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U.2.5 绵软多汁牛奶吐司
「师傅，今天真的要公休？」
「嗯……拜早上的『蚀』所赐，烤炉坏了，刚到货的食材又遭殃……还得打扫，今天只能公休。烤炉没修好，可能明天也要休息。总之我已经联络客人，请他们今天先前往其他餐厅用餐。」
迪亚多拉斯餐厅其实常常挂上「临时公休」的牌子。
有时是接受王宫委托，有时就如同今天的惨状。大迷宫会侵蚀外界，突然间裂开一道缝，大量魔生物从缝里钻出，称为「蚀」。
「啊～～～伊贝利龙炖肉就这样泡汤了～～～」
即将完成的大锅长出一条魔生物手臂。迪南瘫坐在地板，盯着手臂哀怨落泪。手臂刺穿锅底，几乎完成的炖肉流出锅外。看来炖肉会连同汤锅一起报废。
（师傅很在意脏东西混进餐点……汤锅破了那么大个洞，师傅大概不想修理，宁愿重买……）
原本盖了烤炉的墙壁崩塌，不明强酸──或说融解液正在腐蚀地板。食材篮原本在料理台上摆得井然有序，如今全撞掉了，篮里的蔬菜、肉类飞得到处都是，惨不忍睹。
厨房正面的惨状最为显眼。
有个东西被菜刀钉在大理石墙上，彷佛惨遭钉刑。
那是一只大螳螂，浑身闪烁神秘黑光，身长超过两公尺。一眼就知道它很凶猛，肯定是很强的魔生物。
（哇喔，这是只栖息在伊贝利平原的大螳螂，等级最少有Ⅳ以上……）
伊贝利平原虽名为平原，其实位于大迷宫相当深的地方。小型魔生物的等级也高达Ⅲ以上。据说只要在伊贝利平原遇见魔生物，逃得愈远愈好。
（难不成是因为我们正在炖煮之前的伊贝利龙肉？）
据说大迷宫的侵蚀没有规律，但是马克西米利安几天前带来的素材，大多产自伊贝利平原。
（不过殿下之前拿来的食材，没有这种螳螂呢。）
栞这辈子最痛恨虫子，迪亚多拉斯的厨房又是自己的城堡，自然严禁虫类入内。
（等级Ⅳ成了这副落魄样……）
大螳螂最显眼的特征，就是一对镰刀状前臂，如今双双不翼而飞。只剩一对俐落切口，可能是被一刀砍飞。
（……啊，找到了。）
自己的双胞兄弟还看着锅子哭哭啼啼，看到锅里的异物外型，莉亚大致察觉发生了什么事。
（另一边去哪了？）
她转来转去都没找着，偶然朝上一望，只见前臂直直刺进天花板，很可能是砍下时弹飞上去。锐利断口还滴滴答答落下蓝色体液。
（……我记得螳螂的前臂很锋利，是很好的造剑材料。两边看起来都能当素材，殿下应该会很开心。）
光是镰刀状前臂就接近一公尺长。
而螳螂惨案的凶手栞，现在极力背对墙面，看都不想看。
「……啊，师傅，我赶快请人拿开那些东西。」
「嗯，拜托你了。」
栞太讨厌虫了。一见虫类入侵自己的个人空间，她会陷入轻微恐慌，并施展极其恐怖的「手艺」。
「您是用哪一把菜刀砍死螳螂？有拿鲔鱼刀出来吗？」
「……就是那边那把像柳刃刀一样的菜刀。」
（师傅用普通菜刀就能砍死魔生物？）
莉亚心生疑惑，随即想起以前资深探险家告诉她的知识。
（……那位叔叔好像说过，只要技术够高超，用经过锻炼的「气」裹住武器，小树枝、薄纸片都可以劈开魔生物。）
那就不用大惊小怪了。栞平时善使刀，又是手艺精湛的厨师。莉亚总认为栞的菜刀技术已经出神入化。
（……师傅就是厉害！）
莉亚相信栞的实力，所以她提起完全不同的事。
「我明白了，那我去请工匠重新研磨菜刀。」
「嗯，麻烦你了……顺便请他消毒。」
「好的。」
因为这样，没有人能告诉莉亚，栞并非气功高手，更不是高超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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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嗄？所以，迪亚多拉斯从今天开始公休？」
伊修路卡一脸绝望。
「没错……蚀波及席莉的厨房，整修完成前无法开店。」
「应该优先修复？」
