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ase.3 「莎拉」
1
「凪，该起床了。凪。」
「…………」
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皮，眼前是正在晃动我肩膀的伊莉斯。像这种日常生活中的光景，我最近已经完全习惯了。
……啊——真羡慕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不用休息睡觉。
「凪，起来了，快一点。」
「嗯，再睡五分钟就好……」
「要迟到了哦。」
「真的假的！这下完蛋——————咦？」
我猛然从床上跳起，睁开双眼。大得夸张的客厅里摆放着大型沙发和电视。仔细一看，我脚下明明是单人床，却是面积足以让两、三个人同时睡觉的特别订制品。
「……我家有这么豪华吗？」
「这里是饭店的套房。应该是莎拉妹妹借给我们的。」
「………………啊啊。」
我慢慢回想起昨天的事。
对了，我在海里救了一个名叫莎拉的女孩。作为答谢，她送我一张真正的支票，更把饭店的最上层套房借给我们。
结果，班上同学全数拥入我的房间，彻夜狂欢……
「这么说，难怪我会觉得有点头疼。」
「凪，你昨天晚上一直在发脾气。例如果汁不要泼到地板，点心屑不要洒到床上，不要打破盘子，微波炉不是烘碗机之类的。」
「……最后那两个，说的根本就是你吧。」
我取出挂在衣柜里的学生服。现在是盛夏季节，原本只要穿一件上衣即可，但没有这些衣服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呢。
「对了，委员长和蜜卡儿他们几个呢？」
「莎拉带大家去特别休息室用餐。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哦——」
伊莉斯语气显得有些迟疑。
我思索着其中的含义……下一刻，同时闻到弥漫在客厅内的气味。是某种东西烧焦的刺激性味道。
「你该不会打算趁着半夜帮我做早餐吧？」
「呃！」
「谁叫你身上还穿着围裙嘛。」
不仅如此，厨房的灯也亮着，换气扇更是运作中。
「啊，不，这个是……为避免凪睡过头，没吃到特别休息室的早餐，可以有个替代方案。既然现在赶得上，就请到特别休息室用餐。」
「你想要帮我做早餐对吧？」
「………………是的。」
伊莉斯忸忸怩怩地抓着围裙的边缘，这么点头承认。于是就有了这股烧焦味吗？换句话说，就是那么回事吧。
「我试着制作新开发的香蕉拉面和龙虾冰淇淋……」
「结果焦掉了吧？」
「不，是变成黑炭了。」
「……这样啊。」
「……是的。」
我们家的无能女管家（女仆）失落地垂下肩膀这么回答。伊莉斯小姐，拜托你能不能做一些普通的欧姆蛋或培根蛋就好。
「知道了，把东西端上来吧。」
「咦？」
「我早餐就吃那些。浪费食物是不好的行为，况且女管家（女仆）煮出来的东西，身为主人就有义务吃掉。」
「……可……可是，那些真的是黑炭哦。」
「没关系，快拿过来吧。」
「好……好的！」
伊莉斯急急忙忙——同时有些欣喜地全速奔向厨房。但在抵达前，却又忽然紧急停下。
「那个，凪。」
她缓缓开口。
仿佛确认每一个字的意思，缓慢地叫出我的名字来。
「干嘛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在想，凪心目中理想的女性，最注重的是什么呢？」
「啊？怎么突然问起这种意味深长的问题？」
「就是昨天的庆祝会上，女生团体很热烈地讨论的话题。在谈到什么和恋爱相关的话题时，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表示：『所·以·说——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内在啊，内在！男人怎么动不动就被脸蛋或胸部所迷惑呢！真是一点都不识货！』」
啊——话说回来，的确出现过这个话题呢。
随着夜愈来愈深，大家的情绪到达了古怪的境界之际，某个单恋的男生当着大家的面表白，然后惨遭拒绝。
「另外一方面，尤美黛老师热烈提倡，男性就要具备最起码的外貌、稳定的收入，最后则是包容力。女生们听了后都表示赞同。」
「……还真坦白啊，喂。」
不过男生也不甘示弱，分成「女人要看个性和会不会做菜」及「不不，还是外貌比较重要」两派人马开始争论。但遗憾的是，我从头到尾都在收拾房间内的垃圾，根本无暇参加他们的议论。
「那么，凪呢？」
「嗯？啊啊，这个嘛。」
对女人的要求？嗯——我从来没想过这类正经的问题呢。应该说，宁愿和大家谈论些兴趣或嗜好的相关话题。
「这种问题还是去问委员长吧。刚好是我最不擅长的话题。」
「那……那么！凪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问得很唐突啊。那反过来说，你自己呢？」
「咦？」
「问别人之前，应该先由你回答吧。你这具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类？」
「…………咦，咦，啊……啊呜……」
看着看着，无能女管家（女仆）的脸居然愈来愈红。啊，糟糕。好像是问题太过于复杂，超过她所能处理的极限了。
「……啊……呜啊………………我……我……」
「啊啊，够了，我知道了！是我不对！你冷静点，刚才的问题取消，取消。只要赶快去帮我准备早餐就行了！」
「……呜，凪真会欺负人。」
「哪有？我还不是被问了相同的问题！」
只是拿同样的问题来反问，为什么变成好像我欺负了她一样？
这时。
走廊上传来热闹的笑声和脚步声。
「凪，你在吗？不管在不在都要进去啰。」
「根本无视于我的隐私嘛……噢，莎拉也在一起啊。」
坐在委员长肩膀上的莎拉。
服装依然是素色衬衫和百褶裙的简单打扮。反射光线的水镜色长发和可爱分明的脸庞，仿佛从童话故事中跑出来的妖精一样。
「凪哥哥早安！委员长哥哥很厉害哦，一大早就吃了厨师先生制作的四份超大欧姆蛋、三片土司还有两颗苹果。」
「嗯嗯，真是风味绝佳啊，简直就是最完美的早餐。反倒是莎拉妹妹你只喝了苹果汁，没有关系吗？」
「因为莎拉的食量很小哦——对了，快点快点，今天要玩剖西瓜和海滩排球哦。」
莎拉在委员长的头上这么招手。话句话说，我今天一整天要和大家一块行动了吗？
「凪，你还没准备好吗！」
「这一次是蜜卡儿啊。奇怪，你已经换好泳装了？」
「当然，这还用说吗。」
在泳装之外披着一件连帽防晒衣的蜜卡儿。
防晒衣下方是光滑裸露的双腿，底下穿着一双海滩鞋。话说这家伙明明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穿起这种衣服来却相当好看呢。
「凪，你今天就陪着莎拉妹妹吧。」
「什么？」
「我后来问过才知道，莎拉妹妹似乎没有家人哦。因为她父母生前居住的老家就在这附近，这一次是过来收拾家中物品的。所以在昨天在海边也没有可以一起玩的人。」
啊，原来如此。
在我进一步询问莎拉的状况前，蜜卡儿就已经先确认过了。
「莎拉每年都会过来这里。一年回家打扫一次哦。」
「年纪轻轻的真是了不起，我也深深受到感动。倘若凪有着莎拉妹妹一亿分之一的真心，我也就不用这么辛劳了。」
「我有这么糟糕吗？」
「听好了，凪。如果你对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还有那么一点羞耻心，今天一整天就陪着莎拉妹妹一起玩吧。这就是你的职责。」
「…………虽然有很多地方想要吐槽，不过基本上没问题。」
反正我也必须照顾伊莉斯。就算多出一个人，也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才对。
「话说，伊莉斯跑去哪了？委员长你有看到吗？」
「她刚才叫着『灭火器在哪里？』就跑到走廊上去啰。」
……喂。
……难不成又搞砸了啊？
望着厨房内阵阵飘出的黑烟，我打从心底叹了一口气：
「拜托，有谁可以来分担我的辛劳啊。」
❉
