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小董白，交涉。
『扼制』有『勒住』『压住』的意思。
虽然是日常不太听闻的表现，不过在道路要冲用到的地方很多。
说道洛阳周边，就是『扼制』东往洛阳的要塞——难攻不落的关卡·虎牢关。
在这个三国志的著名舞台上，我如今，被迫听着大叔们丑陋的谩骂。
「董卓的残党们！不懂礼仪的禽兽！」
「我们是禽兽的话，你们这些家伙的联盟，就是无能的乌合之众！」
「混蛋！是我先说的！」
「有意见吗！」
我远远地望着打得火热的骂战。本来应该是讲和的。更进一步说，我现在应该已经逃往凉州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正在这座虎牢关看大叔们吵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因为没有人回答，我回想起董卓死后的事情。
◇
成为董卓继承人的最初几天，我悠闲度日。
读书啊，在庭院散步啊，去洛阳街上微服私访啊过着隐居似的生活。
因为董卓的死，以及与反董卓联盟的战争将近的谣言，洛阳街上一时间人心惶惶。不过，多亏董卓的军力移交工作顺利进行我并没有被处决，宅邸也没有被放火遭暴徒洗劫。
这些全都是拜王允的支持所赐。太感谢了。王允真乃神仙也。
我把董卓继承人的工作全部扔给李傕。
这天，在宅邸我让姬静帮我护发。
「……喂，姬静。你真的就这点愿望？」
「是的！我非常满足！」姬静一边呵呵笑一边给我的头发涂上香油。
「听说马超大人带来的赠品里面有这种东西，我无论如何都想用在大小姐的头发上试试。好香哦」
从没见姬静这么高兴过。
即将逃亡凉州的我问姬静『你有什么愿望吗』。因为不能带他走，所以想回报一下他一直以来照顾我的恩情。
他的回答就是这个。明明难得有实现自己愿望的机会居然选择给我护发，该叫深入骨髓的仆从气质还是什么呢。
「好，完成了」
按平时的样子结好头发后，姬静终于满足了。试着摸摸自己的头发触感比以前还要柔滑。而且最重要的是，很香。这种香味，是蔷薇吗？在中华没什么机会接触到，不过我记得在21世纪有闻过这种香味。
「……的确不坏」
「是吧？还想做的话请随时吩咐」
「我会考虑的。那么姬静。照我刚才说的，别让任何人靠近庭院」
「啊，是的。谨遵吩咐」
散发着稀有的香气，我向庭院走去。跟约定的一样，马超正在那里等我。
「呀，董白……哼哼，好香哦」马超轻轻地捧起我的头发嗅了嗅。
「我的礼物总算能派上用场了。幸好没有全部卖掉是吧？」
「唉，唉唉，嘛」
我是男人的时候，因为香气被赞扬的经验一次都没有。稍微有点害羞。
「那么，马超。今天你叫我来是为了凉州之行的事吗？」
「没错」
「要走了吗。虽然相比美好的回忆，多是不好的记忆，不过一旦就要离开了，对洛阳还真有点依依不舍呢」
「抱歉，董白。父亲大人说想让你的凉州之行延期」
一时间，我僵住了。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父亲大人有联络了，他说还不能来接你」
「……请等等。我是以逃亡凉州为条件，才把你招入宅邸的吧？董卓已经死掉了吧?之后不是只剩下帮我逃走了吗」
「父亲大人说你如今是董卓的继承人。成为洛阳掌权者的你，有必要逃出自己的势力范围吗」
「请跟他说明我只是形式上的继承人！」
「恐怕父亲大人也知道。应该不会真的认为小孩是掌权者」
「那，那么，为什么」
「这是我的臆测……或许父亲大人打算在你跟反董卓联盟开战之前权衡取舍。即使只是形式你也成了继承人。也就是说，有利用价值。为了充分利用你，与其带你去凉州让你留在洛阳更方便」
「现在我对马腾的印象差到极点！」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跟父亲大人敌对。因为反董卓联盟一旦加上父亲大人的名字，你就真的无处可逃了。父亲大人恐怕已经考虑到这个地步」
