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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想必下过雨了吧。

  被雨水打湿,从樱树的枝头上倾泻而下的花瓣紧紧地吸附在柏油路上,再之后,等待着它们的命运便是随着时间渐渐风化消散,而在其之上早已踏满了不可计数的脚印。

  樱花瓣堆积而成的绒毯上,散发着阵阵芳香与新雨后泥土的气息、我也跟随前人踏上绒毯,在上面添上新的脚印。

  直到昨天还那么光彩照人,被万千行人追捧的樱花树,伴随着如梦似幻的樱花雨彻底谢幕之后,原本藏在其身后乌黑粗壮的枝干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成为了人们日常生活中平淡无奇的背景的一部分,在花瓣铺成的地毯的无数空隙中探出面孔、带着水气的柏油路面反射着叶樱(注:在樱花凋零后新长出来的嫩叶时候的樱树)的缝隙中漏出的些许磷光,上下跃动的光芒闪的我有点晕眩,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小学生们快速飞奔着,从身后超过那些正在欣赏河面风景的老人、从身旁的空隙中钻过,与跑过骑着自行车的学生和穿着西服的上班族擦肩而过。他们无一不看起来要比昨天所展现出的轮廓更加的鲜明。

  类似的景象,去年的这个时候也应当见过才对。眼前展开的这份光景可以说与去年近乎相同,但同时又略有差别。如今我正在这个小镇上,顺风顺水地迈入成为社会人以来的第二个年头,时间的流逝本应该是单向的,但总觉得只要稍稍有一些走神,就会涌现出一种自己正在某种虚无缥缈的时空之中做着无用功的感觉,仿佛被囚禁于记忆的幻影之中,经受着永劫之轮回一般。

  穿过樱花道,进入冰冷的高楼后心中的这份感伤也自然而然地淡化下去。毕竟比起展现在眼前的到底是何种光景,更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如何解决今日必做之事上,脑子中想着这些事的我走到至今距离才发现有一个人一直蹲在公司的门口。

  蹲着的是身着淡茶色大衣的年轻女性。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背影是属于我们公司的新人职员白井小姐的,大概是哪里不舒服吧——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下一个瞬间便从她的身影下看到细长的黑色尾巴在摇动着。

  是猫。而且还有两只。

  从它们纤细得仿佛一碰就会跌倒的身躯来看这两个小家伙应该还不满数月。一只是纯黑,一只则是纯白,估计这两只是兄弟吧。兄弟俩如今正在忘我地把头埋进白井所伸出的手掌中,似乎是在进食。

  我故意加重脚步声靠近两只猫,白毛首先做出反应,一溜烟地消失不见,黑猫的反应虽然慢了一拍,但很快跟着白毛的屁股后面逃走了。

  白井小姐诧异地回过头望着我。

  把猫赶走的是谁?——她那抱有如此素朴疑问的双眸捕捉到了我的身影,随后仿佛完全出乎意料一般,从目光中掠过一丝动摇,由于惊讶而半开的嘴中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问候的话。

  「……早上好」

  「早上好」

  我没有停下脚步,将欲言又止的她留在原地,快步踏进事务所中。

  第二天是周六,虽说是周末,但是当我来到公司时,发现同事们几乎在上班。

  由于需要确认和询问的部分较往日少了许多,今天的工作进展的相当顺利,话是这么说,当处理完全部事务离开公司时天色已暗,即便如此也比平常的下班时间提前了不少。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淡蓝的天空,天空中能够隐约看到点点繁星,为了看的更清楚一点我眨了眨眼睛,提到视力,在成为社会人后的第二个年头,我的视力可谓是急转直下,为了让眼睛能够得到休息,我在走路时尽可能地提醒自己要看向远方。由于今天下班提前不少的缘故,平时不得不急急忙忙往家赶的我在今天久违地可以依照自己的正常节奏来走路。在与妻子邂逅之后自己好像就一直在为新生活的各种手续以及工作四处奔波着,但事到如今似乎自己已经跨越过最艰难的时段了——今天没有必要着急——意识到这点的我,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下来。

  忽地,有一种自己的脑袋被完全放空了的感觉。

  喵——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猫叫声回荡在路旁。

  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只幼猫躲在香烟屋的电线杆下方的阴影处窥视着我,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是昨天的那两只猫,与它们目光相汇后白猫马上提高了自己叫唤的音量,似乎在索求着食物,我并没有理它,一边从它们身边走过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突然涌现出一股想一个人静一静的冲动。

  「事出突然有点抱歉,我今晚要和同事们去吃饭,所以今晚的晚饭不用做我的了」

  对于我撒下的谎言,妻子丝毫不加怀疑地相信了。

  「嗯,知道了,偶尔转换转换心情也不错」

  关掉电话,继续往前走一小会后,前方一个破旧矮小的咖啡店便映入眼帘。

  我推开破旧得关不太紧的店门,伴随着吱呀吱呀的杂音,店中弥漫着的令人怀念的咖啡和咖喱的香气扑鼻而来。

  路经柜台时,店主默默地瞥了我一眼,我也点了点头作为回复,随后在最近的双人座上坐下身子。那是到处都已经磨损地非常严重的木桌。我连菜单都懒得看,直接就点了一份咖喱饭,老板以一副有气无力的声音答应后打开了电饭煲。

  在去年的三月份来到这个街区到与妻子结为连理的那一段时间,我每周大约会来这个店三次。虽然从那之后也不过是仅仅三个月没来而已,从店主的表现来看他完全都没有认出我来,嘛,说不定从最开始就没有认识过说不定。这家店既不好吃也不难吃,要说价格也并无特别之处,上菜的时间也是。不过我之所以中意这家店的理由,是因为这家店的店员对待客人并不会用那种带有营业性质微笑和谄媚,对于不擅长应付那些热情过头的服务业人员的我而言,这里可谓是正和我意。

  等餐时环视了店内一遭——菜单上的油渍,立在墙边的小型动物园的木雕。这间店和我上一次来时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几分钟后,店员将咖喱饭和作为配菜的沙拉盘送到了我的面前,同样的,沙拉里的黄瓜片依然是星型。

  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咖喱,送入嘴中。

  啊啊,就是这个味道。真的是既不好吃,也不难吃。

  所有的一切都一模一样,别说三个月之前了,这家店现在和我第一次来到时相比也没有任何改观。无论是味道,还是内部的装修,亦或是店主的服装,这家店的时间的流逝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停滞下来了,就连空气里漂浮的灰尘,也会让人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从几十年前就开始漂浮在这里的东西。与其说我是故店重游,倒不如说是我穿越时空,回到了一年前。

  我现在还处在刚刚踏入社会的第一个年头,还没有和妻子邂逅,如今的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只是梦境——我是知道的,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总觉得自己的心静不下来,所以我才会想要在既不是家也不是公司的某处寻求一丝喘息的空间也说不定。

  我慢条斯理地吃着咖喱,同时脑海中浮现出妻子的身姿。

  她现在应该在家里独自一人吃着本应当是两人份的晚餐吧。

  我用叉子缓缓叉起粘在盘子底部的黄瓜片。

  那是长期浸泡在沙拉酱里,色泽醇厚的星型黄瓜。

  这个黄瓜恐怕在发育期的时候就被人为的放到星型的模具中去了吧,在无可遁逃的模具中,只能被迫发育成星型,虽说发育期结束后模具便会被取下来,但事到如今就算把模具拿下来,黄瓜也不会突然之间变回原本的星型。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到了异样的视线,我为了寻找那视线的源头将目光转向柜台时与店主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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