「我安排好了。」
「……呃，请问今天晚餐该如何是好？」
「去吃别间。」
马克西米利安见众亲信抱怨连连，冷冷地下了决定。
饭店除了「迪亚多拉斯」，还有以甜点为主的咖啡厅「拉格那」，当地特产的壶烤料理专卖店「雅达贞」，以及菲尔达尼亚料理餐厅「兰•隆巴尔」。
以上每一间各自有名厨或各领域的高手掌厨，人人都想到此一游，人气名店齐聚一堂。
但是来到菲尔达尼亚第一的度假饭店，每位旅客一生之中，都渴望走进冠上饭店名号的主餐厅，享用完美的套餐。
而马克西米利安的亲信有个特权，就是能每晚享用迪亚多拉斯套餐。
因为他们的主子马克西米利安，同意所有亲信同桌享用晚餐。
「厨房的修复工程要如何进行？」
「严重受损处会由我复原。轻微处已经安排王宫工匠前来修缮，清洁工作交由艾尔妲负责。这区域原本就埋有魔法阵，修理外观不需要花上多少时间……卫生方面要让席莉满意，这还比较困难。」
迪亚多拉斯主厨是一名异世界女子，马克西米利安唤她为席莉。她也是马克西米利安的誓约者。
她来到菲尔达尼亚仅仅一年多一点，名号不只响彻菲尔达尼亚国内，更传遍大陆诸国──现在全世界以菲尔达尼亚为中心，掀起一场料理革命，这名女子无疑成为这场革命的中心人物。
然而，这位话题人物大半时间等于隐居在这间饭店的厨房，根本不知道这类传闻。她本就不爱外出，厨房等于自己的小天地，一有空闲就在煮饭，烹饪工作形同她的天职。再加上平时接触的对象不是饭店员工，就是出入饭店的业者，难怪她对自身评价一无所知。
薄唇轻吐咒文，咒文散发蓝白光点。
光逐渐白亮，遮蔽视野，光亮散去后，眼前景象焕然一新──这就是「复原」。
一阵咖啷咖啷声响过后，有东西落地。与「复原」无关的部分被扫落地面，发出声响。
「……咦？殿下，您做了什么？全部恢复原状了？」
栞环顾周遭，用力地眨了眨眼。
「这是复原魔法。确实是恢复了原状……但只限原本埋有魔法阵的范围。」
「复原魔法……」
「没错……这间厨房从王宫建造之初，就没有任何改建。启动原先设下的固定魔法阵，就能恢复原貌。」
「……魔法真厉害。」
「是啊，不过说到厉害，还是迪尔基特•欧尼奇斯厉害。是他建构这种魔法阵……」
「咦？是吗？」
「对，除了他，没有人能组成如此复杂的魔法阵。」
「殿下也很了不起呀。居然能看懂这种古代魔法阵。」
「是啊……王室成员和迪尔基特的魔法阵比较契合，我与魔法阵的契合度又比其他成员高。」
「原来是这样……」
栞瞪圆了眼，语气不带一丝讽刺，只是单纯感到佩服。马克西米利安见状，不自觉害羞起来。他很习惯接受旁人称赞，但是栞用坦率的目光表示佩服，他莫名觉得尴尬。
（席莉有些地方很怪……不对，是很特别。）
她的特别并不会使人不快。
（反而令人起好感。）
马克西米利安感受着心底温热的感情，觉得很不可思议。
温暖、柔和、平淡，彷佛随时会消逝。这份情感非常近似于「珍惜」。
（我当然珍惜她，她是我的誓约者。）
他这么心想，但仍隐隐有种情绪撩拨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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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又说回来，魔法真的好方便。）
在这个世界里，异世界人普遍拥有丰富的魔力。
其中，栞的魔力质量兼具，前所未见。
马克西米利安说出这句形容时笑得可灿烂了，或许是在调侃栞，可能还有点加油添醋。
尽管栞的魔力异常多，仍无法使用最简单的魔法。
若要使用这个世界所谓的「魔法」，身体必须存在让魔力循环的回路。一个人长到十岁之后，就很难形成魔法回路。
（有点向往施展魔法呢。）
菲尔达尼亚超过八成国民拥有稀薄的魔法回路，多半只够点起小火种、稍微变出水。
与他国相比，已是比例高得惊人。
