场』。只不过,为了让这款赌博软体只能在岛上游玩,所以如果不同意让程式自动传送手机的地理资料,就没办法使用。」

  「可是……」

  座敷童子耸耸肩膀:

  「所谓的大数据,不是会加工资料,让人无法找出特定对象的资讯吗?要是用类似个人编号制度那样的方式管理资料(注:个人编号制度是日本的新制度,是用一张卡片记录每位国民的一切资料,受到很多日本人反弹),我觉得不管是谁都会感到害怕,不愿意接近『金矿岛』。」

  「如果只有一种资料,确实是这样没错。」

  我丢掉尸体的手机,改拿出自己的手机。

  「既然如此,那只要结合多种资料就行了。比如说,如果只有计程车把客人从哪边载到哪边的资料,就无法得知那名乘客是谁。不过,若是加上附有监视器的自动贩卖机的资料,或是店家的点数卡使用纪录,把其他资料结合在一起,就能找出某人搭乘计程车的时间和地点。这样就能还原加工过的资料了。」

  「你的意思是……」

  「我不清楚对方实际上是结合了几种大数据才找出特定对象的资料。不过,我猜『敌人』大概是在超巨型伺服器或基地台之类的地方动了手脚,把资料全部偷走了……喂,座敷童子,马上关掉智慧型手机的电源。虽然不晓得『敌人』要花几道步骤才能找出特定对象的资料,但手机里全是个人情报。只要阻断资料来源,就能争取到不少时间。」

  「我觉得不是这样。」

  我急著想关掉手机的电源,但座敷童子打断了我。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哪里不是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魂火的生灵暗杀『灵封』也未免太不稳定了,以一个杀人装置来说,难道不会太缺乏可靠性了吗?」

  「?」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对方已经准备好光是把几种别人会自动收集的资料结合在一起,就能从全国一亿五千万人中随意选择目标加以杀害的系统。只要从名为大数据的情报大海里钓起其中一人的资料,就能完成所有的准备。就算目标逃到地球的另一端,或是躲在核避难所里面也无法逃过一劫。难道还有比这更确实的杀人方法吗?

  面对我的疑惑,座敷童子说出简单易懂的答案:

  「因为这种方法对没有手机的怪人没用啊。」

  就在这时──

  我还来不及感到寒意窜上背脊,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

  杀意突然从旁边传来。

  砰砰!砰砰砰砰砰!废墟里接连响起好几声宏亮的枪响。

  30(Day10/04 11:03–11:17)

  原来还有幸存者。

  连续响起的枪声让我体认到这个单纯的事实。

  「……啊……」

  死定了。

  这是我诚实的感想。震耳欲聋的巨响,让我的眼前变得一片雪白。在意识极度远离世界的过程中,就只有心脏被紧紧揪住的刺痛感异常真实。

  但是……

  我的右肩突然被抓住。

  有如怪手般的惊人力量把我拉向后方,一片雪白的世界破裂了。挺身挡在我前面的人,是身穿红色浴衣的座敷童子。

  好几颗埋在皮肤底下的小型炸弹爆开的巨响接连响起。

  但座敷童子连吭都不吭一声。

  即使浴衣上破了好几个洞,她也一滴血都没流。

  这就是妖怪。

  尽管拥有和人类一样的身躯,但基本构造却完全不同的生物。

  有如玩偶般的狸猫支撑著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座敷童子当著我的面走向枪声的来源,既不考虑防御也不考虑闪躲,就只是正面走了过去。

  「咿!」

  我听到一声惊呼。虽然座敷童子的身体挡在前面,让我看不见声音的主人,但那很像是我在电话中听过的声音。

  座敷童子不发一语。

  她没有奔跑,就只是慢慢走过去,揪住那个用双手举著手枪的家伙的衣领,然后随手一丢。虽然那动作就跟单手丢垃圾袋没两样,但一名成年人却在空中飞了五公尺远,背后撞上骯脏的水泥墙壁,最后摔落在地板上,发出惊人的巨响。那声音搞不好比枪声更为响亮,更为凶暴。

  (插图)

  「……啊……呜……呜……啊……!你……你这个臭小子!」

  那是一名年轻男子。

  尽管因为呼吸困难而大口喘气,倒在地上的他依然努力将手伸向水泥地板。

  ……这家伙该不会是……?

  不但叫我臭小子……

  而且明明素未谋面,「声音却好像有点耳熟」……

  只不过,我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思考。男子再次握住掉在地上的手枪,换上用萤光颜料做出区隔的弹匣。

  砰砰!在宏亮的枪声响起的同时,鲜红的水滴喷了出来。

  鲜血。

  能够伤害即使炸弹在近距离炸开也不为所动的妖怪的东西。

  那八成就是把与座敷童子的传说有深刻关联的石臼磨成粉末,放进火炉里重新加工成玻璃纤维的那种子弹吧。座敷童子从右大腿到腹部的地方,像是出现巨大龟裂一样,多了好几颗红黑色的弹孔。