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蔚蓝。
来来去去的白浪，挟带着悦耳的潮声。白色沙滩吸收太阳的热量，反射出闪闪的亮光。然而——
「……呼……呼……我已经……不想再看见沙子了。」
我抛下手中的铲子，整个人倒在海滩伞的阴影底下。
「凪哥哥，你不要紧吗？」
「呼吸困难，不过好歹还活着。」
面对忧心地这么询问的莎拉，我勉强开口回答。
痛死了——特别是肩膀和腰部。由于花费半天时间拿铲子持续挖沙的缘故，全身的肌肉都变得酸疼无比。
「凪，辛苦了。」
泳装打扮的伊莉斯用餐盘端来某样东西。
「席伊在饭店的商店里买了水果，做了水果调酒。」
「哦——不错嘛！一杯给莎拉，我的份就先放在那边吧……等我能动之后再来享用。」
「趁着冰凉的时候享用比较美味哦？」
「……我说啊，你以为是谁害得我全身酸疼无法动弹的？还不都是你使出机神力量挥出的那一棒。」
上午的剖西瓜活动。
一心想帮伊莉斯拍照的委员长将剖西瓜的任务交给伊莉斯负责，才是整件事情的元凶。
「西瓜岂止破裂，根本就完全消灭了。而且还在沙滩上砸出一个大坑洞来。你知道我花了几个小时才拿着铲子把坑洞填平的吗？」
「不……不是的！那……那是因为……委员长同学说，我可以使出全力没关系。对了，为了表示歉意，这个漂亮的贝壳就送给凪。」
「……在我拼命埋坑的时候，你居然跑去捡贝壳。」
我直直盯着伊莉斯手中递出的贝壳。这时，从旁看着这一切的莎拉忽然嘻嘻笑道：
「大哥哥和伊莉斯姊姊，感情真好呢——」
「是的。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和睦相处。尽管笨手笨脚，但身为完全女管家（女仆）机关，今后也将和凪过着如胶似漆的生活————」
喂，等等。
为什么是你帮我回答啊，伊莉斯小姐？而且还故意用了容易让人误会的措辞。
「伊莉斯姊姊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吗？」
「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没有错，正确来说则是不完全神性……呜呜！」
「没错没错！我们家的女管家（女仆）机器人只是个普通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以前被弃置在我家附近，是我捡回来并且修理好的。」
好……好险……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捂住伊莉斯的嘴巴。
伊莉斯获得禁忌水晶的洗礼之后进化为不完全神性机关，已经是全班同学众所皆知的事实。军事学校里的教官应该无人不知，甚至连其他学年的学长姊也略有耳闻。
——不过，要是传到毫无关系的小孩子耳里，那就很不妙了。
——就因为身边的人都知情，我才会这么掉以轻心。
「不过，刚才剖西瓜的时候，力量很惊人呢。」
「啊啊，那个啊！哎呀，我当初修理的时候不小心调整错误，搞得只有力量被大幅强化了。很好笑吧！」
之所以不愿宣扬伊莉斯的事情，主要是为了防范那些想利用不完全神性机关的力量去做坏事的人。
……毕竟蜜卡儿也说了。
她表示帝国司令部在写有「我们决定为您举办一场感谢仪式」的电报上未明示日期和地点，或许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所以说……伊莉斯姊姊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而凪哥哥是修理伊莉斯姊姊的人对吗？哇！凪哥哥好厉害——！」
「是啊，机械技术方面就包在我身上。从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修复到家中的滤水器，无一不精。」
「可是，大哥哥却在念佣兵学校呢？」
「……别提这件事了。拜托。」
没错。
转入梦寐以求的机械工程科，这个愿望大概不可能实现了。
配备幽幻种观测系统的伊莉斯会下意识寻找幽幻种的踪迹。而我也已经决定好，要将这么一个棘手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当作女管家（女仆）。
——无论如何，也只能这么做了。
对我来说，我有义务要保护家中的女管家（女仆）机器人不受幽幻种的伤害。
「喂，凪，你还在休息啊？」
「真是让人看不下去。平时太缺乏训练了。」
是身穿防晒衣的蜜卡儿和委员长。
说到这个，班上同学好像跑去浮潜了呢。他们两人湿淋淋的模样，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
「……别把我跟你们这些体力狂相提并论。我可是很纤弱的。」
「伤脑筋，怎么把纤弱和虚弱的定义搞错了呢。」
蜜卡儿一脸傻眼地抱起双手。
「不过，既……既然都这么说的话……那个，要我利用军中学来的手法帮你按摩一下也没有问题哦？」
「才不要。你帮人按摩，光想像就觉得很痛。」
「……看到你恢复精神这么耍嘴皮子，我就放心了。」
她抽了抽眉头，默默递出藏在身后的一个空罐子。对象不是我，而是伊莉斯？
「怎么了吗？罐子里放着几张纸呢。」
「现在要挑选负责烤肉、在试胆大会里扮鬼，还有外出帮晚会采购的人。每个人都用抽签来决定自己的工作。伊莉斯同学，只剩你一个啰。」
「奇怪？可是我还没抽——」
「里面好像放了两张纸。」
「因为你是捡剩下的嘛。俗话说，好酒沉瓮底。」
将躺在沙滩上的我撇除在外，两具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径自做出决议。
「纸上写着『扮鬼』两个字。」
「那么，伊莉斯同学就编入烤肉结束后的试胆大会实行部队。至于要做什么，稍候再解释。还有，凪，关于你的工作。」
「噢，反正一定又是要负责监督伊莉斯吧。」
「猜错了。你也要负责试胆大会，和莎拉妹妹一起走试胆大会的路线。」
蜜卡儿用眼神示意着少女的方向。
原来如此。反正从头到尾就是要我负责带着莎拉就对了。
「这是莎拉妹妹亲自指定的哦。」
「我？」
「是啊——！是莎拉说和凪哥哥在一起比较好。结果蜜卡儿姊姊就回答我小事一桩！」
少女牵起我的手，不断上下晃动着。既然是这种小孩子的要求，我也不好意思断然拒绝了。况且蜜卡儿很同情莎拉的境遇，也导致了莎拉的要求几乎都有求必应。
这时——
「…………凪——」
伊莉斯小姐，别用那种哀怨的眼神看我。还有，也禁止闷不吭声地拉扯我的制服下摆。
「我也想和凪一起参加试胆大会……」
「话是这么说，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抽到『扮鬼』的签。你就好好地扮演吧，我会去探望你的。」
「……呜呜。」
伊莉斯哀怨地看着手中分发到的幽灵服装。
「这样一来，每个人的工作都决定好了呢。」
蜜卡儿双手叉腰，看似很满意地挺起胸膛。
「试胆大会的舞台是由我主导设计的。待准备好之后会再和大家打个招呼。」
「好啊。不过，试胆大会嘛——」
我换上挑衅般的眼神望向蜜卡儿：
「居然会找上我，算是你的运气不好。别看我这样，可是如假包换的理工科人士。对于什么鬼魂或幽灵之类的，还有一点点的抵抗力。」
「哎呀呀，到时被吓哭的话我可不管哦。」
对此，蜜卡儿仍不改从容的笑意。原来如此，从她自愿接下试胆大会的舞台设计一事来看，似乎具备不小的自信。
「尽管来吧。那种骗小孩子的机关，我一下子就能看穿了。」
「是的，我会清楚地拍下你嚎啕大哭的模样哦。」
「哼哼哼……」
「呵呵呵……」
我们两人之间迸出火花来。
就在这时。
「不过，凪，你打算用这副软趴趴的模样去参加试胆大会吗？」
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委员长，仿佛想起了什么般嘀咕道。
「全身肌肉酸疼，整个人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爬行吗？真是奇特的嗜好啊。」
