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葬礼
看到露娜利亚大人的死状，龙神大人发出了不成声的嘶鸣。
「啊啊……啊啊啊……」
眼睛瞪着，嘴巴张开，视线象是在说我不相信一样看着房间里。
我也一样。
我不想相信眼前的光景是真的。
那个露娜利亚大人竟然死了。
倒在了血泊中。
接受了我作为家人的她，竟然死了。
是谁，为了什么？
我不明白啊。
她是不会引人记恨的人。
在龙界的人们都喜欢她。
不可能会想着要杀她。
但是我听到了有孩子正在哭。
象是哀嚎一样的哭声。
失去了不可替代的人的哭声。
龙神的孩子的哭声。
把我带回了现实。
「啊啊啊啊……」
我看着龙神大人。
龙神大人露出了我至今没有见过的表情。
发出了我从未听过的声音。
愤怒、悲伤、愤慨。
混入了各种感情的脸。
混乱、不安、惊讶。
混入各种感情的声音。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感情这么丰富的龙神大人。
龙神大人蹲下，右手抱起露娜利亚大人，左手抱起孩子。
露娜利亚大人应该不是一下子就死了的。
她身上各处都有伤痕。
单单只是我认为是致命伤的地方就很多，头部有一个，胸口有三个，腹部有两个，背上有八个。
真是过分。
就算不做到这个程度都能杀死她，凶手还是攻击了很多次要害。
露娜利亚大人虽然是人族，但是是神的后代，既温柔又仁慈，是个与世无争的人。
就算是这么温和的人，都作出了剧烈的抵抗。
就算是受到了几次致命伤也还是挣扎着起来，再次面向敌人。
为什么？
很明显吧。
她蜷缩起来，像龟一样保护了他。
保护了龙神大人的也是自己的孩子。
就这样露娜利亚大人奋力抵抗，然后就被残忍地杀害了。
但是也成功保护到了。
虽然背上有很多伤痕，但是孩子活下来了，就是成功的证明。
犯人杀死了露娜利亚大人之后就逃了吧。
「为什么…………」
龙神大人呆呆地说。
然后自言自语地确认了面前的环境。
说不定龙神大人想知道的事情和我想知道的一样。
就是残杀了露娜利亚大人的凶手的身份。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龙神大人的吼声，让大屋震动，让整个城镇震动，连山都震动了起来。
「是谁杀的啊啊啊啊啊！」
那股杀气，传到了整个龙界。
所以的生物都感受到了恐怖。
感受到了神的愤怒，颤抖了起来。
从小蜥蜴，到飞龙，再到龙族，全部都因为恐惧而颤抖。
我也没能例外。
从身体深处开始颤抖，当场因为身体发软而站不住脚。
我知道龙神大人不会伤害我，但是却没能抑制住恐怖的感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龙神大人身上飞出了一道光。
我只感知到那是一道光。
那其实是拳头。
承载着龙神大人无处发泄的愤怒的拳头，从我旁边挥过。
挥拳的方向，房子开了一个巨大的洞。
透过洞能看到杰奥斯，还能一直向前看。
街道的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空间。
变成了一个洞穴。
龙神大人一拳就把龙鸣山的岩石贯穿并且打飞了出去。
说来有点羞耻……当时我有点失禁。
那个瞬间我差点就和石头一样消失在远方。
之后龙神大人想要就这样从家里飞了出去，也许是想释放冲动，去破坏什么东西发泄吧。
「……」
但是他没有。
因为在场有一个没有感受到神之怒的恐怖的人。
龙神的孩子。
他在被龙神大人抱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再哭了。
虽然鼻子还抽泣着，但是他抬头看着龙神大人。
象是在说你总算来了，这样我就能安心了一样。
「……」
龙神大人看着自己的孩子，变得冷静了一点。
他理解到了。
自己要保护的东西……至少还有一样。
「拉普拉斯。」
龙神大人叫到了我的名字。
「是，随时候命！」
「召集五龙将。找出犯人。」
「是！」
我没有问寻找犯人的方针。
也没有提议应该先查出犯人的动机。
龙神大人愤怒了。
龙神大人从未试过如此愤怒。
而且我收到了要召集五龙将寻找犯人的命令。
那么服从命令就是我的任务了。
五龙将马上就集合好了。
因为这是龙神大人的命令，所以是当然的吧。
不管在做什么都要立刻复命，这就是五龙将。
而且，在露娜利亚大人被杀了的情况下，五龙将却没有集合过来更加奇怪吧。
「什么……露娜利亚大人被……」
给其他五龙将逐一说明情况之后，谁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龙界里没有讨厌露娜利亚大人的人。
再考虑到龙神大人失去了露娜利亚大人的痛苦，大家的内心都会觉得悲痛吧。
「露娜利亚大人的身上有无数的伤口，所以很明显是人为的。」
我负责给他们说明。
龙神大人在五龙将集合了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
在家里的一角呆着，好像稍微冷静了一点，但是渐渐散发出了让人恐惧的气息。
龙神大人在我说明完了之后，这样说了。
「把犯人找出来，带到我面前。」