  不过……

  尽管如此……

  「……」

  她的表情依然不为所动。

  自始自终都缓缓走向对方的座敷童子弯下腰,抓住倒地男子的双肩。

  然后像是水平画圆般开始甩动,放开双手拋出男子的身体。

  男子这次从大厅的一头飞到另一头。惨叫声像是加上了都卜勒效应一样迅速变低。在发出柔软物体被压扁的诡异声音的同时,年轻男子再次倒在地板上。手枪也被远远弹飞出去。他已经叫不出声音。即使如此,他的手依然缓慢移动。他放弃手枪,从裤管拿出有如理发厅的大型剃刀般的刀刃。

  所以……

  身穿红色浴衣的座敷童子也没有停手。

  投掷。

  投掷。

  投掷。

  「……喂,狐狸。狸猫也行。」

  当我回过神时,已经不由自主地小声呢喃。

  「快点制伏那个男人!要不然懒惰鬼妖怪会杀掉那家伙!动作快!」

  听到我几乎是惨叫的声音,狐狸和狸猫总算行动了。虽然他们在途中被座敷童子施展的暴力波及,圆滚滚的身体到处弹跳,最后还是成功地一起跳到倒地的男子背上,封住他的行动。

  我赶紧大喊:

  「结束了!座敷童子,已经结束了!可以停手了!」

  「……」

  「那家伙」用有如久未上油的机关人偶般的僵硬动作回过头来。

  她的双眼中毫无感情,彷佛我们长达十多年的交情在一瞬间就要烟消云散。

  「呜……啊……」

  随著吐出泡沫的声音,被压倒在地板上的男子开口了。

  他的嘴角被染成鲜红,牙齿似乎也断了不少。

  但是在喊痛之前,那家伙先说的第一句话是──

  「交……出来……」

  起初,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这句话的意义就像是逐渐解开的难题一样,慢慢进到脑袋。

  「交出来。把你身上的最后一块零件交出来!嘎呃!那不是应该在你手上的东西……!」

  「……为什么?」

  我不由得从口袋里拿出红色半透明的USB记忆卡。

  仔细观察这东西后,我再次询问:

  「为什么你们这么想要这个东西?甚至不惜杀人,不惜赌上性命,难道这东西真的有这样的价值?」

  「你这个臭小子……呜……什么都……什么都不知道……」

  尽管脊椎搞不好已经折断,浑身是血的男子一看到这张USB记忆卡,表情就立刻为之一变。依然被压在地上的他,还想要将指甲裂开的手伸向这里。不光是这样,他明明就被狐狸和狸猫压在身上,却拖著倒地的身体开始爬行。

  那分执著让我忍不住退向后方。

  我知道这张USB记忆卡很重要。不过那又如何?虽然不知道这东西会对「灵封」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但八成只能让他们轻松赚大钱吧。富贵这种东西,也要有命才能享受吧。让他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不光是同伴和部下的生命,就连自己的性命都赌上,也要得到这东西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能做到这种地步?

  虽然我这么认为,但答案并非如此。

  男子继续说了下去。

  「……要是不早点使用,『无辜的人们就会受到牵连』……!」

  ………………………………………………………………………………………………………………………………………………………………………………………………………………………………………………………………………………………………………………………………咦?

  前提……瓦解了。

  我再次看向手上的「东西」。

  「你……你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运来这座岛上的那东西,是阻止正在进行的巨大灾难的最后一张拼图……!而我……我们知道这个秘密,所以不得不出面阻止!可是……!」

  绑走座敷童子的「幕后黑手」,命令我把行李箱拿过来。

  可是,就算我威胁说要破坏在里面找到的USB记忆卡,对方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不过──

  难道这些家伙还不是「最后的魔王」?其实还有其他更重大的邪恶计画,而这些家伙有能力阻止那件事情。所以他们才……?

  我刚才不是已经得到结论了吗?

  这座「金矿岛」上有两组幕后黑手。一组是以捣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亚种──为核心,绑走我家的座敷童子的组织。而另一组是使用魂火的生灵暗杀「灵封」的其他集团。

  如果是这样……

  那在我的行李箱动手脚,让我把这张奇怪的USB记忆卡带来岛上的是哪一组人马?

  这么做到底对两个计画的哪一方有利?

  「这是什么?」

  我忍不住问道:

  「我到底把什么东西带来岛上?这东西的真面目是什么!」

  「快点用……」

  倒地的男子一边将满是鲜血的手伸向我,一边在口中呢喃。

  「那是国家的自杀系统。我们偶然发现这个系统。明明想要好好利用,却被某人从旁捣乱。快……快点!要是不打进木桩,让毁灭的齿轮停下,日本这国家就要从地图上消失了……!」

  男子的精神似乎相当错乱,断断续续的话语根本没办法接在一起。

  而我也没时间思考其中的涵义。

  下一瞬间──

  压倒性的第三方暴力就突然袭向我们。

  31(Day10/04 11:17–11:40)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才终于理解。

  「……」

  视野转了九十度。我的身体倒在地上,而附近的水泥外墙像是被砂石车撞到一样破了个大洞。弄湿头发的滑溜感触,让我知道自己被比篮球还要大颗的碎片直接击中。

  我们完全无从反抗。

  不管是狐狸与狸猫,还是刚才神勇无比的座敷童子都一样。

  突然从被打烂的墙壁外面踏进来的「神秘人物」光是手一挥,就把他们全部击倒了。「寻常方法无法伤害妖怪」这样的法则就跟没有一样。单纯的殴打,单纯的踢腿,单纯的投掷,仅仅如此的原始暴力压制了一切。

