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想带的人
放学后的美化委员会活动结束之后，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
我们分头把名为ナントカ的花苗种在花坛里，这项工作意外地费事。听说下个月还要在别的花坛里种花苗。
活动结束后雏形立刻去参加社团活动了。
我今天没有打工所以不用急，刚要悠闲地往家走的时候，
「学~长」
我听见了本间的声音和脚步声。
我转过身，发现本间用鲜花盛开般的步伐小跑着过来了。
「请等一下」
「怎么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委员会活动时，本间没有向我搭话，所以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吧。
本间追上我之后站在我身边，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说。
「我们一起回去吧」
「嘛，也行」
「学长虽然态度很冷淡，实际上有点高兴的吧？」
「为什么啊」
我不禁无奈地笑了笑。
「我是知道的。学长是不会轻易拒绝学妹的请求的」
“这可不好说”，我耸了耸肩膀后，本间露出了笑容。
「学长不和雏形学姐一起回去吗？」
「我们又不是每天都一起回去」
「我有个疑问，学长为什么要加入美化委员会呢？」
她会问这个问题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因为学长喜欢花吗？」
本间似乎在憋笑。
如果是的话就和我的印象很不符吧。
我苦笑着向她解释道。
「如果随意加入一个委员会，可能会被强制安排很多麻烦工作」
比如体育祭实行委员会，学园祭实行委员会等等。
「美化委员会像这样的活动每个月只有一次，早上轮流值班浇水一个月也就一次，很轻松的」
「啊—。打着这种算盘啊……」
她好像终于理解了。
「本间为什么要加入美化委员会？」
「问我吗？学长觉得是为什么？」
我对她感兴趣这件事好像让她很高兴，她两眼闪闪发光地向我反问道。
「为什么……」
有传言说本间过去喜欢我。
她好像不是跟着我进来的……但我不知道实际如何。
「啊—！难道学长认为我是为了和学长在同一委员会里才进来的吗？」
「……」
「啊，这个沉默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我没这么认为」
不过已经说晚了吧。
「学长真是的，自我意识过剩了—」
说完她用肩膀撞了我一下。
「不是的哦。我喜欢花朵之类的植物」
「好意外」
「欸—？说“好意外”也太过分了吧—」
“呣”本间似乎生气了，就像故意在做给我看一般高高地撅起了嘴。
「我喜欢给花浇水和照顾花朵。因为发芽开花的时候会让我有些感动」
「好厉害啊。我和雏形都不擅长这种照顾工作。小学的时候种的牵牛花很快就枯萎了」
当时的暑假作业就是照顾牵牛花、写观察日记，我还记得我们的花很快就枯萎从而束手无策了。
「我很勤恳的。喜欢上了就会尽心尽力」
本间就像在唱歌一般说道。
“欸”我随意附和了一句。她的女子力意外地挺高。
「本间家在这边吗?」
「啊，是的。请不要在意」
本间笑嘻嘻地摆了摆手。
我知道她小学是在哪上的，所以从学校大体能猜到她住的地方，但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不是在不在意的问题了，马上就要到我家了哦……？」
「没事的。请不要在意」
我在意啊。
「学长有什么安排吗？」
「安排？今天没有」
「那请让我去拜访一下吧」
「可以是可以，家里什么都没有哦？」
「太好了」
“啪”地一声，本间开心地合上了手掌。
「啊，没事的，就算什么都没有也没事」
没事吗？
如果是杉内家的话，有家用游戏机可以玩各种游戏打发时间，但我家里没有。只有几本漫画而已，对于招待客人而言东西有些少。
很久没有雏形以外的女生来我房间了。
咦，我收拾房间了吗。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到了我家门口。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
「欸……」
“咔嚓”，我打开锁走了进去。
我催促站在门口的本间进来。
「请进。我刚才也说过了，真的什么也没有」
「请，请稍等一下！」
本间慌忙转身背对着我。
“嘶—哈—”她做了两个深呼吸之后，拉开校服衬衫的前襟往里看去。
……她在干什么呢。
「safe。今天穿的没问题」
穿的没问题？
「我想感谢没有疏忽的自己」