「神经病！」
完了。在最糟糕的时间点上被拆台。成为董卓的继承人，集结天下大事的过程中退路消失了。这样下去我不得不代替董卓跟反董卓联盟交战。明明好不容易才脱离处决路线的。
「马超……」
「呃，别这样董白！就算你抱着我撒娇也解决不了问题！」
（图211）
「马超会站在我这边吗？还是说……」
「肯定站在你这边吧！我是你的护卫！不管敌人是什么人，我都会保护好你！」
「那就没问题了」
「哎？」
不知道为什么马超维持抱着我的姿势，定住了。她好像没听懂，于是我重新说道。
「这边有吕布，还有马超。就算开战也不会输吧。嗯，这是稳胜的事件」
「啊，啊呀等等董白。开战前预计过于乐观不太好吧」
「不是乐观。我知道反董卓联盟会以虎头蛇而终」
在我所知的历史中加入联盟的诸侯，相互扯后腿各自疲于奔命。
尽管董卓的死早于预期历史的流向也开始失序，不过依我看，迄今为止关系恶劣的诸侯不可能突然团结一致。
「联盟的弱点是不团结。只要多争取时间，他们自然会失和半途解散的。解决这场战争后，再逼马腾履行约定……你看怎么样？」
「这样啊……的确时局改变父亲大人的态度可能也会变……」
「很好」
我不由得握紧小小的拳头。我的西域逃亡计划还没死。
「既然决定了首先要考虑的是在联盟瓦解前怎么争取时间。不对，应该主动去挑拨离间吗……」
「这种事能行吗？」
「用外挂的话，大概没问题」
没错，三国志知识外挂。我要用三国志知识回避战争争取时间。
「外挂……？中原有这样的计策吗？」
我把想到的主意具体明了地对马超说明。
「从现在起我会给联盟的人写信」
「写信……」
「对，写信。分别寄给曹操，孙坚，袁绍」
「你知道他们的事？」
「当然」
当然知道。而且，像他们这么有知名度的人物，逸话呀小传什么的我也记得。
比如说曹操，他曾经是个不良少年，抢过新娘的逸话就留在了史书上。袁绍跟他的儿时玩伴，同在联盟的袁术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孙坚是江南的有力人士，年轻时击退过海盗，是经验丰富的指挥官……等等等等。
「你想想，马超。如果我们寄去示好的书简你觉得会怎样？而且还是掌握自己性格与出生的文面内容……」
「哈……！是吗……送去那种东西对方一定很高兴……！」
「不对，我并不期待这样的效果。相反。对方应该会警戒我们。再来，最好让其他人也看到信的内容。让他们相互猜疑，致使本来就不稳定的联盟更加动摇」
「啊呀，等等。读过书简的话或许会这样。可是，他们会收吗？你要怎么把信送去敌营？」
「用伍孚。放他出狱，以无罪赦免为条件让他送书简。那个人杀了董卓，反董卓联盟会把他当成英雄对待吧，所以不太可能被无视。他是送信的最佳人选」
马超看似深思，实际上已经跟不上的样子。她搔搔头，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却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善于出谋划策。这就是外挂吗」
「嘛，没错」
得到马超支持的我，立即着手给联盟的知名人士写书简。
我让李傕找来誊写书简草稿的人，把誊写好的东西交给伍孚。
刚刚离开牢房的伍孚最初相当警戒，不过我肯定他说『杀死董卓是义举，没有罪过』随后态度软化，接受了信使工作。
联盟派人来讲和是伍孚被送入敌营后不久的事。
◇
——然后，现在。地点是守护洛阳的要塞·虎牢关。
在这里，为了商谈讲和事宜，我跟反董卓联盟的使节们会面了。
顺带一提，李傕跟使节相互间不断诽谤中伤，气氛及其恶劣。
「库库库……尽是些不懂礼数家伙。董白大人，反董卓联盟的人跟传闻的一样是些乌合之众呢」
「这是我们这边的台词！对我们使者处处刁难，魔王的残党果然都是野蛮人！」
使者们对李傕的挑拨奋起抗议。只有一人没有加入其中。