  「哼……就是这个啊。」

  看到逐渐扩散的血泊即将吞没掉在地板上的USB记忆卡,那位「神秘人物」便静静地弯腰将它捡起。

  「神秘人物」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白发男子。

  他不是日本人,很明显是白人。他原本应该留著一头漂亮的金发吧。尽管在这个亚热带的小岛上,那身类似军装的厚重外套看起来却异常适合他,而包覆住他双手的手套也是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好啦,我该从哪里开始说明?魂火……是不是只要我这么告诉你,你就能知道我跟他们不是同一伙人了呢?」

  趴在地上的我小声讯问,白发男子诚实地回答。

  就在这时──

  现场响起一声咆啸。浑身是血的年轻男子(捣臼童子的操纵者)拿著手枪站了起来。他毫不犹豫扣下扳机,尖锐的枪声响彻整个空间。

  白发男子丝毫不以为意。

  他随手一挥,像是小孩子打闹时使出金臂勾(注:一种用手臂打人的摔角招式)一样。光是这样一挥,就把支撑著废墟的一根大柱子打成碎片。轰!灰色的洪水以惊人的速度喷出,把子弹和浑身是血的男人全部吞没,一股作气冲到废墟外面。

  我实在不认为这家伙是正常人。

  白发男子的影子晃了一下。影子的手变成四只。

  「负子力啊……我本来觉得这只是个跟不上时代的传说,但入境随俗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骗人的吧……?

  那是与产女这种妖怪有关的传说。

  传说中,产女是一种会站在路边的妖怪,外表就像是一名抱著小婴儿的年轻女子。年轻女子会拜托路过的旅人帮她抱孩子,但那个婴儿的体重会越来越重,把答应帮忙的人压死。产女就是这样的致命诱发体。

  不过,据说如果有人能抱著婴儿撑到最后,就能得到超乎常人的力量,那就是负子力。既然我这个旁人能看到他的手彷佛变成四只的幻影,难不成……?

  人类无法杀死妖怪。

  不过,如果加诸在这家伙身上的力量来自妖怪,表示就算要击倒刚才还神勇无比的座敷童子也是易如反掌吗?

  「觉得恐惧是正确的。人类这种生物总是拚命想要克服恐惧,有著把对恐惧感到麻痹视为美德的坏习惯,但恐惧原本是一种帮助生物躲避危险的讯号。老实听从这种讯号的警告,才是最好的决定。」

  白发男子边说边举起红色半透明的USB记忆卡,确认上面有没有沾到血液。

  大事不妙……

  我有种事情非常不妙的预感。

  「事情的发端是在这个国家的转型期。那是日本在精密机械工业领域遭遇『决定性失败』,将发展重心转移到超高精度第一次产业──也就是智慧村的那个混乱年代发生的事情。」

  「……」

  「当时,日本这个国家陷入恐惧之中。经济上的一切优势全都丧失,各国都逐渐将经济重心转往中国、韩国和东南亚。不再信任日圆的投资家们领出存款,害怕被卷入国家危机的外资企业开始从东京市场撤退。在这样下去,日本会被全世界舍弃。对于粮食自给率未满百分之三十的国家而言,这是致命的打击。因此,当时的真正当权者们改变了想法……只要建立出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各国舍弃的系统,就能延续自身的繁荣。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事出突然,老实说我完全跟不上。

  不过,原因并不是出在白发男子身上,而是因为问题的规模变得太过庞大。连这种事都没发现的我就跟个小丑没两样……!

  「那只是个简单的系统。捣臼童子的基本性质跟座敷童子差不多,都会为寄居的家庭带来富贵与繁荣……那么问题来了,少年。捣臼童子和座敷童子的传说广为流传的江户时代所使用的货币是什么?」

  「等……等一下……」

  「大判和小判……所谓的黄金不正是其象徵吗?然后,除了装饰和资产运用之外,黄金不是还有其他用途吗?」

  「你是说积体电路和缆线的端子吗……?」

  「捣臼童子能够操纵纯金。光是把比头发还要细的『黄金』移动半厘米,就能让各种硬体出现接触不良的状况,消除所有资料。不对,如果铜币也包含在内,那效果范围应该还要更广。总之,硬碟、快闪记忆体,就连最近在大数据的运用上重新受到重视的磁带机都会受到影响。弹道飞弹防御系统也是一样。他们只要对靠著日圆保护财产的全世界的投资家这么说就行了:『在日本重新振兴之前的这几年内,只要我们发现资金大量流动的状况,就会从东京市场的股票交易资料中找出特定的个人,让最小范围的丛集(注:一种结合多台电脑的系统)连同硬体一起挂掉。藉由蓄意延缓以万分之一秒为单位进行的交易攻防战,让对方收到上亿美圆的赤字。所以请各位助我们一臂之力』……这应该算是一种新型的恐吓外交吧?」

  这是原本的旧系统。

  不过,这个国家现在应该已经不需要那种老骨董了。因为这个国家已经靠著智慧村和超高级品牌蔬菜成功复兴。

  「袭击你的『岛上居民』用某种方法重新挖出那个古老的系统,然后思考它的用途。『自动感知资金的大规模流动』……这个部分应该有用吧。光是跟著大户投资家买卖股票,应该就稳赚不赔了,也能把在赌场玩乐的VIP们的交易资料连同硬体一并销毁。老实说,关于这个部分,可能会因为他们的目的是『利益』还是『报复』而大为不同。」