「你在说什么」
「啊，没事没事，我自言自语的」
她微笑着摆了摆手，在她脱平底皮鞋的时候，我拿出客人穿的拖鞋，然后带她上了二楼。
「雏形学姐经常来吗？」
「她最近不怎么来了」
「以前经常来吗？」
「小学的时候而已」
上二楼之后，最近的就是我的房间了。
「啊，学长，学长。不用收拾一下里面吗？」
「嗯。大概不用」
「那涩涩的东西不就露在外面了……」
「没有露在外面」
「啊。也就是说有涩涩的东西啊？」
咕……这家伙。
「没有」
我现在否定也来不及了。
以防万一，我先往里瞥了一眼。一眼看去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之后，我让本间进来了。
「不用那么警惕的，学长。就算看到了，我也不会说『呀—，学长色狼！』的」
如果被雏形看到的话，她不仅不会这么说，反而会用轻蔑的视线看得我想死吧……
“咳咳”，本间清了下喉咙。
她的脸有些红了。
「而且……」
她朝我挥了挥手，我把脸靠过去之后，她微微踮起脚尖在我耳边低语道。
「就算偏激一些我也没问题的」
—我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
「别以偏激为前提啊。我很普通的」
「嘻嘻。那我就放心了」
本间一下子绽开了笑容，然后坐在床上。
「我去拿点喝的」
「不用了。这真的不用在意了。我自己带水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了喝到一半的矿泉水瓶。
「学长也喝吗？」
「不用了」
我留下这句话之后离开了房间。
本间是来调戏我的吗……？
虽然她是个和我关系比较好的学妹，但作为学长我得好好说教她一下。
我把冰箱里的麦茶倒进杯子里，然后拿着杯子回到了房间。
「给，本间」
「啊，欢迎回来。我都说了不要喝的了。谢谢学长专门给我拿过来」
这种地方倒是很客气啊……该说她擅长处理和别人的距离呢，还是什么呢。
「你在干什么呢？」
本间脱掉了外套，钻到学习桌下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种地方会有涩涩的东西」
「这种事是男性朋友才会做的。女生不会做这种事」
「因为，但是—」
「没有因为但是。好了，快出来」
「我得了解学长的兴趣」
「不要了解这种兴趣啊」
把我刚才的感慨还给我。
「你明明是女生，为什么在这种地方那么不客气呢」
「这不是很重要的事吗—」
还有，她撅着屁股对着我，都快要看到内裤了。
「如果学长告诉我的话，我就不会强行翻找了」
「为什么说得就像我有错一样」
我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床上。
她好像终于满意了，停下寻找涩涩的东西，从桌子下面出来了。
本间在我旁边坐下之后，鼓着脸闹起了别扭。
「我明明想更了解学长的」
没几个人会从这个方面了解吧。
「学长对雏形学姐非常了解吧」
「……这可不好说」
我到小学为止还算了解她。毕竟上下学也在一起，玩的时候也一起玩。
但是，变得像女生之后的雏形，我就不怎么了解了。
男生对她的客观评价，比如受欢迎之类的我倒是知道。
「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来找我咨询了」
“呣呣呣”，本间皱起眉头，露出了可怕的表情。
「竟然两个人偷偷干这种事……那个人不是学长吧？」
「大概不是」
我最近觉得如果是我就好了，但不太可能吧。
「我想像雏形学姐那么了解学长。她不了解的地方我更想了解」
所以她才要找涩涩的东西啊。
「学长对我有多少了解？」
「不太了解。只知道是初中时的学妹」
「我可是委员会的后辈，请对我感兴趣一些嘛」
「也是啊……」
我做出了理解与不理解之间的，模棱两可的回复。
「学长接过吻吗……？」
「没有」
「我也没有」
很意外啊，我往旁边看去，发现本间在盯着我看。
我们沉默的时候，本间的脸越来越红。
「这样盯着我看……我会害羞的」
「啊。不好意思……」
我们的手指突然在床上碰到了。
她的肩膀抖了一下，就像缩头时的动作一样。
「学长……那个……我……」
我等本间接着说的时候，家里的门铃响了。
「抱歉，我稍微出去一下」
「好的」
我关上房间门下了楼梯。
本间刚才想说什么呢。
刚才的氛围就像棉花糖一样。我有些困惑，但如果我们是恋人的话……会有后续吧……
本间的笑容、羞红的脸、钻到桌子下面时看到的白皙大腿，这些场景交替在我脑海中闪过。
我用力摇了摇愣神的脑袋，把这些想法赶出去，然后打开了家门。
「你好—」
「啊，谢谢您」
附近经营汽车整备工厂的大叔正站在门口。
「给我看看你父亲的摩托车」