「讨厌，好诡异的感觉……」
「我讨厌这样的凪哥哥……」
「原来凪才是最可怕的……」
「少啰唆，会痛就是会痛！可恶，你们少在那里同声谴责啊！」
四个人用仿佛看待什么可悲生物的表情驱赶我。
……可恶。
难道就没有哪个无人岛，可以让我好好休息一下的吗？
❉
夜晚的海边。
白天那么漂亮清澈的大海，如今仿佛滴入墨汁般染成乌亮的黑色。
取而代之散发光芒的则是天上的星光。
……果然看得相当清楚呢。
和晚上一样充满光害的都市不同，这里的星光毫无遮蔽物，甚至就连远处的饭店灯光也能够看见。
「你看你看，学长！萤火虫座的光芒好漂亮。」
手里拿着小团扇，席伊靠了过来。那白天给人强烈震撼的泳装打扮，换成了一件相当合身的蓝色浴衣。
「嗯，是哪个？」
「就是那边啊。朝东的前端是头部，反方向闪闪发光的星群就是萤火虫的尾巴。发光的样子很像萤火虫。」
「……完全分不出来。席伊你对星座还真了解呢。」
「咦嘿嘿，星座占卜可是女孩子的基本技能。」
席伊拉起浴衣的袖子，整个人在原地旋转一圈。
「哦，仔细一看，你的带子就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呢。」
「是啊是啊，就是这样！我只要一动，带子就会跟着飘起来。这是让人看起来像蝴蝶飞舞的特制腰带。」
她笑容满面地做了一个胜利手势。
「太好了……虽然胸部有点紧，不过选择浴衣果然很正确。」
「嗯，怎么啦？」
「没……没什么！这……这绝对不是为了不动声色地加深学长的印象，或是用必胜浴衣在夏天海边领先其他人一步！」
「必胜浴衣？」
「……不，没关系……凪学长还是保持这样就好。如果学长对少女情怀变得敏感，我反而会觉得不安。」
唉——席伊一脸疲累地叹气。
「唯一遗憾的是，晚餐居然是烤肉。」
「怎么说？席伊你烤出来的肉，大家不是都赞不绝口吗？」
身为烤肉组成员的席伊，实在不应说出这番话来。
蔬菜和肉类都很新鲜，压轴则是委员长浮潜时所榜上来的蛤蛎。搭配席伊的特制酱汁所制作而成的铁板烧，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大家都赞不绝口，表示直接拿到一流饭店的高级餐厅也毫无突兀之处。
「那不是因为我的烹饪技术，而是采购人员买来的食材够新鲜的缘故。煮铁板烧的时候，食材的鲜度占了五成的比重。」
「剩下的五成呢？」
「取决于现场的气氛。光是大家一起烤东西吃。这样就会觉得烤肉很好吃了。」
啊啊，我非常能体会。
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细部调味的好坏或许在其次。就好比一个人吃咖哩，完全食不知味，但露营的时候大家一起谈笑一边享用时，就成了至高无上的美味。
然而，这对于希望成为厨师的席伊来说，心里可能有些五味杂陈吧。
「不过不用担心。我还无法独当一面也是事实，所以绝对不会气馁的！」
「哦哦，真有气魄。」
「这是当然的！所以学长……如……如果今晚方便的话，能……能不能和我……那个，就是两个人单独在夜晚的海边……」
「各位注意！试胆大会要开始啰！」
蜜卡儿的宣言将席伊打算说出的话完全盖过。
「从这片沙滩直直过去，有一间当地人称为试胆胜地的废弃屋。这一次的路线就从废弃屋的入口开始，最后再从同一个出口离开。配对是刚才抽签决定的男女双方凑成一组，第一组出发后的五分钟，就轮到第二组出发。很简单吧？」
「哟，蜜卡儿，你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嘛。」
「普普通通而已。总之，大家就好好享受吧。」
和席伊相同，蜜卡儿也换上浴衣。只不过，那是一件看起来有点可怕的全白浴衣，仿佛医院的病患所穿的那样。
「呵呵，凪，到时可别抛下莎拉妹妹一个人独自逃跑哦。」
「真会说大话。要是只有小学生才艺表演的水准，我就要捧腹大笑了。」
「你才是，就别吓得……哎呀，席伊？怎么了吗？蹲在那里一副很沮丧的表情。」
「不，我没事…………我真是个笨蛋。明知这种时候向学长进攻，中途一定有人打扰的。」
席伊垂头丧气道。
「……不用管我了。我现在只想吹吹晚风。」
「哎呀，是吗？那么，各位就开始吧。首先是第一组，请大家依序走到沙滩深处。」
远离路灯照明的沙滩。
第一组沿着沙滩直直走向深处。还走不到几十公尺，两人的身影就完全没入夜色之中。
「第二组，开始出发！」
听从蜜卡儿的指示，第二组出发了。就这样，又有一组消失在黑暗中，就连足迹也被海浪冲刷殆尽。
「废弃屋啊。莎拉你以前去过吗？」
「不，莎拉也是第一次。所以非常期待哦！」
少女紧握拳头这么回答。哦，还以为正式开始前就会害怕，看来她在这方面挺大胆的。
「第三组，出发！」
不知不觉中到了第三组。我们是第五组，所以是下下一组。差不多该做些准备了。嗯，携带物品是废弃屋的简易地图，还有一人一支手电筒。
「莎拉，你带了手电筒吗？」
「有——」
莎拉挥动一支看似祭典摊贩上买来的小手电筒。
「第四组结束……下一组，第五组，轮到你们啰。」
「哦，已经到我们了。」
「出发——！」
拿起手电筒照亮脚边，我们沿着夜晚的沙滩开始前进。
嗯——截至目前，只是很普通的沙滩景色呢。天上的星星很漂亮，海浪声听来也相当舒服。完全不像试胆大会的路线，反倒更接近亲昵情侣会一起散步的景点。
「风好舒服呢——莎拉第一次吹到海风。」
「说得也是。白天的热风很有夏天感觉，不过夜晚的凉风也不赖呢。」
我下意识这么随口回答————
嗯？
第一次吹海风？不过莎拉好像是当地人吧？所谓第一次吹海风……应该是指第一次吹到晚风的意思吧？
小小的异样感掠过心头，我随即告诉自己是太多虑了。
……附近不见人影。
……难得两人独处，顺便问一问尤美黛老师交代的事情吧。
「莎拉，你一直都住在海边这附近吗？」
「不，是在更南方哦。那里有很多漂亮的教堂，许多人都在那里祈祷和歌唱。」
少女笑着摇头。
「猜猜看是哪里？」
「南方的教堂吗？我对地理不怎么在行呢。嗯，说到有名的地方，就是涅西利斯宝院或帝国礼拜堂吧？」
「答错了——涅西利斯宝院在帝国的东方，帝国礼拜堂在帝国的西方哦。」
原以为猜错后她会生气，没想到表情变得愈发欣喜。
「这样知道了吗？」
「南方……啊啊，我想到了！南方山脉一带有一间哲亚大教堂。是那里吧？」
「又错了——哲亚大教堂虽然在南方，不过那只是一个类似唱诗班的团体罢了。」
「你怎么都很清楚。」
「因为这是莎拉的工作嘛。所以必须将全世界的教堂名称和地点统统记在脑子里。」
唰——莎拉踹动沙子，往前跳了一步。
「那么，给一个明显的提示。比哲亚大教堂还要更南方的位置。」
「更南方？」
等一下，这太奇怪了吧？
在世界地图上，哲亚山脉被指定为帝国领土的最南端。比这座山脉的哲亚大教堂还要往南，就等于超出帝国的领土了。
位于帝国南方的……国家？
若被这么一问，首先想到的国家名称就是——
「大哥哥想得没错。莎拉就是在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工作哦。」
任凭晚风吹拂水镜色的长发，少女转过身来。
「那么，你是远道而来？」
「嗯嗯，花了很多时间哦。穿越国境时也需要签证嘛。」
艾尔玛丽亚神教界。
与北方的帝国，西方的武宫唐那国并列为世界三大国家之一。若帝国是机械国家，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就是信仰的国度了。
「难怪你会说那里有很多漂亮的教堂。」
「是啊——艾尔玛丽亚大人的名字，大哥哥应该也听说过吧？」
艾尔玛丽亚。
世界上第一个接触禁忌水晶的人，传说中的圣女。
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崇拜着人称世界守护神的禁忌水晶。
因此，他们不像帝国一样倚靠兵器来打倒幽幻种，据说发展出可以透过特殊祈祷和术式让禁忌水晶之力发动的技术。
……这么说来——
……莫非莎拉也在那个教堂里学过禁忌水晶的秘术？
为对抗幽幻种，帝国和艾尔玛丽亚神教界互相结为同盟。但伤脑筋的是，实际上却处于彼此互探对方机密的状况。
