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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话 女仆刑事诞生!扫除污秽的罪恶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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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气!)

  在七月炎热的夜晚,若槻葵猛然睁开双眼。

  床头的侧桌上,主人送的数位闹钟显示著“03:02”,蓝色的LED相当亮眼。

  除了事先预约的客人外,这种时间是下会有人造访“宅第”的。更别提屋外这种杀气腾腾的“客人”了。

  葵穿著灰色系的小可爱和短裤,快速侧翻下床,顺势滚到——这间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的另一端,在那里有一个外凸窗,接近窗户后,葵单膝著地,从窗框下端窥视外头情况。方才在这没有冷气的房里流下的汗水,早已完全止住。

  往外头一看,三位穿著黑色棉质衣料的男子,刚翻过了宅第大门,正好跳进宅第里头。大门距离这栋建筑物约五十公尺。今晚恰巧是新月,庭院里也没有灯光,但是在葵的眼中,却可以清楚地看见庭院里有三名男子,正弯著身躯在观察周遭情况。这么热的夏夜,他们却戴著土匪帽。

  半跪在地的葵,伸手将立在窗户旁边的除尘拖把拿了过来。葵称它为“除尘拖把”,外型确实和市售商品很像,不过这支拖把,其实是科学警察研究所开发的特制品。也可以使用一般市售的除尘纸,和一般除尘拖把并无差异。

  三名下速之客似乎打算绕到屋后。葵紧盯著他们的动向不放,同时伸手将外凸窗的锁打开,接著“碰”的一声,窗户应声被推开,葵灵敏地跳过窗户,赤脚来到庭院。大吃一惊的三人同时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方才的跳跃让脚边尘上一阵飞扬,葵笔直地站立在尘土上,将拿在左手的除尘拖把直立在地。待她伸手拨过头上的飘长秀发之后,葵用凛凛的声音对三人说: “请问三位是谁呢?你们知道这里是警视厅长官海堂俊昭的宅第吧?”

  看似娇小、纤弱的少女,站在深夜的下速之客面前却没有半点惊恐,这点让三名男性有些愣住,但很快地三人又放声大笑了起来。

  “喂喂!这间房子在搞什么啊?原本以为这里没装防盗器,原来是一个小鬼在看门啊?”

  “看来是扫地的美眉吧,她脑筋是不是不正常啦?”

  “我们是来找警察厅长官的,没空陪小鬼玩。趁你还没受伤之前,赶快滚回房里睡觉吧你!”

  葵用粗眉下的锐眼,依序打量了三人一番: “很不巧,主人现在还在休息呢。

  而且——我也不能帮带枪的客人引见。”

  三人似乎吓了一跳。“你怎么会——”

  “三位口袋的突起可骗不了人。”葵对三人微微一笑。理性端庄的脸孔,露出了十七岁少女的稚气表情。

  “奇怪的家伙,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这个宅第的女仆。”葵说。

  “女仆?”

  区区一介女仆,竟然能够如此无畏地站在我们面前——三人一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很快地就马上回过神来,各自掏出身上的手枪。

  “正好!那就请你带我们到你主人的房间吧!”

  葵被三把枪指著,却丝毫不感到畏惧。反而微笑地说:“请三位小心。黑市卖的托卡列夫品质都不是很好,搞下好会膛炸,伤了各位的手呢。”

  “别说得你好像很懂一样!”三声错开的干涩枪声,在深夜里划出三道火花。但是,葵可不会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对方开枪。她将除尘拖把夹在腋下,往三人的方向纵身一跳。射出的子弹落在庭院的树丛中,发出了闷响。在他们的眼中,葵就好像瞬间消失一样。她如此快速的动作,使他们措手不及。

  腾空的葵在尘埃上方空转一圈后,落地在三人脚边,接著又把除尘拖把的握柄对准其中一位男人的鼻头,顺势一跳。 “碰”地,在这一阵猛然的冲击下,男人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手上的枪也同时掉落。

  一旁惊讶的两人,马上把枪指向葵。外行人啊——葵心想。手枪如果水平移动就会失准,稳住枪身需要花上一点时间。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后,葵马上蹲了下来。

  目标突然消失,让这两个男人形成拿枪互指的窘态。葵趁隙将除尘拖把水平挥舞,扫向两人的陉骨,把他们扫倒。

  两人难看地摔倒在地,他们大概对身上的痛觉感到很诧异吧。毕竟葵的除尘拖把并不是普通的市售商品,是由两公斤重的特殊合金制成的拖把。人体的要害之一——胫骨被这种东西打到,当然不是普通的痛。

  葵把三位下速之客瞬间打倒在地后,往后一跳取出适当距离,接著往三人的心窝口捶下,给予他们最后一击。身体的痛觉让三人丧失战意后,腹部又跟著受到重击,随即昏了过去。一、两个小时之内大概是下会醒来的吧。

  葵用调息法,让自身的呼吸与心跳恢复平静后,慎重地往三人靠近。确认他们真的昏迷后,再将托卡列夫一把一把捡起,随性地往远处一丢。接著,葵拿出平常总是挂在腰间,用来绑旧报纸用的尼龙绳,将三人紧紧地束缚起来后,头也不回地走回窗户的方向,轻盈地跳进了屋内。

  枪声被庭院的树木遮盖住,似乎没有传到主卧房,葵放心了。她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妨碍到主人的睡眠。

  房内的侧桌上放有一只橙色的贝壳机,手机上挂有一个手机吊饰。葵将手机打开,按了几个简短的按钮。

  “我是若槻。这边有三只老鼠,麻烦你们来接收一下……这个嘛,我这边也需要准备一下,大概四点左右……是的,主人正在休息,来的时候请不要开警笛。”葵语气和蔼地说完后,将电话挂上。

  看了看闹钟的时间,“03:09”。离早上的准备还早,但是身上的汗水与吸附在身上的烟硝味,必须处理一下才行。

  葵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同样是灰色系的棉质内衣,往浴室方向走去。这间公馆备有三间浴室,分别是主人专用、客人专用以及葵等佣人专用。

  用莲蓬头仔细清理身体、洗完头发后,葵回到卧室,换上女仆装。她用黑色的丝袜,将纤细、富有弹性的大腿紧紧包裹住,再用吊袜带固定丝袜,接著穿上蓬裙,让裙子看起来更有膨松感。蓬裙的质地坚固,需要再套上一件衬裙,免得弄伤衣料。最后再套上黑色羊毛材质的套装。厚实的长袖衣服,将葵白皙的身躯隐藏了

  将高领、纯白的衣领用装饰钮扣固定住,然后再穿上长摆无饰边的围裙,在后面打上一个蝴蝶结,服装整体强调出一股可爱感。接著把秀长的头发用发夹东起,再戴上发箍,发箍上附有些许波浪线条。

  现在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称头的女仆。不,脸上还未施妆。

  葵面向梳妆台,化上薄薄的淡妆。有客人来访时——是指真正的客人,不是刚刚那种不速之客——不能胭粉未施地就去接待客人。

  化完妆后,再戴上圆形、玳瑁框的大眼镜。这副眼镜没有度数,看起来有些土气。

  葵身为女仆的唯一缺点,就是容貌太过殊丽。万一比那些来访的女性客人漂亮,就会显得相当不得体。符合工作的仪容,这也是当女仆的条件之一。

  最后穿上低跟、看起来有安定感的高腰鞋,一切准备就绪,时间是三点五十八分。葵快步地走出寝室。

  寝室隔壁是挑高的玄关大厅。葵先将大厅地板擦亮,再用挂在腰间的钥匙串打开大门,将玄关也仔细地打扫乾净,扫到一半时,有一辆警车开到大门前停了下来。跟电话中约定好的一样,没有开警笛。玄关里有个开关,葵按了它。跟著,铁制大门无声地开启了。

  梶警视正带著两名制服员警从大门口走过来,他是警察厅刑事局里头,最精明能干的人。

  警察厅和警视厅常常被混淆。警视厅是隶属于东京都的警察机构,仅管理东京而已;而警察厅则是负责监督调度地方政府的警察,是日本警察机构的最高机关。

  警察厅刑事局本来不负责事件搜查,直到海堂俊昭就任警视厅长官后,才开始编制直属的搜查班。而负责管理搜查班的人就是梶。

  “哟!小葵,一大早就这么拼命啊!”魁梧的体貌配上粗壮的声音,梶边说著,边从皱巴巴的风衣里头掏出雪茄,用瓦斯打火机点了火。时值夏季,他还是穿著那件风衣。葵一看到梶点烟,马上就把玄关大厅角落的直立式烟灰缸拿了过来。

  “梶先生。可以麻烦您不要在玄关抽烟吗?烟灰要是掉到地上,我又要重新打扫了。二癸面无表情地说。真希望梶能够在会客室吸烟。还有,不要让廉价雪茄的味道充斥整个玄关。或许大家会觉得抽雪茄很帅,但是葵却还是觉得二十支三百八十日元的小雪茄,或黑船长的味道闻起来比较香,看起来也比较像样些。那种牌子的香菸价钱合理,在香菸的自动贩卖机也买得到。

  梶没有察觉葵内心的想法,依旧吐著廉价雪茄的烟圈,同时说道:“鼠辈已经逮捕了。那三个家伙还把玉道组的徽章挂在身上,让我们省了调查的麻烦。照理来说,遮脸不如把徽章拿掉,只有矮骡子才会这么招摇。”

  “您说的玉道组……是那个全国性黑道组织吗?”葵感到很困惑,又接著说道:

  “黑道人士找主人有何贵干呢?”

  “这就要请他们告诉我了,社会真是越来越乱。所以我打算派驻人手来保护

  “这件事情我已经跟您说过好几次了。”葵笑著说:“主人说过,这个宅第下适合防盗装置或制服员警等煞风景的东西。而且这里还有我在。”

  “嗯……国家特种女仆的身手我很了解。”梶警视正很不情愿地如此说道。

  葵不是普通女仆。她拥有国家女仆检定的特种资格,也就是日本最高阶的女仆。武术项目是此种女仆必备的技能科目之一,因此可以保护侍奉对象的安全。就因如此,有相当身分地位的人,都能够放心地雇用国家特种女仆。

  “总之,就先让我向长官报告一声。”梶警视正刚要踏上玄关大厅时,葵挡住了他。

  “您应该知道,主人在早餐前是不会客的,不管谁都一样。除了国家大事以外。”

  “但是有人要他的命啊!”

  “不过是黑道,而且还只是三个喽罗而己,不能让这种小事打扰主人早上的宁静。”葵微笑地说。但是她的那双眼睛却展现出了强烈的意念,说什么也不让人破坏宅第的平静。

  梶警视正听完耸耸肩,说:“那好吧,就交给我们这边处理吧。”

  “麻烦你们了。”葵深深地鞠躬说道。

  玄关、走廊和会客室打扫完毕,恰好花了四十分钟,葵来到厨房。厨房内,穿著白色罩衣的坪内太太,原本在看面包炉的火侯,看到葵进来后,便转过头来问她:“深夜似乎有些奇怪的声音?”