是位风度翩翩的青年。轻轻扇着羽毛扇，不像使者更像军师。他跟其他使者隔了一段距离，不过看起来不像什么大人物更像是被排挤了。
「简直欺人太甚！这样的侮辱，我听都没听过！」
其中一名使者大吼道。吼完后，短短一瞬间——我看见他对同伴递眼色。怒火中烧的人不可能会有这么冷静的举动。
——啊啊，交涉已经开始了吗。
他们被挑拨后并非真的生气。而是打算装成生气的样子引出对他们有利的条件。李傕看起来好像正在煽动使者，实际上只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库库库……说真的联盟的人啊痛」
被我踢到小腿肚子的李傕中断挑拨。让烦人的东西闭嘴后，我露出亲切的微笑对使者们说道。
「我的人失礼了。能不能停止无益的争执，为了天下而对话」
一段奇怪的间隔空出来。
他们认为我只是个傀儡，大概没想到我会开口。
片刻后，一名使者说道。
「……魔王的孙女谈论天下实在可笑。扰乱天下的人不就是你的祖父吗」
「你这家伙，居然敢——！」
我踢了反驳的李傕小腿肚子一脚，让他闭嘴。
「说的没错。不过，跟今天的事没有关系。如果魔王的孙女不能谈天下，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使者语诘了。其他使者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的意见中肯。不过，为了你让伍孚送来的书简，联盟内部引发了相当『无益的争执』。这种程度的报复希望你谅解」
「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示好的书简引发了争执，真让人遗憾呢」
「装蒜。果然，不只是木偶那么简单」
「没有没有。我仅仅是个因为血统才被叫来这里的木偶」
「就当是这样吧。嘛，从来没有听说过说自己是木偶的木偶」
「呼呼呼」
「哈哈哈」
挂着笑脸相互讥讽。这种程度属于问候的范畴吧。在不过激的程度下，鸣金收兵。
使者重整架势说道。
「那么，来谈谈讲和条件吧。把我们招来虎牢关，有避免与联盟交战的意思，可以这么认为吗？」
「可笑之极！我们——」
对着多嘴的李傕小腿肚子又是一脚，我回答使者说道。
「是的。我讨厌无谓之争。如果能够避免战争，我会考虑听听贵方的要求」
尽管发生了点意外，目标却是不变的。能以交涉终结战争吗、我感到无力。
「很好，很好。我们联盟都是为了打倒董卓而起义的义士。目的是从魔王手上救出皇帝陛下，为天下带来安宁。如果董白大人释放皇帝陛下交出洛阳，我们就承认你是足以缔结和平的人」
「库库库……还想你们会要求什么，这不等于是全面降服吗。区区贼军真会狮子大开口。既然提出这么过分的条件，就该跪在董白大人膝下乞求吧」
李傕说得太过分了，不过这个要求的确是降服劝告。我回答道。
「贵方的提议我懂了。只要释放皇帝陛下交出洛阳就不必开战了呢」
「你，你的意思是你接受？」
不止李傕，连使者都感到惊讶。
看起来这些家伙，打算先提出难题再让真正的条件通过。居然使用DITF营销法（译者注：又叫以退为进法）。现在可是三国时代哦。
「是不是接受贵方的要求，我现在无法回答。必须先问问部将们的意见」
「我有异议。你是魔王的继承人。当场决定就行了吧」
「你觉得一个小孩，有这样的威信吗」
使者无法反驳沉默下来。——小孩的立场在这种场面好强哦。
提出过分条件的是他们，事到如今也不能食言。我的目的是争取时间，对方要求什么都无所谓。
「真的……真的，打算接受条件是吧」
露出真容的使者确认道。已经失去挖苦我的余裕。或许是以被拒绝为前提的要求轻易通过后bug了。
在交涉嫌对象豁出去的时候，正是这边的机会。只要扔出对方想听的话就够了。
「我不希望战争。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吧？」
「当，当然……」
「太好了。我的阵营里都是温柔的人，应该会理解的。这样一来就天下太平了」