艾尔玛丽亚神教界想了解帝国的机神。
而帝国则希望得知艾尔玛丽亚神教界所拥有的禁忌水晶秘术。
「那么，你回来帝国一趟岂不是非常不容易？」
「不——有签证的话就很快哦。因为帝国和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关系很融洽嘛。驻守国境的大哥哥们人也很好。」
……啊，对啊。
……在普通人的印象中，他们毕竟是较为友好的国家。
帝国出口机械和钢铁，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则出口贵重的天然资源。从商业角度来说，双方从很久以前就是朋友一般的关系吧。
「难怪尤美黛老师会那么说。」
「？」
「啊啊，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话说回来——」
叩——脚底传来坚硬的触感。
是混凝土。离开刚才满是细沙的海滩，我们如今站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小片空地上。
「哦，气氛营造得相当不错嘛。」
诡异生长的杂草，以及饱受海风吹拂的潮湿地面。再加上周围吹拂的暖风，的确很有恐怖的气息。
「是三层楼的木造房屋吗？」
试胆大会的舞台通常都选择较有代表性的旧校舍或医院。换成民宅后规模虽小，但只要够老旧，一样可以有十足的临场感。
「我看看，上面写什么——『请沿着烛光一路前进』。」
「找到了！入口摆着蜡烛哦！」
抓住我的袖子，莎拉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还是老样子，根本不觉得害怕呢。来吧，蜜卡儿小姐，要是没有真本事的话，可吓不倒我们这双人组哦？
「那么，我们走吧。」
「出发！」
叽……
打开生锈的房门，我们首先进入玄关处。
「嗯嗯——『房子里藏有三把钥匙。请全部找齐之后再返回玄关处』。这么说来，我们必须去找钥匙了吗。」
走在木造的走廊上。
尽管每一步都会传出嘎吱声，但这并非机关，而是地板真的腐朽所导致。
「盥洗室和浴室离这里最近，先去那里好了。」
我们在发出声响的走廊上一路前进。天花板自然不可能会有灯光，仅能仰赖小小的手电筒和烛光。
「嗯，这是什么脚印？」
不知何时出现的。
在我和莎拉两人的脚印当中，夹杂着另一种也是朝同样方向前进的黑色小脚印。看来仿佛事先预料到我们的行动。
「……大哥哥，手。」
「嗯？」
一旁的莎拉缓缓向我伸出手来。呃——意思是要和我牵手吗？
「大哥哥的手好温暖。」
「是吗？莎拉你的手有点冷呢。」
「因为是寒性体质嘛。女孩子基本上都这样哦。」
我反过来握住莎拉的小手。
——劈啪！
这个瞬间，静电火花在我和莎拉的手指间迸出。
「果然没错。」
「嗯？怎么啦？」
「大哥哥，你都没有感觉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握着手，莎拉抬起目光这么询问。
「完全没问题啊。这种程度的试胆大会，对我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我不是那个意思。」
莎拉用近似苦笑的表情摇摇头。
话说回来，她自从进入这里后，似乎就很少开口了吧？而且还主动要跟我牵手，难道是开始害怕了吗？
「呃……浴室就在前方吧。」
我们拉开门毛玻璃门，进入浴室。（朱月：拉开门毛玻璃门……我也不知道这是啥。）
「哦。」
走进更衣间的瞬间，一股令人窒息的水气便扑面而来。再往内，打开毛玻璃门，里面是一个装满暗红色液体的浴缸，天花板也附着某种黑色液体。
——黑色的脚印就在浴缸旁中断了。
换句话说，脚印的主人就沉在浴缸里面吧。
「挺用心的嘛。气氛相当逼真呢。不过——」
望着这个诡异的浴缸，我的脸上浮现胜利的笑容。
「莎拉，你知道这些烟雾是什么吗？」
「……不知道。」
「你可以稍微闻闻看，吸入一些的话没关系。是不是有点甜甜的味道？」
「嗯。就好像棉花糖的甜味。」
「这是灭火器的灭火剂。为了和火灾时的浓烟做出区隔，所以才加上这种味道。」
要是小看我玩机械的资历，那就伤脑筋了。会喷出这种人工烟雾的机器人，可是我小学时代就制造过的。
「这么说——」
我拔开装有暗红色液体的水槽橡胶塞。
浴缸内的水位逐渐下降。刚才黑色脚印的主人当然不可能沉入里面，出现在水槽底部的是一把钥匙。
「好，找到终点的钥匙了。接下来再找出两把就行。」
我将金黄色的钥匙塞入口袋。如今仔细一想，刚才的黑色脚印并非只是用来制造恐怖效果，同时也暗示了钥匙的所在地。
「我们用最快速度闯关吧。对了，莎拉你不要紧吧？」
「…………嗯。」
莎拉低着头回答。
啊，糟糕，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大哥哥，我们快点出去吧。」
「啊，嗯嗯！」
我们急忙返回原来的走道上。
这时，原本黑漆漆的空间充斥着刚才所没有的红色气体，就仿佛血液所形成的蒸气一般。但这也是如假包换的人工烟雾。
「…………」
面对浓密的烟雾，莎拉再度陷入沉默。
「不……不用怕。你看，这个也是人工制造的烟雾，对吧？完全不用担心的。」
「…………」
「还剩两把钥匙，我们赶快找出来吧。」
「……已经找到了。」
「咦？」
忽然间，莎拉不发一语甩开我们原本紧握的手，就这样一个人往走道深处走去。
「啊，喂！莎拉，等一下！不要一个人行动——」
「客厅里有红外线侦测式的陷阱，反覆播放尖叫和哭泣声。没有开火却持续沸腾的锅子则是锅底放了干冰。在发出朦胧紫光的电磁炉中放着第二把钥匙，一旦取出来，墙上就会跳出一具人偶…………根本用不着过去，我就知道会有什么了。」
少女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莎拉，你怎么——」
「害怕了吗？大哥哥，你不是对可怕的东西很在行？」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莎拉的翡翠色眼眸竟闪动着强烈的碧绿色光辉。
……眼睛周围的亮光。
……怎么回事？是什么机关可以造成这种现象？
「大哥哥，你知道人类对于什么事物最感到害怕吗？」
面对只能屏住呼吸的我，莎拉仿佛很享受这种反应，一步又一步靠上前来。
「就是未知。不知道黑暗中存在什么，不知道装满暗红色液体的浴缸里放着什么，更不知道前方的客厅里装有哪些机关。像这种无法理解的恐惧，才真正令人类害怕。」
然而——
少女这么说着，同时缓缓摇头：
「半径一百万公尺内，没有我看不透的东西。只要学会能自由眺望远处的『远视』和听取一切声音的『念话』，就不存在任何无法感知的事物了。而这些，那具不完全神性机关也能做到。」
「！」
她说不完全神性机关。
伊莉斯受禁忌水晶洗礼后成为不完全神性机关一事，我从未向她提及。是委员长还是蜜卡儿？不，我们班上那些人好歹是军事学校的学生，应该不会做出这种泄漏机密的事情来。
「莎——」
「闭嘴，愚民。」
「唉——麻烦死了。跟愚民们相处居然这么累人。什么恐怖的废弃屋，真无法理解有人会设计这种骗小孩的东西。还有中招的人也是一样。」
少女耸耸肩膀，这么叹气道。
「本来打算继续扮演一阵子的愚民，但还是不行。我以为帝国军事学校的学生会有趣一点，结果愚民终究是愚民，再等下去也没有任何指望。况且我也已经受不了了。」
「…………」
「哎呀，怎么张着嘴巴愣在那里呢？」
「……你……究竟是谁？」
我用干渴的喉咙使劲发声，也只能挤出这一句话。
这个自称莎拉的女孩，她之前的可爱表情和眼神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露骨的轻蔑和失望之色。
「是谁？我是莎拉啊，大哥哥♪出生在这里的海边，今天是回来整理父母的老家哦！」
「……你的名字、出身还有目的全都是捏造的吗？」
「没有错——别看莎拉这个样子，地位可是很高的哦。所以才会取了个假名。不过大哥哥人这么好，应该不会对我发脾气吧？」
……原来如此。