  “不过是几只老鼠,已经请梶先生处理掉了。”听完葵的回答后,她不大感兴趣似地又把头转回了面包炉。对坪内太太来说,早上的面包烤得好不好,远比下速之客要来得更为重要。

  坪内茜太太是一个手艺非常好的厨师,她的双亲也曾经侍奉过这间宅第。特别是她的烤牛肉,甚至让某位前部长想要把她挖角过去,当然,她拒绝了。因为她已经宣誓要为海堂家和主人效忠了。

  不仅如此,等到那位部长回去之后,她曾经在厨房跟葵这样说过:“主菜竟然还剩这么多,他的政治生涯也要结束了。”结果过了下久,那位部长就如同她预测的一样,下台了。而后甚至再也没有回归政坛。葵问她为什么知道?她是这么回答

  “我端出来的菜量都是刚刚好,绝对不会让客人吃剩。主人的体型瘦,食欲却这么旺盛。没有食欲的人,是无法胜任政治或其他繁忙工作的。”坪内太太是透过料理来看一个人。

  她的丈夫坪内弥助是一个本领高超的园丁,也是从上一代开始就服侍这个家。

  年过六十,却还是单枪匹马将这座宅第——占地两千坪——的庭园保持得相当漂亮,且四季下缺花草。房屋修理他也做得相当出色,吃力的工作全是由他负责。在这栋位于市中心某处的广大宅第内,只有葵和坪内夫妇,以及朝仓管家等四个佣人在服侍独居的俊昭。大家都是相当出色的佣人,对主人也相当忠心。

  葵从冶冻库内,将装有山泉水的水瓶拿了出来,用水壶加热。山泉水是坪内先生从深山汲回来的。葵先把茶壶用热水热过后,放人三匙茶叶。中国祁门红茶搭上佛手柑调味而成的伯爵茶,一匙成本不到五十日元。

  红茶好不好喝并下是看价钱,而是看泡法。

  水滚了之后,要把茶壶靠近水壶注入热水,让茶叶好好地泡过。再用滤茶网仔细地将茶叶滤干净,最后倒入事先热好的骨瓷西式茶壶当中。

  接著,葵又从保存库里头拿出橘子酱。原料采用山口县产的橙子外皮,是葵亲手做的。把果酱盛到小盘子上时,刚好坪内太太也烤好两个面包卷了。看了看厨房墙壁上的挂钟,四点五十五分。跟平常时间一样。葵松了口气。不能打乱主人早晨的时间,就算只有一秒也不行。

  葵把早餐还有刚才拿进来的各家早报,放到银制的托盘上。

  “那么,我先端过去给主人了。”

  “啊!我要先准备一下下午的事情。今天堂本先生要过来呢。”堂本是国家公安委员长。

  “那就是说,下午也要泡茶喽?”

  “大吉岭茶的初泡配上牛奶对吧?他大概不知道还有其他的红茶吧。”

  “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么甜点就麻烦您了。”

  “甜点我也知道他爱吃什么。烤饼涂上大量的鲜奶油——每次都是这个,涂那么多奶油,好不容易烤好的饼不就吃不出味道来了吗?”

  坪内夫人不满地说。葵听完后微微地窃笑,走出了厨房。

  从厕房往宅第的内部走去,走到尽头后向东转,从那一段开始就是明亮的走廊。紫檀的墙壁和红色的地毯,让四周看起来有一股持重的气息。

  葵皱了一下眉头。走廊尽头的主卧房内,传出了微弱的古典音乐。这是主人平常的习惯。但是,这首曲子——

  “抱歉打扰您了。”在厉门前打了一声招呼后,葵进到房间里头。

  十六张榻榻米大小的主卧房内,这个家的主人——警察厅长官·海堂俊昭半起身地坐在床上,正在聆听从音响组放出来的音乐。听音响是海堂最大的兴趣。MARK广EVHzSON的扩音器、TANNOY的音响、NOTTINGHAM类比工厂的Spacedeck黑胶唱盘……

  由音响中最珍贵的高级品组合而成的这套音响,就算放古典音乐的黑胶唱盘也几乎没有杂音,甚至还可以听到观众席上的干咳声,音质相当具有临场感。

  横越过宽敞的房间,葵将托盘轻放在床旁的桌子上,把茶壶的红茶倒入茶杯后,向后退了一步,双手交叉摆在身前。

  海堂伸手将茶杯拿到鼻子下方。年仅二十九岁,就攀升到警察机构顶点的优秀人物,他冶若冰雪的表情,似乎也隐约地动摇了。

  海堂品尝一口伯爵茶后,对葵问道:“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

  葵内心紧张了一下。 “没有,没发生什么事。”

  “红茶可是不会说谎的,味道稍微有点不一样。想瞒混我可是行不通的喔,葵。”

  “真是非常抱歉!”葵深深地弯下腰:“有三位不速之客闯入。好像是黑道分子,梶警视正把他们带走了。”

  海堂就算听到有人计画推翻政府,也还是这么一号表情吧,他只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辛苦你了。”

  “主人言重了!”

  葵又再度将头低下。这短短的一句话,对葵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奖励了。

  海堂默默地将橘子酱涂在面包卷上往嘴巴里头送,接著喝了红茶。举手投足有著一股与生俱来的优雅。

  海堂没有看一旁的早报,而是打开了桌上的木盒。木盒里放著烟斗的菸丝。他在薄薄的卷菸纸上,铺上细长的烟丝后,卷了起来。再用纯银制、无花纹的21PPO打火机点上火,抽了一口,缓缓地吐出烟。手卷烟通常要用手卷烟专用的烟草,但海堂用的却是烟斗的烟丝。

  果香味慢慢在房间里散开了。

  红茶专卖店等地方很多都禁烟,这是因为烟味会抵销掉红茶的香味。但是海堂戒不掉这个习惯,葵也没有打算制止。毕竟这两个味道都相当好闻。就算对方是主人,只要是不合理的事情,葵一定会马上出声制止。她有义务让这个家维持高格调。不过,幸好海堂不是那种毫无礼貌、蛮横不讲理的主人。

  “主人。”这次换葵开口说话了:“您是不是有什么挂心的事情呢?”

  “为什么这样问?”

  海堂的视线,似乎在看著从烟头袅袅上升的烟。

  “主人每天早上四点三十分起床,享受早晨的宁静,然后听古典音乐。平常总是喜欢听德布西和拉威尔等印象派的古典音乐。但是,今天早上的曲子却是莫札特的“安魂曲”,而且还是“震怒之日(注1)”。如果没有心事,我想主人是不会听这种歌曲的。”

  注1:莫札特的安魂曲共分八个部分,经文内容以抚慰祈祷为主,表现对主的服从,祈主的怜悯。八部分包括:进堂咏(introitus)、垂怜经(Kyrie)、继抒咏(Sequenz)、奉献经 (OffertOrium)、圣哉经 (Samtus)、赞美经 (Benedictus)、羔羊经 (Agnus Dei)、领主咏(Communio)。而震怒之日是继抒咏内其中的一段。

  国家特种女仆必须要对侍奉对象的喜好了若指掌。葵虽然中学辍学,但是为了能跟主人聊上话,她具备了阅读英文报纸、经济报等各种报章杂志的能力。音乐知识也当然有些基础。

  “了不起——”海堂并没有这么说。要是说出口,反而对葵是一种失礼的行为。就算对方是佣人,也不能伤到他们工作上的自尊。这件事海堂当然相当了解。

  取而代之地,他对葵问道:“你知道凤凰大学吗?”

  “葵只知道以我的程度是无法考上的,主人是指这个吗?”

  葵的回答,似乎让海堂觉得很有趣。他的嘴角些许地上扬了:“凤凰大学是私立名门大学,学生一万多人。有钱人和政治家都想把自己的子女送进这所学校。毕业生利用本身家世与学阀,在政经界的顶点占有一席之地。当然献金也下少。在少子化、私立大学财源吃紧的现在,还能维持优渥的经营。”

  “也就是说那所学校相当有钱喽。”

  “假设那些钱没有记在帐簿上呢?”

  “主人指的是走后门吗?”

  “没有那个必要。”海堂缓缓地摇头:“凤凰是广泛地采用A0入学测验。笨蛋也可以轻松地走正门入学。”

  “A0……是指Admission Office吗?”

  海堂微微地点了点头。“原本是要从考生高中时代的成绩、活动纪录还有面试等来做综合性评价的系统,如果只有面试和小论文的话,只要稍微打通一下就没问题。因为面试官是校长和系主任等人,小论文的评分方式也一样。去年靠A0入测进到凤凰就读的“名门子弟”,在高中的偏差值其实低于五十。”

  “这表示幕后有黑金吗?”

  “凤凰大学校长——仙石宗一郎的个人资产高达数百亿,表面上看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葵感到很困惑。“如果有这么多的个人资产,国税厅应该会有所行动吧?”

  “当然调查过了。可是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一般认为飞龙兴业也牵扯其中。”

  飞龙兴业表面上是公司组织,其实不过是全国性黑道组织——玉道组隐藏身分的工具。最近玉道组甚至和海外的地下组织挂勾,眼下就要成为一个国际性的犯罪组织,是一个相当恐怖的对手。洗钱对他们而言也如同探囊取物。仙石的黑金透过玉道组,很轻易地就能以正当利益的名目,汇入私人户头吧。

  葵恍然大悟。梶警视正说早上的不速之客是玉道组的人。难道他们的目标是主人……

  “不管真相如何,如果找不到非法入学的证据,就无法举发他。”海堂用敏锐的眼神看著葵。 “葵,我希望你能潜入仙石家。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找到证据。”

  “请恕我拒绝。”葵又接著说道:“葵是侍奉主人的女仆。所以我不想当警察的”

  “你还是对那个时候的事情无法释怀吗?”

  “请您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葵的胸口一阵抽痛,因为“那个时候” 一词。但是,现在的葵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国家特种女仆。

  “保护这座宅第是女仆的工作。这以外的工作就算是主人的命令,葵也难以接受。”

  “嗯。”海堂略微思考了一下,终于开口:“仙石的家里有一间香料储藏室。传说是日本第一。”

  葵一听也大吃一惊。香料储藏室是指备有多炉炉灶和食材库的特殊房间,专门用来制作果酱等保存食品,或是用来准备下午茶。国家特种女仆成立了一个名为IJAM”(Japan Acthoritative Maids)的团体,作为资讯交流平台,但是在那里头的人,曾经在有香料储藏室的宅第内工作过的寥寥无几。

  “听说仙石家的香料储藏室,在制作橘子酱方面是首屈一指的,不输给任何人。

  怎么样?你难道不感兴趣吗?”

  “这是主人的命令吗?”