使者们面带困惑接受了我的话。
对我来说胜负才刚刚开始。
「那么，在这边得出结论期间停战如何？」
抛出本题。只要停战通过，基本等于我的胜利。虽然欺骗使者让人惭愧，不过一想到这是为了回避战争就觉得正义在我。
使者们交头接耳开始讲起悄悄话。过了一会儿，一起拱手行礼。
「真是明智的判断。我们也能向主君提交有益的报告了」
「那么……」
「等等。我不同意」
说话的是军师模样风度翩翩的青年。被其他使者排挤的家伙。
旁边的使者告诫那位青年。
「直到刚才为止没有发过一次言人事到如今还说什么。交涉已经达成了哦」
「正因为看不下去了我才说的。这个结果对联盟不利」
「那么你继续闭嘴看下去就行了。这边提出的条件，可是盟主·袁绍大人想出来的。被对方接受，你有什么不服」
「不对，条件还没有被接受。这才是问题所在。他们提出停战的目的是，为了争取时间？」
「够了！丢人现眼。交涉已经结束了」
迄今为止和谐可亲的态度消失，用威胁的语气提醒道。
「别再多事了，好好想想你跟你主子的处境。懂了吗，陈宫」
「陈，陈宫！？」
我不由得叫了出来。于是当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我身上。
——不行。好不容易才达成我想要的结果，自己毁掉是怎样。
「……失礼了。这个名字跟我认识的人很像」
虽然当场蒙混过关，不过我对那个男人的言行在意得不得了。
会谈结束后，我在虎牢关的城墙上送别使者。
俯视他们逐渐变小的身影，我向李傕询问道。
「吕布现在，在把守虎牢关吧？」
「是。他是虎牢关的守将」
「可是，今天他不在」
「是。他打着巡逻的名号出去了……不对！正如董白大人所说，不来迎接主君实在岂有此理……」
他开始滔滔不绝发起吕布的牢骚，不过我可不想让吕布迎接我。
我想确认吕布是不是在场有没有见到陈宫。
陈宫。字公台。
简单概括其来历的话，就是他会成为吕布的军师。
这个时期的陈宫，应该还在侍奉曹操。作为反董卓联盟的使者前来，是因为这层关系吧。
——不过在这个时点出现……。
对现在的我来说，吕布是重点关注人物。在本来历史中杀掉董卓的人，也可能续写历史杀掉成为董卓代理人的我。而且吕布很讨厌我。
老实说，吕布跟陈宫没有见面让我松了口气。一旦吕布得到智囊，无法想象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马超，徐徐开口道。
「是吗……那个男的不在吗」
「你找吕布什么事？」
「我想要是再次见到那个男的，或许能消除住在我心中的『羊』」
「羊……？啊啊」
这么说来她有说过这样的话，是跟吕布对峙时说的吗，类似逃避癖的东西。
「战士的心不能是羊。战士的心应该是高傲狰狞的狼」
——你的眼睛发直了哦。
「拜托。请不要突然袭击吕布。姑且，他是自己人」
「我知道，董白。现在的我是你的护卫」
「知道就好」
「不过，我身为护卫也不得不以防万一。因为什么起因跟那家伙交战时，如果保护不了你，就是失职」
——所以说你的眼睛都发直了哦。
这副表情与其说想战斗，不如说单单是对吕布变得神经质。尽量别让他们碰面吧。
在我们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使者们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
跨着马正走在从虎牢关返回联盟阵地归途上的使者们，高兴地畅谈着商谈的成果。
「啊呀啊呀。这么过分的要求居然通过了。接到袁绍大人命令的时候还因为条件苛刻大伤脑筋呢，对手太好对付了。开始以为她多么厉害，结果只是个黄毛丫头而已」
「居然推出这么一个孩子，那伙人也在拼命寻找董卓的代替吧。姑且不说他们，我们总算完成了使者的任务。而且是上上成」
「嗯。袁绍大人也会高兴吧」
使者们一齐点头称是。然而，其中也有与之不同的人。
手持羽毛扇的使者，陈宫。