  「……那……」

  倒在地上的我,呻吟般拚命动著嘴巴。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外在事物上,我好像就要昏倒了。

  「想要杀光那些家伙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答案很简单!我只是想把事情的规模变得更大!」

  白发男子摊开双手:

  「过去那个凄惨不堪的日本也在你们的努力之下顺利复兴。虽然大家可能会误以为最大功臣是以智慧村为核心的农业,但支撑这项产业的果然还是出色的工业技术。而再次赢得国际信任的日本电子技术,也被许多国家的金融交易系统所采用。若是这样,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并不是因为无法想像,而是因为浮现在脑海中的想法实在太过荒唐。

  但有如恶梦般的解答时间还没结束。

  「仅限于日本国内使用的捣臼童子的硬碟极小幅度破坏『灵封』会透过高速网路连接到全世界。在每万分之一都有上亿美元流动的世界中,大概会有七天左右没办法买卖股票吧。这会对整个世界造成致命的打击,而过去的金融风暴根本无法比拟。」

  目的并不是制造混乱。

  也不是让某人蒙受损失。

  「……你该不会……想把这个国家……」

  「如果是自然发生的意外就算了,但要是日本制造的机器因为日本的系统而毁坏,那当然就必须负起责任。不同于资料与软体,算出硬体损坏造成的损害金额是件非常容易的事。你想,要是事情变成这样,日本会有什么下场?以我的猜测,应该会被整个贱卖掉吧。」

  卖掉日本。

  夺取国家。

  「这东西本身非常单纯。」

  白发男子一边挥舞红色半透明的USB记忆卡,一边用兴致盎然的语气说道。

  一切的关键,一切的元凶。

  「硬键……不知道身为高中生的你知不知道这种东西?这是一种透过比对储存在快闪记忆体中的复杂公式,来代替密码防止非法存取的『钥匙』。只要有在利用网路银行或股票买卖服务,这种东西并不罕见。」

  「那东西……那是什么?那是用来存取什么资料的硬键吗?这跟现在所说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关系!」

  「哈哈。答案很简单。这座『金矿岛』上搭建了以VR赌场为主体的巨大虚拟都市。虚拟角色可以自由移动,购买土地或建筑物,为了交易虚拟角色专用的『旧衣服』,还能开设自己的店铺。虽然那只是一种高级休闲,但这东西是其中某个角落的存取金钥……那是间完全没有对外公开,里面只有玩具和糖果的孩童房间,而这是用来自由出入那房间的钥匙。」

  虚拟都市的虚拟角色专用店铺。

  只放著糖果和玩具的虚拟孩童房间。

  难道……

  「看你的表情,似乎是恍然大悟了。」

  白发男子愉快地说:

  「捣臼童子和座敷童子一样,都是因为食粮不足而被杀掉的孩童的灵魂集合体。然后,听说在日本东北地区的山村里,为了让他们守护家族,为了让他们一直待下去,人们还会特地搭建孩童房间……这东西应该就是在虚拟资料中重现那种房间,透过0和1的排列组合自由改变房间格局,以及玩具与糖果的数量和位置,藉以操控捣臼童子,拥有管理者权限的控制器的『钥匙』。如果只是要正常地玩网路游戏,就不需要这支『钥匙』。不过,如果想要修改某种错误或是增加新功能时,就需要用到这东西了。这样你明白他们所使用的『灵封』和捣臼童子以及这支USB硬键之间的关系了吗?」

  当然,若是输入「消除」这个指令,也有可能一口气破坏掉以捣臼童子为核心的整个系统──白发男子如此补充。

  「换句话说……简单说,这支USB硬键就是能够自由操控捣臼童子的『钥匙』。而因为那个捣臼童子跟过去的『国家自杀』系统有密切的关系,所以能够做到很多事情。既能真的毁灭日本这个国家,也能用一颗按钮彻底粉碎『国家自杀』的相关系统。」

  「就是也能当成破坏极度危险的『灵封』的自爆按钮来用的意思吗……?」

  「哈哈!真是有趣的比喻!下次我也拿来用吧。玩著秘密组织游戏,把这个古老系统重新挖出来的『岛上居民』们似乎只把这支硬键分开来管理。这可能是他们为了避免自己人之中出现叛徒,把捣臼童子抢走的考量吧。但他们很快就发现问题了……那就是万一硬键被像我们这样的外来势力抢走的话,该怎么办?」

  「……」

  「所以他们才会想要把这东西偷偷带进岛内,以确保其安全。为了不让这东西被任何人夺走,也为了让快要失控的『国家自杀』系统的核心──捣臼童子重新恢复稳定。当然,对于想要让这个国家真的『自杀』的我们来说,这种东西只不过是个眼中钉罢了。能够在它被使用之前回收,实在太走运了……我要破坏这支『钥匙』,让任何人都没办法阻止失控。因为对我们而言,只要这样就能达成胜利的条件。」

  「…………………………………………………………………………………………………………………………………………………………………………………………………………………………………………………………………………………………………………………骗人的吧?」

  「怎么可能是骗人的?这就是我的目的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白发男子用双手把USB记忆卡折成两段,还把它丢到脚边,洒上罐装打火油放火烧掉。

  他错了。

  死掉的那些家伙不惜绑架座敷童子也要拿到硬键的理由,肯定不是白发男子说的那样。

  刚开始时,他们可能真的是为了满足欲望和报复心而展开行动。

  不过,他们在途中就发现了,发现更加巨大的邪恶。所以他们拚命想要起身对抗。即使要破坏自己辛苦组装起来的「灵封」,也要拿到作为最后王牌的USB记忆卡。

  但他们的行动……

  ……被我……阻止了吗?