  海堂看了桌上一眼。 “你做的橘子酱也相当不错,但是就是少了这么一点味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日本第一橘子酱的秘密吗?你在这里当女仆是机密事项。如果有人知道,那可就不大妙了。”

  海堂的意思就是说,我准许你潜入仙石家搜查。就算再有女仆的自尊,也不能吧这件事单纯地当作去“取经”,而忽略主人真正的用意。

  但是“日本第一橘子酱” 一词确实打动了葵的心。因为她想让主人吃到最棒的橘子酱。况且,万一早上的那帮不速之客和这件事情有关联,那么斩草除根也可以算是保护主人。

  “葵明白了。”终于,葵点头答应了。

  海堂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天鹅绒制的蓝色小盒子。 “把这个带去,除尘随把也是。”

  葵把盒子打开一看,里头装的是一个装饰扣,可以扣在女仆装的白色衣领上。

  椭圆形的外型看起来像胸针。

  “把它打开来看看。”

  扣子里暗藏玄机,葵打开一看,吓了一跳。“这是……”

  “万一出了什么状况,这个可以保护你。但是下要搞错了,这种东西下过只是装饰品而已,不过有的时候,它可以发挥比蛮力更强的力量。”

  要把“它”带在身上,葵有些排斥。不过也的确,力量是抵抗暴力不可或缺的 东西。

  “谢谢主人!”

  看到葵鞠躬道谢,海堂莞尔一笑。

  “我很期待喔……上等的橘子酱。”

  仙石家从都心往西约三十分钟,位于武藏野杂木林四散的高级住宅区。

  葵穿著T恤配上牛仔裤,一身简便的穿著走在路上。本来一个一流的女仆对外出衣著也必须留意,但是在盛夏的东京,实在不会让人想穿著长袖在外面走动。再加上,葵穿私服的时候讨厌穿裙子。

  环视著四周喧噪的蝉鸣声往前走去,很快就看到此行的目的地。都铎式的大型建筑物,急倾斜的人字形屋顶是此种建筑的最大特徵。再说,砖造的洋馆在市中心也极为稀奇。有人住在里面的话,更是稀奇无比。

  沿著占地一个区画的砖墙往前走,那里有一个和洋馆样式不搭的厚重铁板门。

  门上没有窗户。旁边有一个对讲机,葵按了它。

  “喂。”

  对讲机里传出一个冷淡的应答声。应该是中年女性的声音,葵心想。

  “我是JAM介绍来的若槻——”话才说到一半,对方马上就打断了她。

  “从西边的共用出入口进来!”说完这短短的一句话后,对讲机一阵死寂。

  绕过长长的围墙,葵来到西边。原本以为这种建筑的侧门防备都会比较薄弱,但这里却也是坚固的铁板门。

  大概有监视录影机吧,葵一站在门前,门就向内开启。里头就是房屋的大门,一样是无窗的铁板门。

  如果葵是警察,看到这种情况也会想进来搜索吧。外头和房屋使用坚固的大门,甚至不惜破坏建筑的协调美,这一定是有某种理由。而且——

  房屋大门的旁边,站著一个相貌凶恶的魁武男子。夸张的西装和领带,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葵庆幸自己戴著眼镜、扎起了头发。免得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大姐!有什么事吗?”男人用粗壮低沉又可怕的声音如此问道。葵笑著回答。

  要是会怕这种小流氓,是没办法当国家特种女仆的。

  “我从今天开始在这里工作,我叫若槻葵。请多多指教。”

  男人浮现一个低级的笑容。 “喔——屁股没什么肉,不过是我喜欢的类型。”

  葵无视这句下流的骚扰,正打算从男人身旁通过时,男人对她的臀部伸出了咸猪手。葵马上反射性地抓住了男人的手,往手上的要穴用力一按。男人大概感到一阵手麻吧,只见他甩了甩手,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不是普通的女仆吧?”糟糕,葵心想。要是被怀疑的话,行动起来可就麻烦了。“我在学校有学过合气道,要跟我过过招吗?”

  葵故意摆出一个外行人的架式,男人看了之后露出苦笑。 “跟外行人的大姐过招也玩不了什么名堂——进去吧!”

  葵松了一口气把门打开之后,停下脚步。

  里头站著一位中年女性,是方才那阵声音的主人,年纪就跟葵所想的一模一样。她穿著一身合适的黑色羊毛制套装,有如西洋电影里头的女教师般,并将头发高高地东起,眼神相当锐利。还戴著一副胶框眼镜,下管怎么看都像是一位十足的家庭女仆。

  “我是筱原。”中年女性说。

  “初次见面,您好。我是——”

  “请你回去!”筱原突然伸手打算将门关上。葵赶紧进到里头。

  “那个,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妥的……”

  “我们这里不需要穿著蓝仔裤在外面溜搭的没品女仆!”

  现在应该没有人会把牛仔裤叫做“蓝仔裤”。再加上,现在竟然还会有人觉得年轻女性穿著牛仔裤很没品,可见她的观念相当守旧。在海堂家从来没有人说过这种话,弥助在夏天也常穿著一件汗衫到处走动。

  不过,小看家庭女仆是葵的败笔。她马上就随口编了一个藉口:“实在是非常抱歉!我才刚出社会工作,在之前服务的地方没有薪水,所以……”

  葵头低低地看著地板,筱原叹了一口气:“竟然不看一下女仆的装扮就把她送出来,真不知道最近的人家在想什么……这次的休假,去买几件像样的外出服回来!”葵拿到了一个茶色信封,厚度让人吃惊。

  “这真的可以收下吗?”

  “仙石家是华族世家。就算只是小小的女仆,要穿著跟附近的那些姑娘一样,那格调就会低下了!女仆装也要帮你准备一套不可。”

  “我有带自己的女仆装过来。”

  葵提著一个包包。里头装有一套女仆装和一些生活用品,以及拆解好的除尘拖把。

  “这里有这里的服装!”

  “这个、我没有想要顶嘴的意思,不过国家特种女仆的女仆装,国家有规定统一格式。”

  筱原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大概是不喜欢事情超出她的控制范围吧。

  “那好吧……我请人带你去你的房间。”筱原摇了摇她手上的手铃:“中泽……

  中泽你还在摸鱼吗?”

  来了——远方传来一阵声音。

  葵很紧张地踏上了玄关。

  “真是太好了!幸好你能够过来帮忙。”

  这位名叫中泽,带有一点关西腔的女仆,看起来比葵大上五、六岁。两人快步地通过迂回弯曲的走廊。

  葵在走廊上随处可和凶神恶煞的男人擦身而过。这些人肯定是玉道组成员,但是一旁的中泽似乎不大介意。

  这个家病了。而且还是从内部发病。

  “之前来工作的小姐好不容易才学会擦鞋子,就辞职不干,说太累了。”

  “因为筱原小姐看起来很严格吧。”葵搭腔说。中泽一听,一脸忧愁地又接著说:“已经超过严格的程度了。薪水这么少,还要整天被使来唤去的,真是吃不消。”

  “薪水真的这么少吗?”

  “十三万日元含税,而且周休一日。真正来说,其实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待命的。”

  “哎呀,薪水快是我的一倍呢。”葵不小心脱口而出。中泽一听,眼睛瞪的大大的:“你不是国家特种女仆吗?在我们这里的女仆房名气不小呢!”

  “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女仆还是女仆呀。”

  “你的薪水这么少,不是不能存钱和买东西了吗?”

  “我没在花钱的。”

  中泽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来她还不知道,侍奉一流主人的喜悦,远胜过金钱。

  “随便啦……这里就是女仆房。”

  葵被带到位于宅第北边,一闾有些阴暗的房间。双层床铺在房间里头一字排开,角落放有一个小梳妆台。

  “十二人住八张杨杨米大的房间。比较上阶的女仆住在别的房间。这里真的小到不能再小了,你的床在那里。筱原要你换了衣服去找她。啊!对了……—

  中泽压低音调说:“我平常说话都是用大阪腔,要帮我保密喔,要是被筱原听到那可就惨了。她每次都会说“在这个关东的名门世家里……”然后罗哩叭嗉地念一堆。”

  葵点了头后,就把包包放在狭窄的床铺上,换了女仆装。

  “你的服装看起来还真不可爱啊。”

  中泽穿的女仆绣有一堆蕾丝皱边。从葵的角度来看,这叫装饰过度。

  “这是先生的兴趣吗?”

  葵并没有称仙石为“主人”。对她而言,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主人”,只有海堂俊昭一人而已。

  “我很想说这是暴发户的兴趣,下过他真的是个有钱人。唉!不过名门是用钱买的就是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

  中泽低声回答葵的问题:“你应该知道这个家是华族世家吧?”

  华族是日本在二次大战前的一个贵族阶级。

  “不过真正称得上是华族子孙的人,只有夫人而已。前任校长是夫人的父亲。那个时候的凤凰虽然很有体统,不过营收却不怎么亮眼。将凤凰的营收大放异彩的人,是当时在里头工作的现任校长,也就是现在的主人啦。结果主人的功劳受到肯定,前任校长才把主人招赘进来。”

  (原来是这样啊……)大放异彩的方式就是非法入测吗——葵的心里稍微有个底了。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手铃的声音。

  “啊!筱原在叫我们了,不赶快过去等等又要被她念了。”

  中泽正要走出房门时,感到很困惑地问了葵一个问题。

  “那个,像你这样的国家特种女仆,为什么要在我们这里打杂呢?只要你想,应该很简单就可以当上家庭女仆吧?”

  “因为我还只是半桶水而已。”葵很谨慎地回答。

  跟著中泽沿走廊走著,突然看见筱原站在前方。

  “现在要带你去跟主人打一声招呼,注意不要失礼了。中泽,你去厨房帮忙。”

  “是——”

  “回答的时候要简洁有力!要说几次你才会懂?”中泽在筱原身后摆出一个厌恶的表情后,就离开了。

  葵表面上故意装做很紧张的样子,其实现在她相当地放松。当然,这跟刚才中泽揭露校长的“真实身分”也有一点关系。况且,要是会怕大房子和世家,是无法当女仆的。

  橡树材质的华丽房门前,一样有玉道组的彪形大汉站在那里,筱原好像视若无睹一样,直接敲了一下房门。“主人,我带新的女仆过来了。”

  里头似乎传来一个“好”字。筱原打开了房门。

  “进来!”

  葵对著门内鞠了一个躬后,走了进去。

  房间挑高的天花板,很搭都铎式建筑的设计,面积大约是二十张杨榻米。挑高三公尺的天花板已经可说是超脱了优雅,墙壁是法国风的白色壁纸搭配黑色腰板。

  地毯是蔓草的图样,相当厚实。接待沙发组是黑色真皮制,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义大利制的古董装饰。原来如此,这样的室内设计是为了搭配房屋风格吗。放在角落的沙洲椰子盆栽,也很融入房间的气氛。

  但是挂在墙壁上的富士山油画,却破坏了协调感。更何况富士山的背景竟然是花俏惹眼的黄色,简直完全没救了。

  葵盯著那幅画,有点看傻了眼。

  “你喜欢吗?”接待沙发组的后方有一张厚实的书桌,一位白发苍苍的男人坐在那里说道。葵把视线栘到声音的方向。

  凤凰大学校长——仙石宗一郎外表看起来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绅士。身著的西装也是裁缝相当好的订做品,给人感觉相当得体,丝毫没有穿走样的感觉。五官看起来也具有威严。但是,葵发现他的眼神似乎也有些不大沉著。然后是画。

  “好奇妙的画作啊!天空竟然是黄色的……”葵很有礼貌地说。宗一郎一听,笑著说:“你不知道啊?在风水学上,黄色可以招财呀。”

  在最近十年左右,一个真正的富豪会对室内风水相当在意,但是他们不会因此而降低了房间的格调。这个男人的本性,已经算是可以看透了。

  宗一郎打开桌上的保湿器,从里头拿出雪茄。雪茄并下是梶警视正的那种便宜货,而是古巴原产的Premium cigar。他用专用剪刀剪过烟尾后,用雪茄专用的长条型火柴点了火。闻起来味道相当不错,真不亏是高级货。

  宗一郎抽著菸,葵则是盯著宗一郎戴在左手的手表。那只手表看似钛制,设计相当新潮。

  “手表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因为我没看过这种手表,见识浅薄真是抱歉。”

  “这只是跟美国订制的。是特制品。”宗一郎若无其事地说:“对了,你是JAM介绍来的女仆吧?”