原因在于许多国民拥有潜在的魔法师素质。当然，菲尔达尼亚的魔法师人数也远超过别国。
（殿下说过，这是因为大迷宫就位在菲尔达尼亚的地底……）
似乎是人类的生存本能会就生存地点，选择必要能力，而现在正处于培养能力的过渡期。
栞刚开始知道自己没办法使用魔法，稍微有点遗憾，但马上就抛诸脑后。
这个世界将魔法融入日常生活。魔道具、魔法器相当兴盛，一般人的魔法回路不发达，仍可利用器具与身上的些微魔力释放魔法。
栞无法自行施放魔法，可是她有魔力，仍然能透过魔道具、魔法器发动魔法。
对栞而言，这就足够了。
尤其这间餐厅的厨房非常优异。
这里和日本不同，不存在电力，也没有从电力衍生的各种工业产品。相对的，这里存在魔法器、魔道具。餐厅的厨房由魔道具、魔法器组成，活用魔力就能自由自在烹调食物。
比方说，殿下带来的食材只存在于这个世界，多半只有以魔力为燃料的火焰才能烹煮。厨房里的器具就专为魔力火焰设计，配备完善。
再加上她还有一把能漂亮切开任何硬物的菜刀。
（而且这间厨房的标准高度，完美符合我的身高。）
从料理台、火炉的高度，到水槽、置物架，都让栞这种身高的人用得很顺手。
还有一点，在原本的世界烹饪必须时时盯着炉火，调整火候，而魔法火炉可以从远处操作火焰。换句话说，等于以心念控制火候，习惯之后，甚至可以同时进行数种工作。
他们能以少人数营运餐厅，大部分要归功于这间厨房。
（但是太依赖魔法烹饪，回去之后会很辛苦。）
另一个世界只能使用电器。栞觉得魔法比电器方便多了，实在很困扰。
天色一暗，就用照明的魔法器取代电灯，要开要关、调节亮度，只需默念一声。魔法阵可以代替电梯，甚至有一种魔法可以清洗大量衣物。这洗衣魔法实在令人惊奇，只要衣物布料足够耐用，连沾满血的制服都能洗得白白净净。
（已经过了一年……）
契约期间是三年。还剩下两年……不，严格来说是一年又十个月。
就算栞有意愿，她也不知道能不能续约，但又还没下定决心移居。自己必须在剩下的一年又十个月里仔细考虑。
（不使用魔法，很难在这个世界生存，现在焦虑这个也于事无补。）
魔法确实很方便。总而言之，别太仰赖魔法的便利性就是了。
（反正在这个世界生活，很难避开魔法……）
魔道具几乎垄断了照明器具市场，而栞觉得传送魔法最方便。
看马克西米利安用得轻松自在，或许会以为传送魔法很简单。其实传送魔法是一种很困难的魔法，据说会大量消耗魔力。再加上传送魔法的魔法式繁复难解，能使用的人并不多。
据说全大陆只有不到五十人能使用，其中有一半是菲尔达尼亚人，经常因此引起纷争。
（语言也完全没有沟通障碍……）
说到最神奇的魔法，就属马克西米利安和栞的「誓约」。
栞原本不会说，也不曾学习过这个世界的语言。
但是雇主马克西米利安以「沟通有问题会影响到工作」为由，为她缔结誓约。
多亏他的好意，栞在这个世界的生活一直很顺遂。
「老师，你在煮什么？」
「嗯？慰劳殿下用的点心。」
栞本想帮忙打扫，却被赶出厨房，只好回到她的宿舍小别墅。
「点心？什么点心？材料够的话，我也想吃。」
迪南脚步跄踉地来到小别墅，脸色疲惫不堪。
「可以呀……莉亚呢？」
「她去市场买东西……在厨房里的食材检查完之前，都没办法用，而且我们的晚餐材料不是快空了？」
「的确没剩什么。」
他们平时都在厨房吃员工餐，宿舍里的食材顶多能简单做点宵夜。
「……不过，昨天的面包和牛奶还有剩。」
「啊！」
迪南顿时脸色发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没错。」
两人对望，开口确认彼此的想法是否符合。
「牛奶吐司！」
「答对了……我两三下就做好。也会做你们的份。」
「好耶！」
牛奶吐司的做法非常简单。
材料不需要拘泥种类，只要把砂糖或蜂蜜溶进牛奶，再把变硬的面包泡浸牛奶，涂上满满的奶油，烤过表面之后就完成了。
（成品很像法式吐司。）
这个世界的牛奶比较浓，像法式吐司一样放了蛋，味道会变得很腻。