  「不……事情不可能是这样……」

  我用颤抖的声音否定白发男子的话。

  不对,是我想要否定!否定这一切的一切!

  「在那些家伙打电话威胁我的时候,尽管我好几次都说要破坏硬键,他们也完全不为所动!如果那张USB记忆卡真的是安全装置,而那些家伙的目的是阻止『国家自杀』的话,应该绝对不会……」

  「哈哈哈!那肯定是他们因为害怕被你发现真正目的而故意演戏嘛。每当你大声叫嚣,电话另一端的他们应该都是冷汗狂流吧。」

  已经没办法了。

  光靠这种无力的话语,什么都没办法否定。

  白发男子如此说道:

  「好啦,这么一来就再也没人能够阻止我了。也没有备用的硬键。『国家自杀』计画应该很快就会完成了吧。」

  说完该说的话后,白发男子转过身子。

  走向屋外。

  他要从自己打破的大洞逃到外面了……!

  「站住!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很快就会知道。你是学校的学生吧?那只要看到校舍升起的国旗,就会知道答案了。因为很快就会换上不是日之丸的旗子。」

  「你……」

  我试著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么做或许毫无意义。用来存取控制捣臼童子的虚拟空间中的孩童房间的硬键已经坏掉了。就算我咬断白发男子的喉咙,也无法阻止「国家自杀」计画。

  但不知为何,我拚命叫住白发男子。

  没错……

  我并非想到了什么明确的反击计画。

  只是……单纯害怕被丢下。

  「你为什么要放过我……?」

  「哈哈!」

  白发男子放声大笑。

  不过他没有停下脚步,连头也没回没有。

  那家伙背对著我,用带有笑意的声音如此回答:

  「我不可能杀掉你吧,因为奴隶越多越好啊。」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在那名逐渐远离废墟的白发男子面前,我只能趴倒在地上。

  32(Day10/04 12:00–12:30)

  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某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33(Day10/04 12:30–13:09)

  『从现在开始,本节目将变更为临时新闻。今天中午,北九州、广岛、福井、神户、四日市、川崎、千叶临海地区、鹿岛、仙台和函馆的化学工业区同时发生爆炸意外。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除了单纯的意外之外,警方也考虑到大规模网路攻击之类的可能性,正式展开调查。现在,各地的消防队都拚命展开灭火行动,但情况不太乐观。请住在附近地区的各位民众千万不要跑出去凑热闹。若是吸入化学性烟雾可能会非常危险。此外,不住在这些地区的民众也请尽量避免外出。目前仍然有大量的有害化学物质正在外漏,根据气象局的报告,被风吹走的化学物质将会遍及全国各地……啊,又有新消息进来了。光是已经得到确认的部分,国内就有一百九十二间制药厂和药库发生同样的爆炸意外和泄漏意外。伤亡人数不得而知。一旦确认伤亡名单,本台就会立刻发表。政府召开临时内阁会议,决定成立救灾对策小组,执政党的仲上干事长对于这次的事件发表了下面这段谈话:「请各位国民千万不要听信危险的臆测,等待政府发表正确的消息」……不好意思,又有新消息进来了。有情报指出,目前正在日本近海航行的大型油轮接连爆炸起火。正确数量不明。详细消息将在确认之后为您播报。就在刚才,环境省发表了一则消息。他们将迅速进行全国各地的水质调查,等到确保安全性后再依序恢复供水。不使用自来水,而是使用水井之类的其他水源的各位民众,也请尽量避免直接把水拿来饮用。国外网站很快就出现一些担心日本农产品的品牌形象的声音,而农林水产省也宣布将在近期正式扫除这些「臆测」。本台要再次强调。在正式情报宣布之前,请各位民众不要轻举妄动。在北九州高速公路、阪神高速公路、东名高速公路、首都高速公路、关越自动车道、常磐自动车道、东北自动车道等地方都出现长达五十公里的大规模塞车。以逃离污染地区为名目的外出,反而可能让人吸进空气中的化学物质,请大家尽量避免这样的行为。还有消息?这次换成北九州、濑户内海和青森的石油储备基地发生大规模的报炸。伤亡人数不明。详细消息将在确认之后为您播报。刚才,气象厅发表了一张卫星照片。整个日本列岛几乎都被乌云般的东西覆盖住了,这些乌云全是某种污染……』

  34(Day10/04 13:09–13:30)

  我听到都傻住了。

  旅馆电视播放的每一则新闻的内容都疯狂无比,连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整个日本列岛就像是著色图一样慢慢染上污染物质的颜色。

  从刚才开始,我身后就一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老爸和老妈不停试著联络其他地方,但电话似乎完全打不通。那种无声的焦躁彷佛在暗示著事情的严重程度。

  ……在智慧村的支撑之下,以超高级农产品取得平衡的这个国家全完了。

  我无法正确理解这到底意味著什么。

  『既然「国家自杀」系统已经被使用,那日本这个国家应该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卖给世界各国吧。而我们只有一个方法能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耳边响起年幼少女的声音。

  我不知为何把手机摆在耳边。

  ……奇怪,电话不是打不通吗……?