  “我是若槻葵。听说贵府有一间很棒的香料储藏室,所以特别来这边学艺的。”

  葵深深地弯下腰来。

  “嗯,那么你是专管香料储藏室的女仆喽?”

  “不是的。我什么技艺都有学,可以依照贵府的需求做调整。”

  “意思就是打杂的女佣吗。”

  筱原一副轻蔑的口吻。打杂的女佣简单来说,就是在门第比较卑微的人家里工作,任何杂事都一手包办的女佣。一般人都以为,她们做的事情任何人都做得来,因此相当轻视她们。

  这种说法触碰到葵专业的自尊心,但她还是谨慎地回答道:“我相当小心,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拿出一流水准。”

  “丑话先说在前头,这里不会因为你有国家资格就给你特殊待遇。仙石家是华族世家。格调和其他人家不同。”

  “哎呀、别一开始就用这么带刺的口吻跟人家说话嘛。”似乎想让人觉得他从容不迫,宗一郎笑了。 “你会看上香料储藏室也不简单。不是我在自夸,我们这里的香料储藏室女仆是日本首屈一指的,不会输给英国的庄园宅第(注2)。你就在这边好好地学习吧。”

  (明明就很自夸。)葵在心里嘀咕。

  “筱原,替她带路吧。”

  “是,主人。”

  “那个、请问可以请教一件事吗?”

  “什么事?”

  “在走廊上四处都可以看到一些很可怕的先生们……”

  注2:庄园宅第(country house) 位于英国奇尔特恩丘陵(Chiltern Hills) 的山脚,是英国首相的官方乡间别墅。

  “啊、那些人是飞龙兴业的员工。是我请他们来这边帮忙我的相关事业,也顺便来当保镳。我们这里有在做一些土木相关的工作,所以他们的体格都很好,不过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对女仆动手动脚的。”

  宗一郎做了一堆多余的说明后,愉悦地笑了。

  (大骗子。)

  葵绝对不会用家世和地位去判断一个人,不过像这种会让黑道人士大摇大摆走进家里的人,根本不配称作华族。甚至可以说是犯罪者的共犯。况且,刚刚不就有人对我动手动脚了吗?“那么,就让我看看国家特种女仆的工作手腕吧!”

  宗一郎结束了两人的对话。

  香料储藏室在宅第南端。

  在筱原的带领下进到里头后,看见有两位左右的女仆,正忙碌地在搅拌小锅子,以及整理保存库内部。同时还有一位身穿白色服装、体态丰腴的年长女性,双手交叉在胸前监督她们工作。看起来很年轻,但实际上搞不好有七十岁了。

  “啊、不行不行,今冈。你这样弄,东西不就黏在锅底了!”女性用严厉的声音,让年轻的女仆吓得缩成一团。

  “神保女士。”筱原出声叫了那名女性:“这位是若槻葵,是来这间香料储藏室学艺的。”

  “我叫若槻葵。请多多指教。”葵对神保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

  “嗯哼——”神保毫不客气地将葵打量一番。“你会泡红茶吗?”

  她突然用冷淡的口气问道。

  “在之前服务的地方,我的工作就是泡红茶。”

  “好,那就请你泡个俄罗斯茶吧。果酱就用黄色标签那个。”

  马上就扔了一个测试过来。

  葵看了看一旁的架子,找到了乔治亚产的橙花白毫。接著用小茶壶泡浓后,回头从架子上拿了一瓶伏特加。最后遵照指示将黄色标签的草莓果酱和少量伏特加混合,倒入小碟子当中。

  神保“啪”地拍了一下手。

  “到此为止!”葵松了一口气,神保对她的评价似乎很不错。 “茶叶的选择方式、还有没把果酱加到红茶里,这两点都很正确。伏特加的用法也没错。年轻的女仆听到俄罗斯茶,就会直接把果酱加到红茶里了。俄罗斯人根本不是这样暍的。”

  “不敢当。”葵低下头说。虽然,这种程度不过是基础科目的水准罢了。

  “我很中意你!差不多是下午茶时间了,把俄罗斯茶端去给夫人。”

  “神保女士、让刚来的女仆做这种事……”筱原话还没说,神保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在这里是我说话!就算是你也没有插嘴余地!”

  筱原看起来很不满,但还是退了下来。从这点,似乎就能看出这间宅第有多么地信赖神保。

  “可是,那个、神保女士。在这样的夏天午后,真的要喝俄罗斯茶吗?l

  从把伏特加倒人果酱内这点来看,我想大家应该都可以猜得出来,俄罗斯茶基本上是暖和身子的饮料。

  “夫人身体欠安,身体会觉得虚寒。啊——夫人的草莓果酱是那瓶白色标签的。”

  草莓果酱的使用是依照个人喜好吗。不亏是有香料储藏室的人家。

  “我是觉得酸味的会比较好,不过夫人不大喜欢吃酸的东西。所以才会使用甜味的东西。”

  “那个、听说神保女士会做日本第一的橘子酱,夫人不吃橘子酱的吗?那个也有酸味吗?”

  这一问,神保嗤笑了一声。“哈哈,那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吧?”

  “是、是的……”葵打马虎眼地回答后,神保愉快地笑了。 “橘子酱的诀窍,是我的独门手法。没办法教给你呢。”

  这个自然。味道不是用学的,而是用偷的。

  “努力工作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舔一口的,看我的心情了。”

  “是。”

  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探查这座宅第。葵依照吩咐,加入白色的草莓果酱,泡了俄罗斯茶,跟在筱原身后离开了香料储藏室。

  香料储藏室隔壁,有一间四面都是大玻璃窗的日光室。这些玻璃看起来似乎是使用特殊材质,夏天的强烈日光透过玻璃后,变得有些缓和。

  在角落有一张床,一位高雅的老妇人正靠在大枕头上看英文书。书的封面写著“Mcrders”,大概是推理小说吧。

  “夫人。”  ,筱原轻声细语地叫了她一声,她面向这里说:“咦?女仆换人了啊?”

  “我是今天刚到这里服务的若槻葵。”

  葵把托盘放在侧桌上,很有礼貌地低下了头。

  仙石夫人打算起身,但筱原制止了她: “不可以,太太。对方不过是女仆而已,您的身体不方便。”

  “不行,打招呼要有礼貌才可以。”

  在筱原的搀扶下,夫人坐起了上半身。

  “真是抱歉,用这么没有礼貌的姿势。”仙石夫人很抱歉地说道。

  “太太请别这么说!请您保重身体!”葵慌乱的说。

  “下用这么毕恭毕敬的……”仙石夫人笑著说:“在这个家里,我只是一个派不上用场的病人而已啊。”

  她的声音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

  “没有这种事,太太本来就是这个家的主人。”筱原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股冶漠感。葵感到很吃惊。难道筱原跟宗一郎是一伙的吗?二切麻烦事就让主人来打理,请您早日恢复健康。”

  果然——葵心想。筱原说的话感受不到丝毫真诚。

  “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呢?”

  这一问,果然筱原就瞪了过来。 “这种事情你没有必要知道。”

  “我已经忘了呢……”仙石夫人用虚弱的声音说:“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再这样下去就要蒙主——”

  “您在说什么呀!”筱原训斥般地说:“只要您吃药,好好养病,病情一定会好转的。”

  (药……?)

  仙石夫人从侧桌上拿了一个药包,眉头皱也不皱,把里头看似味苦的药粉,配著水瓶的水一口暍了下去。接著在暍红茶之前,舔了一口果酱。

  “这是乖乖吃药的奖励。”

  夫人打趣地说,同时仔细地品尝了红茶。

  “咦,味道比平常还要浓呢。”

  葵紧张了一下。

  “实在是非常抱歉。我马上再让人重泡一杯。”筱原正想将茶杯收走时,夫人慢慢地摇了摇头:“没关系。浓一点才能突显果酱的味道呀……是你泡的吗?”

  “是的,请您原谅我的自作主张。”不让筱原有插话的余地,葵抢先回答道。

  夫人微笑了:“我很喜欢。红茶是我唯一的享受啊!筱原,帮我跟神保说一声,今后都让葵来帮我泡红茶。”

  因病衰弱的仙石夫人只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才看得到一股坚定的气力。

  “请问夫人是得什么病呢?”

  “不要问东问西!这是女仆的基本。”

  “可是、我对药草也有一些心得,或许我可以泡一壶养生的药草茶……”

  “搞清楚你的身分!不要因为红茶泡得好就没大没小起来了!”

  “夫人身体不适,那如果有宴会的话,不会很伤脑筋吗?看起来两位好像也没有儿女……”葵再接著问下去时,筱原在走廊上停下了脚步:“你才刚到这边就开始问东问西的!稍微有分寸一点!”

  “实在是非常抱歉。说的也是,这间宅第有筱原小姐这么棒的女仆,没理由处理不好的。”

  筱原虽然没有被这迷汤灌醉——

  “不过,晚礼服您是在哪里买的呢?”葵好像突然想到一样,如此问道。

  “在日本桥的三越啊。问这个干吗?”总算让她说溜嘴了。果然……葵心想。一位普通的家庭女仆,根本不需要高级晚礼服——有也没有机会穿吧。看来仙石出席晚宴的时候,女伴就是筱原。搞不好她和宗一郎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没有。我只是在想,要买外出服的时候,要去哪买比较好。”

  “那就去吉祥寺的东急吧,可别去PARCO买了。”

  “我知道了。”

  葵一边岔开话题,一边在想仙石夫人的事情。房子被夺取、大学的经营权也被抢走,现在搞不好连自己的丈夫都——

  不能再继续放著看起来有些落寞的夫人不管,葵下定决心。

  接下来葵跟其他女仆一样,真的是被使来唤去。筱原似乎不想让女仆们闲下来。直到宗一郎吃完晚餐为止,大家几乎忙到没有时间去上厕所。但是,葵观察得很仔细。吃晚餐的时候,宗一郎和筱原是面对面坐在一起的。平常总是绷著一张脸的筱原,说话的时候竟然笑容满面。

  在厨房帮忙晚餐的善后时,已经是晚上九点。葵和女仆们在女仆专用的餐厅里,享受今天迟来的晚餐。葵是新人,因此要先替前辈们端盘子、盛饭菜。

  “不过今天真是有够累啊。”中泽狼吞虎咽地吃著料理,抽著烟。

  “你还抽烟啊,要是被筱原看到你就惨了。”其中一位女仆说,中泽一听笑著摇摇手:“她不可能会过来的,她根本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也对,毕竟她是特别的家庭女仆呀。”当中又一位女仆说,“特别”两个字还刻意加重语气。

  “请问,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

  葵装出一副“完全听不懂”的表情问大家。大家一听,互望了一眼,接著窃笑起来。

  “你也真迟钝。先生是这么棒的男性,而且夫人身体状况不好对吧?”