「以前家家户户都吃得到类似牛奶吐司的东西，我也以为这东西不需要花钱买来吃……」
「现在不一样吗？」
「不一样喔～我不知道别人的味道怎么样，但是老师的牛奶吐司绝对值得花钱买……虽然老师只会做来当我们的员工餐，或是拿来填一下肚子。」
「我们都是用隔夜面包来做牛奶吐司啊。我不太想端这种东西给客人。」
「所以这道点心很特别啰？客人也吃不到耶。」
「没这么夸张。」
栞对迪亚多拉斯餐厅有许多坚持，其中一项就是只供应当天现烤的面包。这个世界的餐厅有一项规矩，客人用完餐之前，面包绝对不能用完，所以每天一定有卖剩的面包，于是这些隔夜面包就会进员工的肚子。
虽然莉亚、迪南觉得直接吃就很好吃了，但是栞觉得剩下的面包太硬，都会再加工过。
面包食谱很多，例如：面包布丁、焗烤面包，而栞最常做的，就是这道牛奶吐司。
做法简单，又容易变化食谱，做得甜一点可以当点心，加上培根或炒蛋就是简单的一餐，所以栞很喜欢牛奶吐司。
这附近的农家经常拿牛奶吐司当作填肚子用的简单菜单。菲尔达尼亚的儿童一说到妈妈的味道，脑海就会浮现牛奶吐司。
「明明人人都会做，老师来做就变成不一样的料理了。」
「这就是专业厨师的技术呀。」
栞过世的父亲常说，一名专业厨师，要能让手艺好的主妇心甘情愿付钱吃饭。
（换句话说，就是要做出一道她们自认做不出来的餐点。）
「让他们觉得在家里吃不到这么好的料理，客人才会愿意花钱在你身上。」
栞在宿舍厨房做布丁时，还有做剩的焦糖浆。她把烤好的牛奶吐司泡进糖浆，当吐司两面都吸饱焦糖，再沾满砂糖。
（现在，好不好吃就看火候了！）
开大火，把平底锅烤得热烫，放入吐司，煎到表面砂糖融化为止。
「好，完成了。」
刚烤好的牛奶吐司，散发难以言喻的甘甜香气，闪闪发亮。表面覆着一层透明琥珀色──那是光泽亮丽的薄糖膜。
「哇，谢谢老师……这层薄膜……是、呃，叫做焦什么的？」
「焦糖化。这很甜，记得配不甜的饮料一起吃。」
「好喔。」
牛奶吐司经常当作简餐，有时也会做成甜食。做成甜食的时候，普遍都是加上果酱或蜂蜜，简单封上焦糖也很好吃。
（假如要放在店里卖，还要撒上银砂糖，挤一点鲜奶油当装饰……不，撒上银砂糖之后，应该用焦糖跟鲜奶油在盘里画图。然后用小碟子装一点当季果酱。）
这个世界的面包因为酵母不同，成品通常扎实又厚重。这里一般提到的面包，通常是硬面包，大约手掌大小，很像圆形的法国面包，称为「罗德」面包。
罗德面包吸饱甜牛奶之后，会变得有点弹牙，口感独特。面包皮香气十足，稍微烤焦一点就好吃。再配上焦糖化的糖膜，苦甜交错，真是难以形容的美妙滋味。
「要趁热送去给殿下？我去吧。」
「不用，没关系。这种牛奶吐司冷了也很好吃。」
放凉之后，焦糖膜会变得酥脆，像糖果一样，又是一种不同的美味，所以不需要急着送到。
栞把所有剩面包做成牛奶吐司之后，坐在厨房的圆椅，稍作休息。
「老师也来吃吧……豆茶给你。」
正巧迪南递来栞的马克杯。
「……我不太饿。」
「只是今天状况太多，吓到了吧……你刚刚脸色也不太好。反正今天休息，不要太勉强。」
「是没错……」
「我和莉亚会负责监督厨房的清洁工作啦。」
突然遭到虫类魔生物袭击，的确让她大受打击。
栞听见迪南关心，这才发觉自己累得不得了，忽然觉得全身很沉重。
「……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去休息吧……啊，我会留好老师和莉亚的份，再送过去。」
「我知道了……拜托你了。」
她脑中瞬间闪过被袭击当下的画面。
才刚觉得会做恶梦，厨房甜美的香味随即滑过鼻腔，马上带走那抹讨厌的感觉。
（……对了……）
栞看着迪南，想起莉亚的笑容，接着望向自己的左手。感觉手上的纹章散发些许热度。
（我不会再做恶梦了……）
自己现在不再孤单了。栞心想，深吸一口焦糖的焦香，盈满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