不管哪个五龙将听到龙神大人的声音都止不住恐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颤栗了起来。
因为通过这句话感受到了龙神大人的愤怒吧。
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龙神大人。
就算是当时五龙将之一的克里斯塔死的时候，龙神大人都没有这样愤怒过。
「必定不负所托！」
五龙将们说完这句话，眼神都变了。
只要有龙神大人的命令，五龙将就算是地狱的尽头都会去。
龙神大人的愤怒就是他们的愤怒。
他们都下定决心要找出杀死露娜利亚大人的犯人了。
「去吧。」
「是！」
五龙将接受了命令之后，就准备去龙界各地用各自的方法找出犯人吧。
我也正打算和他们一样，用自己的方法去找。
「拉普拉斯留下来。」
但是我被龙神大人留下了。
心里一惊。
因为我有魔眼。
我在现场一直能看到犯人的痕迹。
不是说痕迹会随时间经过而消失，但是拖太久的话犯人会逃得很远吧。
没有比我更适合去找犯人的人了。
而且我还有找出杀死克里斯塔的犯人的实绩在。
「为什么？我也要为露娜利亚大人……！」
原来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来哀悼露娜利亚吧。」
当时我总算明白龙神大人不止是在愤怒了。
还有悲伤。
认真想想的话这是当然的吧。
说实话，我基本上猜不到龙神大人这个时候的想法。
我以为龙神大人对露娜利亚大人的爱意没这么深。
龙神大人一直都很淡薄。
感觉象是刻意在和露娜利亚大人保持适度的距离。
但是那些都只是表面。
龙神大人深爱露娜利亚大人。
只是爱的形式有点特别。
「我明白了。」
龙神大人对做出最敬礼的我，小声地说了一句。
「拜托你了。」
龙族的葬礼是有点特别的。
先是让家族里最亲的人抱起死者。
这个人是一般由夫妻、兄弟、父母其中之一来担当，要是没有家人的话就是由朋友、同事或者上司来。
死者从家里或者死掉的地方的地方被抱着向城镇中心移动。
城镇的中心那里有个祭坛。
是祝愿死者能够顺利轮回的祭坛。
到那里之后就让其他的亲人念祝词。
详细内容我记不清楚，但是大意是说让死者下一世仍然能归于龙神大人麾下的。
念完祝词之后，就继续抱着死者去城镇的边缘。
在边缘顺着左手的方向绕城镇走一圈。
我们没有遗漏地完成了这个仪式，龙神大人抱着露娜利亚大人，我抱着龙神大人的孩子，绕了城镇一圈。
其他龙族看到抱着死者的人，全都会把手掌张开，在胸前交叉。
最敬礼对生者致敬时要握拳，而对死者致敬不握拳。
这是龙族的礼仪的规矩。
本来的话，只是见到遗体的时候要敬礼。
但是城镇里的人为了参加露娜利亚大人的葬礼，全都聚集到了城镇的内缘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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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谁，都喜欢露娜利亚大人。
不管是谁，都想要见到露娜利亚大人的最后一面。
走完一圈之后，我们就进入了一间圆顶的小建筑物里。
建筑物是石造的。
在墙上刻着很多名字。
建筑物中间有几块石碑，那里也刻了名字。
全部都是龙界的死者的名字。
龙神大人抱着露娜利亚大人进到建筑物里，马上就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这个龙族的翅膀破破烂烂的，身上的鳞片剥落了不少。
是个老人。
龙族是很长寿，但是不是不老不死的。
只要活着就会在某时某地死去。
他认出了露娜利亚大人，表情变得痛苦。
「怎么会，露娜利亚大人居然过世了……这是何等……」
他一直嘀咕着，哭着在石碑上用龙骨刻下露娜利亚大人的名字。
本来是按死亡顺序刻在墙上的，但是象是露娜利亚大人这样的特别的人，死去之后名字就会被刻在石碑上。
克里斯塔的名字也被刻在石碑上。
这里是坟场。
龙族的墓地。
为了不忘记死者而设的设施。
老人从龙神大人那里接过露娜利亚大人，走进了建筑物的内部。
那里有个黑暗的洞窟。
很深的，感觉象是要连接到别的世界一样的洞。
只是肯定不会通到别的世界就是了。
这个洞穴通到龙鸣山的顶部……就是说，会连通到天空。
「为了给魂魄已逝的人安宁以及来世的幸福，请赐与这个人再次回归此山，再次回到龙神大人麾下的祝福吧--」
老人开始咏唱很长的祝词。
这次也是长得记不住的。
但是我能记得这里的祝词比在城镇里的祝词还长。
咏唱完之后，老人将露娜利亚大人的尸体放在洞穴的一侧。
原本的仪式是就这样把尸体放到洞里就算完成了。
洞穴通向天空，尸体从洞里掉下去的就会被赤龙或者蓝龙，又或者更往下被巨大的黑蛇吃掉。
龙族若是因为寿终而死或者是死于战斗以外的话。
在过去是被认为是不光荣的。
为龙神大人而战，战死才光荣的。
但是龙神大人不是这么想的。
龙族在龙神大人麾下是平等的。
所以就想出了这个仪式。
给因为寿命到头或者病死的人和战死的人一样的完结方式。
然后作为伟大的战士被刻下名字。
他们作为龙族而生，死也一样。
但是这样的仪式并不适合露娜利亚大人。
所以之后要进行人族的葬礼。
龙神大人再次抱起露娜利亚大人，回到大屋。