「好的，麻烦您了」
说起来，母亲好像说了他最近会来。
他来确认一下是不是上完车检就能骑了。
我把他带到车库之后，拿下了上面的罩子。
“他对摩托车也有了解吗”我这个外行感到很不可思议的时候，大叔拿着工具开始了简单的检查。
「啊。这是学长的摩托车吗？」
本间从二楼下来之后过来了。
「不，不是我的」
「这个小哥想骑」
大叔一边工作一边回答。
是母亲告诉他的吗？真多嘴啊……
「啊……嗯，啊哈哈……嘛」
我本来没想告诉别人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给本间了。
「学长要骑吗？」
本间交替看向我和摩托车，由于兴趣和期待而双眼闪烁着灿烂地光芒。
都暴露给她了也没办法了，我就坦率地回答道。
「嗯。在那之前得先拿到驾照」
「好厉害啊」
「小姐是小哥的女朋友吗？」
「欸嘿嘿。是的……」
别害羞着肯定啊。
「别肯定啊。—大叔，不是的」
我立刻否定道，“啊~”大叔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你们处于交往前的敏感时期吧」
「是的，就是这样」
所以说别那么自然地肯定啊。
「等小哥能骑了之后，就能随时坐在后面了，小姐」
「大叔，我得先拿到驾照」
“也对”，大叔爽朗地笑了。
本间按着胸口，露出了掺杂着恍惚和苦闷的表情。
「心，心里的悸动……停不下来」
她嘀咕了一句。
「但是，反正学长要带的是雏形学姐吧。你们可能已经约好了」
「那个……—话说，骑摩托车的事我还没和别人说过」
「欸—？是吗？」
本间似乎感到很意外，不断地眨着眼睛。
“是啊”，我说完后，把剩下的工作交给大叔，走出了车库。
「为什么没和别人说呢？」
「虽然没必要隐瞒，但也不用刻意说出来吧」
「也就是说，现在只有我知道吧？」
「就是这样」
就像花蕾绽放了一般，本间的表情越来越开心。
「这是我和学长的秘密呢」
「也算不上是秘密」
我苦笑着的时候，她向我伸出了小拇指。
「我想坐在学长的后面。学长愿意带着我吗？」
「可以等我能够安全驾驶了吗？」
我想起了那天和雏形的对话。我没和雏形做过这样的约定啊。
「嗯。当然了。到时候就拜托学长了。请带我去远方吧」
「嗯，到时候请多指教了」
我用小拇指缠上了本间的小拇指。
「哈—，好不妙。做约定了……」
本间非常开心的样子让我感觉很不可思议。
……难道说，雏形也会「我很期待坐在后面」而感到开心吗。
「坐摩托车那么不妙吗？」
「对我来说评价会暴涨的」
「为什么？」
「骑摩托车显得很成熟，很有男人味吧。其他男生的出行方式大部分是自行车、公交车和电车，所以骑摩托车就更显得帅气了」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看法啊。
没想到她对骑摩托车有这么积极的理解。
秘密约定似乎让本间感到满意了，她开心地回去了。
我一直瞒着打工的原因，不过还是跟雏形说一下吧。
大叔检查完之后说了句「稍微掉了点东西，可能得多花点钱，但只要都装好就可以骑了」。
我问了下具体掉了什么东西后，他把零件的详细状况告诉了我。哪部分的哪个零件怎么样了之类的，他说了我也不是太懂。
简单来说就是，骑是可以骑，但车检会被查出来，所以整理费用比通常高一些。
我问了下大体费用，相当贵。
看来想骑这辆摩托车是没那么容易的。
快到雏形社团活动结束的时间了，我就带着沮丧的心情沿着夜路朝学校走去。
在校门附近看到雏形和内之仓同学告别之后，我朝她搭话。
「雏形」
「啊，隆之介」
雏形在路灯下面朝我挥了挥手。
「你怎么来了」
「我觉得你社团活动快结束了」
仔细想想，明明没和她约好，我为什么要来迎接她呢。
「这，这样啊……」
雏形带着有些害羞又有些困惑的表情低下了头。
「……那，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在雏形非常客气的话语的催促下，我在她旁边走了起来。
我犹豫了一会说什么话题，最后问了个笼统的问题。
「最近怎么样？」
「最近？状态很好」
「这样啊……和他的关系有什么进展吗？」
我想避免沉默，就把想到的事说出了口。
「他？你是说我喜欢的人吗？」
「对。你们有什么改变吗」
“嗯~”雏形考虑了一下，告诉了我一个烦恼。
「最近和他聊天不顺利」
聊天不顺利啊。
「……我也不擅长把话题接下去，不管问我什么我都会立刻终结话题」
看样子，他们一个话题没法聊很长时间。
「他经常用“没什么”“没事的”之类的糊弄过去……我就觉得他是不是不太想和我聊天。感觉他有些冷淡……」
雏形明显地失落了起来。
「他是那种保密主义的人吗」
不过，她喜欢的人绝对不是我了吧。
「是不是保密主义我不知道……可能我太想了解他，踏入了不该踏入的地方」