  “就是说,她晚上还要负责服侍主人啦。”中泽对天花板吐了一口烟。

  果然是这样,葵心想。

  “好了,来看个电视吧。”中泽伸手拿了遥控器。

  将女仆们吃完的盘子撇下时,葵怎样都无法压抑心里那股无处可发的愤怒。

  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非法入学的事情还算是小事,对葵这个职业女仆而言,家庭女仆的不检点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不过,葵还是没有忘记主人交代的任务。

  凌晨十二点。看准其他女仆睡得下省人事时,葵溜下了床。穿著小可爱和短裤来到走廊的她,看了看四周。平常藏在厚实女仆装下的白皙手脚,感觉到凉飕飕的夜气。房子如果盖得这么大,盛夏也会相当凉快。

  没看见护卫的那些男人。

  从宗一郎的寝室前面通过时,里头传来微弱的嬉笑声。那绝对是筱原的声音。

  (不检点的……)心头怒火又涌了上来,不过这样一来也刚好。

  来到宗一郎的书斋兼接待室前头的那个转角,葵从那里探头看了看房前的状况。不可思议,房前竟然一个守卫都没有。这就代表……

  (里头什么都没有?)但还是有调查的必要。葵赤著脚走到书斋门前,轻轻地将门打开。

  窗外庭灯的白光,使得房间内的光源相当充足,就算不用开灯也看得很清楚。

  葵到了宗一郎的书桌前,没有先拉开抽屉,反而先打开雪茄的保湿器。葵的脑海中,回忆起昨天和主人的对话——

  “就算是黑金也一定有帐簿。如果没有记录谁出了多少钱,到时有什么问题,困扰的可是校长本人。”在主卧房内,海棠说。

  “帐簿应该是像文件夹之类的东西吧?”葵这么一问,海棠听了摇摇头。

  “不可能用这么容易被发现的东西记录。而且也不能放在大学校区里,恐怕是用数位资料的方式存放在电脑里吧。”

  此时播放的音乐,变成同是莫札特安魂曲里头的第六首——“恸哭之日”。

  “我不大擅长电脑。”葵伤脑筋了。国家特种女仆的资格项目里,电脑是她唯一低空飞过的项目。JAM的女仆,主要都是使用体型较大的机械,下常使用电脑邮件。彼此的连络主要都利用手机,根本没有机会碰电脑。

  “没想到你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啊。”海棠将嘴角微微上扬,接著往下说明:“资料应该不会在电脑里头。因为就算保密得再怎么周详,还是有可能被人偷看到。帐簿的资料容量应该不会太大。如果存放在指头大的卡片里,或是放在快闪存取器内,然后再藏到某个东西里,就不容易被人发现。”

  然后,海棠开始解释快闪存取器。大致来说,一般会用的大小,都会让香菸变得比较粗,下过也有体型再小一点的。

  (放在雪茄里的话,谁也下会发现。)葵原本是这么想的。接著她用手确认保湿器里头的雪茄,不过里头的雪茄并没有任何异常。

  看了看墙壁上的那幅低级画作,葵马上摇了摇头。画的后面如果有金库,那不是摆明叫人去偷吗。宗一郎恐怕是把资料放在自己身边,但是现在无法搜索寝室。

  因为仙石现在正在享受鱼水之欢。

  ——突然葵想起了一件事。那个时候,宗一郎他……

  正想赶回房间的葵,眼前突然一道黑影,挡住了她的去路。站在那边的是玉道组的男人。

  “你以为这里没有警报装置吗?”男人的声音相当沉稳,反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葵迅速地跳开,放低身子摆出架式。

  “你这家伙是谁?·”

  葵拿下眼镜解开了头发,男人似乎没有识破的样子。不过照他这么一说,屋外的围墙上应该也有装警报装置,这样下去他马上就会知道葵是内贼。

  葵故意用轻浮的语气说:“要侵入这间房子还真简单啊,那种装置就连小孩子都可以轻松进来。”

  男人上当了。 “你是第一个钻过那个装置的人,看来你应该是个惯窃吧。”

  “那又怎样?要把我交给条子吗?”

  “不,我要你死在这里。”男人脱下西装。可以看到衬衫下的肌肉十分发达。

  葵马上滑步过去连续出了几拳,不过马上就停手了。因为男人一点也不为所动。接著,葵挥拳做出假动作,用右前脚掌踢了对手的陉骨一脚。普通情况下,就算是对方是大男人,用这招也可以将他轻松击倒,但这个男人却动也不动,只是冷笑一声。

  (……我可以的!)刚这么想,男人的拳头就用飞快的速度,瞄准葵的胸口打了过来。这一击葵勉强地向后躲开。紧接著,男人又接上了一记旋踢。葵原本打算躲开,但还是被踢中侧腹,腾空撞上了走廊墙壁。

  “呜……”葵不自觉地发出了呻吟。男人谨慎地从挂在肩膀的枪套上,拿出一把自动手枪,枪口还装有灭音器。

  葵刻意装做不敌,弯著身体低著头。

  男人大步走了过来,避过了推车,但枪口还是指著葵,没有半点摇晃。水准似乎不同于侵入主人宅第的不速之客。

  葵低著头,不动声色地将脚靠近身体,让腰部放松。突然,她好像若有所思似地,将眼神栘到门的方向——房门并未带上——大声疾呼:“快逃!”

  如果男人不理会这句话,葵的脑门大概就会开了个大洞。下过由于这阵疾呼太过自然,男人的视线也在一瞬间被吸引到门的方向。葵并没有趁著这个空档逃走,反而奋力向上一跳。幸亏都铎式建筑的挑高天井,葵从男人的头上飞跃了过去。男人看丢了葵的身影,露出破绽。

  飞跃男人头顶的葵,落地瞬间马上将一个红色罐子放在地上,接著打开盖子摩擦它。一瞬间周遭浓烟四散,罐子里头装的是专门克蟑的Varsan。强效的浓烟遮蔽了视线。看都看不见,更何况如果吸入含有强效杀虫成分的烟,根本连站都站不稳。男人抱头鼠窜,狼狈地撞著走廊墙壁逃了出去。

  此时葵早巳远离了浓烟可及的范围,并且谨慎地用湿纸巾掩住口鼻。

  “对付蟑螂,varsan可是很有效的。”葵微笑著说。

  Varsan的效果还会持续一阵子,但是在浓烟里自己也无法动弹,男人的同伴搞不好待会会赶来。葵迅速地跑回女仆房,幸好其他女仆还在梦乡当中。

  葵钻回自己的床铺,然后用手机寄信给JAM的同伴们。虽然回信内容早巳在预料之中,但是葵还是想要确切的证据。

  三分钟后,马上就有了回信。

  (果真是这样……)这样一来,“工作”就结束了。但是,葵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处理。

  隔天清晨四点,女仆房里的闹钟响了。女仆们似乎还有些睡不够,一边发著牢骚换衣服,接著轮流使用梳妆台。

  葵倒是不打紧。因为昨晚的睡眠时间原本就很短,再加上昨晚的事情,让她的神经一直很紧绷。

  大伙到玄关大厅集合后。筱原挺著腰杆,眼神不善地巡视大伙一眼。

  “昨晚,有小偷跑进宅第里。”

  女仆们吵杂了起来,葵也刻意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幸好没有任何东西失窃,大家还是要多加留意。另外,今天下午会有一位相当重要的客人来访,各位千万不可失礼!”

  “来了来了。”中泽对葵小声说道:“大概又是政治人物吧。有一位叫做平田的常常会来拜访,每次她都会叫我们扫地多费心。”

  如果真如中泽所说,那么这将会是一个逮住证据的好机会。

  “那边的,不要私下交谈。”筱原瞪了这个方向一眼,中泽吓得脖子都缩了起来:“早上的扫除排班,就跟往常一样。啊——若槻,你的话嘛——”

  “请问——”葵用战战兢兢的口吻,开口说: “请问可以让我扫先生的接待室臣吗?”

  “让你吗?”新人懂什么?筱原的表情明白地写著。

  “这么说可能有些自大,但是我只要去过房间一次,里头的格局我就不会忘记。

  而且,我还想让您看一看我打扫的手腕……”

  筱原思考了一下: “也对。接待室是中泽负责的,她一个人也可以扫得很乾净,就让你试试也无妨。不过,时间到了不要忘记替夫人端茶。夫人似乎很赏识你呢。”  ·最后一句话,语气听起来似乎有点酸,不过葵故意装做没发现。

  “非常感谢,这是我的荣幸。”

  筱原离开后,中泽摇摇头说: “你也真是个怪人。哪有人会增加自己的工作量。就算你工作得再勤快,薪水也不会多的。”

  “因为我喜欢扫地啊。”葵笑著说。

  “那就开工吧。” 一进接待室,中泽就伸了一个懒腰: “耶、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除尘拖把呀。”

  “你带著这种东西四处跑吗?准备真周到啊。那个可以扫地毯吗?我最不擅长的就是扫地毯。扫起来很麻烦,真受不了。”

  “好的,我知道了。”葵在爱用的除尘拖把上,装上特制配件。配件上装有滚轮,特制刷子就算打扫长毛地毯,也可以将细小的灰尘扫出,然后把它紧紧地黏在黏著纸上,是一个相当棒的扫除工具。

  葵一边用心地打扫地毯,一边偷瞄中泽的动静。她正在专心打扫接待室的桌子,没有在看这边。

  葵动作自然地,接近房间角落的沙洲椰子盆栽,以迅雷下及掩耳的速度,将窃听器放到盆栽里。窃听器的接收器就藏在发箍中。

  接著只剩下扫除了。将地毯彻底打扫乾净后,再帮忙中泽,将房间的各个角落擦得乾乾净净。葵打扫的技巧,似乎让中泽很佩服。

  “你很适合这份工作呢,听说夫人好像也很喜欢你?”

  “不过,我完全没有想巴结夫人的意思。”

  葵原本担心自己的工作能力太强,搞下好会遭到其他女仆的嫉妒,不过中泽的本性似乎很善良。

  “我完全没这么想啊。你真是帮了我们很多,大家都很欢迎你呢。大家都说不亏是国家特种女仆。香料储藏室的神保女士也常常凶我们。而且就算你再怎么讨好,也不会变成上阶女仆的——”

  “薪水也不会变多,对吧?”葵这么一说,中泽笑了:“就是这样。接下来也请多多指教啦。”

  葵突然感到良心不安。如果之后,自己还能以女仆的身分在这边工作,或许可以帮上中泽她们的忙。而且,自己有些秘密没有对这些同伴说,让葵觉得有些内

  但是葵效忠的对象,至始至终就只有主人一个人而已。况且,这间宅第已经充斥著污秽的罪恶。

  “只要将这个污秽的家扫除乾净……”葵呢喃道。

  “啊?还有什么地方没扫乾净吗?”