那撒娇般的可爱声音和语气也都是伪装的吗？然后，刚才酸溜溜的口吻和冰冷的目光才是她原来的本性。
「你——」
「客厅左边的微波炉里有一把。走上二楼的第一间小孩房里，书桌抽屉中也有一把。」
「？」
「就是放钥匙的地方。」
指着暗幕低垂的走道，少女叹了一口气。
「我不想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跟你谈事情，赶快去拿钥匙吧。这个游戏只要凑齐三把钥匙就能过关了不是吗？」
2
走出玄关，我们恰好和下一组——委员长他们错身而过。
「哟，凪，你已经找到三把钥匙了吗？」
「……咦？啊……嗯嗯。虽然藏得很隐密，不过可疑的地方多少都有一些暗示。」
每一组的出发时间都相隔五分钟，所以我们应该只用五分钟整就找到了三把钥匙。
……说到这个，我们前面那组声称才找到一把钥匙而已呢。
……看在旁人眼里，我们这一组的速度太快了吗？
「话说回来。」
委员长望向站在我身旁的莎拉。
我所找到的钥匙只有一把。至于剩下的两把钥匙，真的就藏在莎拉预言的位置。
「莎拉妹妹，这次的试胆大会觉得如何啊？」
「嗯！好……好好……好可怕哦！莎拉差一点就哭出来了。幸好凪哥哥找到了三把钥匙！」
她看似泪眼汪汪，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就这样，我们目送委员长他们走向废弃屋。
「……放开。」
「嗯？」
「把手放开。你想抓住我的手到什么时候啊，笨狗！」
忽然间，抓着的手被摇晃起来。莎拉甩开我的手，整个人往后退去……喂，委员长他们走掉以后，居然就立刻变脸了？
「先是愚民，现在又是笨狗？」
「叫你愚民太浪费。只是拿个钥匙就花了两分钟的男人，除了笨狗以外没有其他称呼了。」
莎拉朝返回海边的方向走去。
随风飘动的头发，以及看似不堪一折的纤细四肢。望着那以纤细来形容还过于瘦小的背影，我急忙跟了上去。
「风真是舒服。挺不错的一个夜晚呢。」
莎拉在无数巨大岩石构成的海湾旁停下脚步。
四周没有可以遮风的墙壁。强劲的风不断将潮声和水花拍打在我们的皮肤上。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我要说的是——」
「先等等。」
看准对方想谈正事，我故意出声打断。
「在这之前，应该要打个招呼吧？你究竟是什么人？莎拉是你伪装的名字？既然你说自己的地位很高，就不要偷偷摸摸的了。」
「意思是叫我报上真名？」
「那还用说吗？当然，你不愿意对外宣扬的话，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毕竟这是我和你之间的问题。」
「纱砂。我的名字叫纱砂·恩蒂斯·凛·克尔。」
编织细砂。
将碎裂成千的砂砾重新串接为一。像这么一个奇特的名字，我曾在军事学校听过。
不，进入军事学校前，我就已经在电视新闻上听过无数次这个名字。
纱砂·恩蒂斯·凛·克尔。
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大主教，也是圣女。接受过禁忌水晶最强洗礼的人类，能够自在地行使不存在于世上的奇迹。
……啊啊。
难怪我会对纱砂这个名字有印象。
「不不，等一下。我可不会被你吓倒哦。」
我伸出手，指着这位自称是纱砂的少女。
「不要小看我们军事学校的情报能力啊。纱砂？那个圣女的长相在帝国的机密情报里可是刊载得一清二楚哦。真正的圣女是个黑头发的修长欧巴桑吧。」
「你说莉亚？她是我的代理人哦。倘若被大家知道真正的圣女居然是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岂不是在他国面前失了威严吗？」
「…………」
「这样了解了吗？」
「还……还没！你跟我透露这些真的没问题吗？」
「无妨，反正迟早都会在霸权战争的时候曝光。目前已经决定由我亲自参战，所以莉亚只会顶替我到今年为止。」
……很合乎情理。
……应该说，之前那个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代表是纱砂的传言，果然是真的吗？
霸权战争。
北方的帝国、西方的武宫唐那国，以及南方的艾尔玛丽亚神教界。
在与幽幻种日渐白热化的冲突当中，决定将由哪个国家来指挥整个人类阵营的代表战。
方法相当单纯，就是派出各国最强的战力，然后相互比试。获胜者所属的国家，就可以领导全世界的其他国家，获得对抗幽幻种之战的指挥权。
——直接对决这种方法，听起来很原始对吧？
——不过，这个提案之所以获得各国的认可，就代表三大国家对于自己派出的代表拥有绝对的信心。
由于最有希望代表帝国出战的机神Heckt Magna（赫凯特·玛格那）【剑帝】在与幽幻种的战斗中失去踪影，因此帝国正紧急从剩下五具机神当中挑选候补者。
武宫唐那国，目前传闻将由一名叫萨莉的战士或武人什么的来出战。
至于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代表者，就是纱砂了。
「现在肯相信了吗？」
「……你刚才眼中的光芒也是那伟大的奇迹之一？」
「那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奇迹。」
转眼间。
纱砂全身浮现出无数光粒子。如同火花点点闪烁的光粒子，就仿佛在祝福她一般舞动于空中。
「哇哦！」
「在未央矿山的地底下，你看到了通往禁忌水晶的世界门洞窟吧？」
「……你真清楚呢。」
不会忘记的。
在没有电灯或蜡烛的空间里，光芒接二连三生出，像火花一样迸开。席伊也曾经说过，那宝石般的光辉就是禁忌水晶的「水晶」两字来源。
——而如今，我的眼前有一位少女重现了一模一样的光景。
若是如此，事情就非同小可了。
连帝国机密情报中都只记载了错误消息的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圣女，偏偏就站在我的面前。
「这些光并不算什么。就算未接触禁忌水晶，每个人也都带有这种程度的力量。剩下的只有将其活性化的训练罢了。」
「……你是说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人？还是像我这样的普通平民？」
「正确来说是后者。」
纱砂伸出手，轻柔地捞起舞动的光粒子。
「禁忌水晶的力量遍及整个世界。沐浴在其力量的放射下，其实任何人都具备了对抗幽幻种魔笛的实力。这在帝国也算是普通常识吧？」
「……嗯，是这样没错。」
人类一出生就对幽幻种的魔笛具备一定的抵抗力。这是我自身感染过幽幻种魔笛后的实际感受。
「我所说的『远视』和『念话』，是将平常用于抗衡魔笛的力量重新分配给知觉和听觉的技巧。由于类似俗称的第六感或是直觉，所以只要持续训练，每个人都能够使用。」
「包括我在内？」
「办不到。笨狗，你看来就是一副三分钟热度的个性。」
哇啊，这句话听来怎么那么气人啊。更气人的是，居然真的被她说对了。
「那么，昨天白天的时候，你在海中溺水也是骗人的啰？」
「…………咦？」
她茫然地半开着嘴巴。
嗯？好像有点不一样的反应。
「我是说，当时我不是救你免于溺水吗？那也是为了接触我而一开始便拟定好的计划吗？」
「啊？啊啊，是啊，没错！当……当当……当然了！圣女只是抱着观光的心态游个泳，怎么可能会溺水呢！」
「你的声音好像在抖呢？」
「少……少啰唆！谁叫艾尔玛丽亚神教界是个四面环山的国家。我还是第一次在海里游泳，稍微溺水一下有什么办法！」
嗯嗯，果然不是假装，而是真的溺水了。也对，像那种反应毕竟只有真正溺水的人才做得出来。
「……咳咳，先不提这件事。」
她微红着脸，清了清喉咙。这样的反应很符合她现在的年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高傲的说话方式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本来是要在饭店里和你们初次见面的。专程事先调查你们住宿的饭店，然后将所有房间强行取消，再把我预约的最上层套房借给你们使用。」