  『那就是把日本这个国家的价值打到一毛不值,彻底削减这个国家的利用价值。如果得到这个国家就得背负庞大的负债──我们只能让全天下都明白这一点,逼迫买家放弃。』

  我听过这个声音。

  她是君临百鬼夜行这个巨大组织的少女。

  『从今以后,日本全土……不,还要包含附近的海域才对,这个国家的一切地区都得花上将近五十年的时间,才有办法完成清除污染的工作。这个期间可能会因为技术进步而缩短吧。不过,至少目前谁也没办法踏进这块土地。因为这里会变成不穿太空衣就无法生存的环境。应该不会有买家宁愿背负长达五十年的清除污染费用也要买下价值暴跌的岛国吧。我们必须在这段期间完成重建,得到足以重新买回这个一度丧失的国家的「力量」。』

  这段话总算让我的意识回到现实。

  没错。

  这是敌人的诡计得逞后所发生的事情……

  『阵内忍,你也快点离开这个国家吧。不管逃到哪一国都好。身为总有一天要买回这个国家的一员,我要你暂时雌伏一段时间。』

  手机应该还在耳边,但我已经听不到声音。

  有好一段时间。

  我茫然地四处张望。

  最后和身穿红色浴衣的座敷童子四目相对。她是会为寄居家庭带来繁荣,静静旁观这段兴隆,在离开时带来衰败的妖怪。她只是伫立在那里,就和往常一样,静静注视著毁灭的时刻。

  让我明白这里便是终点。

  我们将会离开这里。不,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我们说不定无法离开,只能落得横死街头的下场。为了从这场灾难中幸存,还得努力设法离开这个国家。

  不过,妖怪就不一样了。不管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都能和往常一样活下去。然后,照理来说,适应日本的环境且身为日本妖怪的座敷童子应该没办法跨过国境。

  「……我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这里就是终点。

  所以,现在正是离别之时。

  「我不会舍弃你!不管要花上几年,还是几十年,都一定会回来这里!所以……!」

  我无能为力。

  这一天,我们的故事暂时划下了句点。

  35(3rd person Day??/?? ??:??-??:??)

  在那之后过了好久……小手蜜惑歌想起这件事。

  纽约,联合国本部大楼。虽然只是一介平民的自己来到这个只在新闻中见过的巨大会议厅,感觉实在很不可思议,但她并没有特别感到畏惧。

  因为她知道。

  「真正的当权者」们不会在这种会出现在电视上的地方召开会议,而她自己也已经升格为名为「真正的当权者」的怪物的其中一员。

  现在是半夜两点,这原本并不是开会的时间。

  尽管如此,所有的座位都已经被所有会员国的代表坐满了。因为他们都明白,没有出席这场会议会对自己的国家造成多大的损失。

  惑歌就站在围成圆阵的会场中央。

  大声宣告:

  「我们差不多该赌上一切了吧。」

  她一手拿著麦克风,彷佛要向全世界挑战。

  「这是『他』的传言。『他』是这么说的。既然如此,那各位不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动起来了吗?其实各位也发现了吧?就算安于名为放弃思考的停滞,未来也只有枯竭在等待我们。」

  虽然话语中的口气桀骜不逊,却在一瞬间抓住听众的心。这十年还真是让我的演讲技术进步了不少──惑歌如此想著。

  「石油、稀土、水资源和粮食……这颗星球的资源很轻易就被耗尽了。没错,就连我们总觉得还够用的石油,存量也终于见底了。而且遗憾的是,我们知道月球上埋藏的资源没有想像中多。距离人类登陆火星进行开采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请问各位该如何是好?」

  她环视周围。

  围著惑歌的听众们脸上都写满了苦恼。这正是他们因为害怕造成社会不安,所以绝对不会在电视摄影机前面露出的真实表情。

  「目前,宇宙开发技术的基础就是无人机器人技术。这是我们设定好的结果。而『他』正是这种技术的第一人。即使说几乎一切理论的根源都有『他』也不为过。而『他』找到答案了,所以这个方法绝对不会有错。」

  听众的心之所以被抓住,有一半恐怕是因为惑歌的话术。

  而另一半则是因为「他」的名字。

  「月球的资源存量不够,距离人类登陆有重力的火星进行开采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因此,我们把目标放在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上。那里有著无数颗由冰和矿物组成的小行星。首先,我们想取得各位的协助,将飞弹射到此处,然后配合飞往地球的大量小行星的相对速度,利用无人机器人进行必要的采掘。简单来说,这就是『他』的计画。」