  “没有,我们提早扫完了,想说去帮忙其他人。”

  “你真的是一个怪人啊。”中泽一听有些傻住,摇摇头说。

  宗一郎也是习惯在寝室吃早餐,那边有专用的女仆在服侍他,所以葵等人就在女仆的餐厅用完早餐。

  早餐吃完了,工作可还没完。女仆每天就是打扫房子,甚至还要将餐具一个个擦得亮晶晶不可。还有洗衣以及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杂事,上午的女仆们,就像在打仗一样。

  在厨房帮忙其他人洗东西时,有一位女仆端著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的料理,几乎没有被吃过的痕迹。

  “这些是?”

  “这是夫人的。食量越来越少,真叫人担心。”

  一位年长女仆叹了一口气,她似乎在这里服侍很久了。

  “请问……夫人的身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差的?”

  “这个嘛,刚和先生结婚的时候身体明明还很健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就变差了。夫人现在吃的药是从医学部的主任那里拿来的,已经不知道拿了多少年(夫人在吃那个药之前就生病了?)生病就吃药,下管怎么看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葵总觉得有些诡异。

  “请问夫人是得什么病啊?”

  “这点似乎不大清楚。部主任说是因为年纪关系使内脏变得衰弱,但是会恶化成这种地步吗?”

  的确,仙石夫人应该才六十四岁。要衰老到这种地步似乎太早了一点。

  葵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下午就来做个确认吧。

  上午工作总算告一个段落,大伙还在女仆专用餐厅吃午餐时,玄关那传来了筱原的手铃声。

  “客人来了。”负责接待的女仆站了起来。

  “各位准备一下,出去迎接吧。”

  “搞什么,这么早啊。”中泽抱怨了两句。“连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注意你的口气,中午你要接待客人吧。鸭下、中神你们帮忙整理厨房——若槻。”

  “在。”

  “你不用出去接待没关系。你去香料储藏室,负责准备夫人和客人的茶点吧。”

  没有人有意见,因为神保的严厉众所皆知。

  在香料储藏室里,神保正盯著保管库里头看。

  “抱歉打扰了。”葵打了一声招呼后走进来,她的视线也栘了过来。

  “三点的时候要替夫人送茶,你知道吧?”

  “是的,那么客人方面呢?”

  “你懂咖啡吗?”

  “略懂一些。”

  “今天的客人是平田议员。饭后要送上义式浓缩咖啡,然后再泡两杯卡布奇诺,多放一些肉桂粉。再来客人要品尝烤面包和橘子酱,所以要先选好小盘子。”

  “橘子酱?”葵的女仆魂,被这个关键字唤醒了。

  “你很在意吗?”神保默默地笑了一下,从保管库里头拿出一个瓶子,然后用调味匙舀了一口,拿到葵的面前。

  葵仔细地品尝这口橘子酱,大吃一惊。原本以为,自己的手艺也算有几分技巧,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神保的橘子酱,有一种微妙且可口的苦味和浓醇。口味的调制组合相当细密。

  “好好吃……”

  这句话不自觉地脱口而出,神保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已经做了五十五年,还做了一些研究。如果被你这样的小姑娘抓到诀窍,那可就不得了了。”

  葵在一瞬间,兴起了向此人拜师学艺——学习制作橘子酱和其他果酱——的念不过就在此时,发箍里突然传来窃听器的声音,葵也回过了神。

  “平田议员,每次都麻烦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没这回事,这里的厨师手艺很好,我可是很期待呢。”

  第一次听到平田议员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联想到声音的主人举止很傲慢。

  “首先,先来品尝舍下的料理吧……你过来一下……”宗一郎的声音似乎在吩咐女仆。

  “你在发什么呆啊!”被神保训斥后,葵急忙地开始准备义式浓缩咖啡机。

  准备的同时不忘窃听,在用膳的这段时间,会有女仆进进出出,所以宗一郎和平田只是闲话家常而已。

  葵在神保嘱咐的适当时机,将义式研磨咖啡端往食堂后,第一次看见平田的身形外貌。一位肥胖的半老男人,摆著臭架子坐在椅子上,正用餐巾擦拭嘴巴。餐巾上满是白色的酱料,看到这幅画面,葵忍不住在心里颦眉了起来。应该不可能是仙石家的主厨放太多酱料。吃相低级的人类,没有资格拥有议员头衔。葵把义式浓缩咖啡轻放在桌上,平田连赏味都没有,一口就把它暍个乾净,就跟暍美式咖啡一样,葵对他的评价越来越低了。这种人只配去家庭餐厅,不,这样说对把家庭餐厅当成是一种享受的人们而言,是一种侮辱。这家伙喝脏水就够了。

  “那么我先退下了。”葵正打算出去,平田出声叫住了她。 “啊——等一下、等一下。”

  “是。”葵回过头来,平田用下流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你几岁啊?”

  “我十七岁。”

  “喔——肉体虽然还不成熟,但是只要稍微琢磨一下,就会是个美人儿。”平田狞笑了一下。葵的背部感受到一股不愉快感。

  “怎么样?要不要来我家啊?我会让你应有尽有的。”

  “您真是爱开玩笑。”

  葵很想大叫:女仆不是情妇候选人!他到底把女仆的自尊当作什么了?再说,葵才十七岁。他把“东京都青少年身心健全发展条例”当作什么了?

  葵虽然气到发抖,但总算还是很客气地对应。要是常常把喜怒哀乐表露于外,是无法当女仆的。

  “实在很抱歉,我还有夫人的事情要忙。”

  “定子的?我可没听说。”宗一郎的表情很不高兴,葵在心里吃了一惊。这就表示,昨天下午开始整整一天,宗一郎都没有去看自己的妻子吗?然后晚上就和筱原……

  “那个……这么说可能有些自大,不过夫人似乎很喜欢我泡的茶……”

  “竟然自作主张。”宗一郎咂舌说。这样相当不礼貌,也不是对自己妻子该有的言行。葵很想马上修理这个男人。

  “哎呀,既然是定子的宠仆那就没办法了。”平田似乎死心了。

  “家里的事情竟然没有跟我商量,待会非要和筱原好好地谈一下不可。”宗一郎还是很不高兴:“好了。你去忙吧!”

  “好、好的。我先退下了。”

  看来宗一郎原本打算把葵送给平田,稳固彼此的关系。不可原谅。

  葵怒不可遏,快步走回香料储藏室后,神保对她露出浅浅笑容。

  “平田议员有对你说了什么吧?像是来我家之类的。”

  “您早就知道会这样吗?”葵无意识地发出抗议声,神保微笑道:“这不是第一天了。有些女仆对应的方式太差,结果得罪先生被开除了。看来你没什么事情,你果然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仆。”

  神保似乎在测试葵。但是葵对她没有感到半点愤怒,因为神保信任她。

  “夫人的下午茶还要一个小时,你先回房间冷静一下。泡茶的时候如果带有怒气,茶的味道变差的。”

  神保用温柔的声音跟葵说,那声音与她严峻的神情有些不大相称。

  葵回到女仆房,钻进被窝里大大地深呼吸,打算平息心头怒气。没错,他们不配拥有地位和金钱。他们只不过是披著羊皮的狼,不,应该说是低贱的人类。狼有狼的自尊。会舍弃自尊,贪图私利的动物,只有人类而已。

  葵如此想著,窃听器那边又传来了声音:“我已经叫人暂时下要来打扰了……

  平田议员,有关明年入测的事情……”

  葵回过神来,竖起耳根子。

  “我这边大概有七个人。稍微有点少,但是最近谣言四起,不能太过招摇。”

  “如果事情浮上台面我也很困扰。那么……一个人五千万如何?当然我会想办法,会让他们全部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大学毕业后,不是替国会议员理财,就是大企业的部长阶级。这点钱不算太贵。”“好吧。我每个人抽成一千万就好,这样也有七千万。”

  “不,钱的方面还是跟之前一样,五五拆帐。因为还有其他管道的人会介绍学生给我。我老老实实地赚就好。”

  这样也能叫“老老实实”吗?葵眉头一皱。

  “其他管道那些人——嘴巴应该很紧吧。”

  “这点请您不用担心。如果入测的事情东窗事发,那大家都会跟著遭殃。现在这一百位特别名额,目前我没有再增加的打算。”

  “这样也可以捞个二十五亿吧,你可真会做生意。”

  “这才叫做健全的经营呀。”宗一郎笑了。 “其他人那边,已经把这次申请人的名单交给我了,不知道议员您这边……”

  “我的秘书现在正在弄。身分必须仔细调查,如果口风不紧那可就不妙了。今天晚上十一点,我和干事长吃过晚餐后,我再直接带过来。”“这真是太巧了。飞龙兴业的玉道社长正想跟您见个面呢,我想替您引见。”

  “玉道吗?见个面也好。最近有人拜托我一些粗野的杂事,正想找人来帮我的忙呢。”

  恶人到底要恶到什么地步。这已经超越葵愤怒的极限,她呆住了。和黑道挂勾的政客,根本没资格代表国民。

  不过,至少从中得知,这群坏蛋今天晚上十一点要聚会。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必须要先掌握非法入测的证据。

  注意到时间时,已经二点四十分了。葵简单地补妆后,往香料储藏室出发。

  神保正在等她。

  “冷静下来了吗?”

  “是的,没问题了。谢谢您。”

  葵在准备俄罗斯茶的时候,下定决心问神保:“神保女士,您知道先生有在做一些非法的事情吗?”

  “啊、你说那件事吗。大概知道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像您这样的女仆,还要屈身在这里呢?这里充满了污秽。”

  葵说完,神保目望远方。 “因为我要保护太太,我在太太年轻的时候就侍奉她了。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这个家真正的主人是太太。让主人可以喝到美味的茶,这就是我的责任。”

  这样才是职业香料储藏室女仆。葵心感佩服。

  拿出夫人专用的草莓果酱后,葵吃了一惊。

  “神保女士。这瓶果酱是夫人专用的对吧?”

  “对,在和先生结婚之前,夫人就很爱吃这个。草莓的产地是——”

  “这个瓶子有没有其他人开过?”

  “在这之前,负责奉茶的是一位叫立花的女仆。她跟你一样,都是把果酱放到碟子里的。她比较晚婚,最近才刚辞掉而已。”

  说到这,神保皱了一下眉头。

  “劝那位立花去相亲的人就是先生,还让她带了很多陪嫁金。明明就对夫人的事情不闻不问,真是奇怪。”

  (果然……)葵打开果酱瓶,用小指指尖挖了一小口,尝了尝味道。

  “神保女士!”葵自己也发现自己的声音很紧张。 “这瓶果酱里头,放了微量的“砒霜”。”

  “你说什么?”神保探身说。

  在日光室里,仙石夫人如同往常一般,在那里看著推理小说的原文书。

  “抱歉打扰您了。”葵出声后,把托盘轻放在桌子上。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呀。葵、可以帮我个忙,扶我起来吗?”