「——似乎有这么回事呢。」
那个时候，自己还以为是伊莉斯操作失误所致。
但仔细想想，在电子程式方面，伊莉斯一向表现得出奇可靠。既然能入侵号称最重要机密的军事学校安全系统，那么修改饭店的电子终端纪录也不至于会失败才对。
「然后呢，所谓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大人，你究竟有何贵干？专程来到帝国的领土上，应该不只是为了侦察吧？」
「我是过来做笔交易的。」
「和我？很抱歉，如果你想要帝国的机密情报，还是去找别人吧。我一个军事学校的学生，什么都不知道哦。」
面对我的反驳，她只是投来冰冷的目光，并耸耸肩膀：
「笨狗果然就是笨狗。」
「嗯？」
「明明就写在白天给你的那张支票上。意思就是还没看吧。」
支票。
写着十六亿这个莫名其妙金额的那东西吗？
「你该不会吃掉了？」
「……我说你啊，就算真正的狗也不会吃纸啊。」
记得确实还塞在钱包里。纸张可能会皱了一些，但还不至于遗失。啊啊，有了，就是这个。
「是这个对吧？你看，我还带着……………………」
…………
…………这是什么？
重新凝视取出的这张纸，我自脖子以下瞬间僵住动弹不得。
金额 160000000。
以右方所记载之金额，交换你所持有的不完全神性机关。请前往背面指定之银行领取。
「…………」
「我在墨水里加入了晚上会发光的萤光涂料。原来你还没看过？」
怎么可能会发现？
一张写有如此耸动金额的支票，一旦知道它是真的，就再也不敢随便拿出来了。
「…………这是什么？」
「我说过，这是交易。是金额太过庞大，对笨狗来说没什么真实感吗？还是嫌太少了？不然就在后面多加一、两个零————」
「没人叫你这么做！」
我大声吼道。
圣女的这番说词根本就不重要。我……纯粹是无法抑制涌上自己心头的那股激动，因而大叫出来罢了。
「你不要一个人擅自做决定！什么交易、交换的，少开玩笑了。伊莉斯可是我们家的女管家（女仆）机器人，我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把她交给别人。更别说是卖掉了！」
「……是这样吗？」
愚民的想法真是无从理解。
圣女做出倾头不解的姿势，表情仿佛这么说道。
「是金额太少了？如果愿意用实物来交换，我可以在你指定的地方送你一大片土地和豪宅。就连女管家（女仆）机器人，无论是十具或一百具都会替你准备好。」
「——既然这样，就把全世界给我吧。现在就要！」
「啊？」
「对我而言，伊莉斯比这更重要。就算用整个世界来交换，我也不会把伊莉斯交给你的。」
「……我还是无法理解。你只是个普通的愚民，并没有被禁忌水晶所选中，也不具备特殊的阶级。既然你将那东西视为女管家（女仆）机器人，为何就不能用其他女管家（女仆）机器人代替呢？」
「那家伙会伤心的。」
……仅此而已。
伊莉斯流着眼泪，用哀伤的眼神注视我。
而我，同样也默默看着那家伙被人带走。身后是广大的土地与豪华的房子，一旁还有数十具女管家（女仆）机器人围绕着…………
「……若是这么做，我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没有这回事。你会获得谅解的。将不完全神性机关交给我，这个判断在往后将会被赞颂为拯救全世界人类的伟大决心。」
「一个突然拿出支票就要我卖掉伊莉斯的家伙，谁会相信她所说的这番台词啊？」
「这是为了笨狗好。」
「少开玩笑了！我和伊莉斯的事情，你懂个屁！」
「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SE·R-0013。
距今一年又三个月前，在机械工程的鬼才尤米·莱森特博士的指挥下，安装了对抗幽幻种，通称为『IRIS【希望】』的AI。
此特殊AI配备四种实验技术，分别如下所述——
『笼罩一切者（米克维克斯）』：用于感应幽幻种出没的观测机能。
『龇牙其命运者（阿玛迪斯）』：用于歼灭幽幻种的破坏机能。
『回应吾所求者（赫凯特·拉斯帕）』：用于察觉神性存在『禁忌水晶』的对话机能。
『——————』：————————————
后来，在历经为期一年的调整后，获准前往战场参战。
尽管依序被派往帝国第二埠和帝国第一埠，但在当地却未曾有过和幽幻种战斗的经验。
直到四周前。
在帝国第三埠，法乌玛湿地遭遇幽幻种的大队，于发出交战情报的十七分钟后失去音讯，被登记在帝国未归士兵的电子名册上。」
「听懂了吗？我比你这只笨狗更了解伊莉斯的事。」
「……那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不过是表面上的系统资料罢了。」
为了让念出一长串资料的圣女彻底明白，我紧紧握起拳头。
「更何况，我最不爽的人就是你了。只看重伊莉斯身为不完全神性机关的部分，丝毫不愿意去理解其他部分的那种态度。」
「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吗？」
「既然你只对伊莉斯的力量感到兴趣，那么等到那家伙将来动不了或是无法使用力量时，你就会毫不犹豫将她抛弃。我岂能将她托付给这种人。」
「……完全没有交集呢。」
长发飞扬的少女当场缓缓转过身去背对这边。
「啊——真是的，果然连愚民都不如。简直不敢相信，我开的条件明明就这么优渥。」
「你放弃了吗？」
「给你一天的时间。看在你这只笨狗只知道咬人的可怜智商上，就再给你考虑的时间。明天晚上我再来问你。」
「我的答案不会变的。」
「明天似乎也是晴天呢。」
「不理我啊，喂！在这种时候讲什么天气，很气人你知道吗！」
「对了对了，笨狗，最后再问你一件事。」
果然当作没听见？是吗？
算了，我就知道会这个样子。
「这纯粹是我个人感兴趣，你回不回答都无所谓。不过面对我这位圣女的问题，你这只笨狗应该不至于保持缄默吧。」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命令我回答？」
「没这回事。因为我是圣女嘛。圣女要带着和蔼的笑容面对愚民，绝不会下达什么命令的。这只是一种请求而已。」
啊——的确有这种人呢。表面上宣称很开明，却挟带一副不容拒绝的气势「请求」的人。这位圣女大人无疑就是个中翘楚吗。
「然后呢，你要问什么？」
「笨狗，是谁教你使用沁力的？」
沁力？唔，重力、引力、斥力这些分子结合力的话，倒是在物理或化学课上学过，但从来就没听说过「沁力」这个字眼。
「就是禁忌水晶的力量。『使奇迹沁透世界的力量』，故名为沁力。人类使用这股力量的形式，便是沁力术式。笨狗你应该也见过伊莉斯战斗的场面吧？」
「……嗯。」
『「对神破坏系统『龇牙其命运者（阿玛迪斯）』启动，以2％的输出展开————」』
『一道光环以伊莉斯为中心诞生。转眼间展开成半径数百公尺规模的光之结界，瞬间净化了幽幻种正要发动的魔笛。』
「你是说那道光？」
「对对。你可以把其中的每个光粒子都当作最高阶的沁力术式。那具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做起来虽然看似很轻松，但实际也只有不完全神性机关才能办到。」
——将禁忌水晶之力称为沁力。
——而人类直接使用它的方法，就称为沁力术式了？
「帝国选择的方法是将沁力以刻印弹的方式附加在子弹或兵器上。而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则是借由秘术的形式加以训练，让人类得以直接施展沁力。」
原来如此，逐渐有个轮廓了。
像帝国这样附加在武器上的话，即便普通人也能使用沁力。毕竟只要把刻印弹装进弹匣之后再击出就好。
而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教导却截然相反，是让人类能够施展和伊莉斯当时相同的奇迹。训练的艰苦程度可想而知，但只要实现的话，人类便可独自与幽幻种战斗。
「修行起来一定很辛苦吧。」