「我反对。停战不是正中对方的下怀吗」
「又来这套吗陈宫。你烦不烦」
「请务必重新考虑。敌方失去董卓，欠缺统率。现在不是缓手的时候」
「有什么好急的。如果董卓的残党不服从董白，应该会发生纠纷。到时候趁乱打过去就行了」
「可是——」
「陈宫大人，就讲到这里吧」
护卫的部将策马靠过去说道。是个白胡子老将。他肩膀上扛着的铁锤，文官们加在一起也拿不起来吧。
「重提已经结束的事情也没有意义。而且……」
老将在马上倾斜身体对陈宫耳语。
「想想自己的处境吧。万一被人告密，你跟你的主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次陈宫终于闭嘴了。其他使者露出淡淡笑意，重新夸耀起自己的功劳。陈宫则是发出忧郁的叹息。
「……大家不想在战争中获胜吗」
「呼哈哈哈！最近难得见到这么不服输的气概。很好很好！身为男儿，就是要有气概，可不能害怕顶撞自己敌不过的对手」
老将亲密地拍拍他的肩膀，陈宫差点呛到。
「谢谢你关心……那个」
「在担任护卫时已经自我介绍过了。要重新报上大名吗。老夫叫武安国」
「啊啊，的确有听过……抱歉」
「老夫不喜欢这样。年轻的文官，不用跟老兵讲客气。不过，应该留意一下自己的同辈吧」
看着走在前面的使者们，武安国说道。
「有气量平心静气地接受正确意见的人并不多见。男人的逆恨很可怕哦。牙根都烂掉的男人更是如此」
「你的牙齿又大又结实」
「够朋友！牙齿是老夫的自豪。到这把年纪牙齿还这么漂亮的主儿可没有几个！而且很受女人待见！」
相互大笑一番后，武安国露出苦脸说道。
「陈宫大人的主人，曹操大人真可怜。据说现在依然处在近似软禁的状态」
「唉唉。董白的书简不但对曹操大人的事情写得过分详细，而且还表现出奇妙的亲近。遭到怀疑也不是没道理的」
「看来她非常警戒曹操大人的才智哦。光用书简就封住了曹操大人的行动。仅此一事可见，董白不是普通的黄毛丫头。似乎也看穿了联盟对战争态度暧昧。那个小姑娘的牙根肯定是歪七竖八的」
「而且，交涉什么都没达成。早知如此就不当使节了」
「年轻人说什么啊。即使难以接受，只要咬牙忍耐，将来表现的机会多的是吧」
「哈……」
武安国手下的骑兵本来正围着骑马的使者警戒。他们突然开始骚动。
「武安国大人！那是……！」
士兵所指的地方，尽管非常远却却能看到几个骑兵的影子。他们正徐徐向这边靠近。
「……不好。重整阵型，准备迎敌！」
一个使者嘲笑起武安国的指示。
「别搞得那么夸张。多半是友军来迎接我们吧」
「不对。那东西带着杀气」
不必问那东西是什么。一个以猛烈的速度接近的影子出现了。
「而且，好快！」
武安国捣起大锤，拍马上前。命令部下们随时准备迎击。
面对单骑前来的对手太小题大做了——说着，使者们的笑容中途结冻。他们发觉那一骑的速度太过异常。
刚刚还很远的骑影，不知不觉已经近到能够看清骑手的五官。男骑手露出轻薄的微笑，没有穿盔甲。马的毛色深红，骑手手握的武器是方天画戟。
「怎，怎么可能，那是……！」
「吕布！」
赤兔马跳起来。
跳到无法想象上面搭着人的高度——不对，就算没有搭人的裸马也不可能跳这么高。
驾驭着已经超越马这一范畴的怪物的是，已经超越人类限界的天下无双。
吕布跟赤兔马一起降下。
「不好！快退！」
赤兔马的马蹄碰到地面。无法想象是怪物落下的安静着地，与此同时迅速为近处的士兵带来死亡。死亡间距是方天画戟的利刃所及之处。
随手一挥，士兵的身体就跟盔甲一起飞散。
「咦，咦咦咦咦咦！」
血，内脏，头颅，手指，眼睛……沐浴人类残骸的使者们发出悲鸣。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挥掉方天画戟上的鲜血，吕布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那家伙，那边的家伙，吓得从马上掉下来，结果脑袋先着地！刚刚，刚刚的声音，听到了吗？绝对是脖子折断了不妙啊哈哈哈哈！」