  “好的。”

  葵帮忙夫人,让她坐起上半身。

  跟昨天一样先吃药粉后,夫人舔了一口果酱:“这是乖乖吃药的奖励。”

  之后,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果酱跟平常的不大一样呢,酸味太重了一点。”

  “实在非常抱歉!”葵低下头说。 “神保女士没有注意到果酱已经用完了,要我向您说声抱歉。今天请用这个将就……”

  话还没说完,仙石夫人就笑著说:“如果是怕我吃到毒的话,那已经太迟了。”

  “——您早就发现了吗?”葵讶异地说,夫人露出寂寞的笑脸看著她:“我是读药学的。定期检查的时候,医学部的主任虽然说没问题,但是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这种题材,在英国的推理小说里面常常出现呢。”

  “这样……这样的话、为什么……”

  “就算卧病在床,先生在做什么好事,我一样可以知道。他真是无可救药。下过,偏偏我就是爱上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男人。”

  葵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他不只让学校腐败,还背叛夫人,打算杀了夫人你哟?”

  “你还年轻,可能无法理解我的心情吧。”夫人笑著,缓缓地摇了头。 “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爱,并下是想向对方索取什么,而是一颗无私奉献的心。我就算奉献出这条命也甘之如饴。”

  “这样的话,夫人太可怜了!”葵不自主地大叫,夫人一听表情变得相当端重。

  “你的用词太越矩了!就算现在变成这样,我还是这个家的主人。就算是你,我也没有理由让一个女仆用“可怜”两字来形容我。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将在这里逐渐枯萎而死。”

  这份威严,完全没有失去华族世家的骄傲。

  “实在是非常抱歉。”葵按捺不住,跑出了房间。

  这才是上流人物,葵感到胸口一阵炙热。在不同层面上,她和宗一郎一样,无法用世俗理由说服她。赌上自尊、不求回报的爱,甚至打算为了爱牺牲性命,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仙石夫人了。她喜欢爱丈夫的自己。这并不是自我满足,而是一个居上位之人,所拥有的一种真挚骄傲。

  即将夺走此人丈夫的自己,实在是相当残酷无情。

  但是,葵也没有打算停止自己的计画。因为葵效忠的是王人。这么做是为了夫人——葵并下打算用这种假公济私的藉口。葵也有决心,要贯彻自身下求回报的思念。这点同样没有人可以阻止她。

  “夫人,对不起。”在走廊上,葵对著日光室的方向,深深地鞠躬说道。

  晚上十一点。

  接待室里,集合了仙石宗一郎、平田议员还有玉道组的玉道刚造等人。筱原则随侍在角落,水晶灯照射著四人的脸,但是不论光线如何强烈,这些人脸上依旧覆盖著邪恶的阴影。

  “不会有人进来吧。”平田叮问。

  —其他的女仆因为白天的劳累,现在应该已经睡得不省人事。而且还有两位玉道先生的护卫在门口。”筱原回答。

  “今晚在房子里面,我也多派了几个手下。”玉道皮笑肉下笑地说。

  “听说昨晚有小偷跑进来。我一个手下吸了烟雾弹,现在还躺在床上。一

  “你也太不小心了,仙石。l平田说。宗一郎听了搔搔头:“实在是很没面子。

  我已经装了最新的警报装置,没想到还是……—

  “算了,没关系。应该没有东西被偷吧?”

  “是的。资料当然也都还在。—

  平田“思”地点了头。“很好,这是名单和订金两千万。一

  平田将铝制公事包放在桌上,用钥匙打开把带上的锁头。里头排列著百张一捆的万元大钞,不过没有看见类似名单的东西。

  ;坦些钱如果不给现金的话,就会有人来查银行户头了。“下管什么时候看,上面印的福泽谕吉都美不可言啊。”宗一郎满足地说。 “真让我舍不得放进银行。”

  “那我可就没有出场的机会了。”玉道低级地笑著说: “毕竟洗钱可是我的工作。”

  “之前那件事也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那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真要说的话,我们这一行也算是社会幕后的清洁工啊。”玉道傲慢地坐在沙发上。 “两位大人物有头有脸。幕后的扫除就让我们来做,乾净俐落。”

  “外表如果不光鲜亮丽,可是吸不到钱的啊。”宗一郎边笑边抽著雪茄——就在此时!门外不断传来碰啊碰啊的声响。接著——

  一阵正气凛然的少女声音响彻室内,彷佛本人就在房里一般。

  “不,诸位和这间宅第早已污秽不堪,无法洗净了!”

  “什么?”宗一郎打算站起来的瞬间——

  水晶灯突然熄灭。同时从门缝间,漂来一阵如浓雾般的气体,一瞬间就让房间一片白雾雾。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下,宗一郎发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筱原!快把窗户打开!”

  “好、好的,先生。”

  就连一向冰冰冶冶的筱原也慌了起来,她努力地想走到窗户旁,但浓浓的雾夺走了她的视线,使她动弹不得。正当一伙人陷入惊慌时……

  浓雾自动散去,视野恢复了清晰。一伙人往门的方向一看,全部呆住了。

  门前立著一根粗大、四角形的白桩。上面用漆黑的墨迹写了几个文字。

  “黄泉近在咫尺”

  “这、这是黄泉的路标!l玉道叫喊道。

  “什么?”宗一郎发出疑问的同时,视线往白桩上一看,满面惊讶。

  桩子的上头,若槻葵拿著除尘拖把,直直地站在那里。

  “你这是在做什么?竟然做出这么没品的举动!”筱原忍不住怒骂。

  “居高临下,有失礼数。”葵冶冶地说:“我闻到了犯罪的味道,跑进屋内一看,里头罪恶就如同蜘蛛的巢穴一样,四处蔓延。收受黑金、非法人测,还有犯罪的恶劣政客和黑道。甚至,还有人在果酱里头加入砒霜,打算慢慢毒死自己的太太。不管怎么说,实在叫人难以原谅!—

  “你太嚣张了!不过只是个小小女仆!”宗一郎怒喊道。葵报以微笑回应:“不过只是个小小女仆?—

  葵盯著宗一郎,同时从桩子上轻盈地跳了下来。裙子蓬松飘起,落地时,她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葵环视这群恶党,恶党们各个目光凶狠地瞪著她,她接著说:“确实,我只是一介女仆。请原谅我这般越矩的行为。但是,打扫脏乱的房子,是女仆的工作。我的主人吩咐我,要我到这里把所有的罪恶彻底打扫乾净!一—主人?这个家的主人是我才对!—

  葵慢慢地摇了头。 “女仆不侍二主。我的主人只有一个人———

  一边说著,葵将衣领的钮扣摘下打开,亮出里头的东西。

  “——就是警察厅长官·海堂俊昭!—

  —那、那是樱花代纹!”平田惊慌失措地叫喊著。扣子里头,刻著通称为“樱花代纹”的警徽,是一般警察官都会佩戴的物品。

  —你这家伙是刑警吗?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逮捕我这个国会议员吗?—

  “恕我冒昧,我的主人赐给我的位阶,等同于警视监。—

  警视监就是县警本部长阶层,不,在它上面只有坐镇警视厅的警视总监和警视厅长官两位而已,实际上来说,已经可以算是最高位阶了。

  “但是,我的自尊不允许我用权力来威吓对方,这个代纹是主人信赖我的证明。

  我必须要回报主人的信赖,就是找到非法入测的证据。”

  “你说的证据在哪里?”宗一郎还打算装傻:“这笔钱是平田议员捐赠的,可不是什么黑金。”

  “那您说的名单又是怎么回事?抱歉,我站在外头听各位有提到。”

  “名单?你听错了吧。哪里有那种东西?”

  对著打算誓死否认的宗一郎,葵叹了一口气。 “您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我刚开始也以为是类似帐簿的东西。下过,现在已经是电脑时代,名单可以用数位资料的方式保管对吧。资料存放的记忆体可以是相当相当微小的东西。那些资料也可以用无线的方式传送接收,您说对吧。”

  “你是想说,那个东西在这间房里是吗?”

  “我最先怀疑了您的雪茄,那个大小足够藏记忆体了。可是,昨晚没经过您的允许,我擅自地调查了这间房间,雪茄里头什么都没有。”

  “原来——昨晚的小偷就是你!”玉道叫喊。葵弯下了腰:“请原谅我失礼的举动。不过后来我仔细想想,这么重要的名单,不可能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寝室也一样,您应该也不想让筱原小姐看到吧。”

  “我和先生的事情你怎么会……”筱原惊讶到话都接下上来。

  “女仆的嘴巴真是关不牢呀。l葵微笑地说。

  “那你说记忆体藏在哪里。要不要我让你搜身啊?”

  “记录有名单的记忆体……就在那里!—

  葵伸出手上的除尘拖把,往宗一郎的脸打去。当他被拖把上的拖布打到,身体向后仰时,葵用除尘拖把巧妙地勾住宗一郎手腕上的手表,将表拉了过来。宗一郎“啊乙地惊呼了一声。

  “这就是记忆体,跟我想的一样。”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次拜见您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

  “从最初开始?”

  葵微笑说: “这闾房间相当地奢华,虽然那座富土山品味下怎么高级(失礼了)。但是先生的西装是订做的高级品,雪茄则是古巴的Pr吕ium ciga气。茶杯我也确认过,是北欧的古董。但是,只有手表是一只顶多五十万的便宜货。—

  “五十万你说是便宜货?”筱原呆住了。

  “像您这样的身分,戴百万名表的人大有人在。”葵依旧浅笑地说:“要说是您本身的兴趣,造型也未免太没质感,不适合您的穿著。然后,表面写的品牌名“MCD乙我从来没有听过。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专门向美国订制手表。所以我问了JAM的同伴后,才知道原来“MCD”是Micr。Customize Device公司的简称。简单来说,这间公司专门替顾客制造各种不同形状的半导体记忆体。听说里头的手表型USB记忆体是目前的热门商品。这款产品把连接电脑的端子部分隐藏了起来,乍看之下还真的完全看不出来呢。”

  “够了!”宗一郎吼道。“玉道!不过是一个女人,杀了她!筱原,你快把议员带到安全的地方。”

  “是!”平田因为证据落到葵的手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而筱原正打算带著他往出口方向走。葵一看机不可失,她将除尘拖把贴著地板滑行,装有蜡纸的拖布在地毯外的地板平顺前进,将筱原和平田扫倒,两人漂亮地摔个四脚朝天。葵轻盈地往上一跳,高速回转除尘拖把,用柄头刺向他们的心窝。两人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你们还不快滚进来!”听到玉道的叫喊,组员们三三两两地进到房里来。众人看到葵和玉道,还有宗一郎三人正在大眼瞪小眼,觉得有些莫名。

  “老大,不、社长。您跟一个女仆在干什么呀?”