之后将露娜利亚大人的尸体放在大屋旁边的庭院里。
之后龙神大人一脸悲痛从手里放出火焰，让火焰包围着露娜利亚大人的尸体。
露娜利亚大人的尸体一瞬间就烧了起来了，变成了白骨也成了灰。
我和龙神大人一起将露娜利亚大人的遗骨埋到了地下，再在上面种下一棵小树。
这就是人族的葬礼。
和现在不太一样吧？
但是当时龙界流传的人族的葬礼就是这样的。
生物的尸体有可能会变成魔物。
所以要烧成骨灰之后再埋到地下。
在上面种树。
树木会得到死者的力量并且成长。
只要树木还在，活着的人就不会忘记死者。
活得不如树木长久的人族就是这样凭吊死者的。
「露娜利亚是人神介绍给我认识的。」
在把露娜利亚大人埋葬好之后，龙神大人告诉了我他是怎样和露娜利亚大人相识的。
我默默地听着龙神大人的话。
「最开始只是个实验。想要知道和别的种族的人一起到底能不能有后代，如果有的话，会有怎样的力量。是个为了全世界的人民的实验。」
「实验进行了很多次……有一天人神说想试试看让神和神生孩子。」
「人神带来的就是露娜利亚，她是人神的女儿。因为不管哪个神都是雄性，不会怀孕。」
「我本来是不爱露娜利亚的。但是她为了龙界而尽力，用她作为神的女儿的力量让龙界变得丰裕。」
「对我来说，龙族都是我的孩子，龙族的所有事情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想让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幸福。」
「在露娜利亚生孩子之后，我才开始觉得对我而言露娜利亚比其他龙族来说要特别。」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注意到……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呢，露娜利亚啊。」
龙神大人用怀念的表情说完。
露娜利亚大人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没有变过。
一直都是一个慈爱满载的人。
连龙神大人都爱上了她。
「拉普拉斯。」
「在。」
「我不会饶恕杀死露娜利亚的人，我从来没有试过如此的怒火中烧。」
「是。」
「如果，我要和其他的世界为敌，你也会跟着我吗？」
「我只期望能追随龙神大人，我，还有五龙将，都会追随龙神大人直到最后，即便粉身碎骨也不后悔。」
龙神大人沉默地站了起来。
眼神锐利，身上满溢着杀气。
没有悲伤。
让我觉得恐怖。
就算这股杀气绝对不是向着我。
不管哪个世界都不会有不觉得这恐怖的生物吧。
于是，复仇开始了。
开幕了呢。
「主人大人……」
回过神来，罗斯蒂娜站了在拉普拉斯眼前。
她一脸担心地看着拉普拉斯。
「嗯？怎么了罗斯蒂娜，故事还没完呢，已经听够了吗？。」
「不是，不是的，我想继续听下去……但是，拉普拉斯大人你是不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
罗斯蒂娜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拉普拉斯的脸。
手帕吸取了拉普拉斯脸上的东西，颜色变深了。
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拉普拉斯哭了出来。
从眼睛滂沱地流出泪水，说话都哽咽了。
拉普拉斯已经泣不成声了，说到最后的时候，甚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啊啊，对不起。我一想起以前的事就会变成这样。」
「拉普拉斯大人喜欢露娜利亚大人吗？」
「是的，她是我的母亲。就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她也会在我旁边陪伴着我。只要我回家她肯定会微笑着听我说话，是个慈爱满溢的女神。这样人却被那样残杀了……我绝对不要再有像那一天的体验了……就算是现在想起来……呜呜……呜呜……」
拉普拉斯哭了。
一只手捂着眼睛，低着头，肩膀颤抖着，发出小小的哽咽声，哭了。
罗斯蒂娜静静地看着比自己大两倍的男人哭泣的样子。
她觉得很困惑。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拉普拉斯哭的样子。
过了一阵子她就走了去厨房，拿了一杯水回来。
之后慢慢地扫着拉普拉斯的背，把水给他喝。
「呼呼，谢谢了，罗斯蒂娜。想起来，你一直都让我很安心，我厌倦了家里面谁都没有的生活，你在这里真的让我很高兴……」
「不是，不是这样的主人大人。不需要道谢，我也是被主人大人帮了的。」
「是吗，那么我们就是互相扶持的关系了。」
拉普拉斯说完在椅子上坐直了。
虽然眼睛依然通红，但是已经没有再流眼泪了。
也没有再哽咽，声音再次嘹亮了起来。
「那么，我就继续说下去吧。不好意思，之后也许还会流很多次眼泪。」
「是，我会准备水给你的。」
「哈哈哈，你还真是细心呢……接下来。」
拉普拉斯眺望着虚空。
再次回想起他不想回忆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