  这难道不是痴人说梦吗?一定会有人如此担心。

  当然,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只要结合能够维持『微弱但持久』的喷射的离子推进器,以及各位存量过多的战略兵器,这并非不可能办到的事。更重要的是,这不是临阵磨枪的计画。『他』曾经说过。只要能够活用小行星带,并且适当地运用资源,『距离人类登陆火星进行开采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这个问题也有望获得解决。」

  她能感觉到现场充满苦恼的气氛逐渐变得迟缓。已经饱受现实阻碍折磨的他们,早已失去自行思考的能力。不管是谁都好,快点给我们正确的答案。这恐怕才是他们的真心话吧。

  但有人对此感到不快也是事实。

  有国家把「他」软禁起来,独占「他」的能力。当然,他们表面上绝对不会承认。

  所以小手蜜惑歌这么说道:

  「我应该说过了。这是『他』所说的话。」

  36(3rd person Day??/?? ??:??-??:??)

  俄罗斯,西伯利亚极东地区。

  那是万物都被暴风雪覆盖的白色地狱。在地图上绝对不会标注的军事设施中央,有一座研究设施。

  相关人员都称呼那里是机器人工厂。

  「他」──阵内忍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被软禁在那里。

  虽说是无人机器人的开发机关,但整个设施几乎都被高性能的超级电脑占据。理论在足以塞满足球场的并列运算机器中得到实体,然后才会在时差超过八个小时的遥远工厂实际组装。

  经过十年的岁月,「他」已经不再是个少年。

  他在便宜西装上披著白衣,还戴著超薄眼镜。虽然只有头发跟当时一样染成金色,但给人的印象也随著年龄一起不断改变。

  粗鲁地把脚摆在价值不下于五六座大型游乐园的超级电脑的主控台上,喝著马克杯里的苦涩咖啡的他,突然维持著坐姿仰望天花板。

  虽然他二十四小时都一直受到令人反感的监视,但那道黏人的「视线」突然消失了。

  理由显而易见。

  磅!应该加了好几道锁的厚重大门,被来自外面的惊人力量轰进屋内。接著又有好几位浑身是血的士兵滚了进来。最后,一位眼熟的丰满女性走进来。

  「他」开口了:

  「菱神舞啊……你一点都没变……说真的,你为什么都不会变老?」

  「因为我的身体可以交换零件。」

  「你在超冷的西伯利亚也穿著坦克背心加热裤啊……」

  「不,我还穿了件跟保温瓶一样完全隔热的大衣。只是因为被敌人的鲜血弄得黏糊糊的,所以中途就丢掉了。」

  虽然与老朋友重逢,但「他」完全不为所动。

  就只有把视线从天花板移到马克杯上而已。

  「你来干嘛?」

  「你以为『我们』没发现你想做的事情吗?」

  「既然如此,那你们应该没理由阻止我才对。」

  「事情进展得太快了。在那一天之后,日本人虽然被分散在世界各地,但也有很多人在雌伏的期间真的在该地安身立命。因此,我们担心你的行动会彻底夺走那些人的平静生活。」

  「嗯……」

  阵内忍啜了一口咖啡:

  「那……你要杀了『我』吗?」

  「那也会造成问题,状况会改变过头。毕竟宇宙开发技术的起点全都集中在你一人身上。严格来说,是你和小手蜜惑歌让事情变成这样。为此,你们有时还不惜收购敌对的研究设施,或是用入侵的方式改写别人的研究资料。」

  「那你想怎么样?」

  「总之,先让你昏睡个两三年如何?让你半死不活,但又能确实阻止你的行动……老实说,力道很难拿捏。所以被选上的人才会是我,而不是病魔那家伙。」

  「原来如此……」

  「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就这样丢下这句话。

  「但是,凭你是赢不了我的。」

  轰隆──!一声巨响响起。

  附近的墙壁突然被惊人的力量打破,一台外型有如八脚螃蟹的兵器跳了进来。那只银色的怪物就像是盾牌一样挡在阵内忍前面。

  菱神舞吹了声口哨:

  「把宇宙开发技术转用在军事上吗?跟美漫里的坏蛋差不多嘛。」

  「我原本就对宇宙毫无兴趣,只是需要能有效率地进行那个国家的污染排除工作,并且排除来自世界各国的阻碍的即战力技术;只是最后的结果刚好是机器人罢了。」

  「但是,凭这种废铁是杀不了我的。」

  「那我就帮它强化一下吧。」

  如此宣言的下一瞬间。

  一阵风突然卷起。那是一道围绕著阵内忍的小型龙卷风。在风平息下来后,出现了一位用纤细的双手从背后抱住他脖子的女性。她不是人类,头上长著角,背上有翅膀,腰部有尾巴。

  (插图)

  舞露出凶暴的笑容:

  「是魅魔啊……」

  「哈喽,大家晚安。就算日本妖怪没办法出国,我们恶魔也能全世界走透透。主人对我可是百般宠爱喔☆」

  「原来是这么回事。哈哈!难怪这十年以来,小手蜜惑歌会不断做出那么明显的举动。你该不会是用恶魔的力量耍诈了吧?」

  「不只是她。虽然为了测试,我直接对小手蜜惑歌下手,但只要透过网路,就足以让人有相爱的错觉。只要不是像你这样具有抵抗力的女性,对任何人都能发挥效果。如果你知道我为了达成目的攻略了多少女性,一定会吓到。」