「十年里不间断地训练，最后能净化幽幻种魔笛的，千人当中只有八到九人而已。从效率上来说，帝国占有压倒性的优势哦。而这种秘术，你这只笨狗究竟怎么学会的？」
「啊？我吗？」
「装傻也没用。你的身边笼罩着一层守护结界……非常薄的沁力障壁。而且还是相当高阶的结界。」
——劈啪！
静电般的火花自纱砂的手心处传递至手臂，然后消散在虚空中。
「刚才牵手的时候，我将这个打到你身上。就在我们进入试胆大会的废弃屋之后。你这只笨狗想必已经忘记了吧。」
「……原来是你在耍我啊。」
其实自己一直感到很疑惑，明明不是冬天却会发生静电。再加上和这家伙也是第一次牵手，印象就更为深刻了。
『「大哥哥的手好温暖。」』
『——劈啪！』
『这个瞬间，静电的火花在我和莎拉的手指间迸出。』
「这是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巫女学习的防身用术式哦。由于只能在皮肤表面造成烫伤，所以顶多是用来击退色情狂。」
「哦——」
「而我对笨狗施放的，威力是这个的数百倍。一般来说，应该会让你当场昏厥，连续几天都食不下咽才对。」
「喂喂！」
「因为啊，莎拉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像这样子交涉呢——而是随便弄昏、绑架后，再慢慢和大哥哥沟通。」
「……我现在终于知道，你那天使般的笑容有多么危险了。」
「嘿嘿——讨厌，大哥哥生起气来好可怕哦。」
纱砂扭动身体，发出撒娇的声音来。尽管那天使般的笑容足以让班上男生瞬间心神失守，但遗憾的是，翡翠色的双眸却充满了挖苦和嘲讽。
「嗯，还是算了。虽然你不承认，但你身上的结界毕竟由我亲自确认过了。尽管很感兴趣，不过还有更优先的事情要做。」
「你是说伊莉斯吗？」
「没有错♪我明天晚上会再过来问你一次，在那之前先做好心理准备吧……………………………………笨狗，动作还不快一点？」
「啊？」
「我是叫你赶快跟我牵手。我们两个人一起去试胆大会，如果分开回去的话会被怀疑的。」
在我发愣之际，纱砂直接抓起我的手，就这样气势汹汹地往海边的方向走去。
「喂，等一下。你想绑架伊莉斯对吧？谁要和你这种人一起牵手走回去啊。你在听吗！」
——劈啪！
「好痛！」
「……果然不会昏倒。居然能抗拒我这位圣女的术式，真是个狂妄的守护结界。既然这样，就不用手下留情，干脆提升至一万倍的超高威力。」
「够·了·吧，我叫你住手啊！」
「不想吃苦头就乖乖地跟我牵手吧。先声明，白天的时候一样叫我莎拉，千万不要用纱砂这个名字。」
「……你给我记住。」
面对不改从容笑意的圣女，我也投以挑衅的目光。话虽如此，挑在这个时候和这种人吵架，的确也太不明智了。
……可恶。
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
既然有意参加霸权战争，就代表她在对上帝国的机神时具有平分秋色以上的自信。之所以独自潜入帝国，或许也是相信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缘故吧。
「…………」
像这种家伙居然盯上了伊莉斯，而且还叫我明天做出决定。
「我这阵子果然很倒楣。」
「你说什么？」
「没事。我要想事情，你就安静点吧。」
走在残留白天热气的夜晚海边，我叹出今天最沉重的一口气。
3
「凪，你怎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回到饭店房间，伊莉斯一看到我便这么询问。
「……噢，疲劳困顿。精神劳累，体重好像要狂掉。先让我先休息吧。」
「要洗个澡吗？」
「不，等我醒来后再洗。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不待伊莉斯回答，我直接倒在床上。
啊——可恶，明明就没有剧烈运动，后脑却传来一阵阵抽痛。是发生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搞得我用脑过度所致吗？
「…………」
「凪？」
「…………而且，闭上眼睛好像也睡不着。」
要思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明知为此必须先好好休息一番才行，但总会不自觉地意识到伊莉斯的存在。
「你啊。」
「是的。」
保持趴着的姿势，我侧过脸望向她：
「假设……这是假设，如果我叫你去别人那里工作，为那个人尽心尽力服务的话？」
「不。」
「即便强迫你去？」
「我会反抗。因为我是凪专属的女管家（女仆）机器人。」
「……那么，如果换成我被这么威胁或绑架呢？」
「我会加以歼灭。不管是谁威胁到我和凪，都不可原谅。无论对方逃到天涯海角，就算地底下，我也会追上去，用尽各种手段让对方再也无法造成威胁，并慢慢对其身心灌输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恐惧、绝望和痛苦——」
「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不要靠得那么近！」
「呼……呼……还不是都因为凪刚才提到了绑架的事。突然间听到这种事情，当然会吓一跳了。」
伊莉斯鼓起脸颊，抱着双手这么说道。
「那也用不着说得这么激动啊。更何况，一个不会呼吸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居然会上气不接下气，这到底是什么现象啊？」
「这是为了防止温度过高的散热动作。」
「……唔，你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实在很难评论。」
总算问过伊莉斯本人的意见。仅这项收获，目的就算达成了。或许应该说是幸运吧？像我这样的人，她依然愿意把我当作主人看待，实在让人有点高兴呢。
「好了，我的事情到此为止。换你了。」
「我吗？」
「是啊。在这种饭店的套房里，身上穿着那般诡异白色装束的日式外褂，这叫我怎么睡觉啊。」
「因为我是试胆大会的幽灵。」
「噢，所以呢？」
这时。
伊莉斯缓缓弯下身子，用上扬的目光注视着我。啊，这种反应的确在预料之中。就是当她需要别人夸奖或是要求些什么时的特有动作。
「…………因为，凪都没有过来找我嘛。」
「哦——话说一路上都没遇到你呢。你到底躲在哪里？」
「我在地下室。三楼的小孩房间里可以找到一个通往阁楼的隐藏楼梯。解开阁楼的暗号后，再根据获得的提示前往书房。在书房按照刚才的提示打开保险柜，就能取得地下室的钥匙。拿着钥匙，到一楼客厅掀开地毯，打开地下室的门后进入迷宫。我就在迷宫的最深处。」
「难度太高了吧！就连电玩游戏里的隐藏头目也会待在比较显眼的地方啊！」
「很遗憾，我只是一个幽灵。」
「那就更莫名其妙了吧！费尽千辛万苦后才出现一只普通的幽灵，那种失落感可不是言语能形容的吧！」
「怎……怎么会！」
换上一副饱受打击的表情，伊莉斯整个人踉跄地后退。
「居然这样……我明明就很努力想要让凪大吃一惊的。」
「你躲在地下室里，本身就已经够让我惊讶了。好了，快去换衣服。」
「不可以！凪必须要看到我的幽灵打扮，然后被吓到才行！」
女管家（女仆）机器人很不满地垂下嘴角，这么抗议道。
这下伤脑筋了。我并无意强调伊莉斯的打扮一点也不可怕，纯粹只是对恐怖属性不太感兴趣罢了。虽然假装一下「哦哦，好可怕好可怕」也是一个办法，但这家伙往往对此相当敏感，到头来大概会被吐槽「啊，凪的眼神居然在笑」之类的。
就在我陷入沉思之际——
「…………」
目光原本直视我双眼的伊莉斯，忽然做出仿佛有人叫她时的反应，转过脸向后望去。
那视线的尽头，是玻璃窗之外一片漆黑的遥远星空。
「怎么啦？」
「……三千七百秒。不，是三千六百七十秒后。」
「嗯？」
「不，没什么。系统好像出现了杂讯，我应该可以自行处理。」
「喂喂，你不要紧吧？才刚保养完毕，居然又发生错误。」
「没有问题，我已经找出杂讯的成因了。」
太好了——我这么松了一口气。话虽如此，为了保险起见，可不能忘记提早帮她做一下定期保养。