  —蠢材!这个家伙不是普通的女仆,是女仆刑事!—

  “女仆刑事?这可真是光荣。”葵满脸笑容地说,众喽罗才终于意会到目前状况,成群地向葵袭击而至。

  八个人,葵数了一下。这样反而好办事。二十张杨榻米大的房间,里头有接待沙发组、观景植物还有厚实的书桌,这样的人数,在这里动作反而无法施展。

  葵跳跃,腾空翻转了一圈,裙摆也跟著飘动,接著用力推倒了观景植物。搭配天花板高度的沙洲椰子树反而成了凶器,把两个壮汉压倒在地。几乎同一时间,葵已经跳到空中。在空中用除尘拖把的柄头,突刺男人们的眼睛、鼻子以及锁骨。降落到地板后,又将身体二泛,从他们的陉骨狠狠地扫了过去,把剩下的男人一招撂倒。脸被突刺的男人们,痛苦地蹲了下来。组员们全数倒地,没有一个人站得起来。接著,葵说:“得罪了!”

  之后,从男人们的跨下猛刺下去。四肢伏地的男人们,中了这招,翻白眼昏死过去。

  葵的眉头皱了起来。透过除尘拖把传来的那股软绵手感,感觉有些思心。但是这也没办法。对手是凶暴的黑道分子。

  一瞬间,八个组员的动作完全停止。

  “到此为止了!”玉道出声了。

  葵回头一看,王道在房间的内侧拿著手枪。一把大口径的左轮。宗一郎则站在他的后方,紧缩身子。

  “臭女人搞一些奇怪的举动。不过就是一块破拖布,看老子一枪打烂它。”

  被枪指著,葵的表情也变得有些紧绷,只见她再度握紧除尘拖把的柄端,重整架势,将其水平摆放。

  “来,现在你怎么办。是要乖乖把手上的东西交过来?还是死?”

  葵凝视著玉道,将眼镜摘下,同时又用空下来的右手,将头上的发箍和发针一并取下。盘起的长发柔顺地落到背上,隐藏在眼镜下的紧实眼眸,瞪视著玉道。葵原本客客气气的口吻,这个时候突然变调。

  “怕喷子怎么干女仆,大叔!”

  玉道刹时倒抽一口气。

  葵用手梳过长发,抬起下颚看了房里的人们一眼,用丹田的力量奋力怒喊。

  “恶党们,黄泉正在等你呢!”方才被那股气势震慑住的玉道,终于回过神来:

  “不过是个臭娘们,挺带种,值得夸奖。不过到此为止了!”

  玉道双手握枪,扣了板机。葵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在眨眼瞬间,她将除尘拖把有如拔刀般快速挥出。子弹划出一条轨道直奔而来——

  锵!的一声。

  玉道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茫然地看著葵。重合金的除尘拖把,将迎面而来的子弹打掉了。被打掉的子弹跳弹,打在地板上发出闷声。

  依旧满脸茫然,但玉道还是竖起了击铁,准备下一发的射击。葵不会轻易放过这绝佳的空档。她按下握柄上的按钮后,除尘拖把的拖布脱落,前端的盖子同时掉下,拖把的柄头变成一把锐利的尖枪。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长枪,瞄准玉道笔直

  重达两公斤的长枪,将玉道手上的枪打落,同时射穿他的西装肩头,把整个人钉在墙壁上。由于太过出乎意料,玉道似乎吓得全身无力,拖著身躯滑坐到地板上。完全失去战意,一脸呆滞。

  葵猛然转头,往旁边一看。宗一郎拿著公事包正准备逃跑。葵灵敏地跳过接待沙发组,将钉在玉道西装上的长枪拔出后,马上往宗一郎的眼前射了过去。长枪掠过他的鼻尖,刺进墙里,晃动鸣振。他手上的公事包掉落,扣带弹开,里头的掴钞“我、我的钱。我的……—

  葵接近想要将捆钞捞起的宗一郎,用右手掐住他的下颚。左手握著玉道掉落在地的左轮手枪。

  “哎呀,你的赃钱都掉了。”葵低声说·“这笔钱你就带到黄泉享用吧。不过,打算杀掉自己太大这一点,说什么也不可原谅!”

  “你、你要杀、杀了我吗?你要是开枪的话……”

  “没错,我也会下地狱。不过那个时候还有你陪我!”

  宗一郎领悟到,葵的眼神中所蕴藏的愤怒和杀意并不是开玩笑,但他依旧露出摇尾乞怜的表情,对葵苦苦哀求道:“下、不要。我给你钱,多少我都给你。你要一百亿、还是两百亿——”

  “女仆不是靠钱就可以打动的!能够衷心侍奉一位足以信赖的主人,就是无上的喜悦。不、我的事情还不打紧。你践踏了夫人对你的信任!”葵将左轮手枪的枪口,抵住宗一郎的额头,竖起击铁。宗一郎的额头上,喷出无数的汗水。

  “求求你……饶我一命……”

  葵不发一语地扣了板机。宗一郎吓得紧闭双眼。

  喀嚓一声。

  宗一郎战战兢兢地张开眼睛。

  —现在你知道慢性死亡的滋味了吧。”葵说,声音依旧怒气未消。从她紧握的右手上,预先从左轮手枪里取下的子弹,零散地掉落在地。

  —夫人每天都在品尝死亡的滋味,还认为这是自己的命运,打算接受它。夫人是多么爱你。这种心情,你这种人是无法了解的!—

  ——方才尚在远处鸣响的警笛声,急速地靠近。

  最后,梶警视正带领制服员警走进这间房间,看了看四周。

  “真是大干了一场呢,小葵。”

  葵没有回话,将储存著名单的手表交给了梶。

  ;坦里头有非法入测的证据。再来就拜托你了。一“你要去哪里?”

  “去赔罪……”简短地回答后,葵踏出了房间。

  —赔罪?赔什么罪?啊!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l对著制服员警发号施令的梶,很快就注意到书桌上的保湿器。

  —这些可是上等货呢。”梶把雪茄塞入西装口袋,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些雪茄也是证据,要扣押起来。—

  葵来到深夜的日光室。

  夫人满睑祥和,似乎已经熟睡了。葵靠近她的脸庞,说: “夫人,实在很抱歉。我把夫人赌命爱上的先生……下过,我的灵魂不允许我放任罪恶不管。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著夫人选择死亡……夫人?”

  葵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草莓果酱的瓶子滚落一旁,里头的果酱早巳罄竭。

  夫人已经将砒霜全部吃下肚,一口也下留。

  葵难过地垂下头来。 “原来您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吗……”

  可是,夫人的脸庞,看起来却彷佛在微笑般。

  来到香料储藏室,神保正在抽菸。她看到葵之后,苦笑了一下。

  “我已经禁菸五十五年了,至少在最后让我抽一根吧。”

  “把果酱拿给夫人的就是神保女士你吗?”

  “在发现里头有砒霜后,夫人就觉悟了。看来先生也快要被逮捕了,事情要结束的时候,总是在一瞬间啊。”

  “不过为什么要让夫人……”

  “反正这个家也完蛋了。对夫人来说,她不能没有先生。现在的你应该能够明白吧?”葵慢慢地点了头。

  “那就走吧,我的行为大概也会吃上一条加工自杀罪。—

  神保把香菸按熄在镀金盘子上。

  “神保女士。抱歉,得罪了。”葵低著头说。

  神保微笑道:—你不用道歉啊。就算只有短短服侍两天,你能够看出这个家的不检点,就算是一个真正的女仆了。我没有办法放下这间房间。你很了不起。以后千万不要忘了这份心。—

  刚走出门外,神保就回过头来:“啊、对了。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我要告诉你橘子酱的秘诀。我已经要退休了,就由你来继承这个味道吧。—

  神保在葵的耳边细语。

  —……是这样吗?”葵感到讶异。

  —其实没什么诀窍,但是要想到可不简单。就当作我送你的回报,感谢你把这个家打扫得这么乾净。—

  “非常感谢您。”葵深深地低头致谢。

  往共用出入口走去,在路上,中泽等人正在餐厅鼓噪。

  “听说我们都要被带回去侦讯。—

  “夫人好像过世了。”

  “我们到底会怎么样?”

  “当然是没工作啦!我们失业了。”

  不过,中泽和其他女仆脸上的表情却很高兴。

  “筱原那个八婆也被抓了,活该。我已经受够当女仆了,接下来可能暂时会到麦当劳打工。”

  “我也稍微存了一点钱,打算回老家。”

  “那我去女仆吃茶店工作好了。”“也不错呀,不过前提是要能选客人。”

  原本积压在大家头上的那团黑云,烟消云散,每个人都开朗地笑著。

  葵的脸上也露出丝毫微笑,静静地离开了这里。虽然她不知道“女仆吃茶店”

  是什么,但至少她感觉到心里的那股沉重感,得到了一丝的解脱。

  接著又是“宅第”平常的早上——

  海堂静静地吃著涂有橘子酱的面包卷,展露出高兴的笑容。

  “原来如此,这就是仙石家秘传的味道吗。”

  “是的,我学回来了。”葵不会特别去说明是什么诀窍。她不喜欢在餐厅的时候,还唠唠叨叨地说明料理内容。她打算将秘诀连同对神保女士的回忆,一起埋藏在心里,永远永远。

  “主人,这样仿真的可以吗?”葵问。 “恶人确实是逮捕了。但是却把代代相传的仙石家……—

  还有夫人,葵在心中呢喃道。

  “什么是正确的我并不知道,我下过是司法的守门人。而且,司法也不一定是完全正确的。平田虽然也有涉案,但是他也很热衷政治改革,从某方面来说,他也算是一个很了下起的议员。”海堂抬起伶俐的脸庞,看著葵。

  “下过你应该也知道,下管这个社会的架构如何,依旧还是有一些不能原谅的事主日。 一“是的。”

  葵回答。没错,葵并不是警察的走狗,这一切的战斗,只是为了严惩自己说什么也无法原谅的事物。

  音响组那里,德布西的“月光曲”静静地飘了过来。

  “这是橘子酱的奖励。”海堂打开侧桌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个食指大小的物品。

  “主人,这个是?”

  “记忆体绝对不是犯罪的道具,它还有这种用途。”平常不苟言笑的海堂,脸上竟然展露出些许微笑。

  “这是MP3随身听。只要把音乐存到里面,就可以随时听它。原本只是想买回来当玩具玩玩,不过声音的平衡却很不错,只是我把它的耳机换了一个稍微好一点的东西。你要放歌进去的时候,可以用书房的电脑。使用方法去问朝仓。”

  “这么高级的东西,我不能收。”葵吓了一跳。只要主人能够尝一口橘子酱,她就心满意足了。那已经是最棒的奖励。

  “葵,让你去做一些份外之事,这是我的——对、一点心意。你要拒绝吗?”

  “……感谢主人。”葵低头致谢,拜收了MP3随身听。

  葵向朝仓管家学习如何存放歌曲后,放了几首歌进去,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戴上耳机,闭起双眼。

  中森明菜的“难波船”,那哀凄的歌声回绕在葵的脑海中。

  “夫人……即使这样,您还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贵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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