  「哼……所以你要把魅魔的力量封在那个大型垃圾里面,创造出能使用超越物理现象的超常能力的无人兵器吗?」

  啪!啪!舞敷衍地拍了拍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完全就是反效果。因为我的专长就是对付『那种东西』。感谢你刻意配合我的专业领域。事情就是这样,麻烦你赶快退场吧。」

  「我要用的不是这家伙。魅魔不过是媒介罢了。」

  「嗯?」

  「你还记得吗?那个澳大利亚魔女入侵事件。我当时靠著一张明信片,并且利用魅魔的名字击退了魔女。」

  「……难不成……」

  「当时,为了欺骗魔女,我利用了两个恶魔的名字。一个是魅魔,另一个则是差点就能名列七宗罪的大人物。」

  「不会吧!」

  「洁莉卡•冯•阿尔法•切里迪亚•鲁米迪莉耶。七席之外的空虚王座上的女王啊。回应主人的请求,现身吧。」

  世界被压缩了。

  那个恶魔光是显现,就让经过彻底改造的菱神舞的主要部分开始破裂。

  噗叽,噗叽,喀叽,噗叽,啪叽,噗叽……

  比时钟的秒针还要精准,而且比全身骨头碎裂还要可怕的声音接连响起。外型像是螃蟹的银色无人兵器得到全新的生命。

  「好啦。」

  阵内忍终于放下摆在主控台上的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但完全不把瘫倒在地的菱神舞放在眼里。

  让魅魔趴在背上,身旁带著封入最强恶魔的无人兵器,他一边轻轻摇晃马克杯,然后一边如此呢喃:

  「差不多该出发了。到外面的世界去。」

  37(3rd person Day??/?? ??:??-??:??)

  悄悄接到那个消息后,某个常任理事国为之战憟。

  小手蜜惑歌无视于此,继续说道:

  「如果事情有照著预定进行,那『他』应该已经重获自由,在世界各地来去自如了吧。」

  缓缓地……

  展开雄辩

  「反过来说,『未来的宇宙开发计画该由哪个国家主导』这个议题,又重新变回一张白纸了。到底哪个国家能得到『他』?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会直接左右未来百年的历史吧。」

  这样的人才,肯定每个国家都想得到。

  别说是遵循正当程序发动战争,就算要他们现在就在这个会议厅开打也在所不辞。

  「代价只有一个。」

  惑歌如此说道:

  「那就是允许我们在已经失去的『那个国家』进行污染消除工作,并且给我们『开拓地』的直辖管理权限。条件就只有这样。只需要帮忙促成这件事,你们就能成为时代的胜利者。」

  也有国家不乐见这件事情发生。

  至今依然有人想要得到那个岛国。

  ……但是,在这种时候表达反对意见的人,全都会沦落为新时代的失败者。要是被这场宇宙开发竞赛排除在外,就只能在这颗资源枯竭的行星上慢慢等死。

  他们只有一个选择。

  只能一边互相牵制,一边挂著虚假的笑容协助「那个国家」的复兴工作。

  「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小手蜜惑歌将沉默视为各国的答覆。

  她缓缓走出会场,有人趁机问了她无关正题的问题。

  ──那项计画需要花费莫大的金钱,而那些钱当然出自你从全世界赚来的莫大财产。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

  她缓缓回过头。

  然后说出甜蜜的话语。

  38(3rd person Day??/?? ??:??-??:??)

  「他」就这样利用一切,与全天下为敌,成功回到了那个地方。

  令人怀念的乡村风光。有如老旧明信片图案般的茅草葺顶日式房屋。虽然全身都被太空衣紧紧包住,连要呼吸这里的空气都没办法,完全感受不到重回故土的感触,「他」还是回来了。

  农田没有预想中那样荒废,房子也平安无事。八成是因为在所有人类撤退之后,住在这里的妖怪们也有继续整理吧。

  『嗨。』

  「他」用沉闷的声音打了声招呼。

  身穿红色浴衣的座敷童子一如往常地坐在外廊乘凉。

  她在这十年应该每天都是这么做吧。她一边用圆扇帮自己搧风,抬起头浅浅一笑。

  「哎呀,你这人还真是守信用呢。」

  『可能还要花上一段时间吧。尽管如此,也比当初的预定要快很多了。差不多花个十年,我就能把环境恢复原状。』

  「唉……我还以为你的脑袋没那么差……」

  『这原本是为了让人类能住在月球和火星上的技术……我一直以此掩盖真正的目的。不过比起到宇宙居住,这种用法切实多了吧。』

  「不过,绕了这么大一圈,结果你还是个大笨蛋呢。明明就没必要对我们妖怪执著到这种地步啊……」

  咚。穿著太空衣的「他」一屁股坐在座敷童子旁边。

  然后,「他」就这样开口了:

  『等到一切都结束,我们就重新开始吧……缘。』

  说出口的是一个名字。

  既不是室内派妖怪,也不是懒惰鬼妖怪,而是她独一无二的名字。

  不光是找回失去的时光,他们已经更进一步。

  「也对……」

  座敷童子一边缓缓挥舞圆扇,一边小声呢喃:

  「如果我们能以那种形式在一起,当初的那个结局,可能也还算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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