她好像在担心踩到那个人的雷区了。
「距离感，好麻烦」
「我懂的」
我不由得附和了一句。
她是注意到了什么吗，我感受到了身旁直勾勾的视线。
「隆之介……有中意的人吗？」
她那玻璃珠一般无感情的眼瞳一直在盯着我看。
「顺，顺便问一下，你为什么这么想」
「之前找你咨询的时候，你没有表示同意。只是带着『是这样吗』的感觉听我说」
雏形好敏锐啊。
「但是，今天却有实感了」
你是侦探吗。
「真的没有」
该说是没有呢，还是不能说呢。
雏形有些悲伤地眯起了眼睛，一边看着自己脚尖一边走。
话题偏了吧，应该聊雏形咨询的事而不是我的话题。
「话说回来，你的意思是聊天无法持续下去对吧？」
「……嗯」
我考虑了一会，说出了突然想到的方法。
「那么，问一下他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怎么样？」
「他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嗯。问一下他喜欢的或者感兴趣的事情，他可能就会喋喋不休地说起来了」
「原来如此」
她接受了这个可能有效的回答。
……不过，这个建议可能会让他们搞好关系啊……
一想到这，我就不由得想到我为什么要接受她的咨询呢。
「我试试」
「加油吧」
雏形拿出手机操作起来。
她是要立刻发条消息吗？
「……说一句关于最近专业棒球队的事」
「哈？」
为什么要问这么笼统的问题。
不对，我也没法说她。
雏形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再次看向手机。
手机屏幕上是搜索网站的体育板块。
「隆之介喜欢的球队是哪个来着」
「我没有太喜欢的」
「……哦」
……我刚告诉她询问那个人感兴趣的事，她就问我棒球的事。
咦。雏形喜欢的人果然是我吗？
「硬要说的话，姑且是有的」
「原来有啊。我没有印象，就在想你会喜欢哪个呢」
实际上我没去棒球场看过几次比赛。
「如果有喜欢的选手，我就会给那支球队加油」
「嗯嗯。然后呢」
感觉她好来劲啊。
「不过，我没有从头到尾看过比赛……那支球队的比赛没有在我们这里转播过。我也只在夜间新闻里听了下结果」
「这样啊。篮球场几乎没有地上波，所以电视上看不到」（注：地上波，通过地面天线传播的电波）
「那挺遗憾的」
「我没有太喜欢的队伍和选手，所以没什么」
「原来没有啊」
「嘻嘻。因为我一看比赛就困了」
「喜欢打球但是觉得看比赛很无聊，我有同感」
「我也是」
我们的对话自然地聊了起来，这是最近没有过的。
不仅是体育，只要是双方感兴趣的东西，都能聊得来吧。
「隆之介，这边是去我家的路」
我默默地在分岔路拐向雏形家方向之后，她疑惑地向我问道。
「我送你回去吧。反正都到这了」
「……谢，谢谢」
从分岔路到雏形家不算远。我们穿过好几个街灯之后，就到雏形家了。
刚要打招呼告别的时候，虽然很突然，但也只能在这说了，于是我就说了出来。
「关于我打工的事」
「嗯？」
「我想骑父亲的摩托车。因此我要存钱」
雏形就算能记得那天的事，也不一定能记得我们的对话。但如果还记得就好了。
『我想试试但是很害怕，还是算了吧。但是如果隆之介骑的话我想坐』
『那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的』
我记得是小学低年级的时候。我们在那个车库里说过这样的话。虽然算不上约定，只是随口一提，但我至今还记得。
「……所以你才要打工吗？」
「嗯」
「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
雏形就像月亮一般静静地微笑着。
看她没有什么反应，大概是记不着当时的对话了吧。
「摩托车的事还有谁知道吗？」
「本间」
「……」
她的微笑瞬间消失了。
「为什么不第一个告诉我呢」
她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的反问好像出乎了她的意料，雏形困扰着该怎么回答，口齿不清地发着「那个」或是「嗯」之类的声音，就算光线昏暗也能看出她的脸变红了。
「因，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希望隆之介能第一个告诉我」
雏形留下这句话，转过身逃也似地进家了。
我觉得第一第二没多大差别吧……
我感觉无法理解的时候，雏形探出了脸。
「晚，晚安……再见」
她好像发现了还没打招呼。真是个规矩的家伙。
“再见了”我回了她一句之后踏上了归路。我转过身发现她还在挥手，我也轻轻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