如吕布所说，有个使者落马后一动不动。吕布觉得滑稽于是笑个不停。
「吕布！你究竟打算干什么！我们刚刚才跟你的主子达成停战约定哦！」
对武安国的询问，吕布的哄笑随即停止，吐出最后一声笑，露出真容的吕布对武安国说道。
「怎么？我是来闹事的。看不出来吗？」
「……！大伙儿，一起上！」
发出号令，武安国拍马冲向吕布。同时，吕布身后的士兵也开始突击。这是为了确实击溃强敌的，必胜阵型。
「不错不错。杂鱼感人肺腑的努力，我最喜欢了」
已经没话好说了，武安国在马上紧握铁锤，调整呼吸。最坏的情况，即使自己被毙部下应该也能收拾吕布。无论如何，不能白白死掉。
马上下摇动的动力，加上自己的劲力两者合并，流向手腕。劲力流入，握着铁锤的掌心开始发热。之后，只剩瞄准敌人的头盖骨敲下去。人马一体的钢劲，不只敲碎吕布头部，还会打烂他的上半身吧。
进入攻击范围了。
铁锤挥下。骑兵的矛跟着刺向吕布的后背。
锵！随着短兵相接的声音方天画戟像红色飘带似的划着血痕。几个武安国的部下，飞到空中。
「呃，噢噢噢噢噢噢！？」
扑通，握着铁锤的手腕落到地上。这时武安国才首次注意到自己落马，手腕已经被斩断的事。
即使看到地上鲜血淋漓的武安国，使者们也动弹不得。他们从僵直中解脱，是吕布朝他们喊话的时候。
「喂，站着不动干什么，快逃啊」
随着悲鸣声四起，使者们开始逃亡。就像昏了头似的，各自拍马奔往的不同方向。
吕布哼着小曲把方天画戟插在地上，拿起挂在马鞍上的弓箭。
「嘛，我可没说放过你们」
搭上弦，瞄准逃跑的使者。
直到吕布的部下赶到他身边，已经倒下数具尸体。
每个都是文官，他们背上插着箭。所有人都是一箭毙命。
听到部下喊他，吕布抬起头来。刚刚，他正用脚尖捅着落到地上的眼珠子。
「……大将你在干什么」
「瞧瞧这个。白眼珠上面有黑点。很稀奇吧？」
「啊……真的。话说大将。不杀了那边那位老爷子吗」
部下指着跪地不起的武安国说道。武安国从掉落的手腕上拿回铁锤，正在调整呼吸。尽管大量失血气色却很好。这是内功深厚的证明。充血的眼睛弥漫着愤怒，只要呼吸恢复他一定会扑过去。
「吕布……！你这家伙没有武人的自尊吗！」
「自尊？有啊有啊。你生什么气」
「别开玩笑了！撕毁停战约定，从背后袭击手无寸铁的对手简直卑鄙之极！」
对着激昂的武安国，吕布嘿嘿傻笑。
「你不懂呢。在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世界何来卑鄙之说。还有，董白跟你们约定什么根本无关紧要。就算你们讨厌我也要干」
吕布的部下们团团围住气得咬紧牙关的武安国。摆出一副生擒他的架势。尽管防备着内侧的武安国，对外侧的存在却反应迟钝。
因此，在他们看来陈宫就像突然冒出来似的。
「那个，不好意思」
「谁！？」
就算士兵们反应迅速，马也不能紧急转向。部下们因为焦虑动弹不得，吕布却悠然地掂量着陈宫。
「……你刚刚落马没摔断脖子？」
「梣枝折断后会发出类似人骨的声音哦」
说着，陈宫把羽毛扇丢到地上。扇子的把手早已断成两截。
「呃，自己装死默默看着同伴被杀。了不起。真勇敢」
吕布拍马来到陈宫面前。从方天画戟的刃口，滴下的血滴在地面划出一条血痕。
武安国一边咳嗽一边大喊。
「住手，吕布！要杀就杀老夫！」
「闭嘴没死透的。……这？为什么不装死了？因为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外很可悲吗？」
「吕布大人，你想打仗吧？所以才袭击我们。放过武安国大人是为了让他向联盟提供你杀了使者的证词。如果在缔结停战约定后的归途中遇袭，联盟肯定不会再跟董卓军交涉」
方天画戟咻地一闪，血滴飞溅。啊，陈宫大叫一声蹲下来。左手的幺指被斩飞了。
「因为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临死前先要你一根手指。接下来就是耳朵或者鼻子了哦」
血从按着伤口的手指处不断涌出来。痛苦得冒汗的陈宫面前，摆着淌血的利刃。
「你，为什么不装死了？」
「……啊，因为你想打仗……」
「所以你要我别打？没听见我刚刚说什么吗？就算你们讨厌我也要干哦。绝对要干。因为，不能让那个臭丫头骑到我头上」
「是哦」
充满痛苦的陈宫脸上，突然光彩绽放。
「这就是你的目的！你是董卓军的主力，谁都不敢责难你独断专行。因为一旦开战，大家都得仰仗你！这么一来，吕奉先就成了实质上的魔王继承人！果然！」
困惑在包围陈宫的骑兵们间扩散开来，刚刚才被切手指拷问的男人，能这么愉快地喋喋不休吗。
吕布也呆呆地询问道。
「你不再装死的理由就这？就为了对答案？」
「啊，不对！开始我打算冷眼旁观的，那个……一想到被称为天下无双的人就在眼前，不由得想要问问……啊哈哈」
陈宫腼腆地搔搔脸颊。结果在皮肤上留下道道血迹。
「……不过，只有这样吗？」
「啊？」
「天下无双，是凭个人就能改变战争趋势的人才拥有的称号。没有哪个将领不希望你加入己方阵营，军师做梦都想自由地指挥你作战」
「说什么啊你这家伙」
「因此」
「吕布！看这边！」
武安国举起铁锤冲过去。以完全不像个老人，而且刚刚失去手腕的劲头，踢飞碍事者。背后遇袭的骑兵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铁锤扑捉到吕布。
「呼哈」
方天画戟在马上转了一圈后，武安国的人头落地，身体慢了一拍也跟着落地。
陈宫只是瞄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说道。
「——因此，从董卓军中独立出来怎么样。成为独立的势力，是加入联盟还是加入董卓军，让他们来选。抬高新生吕布军的价值后，再加入适当的一方」
「你是笨蛋吗。领地都没有独立了又怎样」
「想要领地的话解决掉地方上的山贼占据他们的地盘就行了。因为是乱世嘛。而且你不是掌握着更有价值的要塞吗」
——虎牢关。
一个士兵大叫道。
「胡扯。即使虎牢关多么坚固，也是为了守护洛阳而建的。并没有把洛阳方的进攻考虑进去」
「你们是董卓军的最强战力。欠缺主力的董卓军有攻击你们的勇气吗」
「……即便如此，值得冒这样的风险吗」
「天下无双的吕布独立，占据无敌难关·虎牢关——势必成为席卷天下的台风眼。受到所有人关注，举手投足都让人望而生畏。在乱世，吸引人们的兴趣是能产生力量的。更重要的是，你不觉得这么做很爽吗？」
「……啊，稍微有点懂你的意思了」说完这句话吕布迅速做出决断。
「既然传话的老爷子都杀了，就用你的计策吧。回去，告诉联盟里的家伙。就说『我是敌是友你们自己决定』」
「其他要求呢？」
「一旦占领洛阳，董卓所拥有的全部都归我所有。财产·地位·女人·马，全部」
吕布带着贪婪的微笑说道。陈宫用拱手礼轻轻带过他露骨的欲望。
「明白了」
「对了你的名字是？」
「陈宫。为曹操大人效力」
「曹操？……啊啊，那个矮子吗」
说着吕布拿起弓箭。然后上弦，漫不经心地对着陈宫放箭。
「啊……？」
连悲鸣的闲暇都没有，弓箭就插到陈宫身上。
吕布一边兴冲冲地收弓一边说道，
「那么陈宫，回到联盟后把我卖个高价吧。手段随你」
「乐意为您效劳，虽然我很想这么说……可是被箭射到……感觉会死……」
「被吕布我袭击除了手指没有其他外伤会遭到怀疑吧。已经避开了要害。只要治疗一下就不会死哦，多半不会」
「原，原来如此……」
看着按着箭伤的陈宫，吕布一阵喷笑。
「哈哈……你，果然很有趣意思」
「…………？」
「再想个有趣的求饶吧。下次有机会见面让我听听」
说完，吕布就像对陈宫失去了兴趣似的扭转马头，向部下发出命令。
陈宫也背对吕布，为了回归联盟的阵地策马前行。
「遇到好人了……加入讲和的使者行列真是太好了……」
明明失去手指身体中箭，陈宫却露出温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