「对了，刚刚聊到哪里……啊啊，就是被你假扮的幽灵吓到吧。先等一下，与其被你吓到，先让我讲个会让你大吃一惊的消息。」
「是什么呢？」
无能女管家（女仆）再度探出身子。好，上钩了。总算成功转移到其他话题了。
「凪，快点快点！究竟有什么惊人的消息呢！」
「……别用那种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我啊。我要说的事情，和你接受洗礼的禁忌水晶有关。」
「是的。」
「然后，该怎么说呢？将那个禁忌水晶的力量注入子弹里，就成为刻印弹。这在帝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听到这里可以理解吗？」
「没有问题。」
「如今，隔壁有个叫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大国。那里似乎很盛行一种借用禁忌水晶力量，让人类得以直接施展奇迹的训练。话是这么说，能借由这种秘术对抗幽幻种的修行者，数量似乎还不到整体的百分之一。这些都是纱砂她……不对，我最近听过这些传闻。你知道吗？」
「沁力。就是从『使奇迹沁透世界的力量』这句话而来的呢。」
啊，她果然知道。
并非身为不完全神性机关的缘故，而是她在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时代就记录下的重要用语吧。
「沁力这个字眼，是最近才开始被使用的。数年前由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开始对外推广，就连帝国司令部也有意将其采用为共通用语。或许是这个缘故，军用人型机械体（机器人）也都事先输入了相关的用语。」
「就类似最新潮的流行语吧。难怪在军事学校里从来没听过。」
「创造出此一词汇的，据说是在艾尔玛丽亚神教界被誉为圣女艾尔玛丽亚再次降临的纱砂·恩蒂斯·凛·克尔。」
「那个家伙！可恶，总觉得很不爽啊！」
「是对莎拉妹妹不满吗？」
「那还用说吗？那家伙动不动就叫人家愚民或是笨狗，牵手的时候还会冒出奇怪的火花…………火花……」
……奇怪？她说莎拉妹妹？
我从来就没透露过莎拉的真正身分是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哦。主要是因为打算在伊莉斯知情前，自己一个人就先将事情解决掉。
「我好像不记得跟你提过这件事吧？」
「是的。不过初次见面时，我就在她身上感应到很强烈的禁忌水晶之力。她的波长是寻常人的好几万倍，即便放眼全世界，也只有两个人可以做到。」
「好几万倍！」
「是的。以人类来说，恐怕是有史以来最接近神性的力量。」
「难怪会被选为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哇啊！糟糕，我完全没有察觉到，总觉得自己好像白痴一样。」
「是莎拉妹妹说了什么吗？」
啊啊，是啊。
脱下天真无邪的伪装后，那个圣女就摇身一变成为恶女了。
「嗯……就是刚才提到的沁力。她说平时必须拼命训练才能够学会，可是却出现在我身边，笼罩着我整个人的样子。」
「是的。」
「奇怪？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不，我能感应得到，真的有股微弱的力量在守护着凪。不过我没有办法识别这股力量，所以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那么，这是真的了？」
「是莎拉妹妹透露的吗？她果然是一位好女孩呢。」
「才怪——」
一牵手就发出奇怪的火花，然后声称：换成常人早就昏过去了，你居然没事呢。换成你自己来试试看啊？
「凪，请回想一下沙滩上所发生的事情。蜜卡儿同学的手榴弹爆炸后，将她弄得全身脏兮兮，可是凪却一点伤痕也没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撇开我和伊莉斯同学不提，你身为人类居然能在手榴弹的爆炸中全身而退，真是狡猾！』
「啊啊，的确有这回事。」
原来如此。我被卷入爆风却毫发无伤，倘若是因为纱砂所说的结界，那就说得通了。
……不，还是不行。根本搞不清楚理由。毕竟我从来没有修行过那种夸张的奇迹，纯粹是一个会修理机械的学生罢了。
「最可能的解释，就是凪透过我获得了间接洗礼。」
「透过你？」
「身为不完全神性机关，我被赋予了代执行禁忌水晶之力的机能。既然如此，或许也能够代执行唯有禁忌水晶才可施展的洗礼。」
「……哦？」
呃，接受禁忌水晶洗礼的条件，好像是要先主动找到对方吧。
照这样来看，我当初捡到伊莉斯并将她修复，也就满足了禁忌水晶（行使其力量的伊莉斯）施展洗礼的条件吧。
「不过，这么细致的作业，你做得来吗？」
「这是陪睡的效果。」
「不会吧！那个居然是你的洗礼，未免太变态了吧！重来，立刻给我重新洗礼一次。用陪睡来洗礼，我绝对不会认同！」
「开玩笑的。不过，我真的不记得曾经洗礼过。」
「也就是下意识这么做了吗？毕竟我也没有接受过洗礼的印象啊。」
尽管伊莉斯用了「洗礼」这个字眼，其中却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或步骤。或许待在她身旁，就算是满足洗礼条件了吧。
…………
…………咦，不过——
「我昨天被蜜卡儿狠狠修理一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哦。嗯嗯，就是更衣室的墙壁崩塌，被我撞见席伊正在换衣服的那个时候。」
「看见席伊的胸部装甲了吗？我不太有把握能赢过她……」
「忘掉那件事吧……咳咳，总之，我想说的是，你和莎拉都声称有沁力在守护我，但蜜卡儿砸过来的排球却直接打中我了。」
据纱砂所言，结界能阻挡她发出的火花。
而手榴弹的威力似乎也替我抵挡了下来。但蜜卡儿掷出的海滩排球不仅没有挡住，还直接命中，害得我整个人几近昏厥。
它们之间究竟有何差别？
「您说得没有错。既然有沁力结界守护着凪，应该也能够阻挡蜜卡儿同学的排球才对。」
「对吧？莫——非——是你洗礼的时候出了差错吧？」
「呃…………」
无能女管家（女仆）慢慢向后退去，同时用胆怯的目光看着我。应该说，是一种微微上扬，深怀歉意的眼神。
「你这家伙————果然没错！一切都是你害的，这个无能女管家（女仆）！」
「啊……啊呜呜。不……不是的不是的，那一定是只能容许蜜卡儿同学的攻击穿透的术式。只是个有点挑剔的结界而已，基本上没有问题的。」
「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很有问题好吗！现在该怎么办？就连原本应该保护我的结界，也变得跟你一样无能了吗？」
「……继续陪睡的话，或许可以恢复。」
「果然是名符其实的无能结界————————————！」
一种包含了哀痛、呐喊和叹息的声音响彻整间套房。
「……够了，我要睡了。一切等明天再说。」
我再次倒在床上。
4
异样感。
被近似预感的事物唤醒后，我首先察觉到，原本应该在一起的无能女管家（女仆）居然不在。
——太安静了。
这反而让我从睡梦中强制醒来。
「伊莉斯？喂，伊莉斯！」
没有回应。
平时的她不管在距离多远的其他房间里，听到我的呼唤后也会立刻跑过来。
「……这么晚了，会跑去哪里？」
电子钟的时刻为凌晨一点。
我返回套房的时间已过晚上十一点，就寝时则刚好是十二点左右。仅仅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离家出走？
我最先想到的，是刚遇见伊莉斯不久后所发生的那件事。
伊莉斯当初留下一张「对不起」的字条之后便离家出走。我找遍整个市区，最后才在贫民窟发现她的踪迹，两人和好如初。不过，那个时候还留有字条不是吗？而这一次却没有。何况我也没做过什么逼她离家出走的事情。
不是离家出走。
可是，也不会有人在这种深夜出门买东西或散步。
…………
……那么，如果她是非自愿出门的话呢？
『以右方所记载之金额，交换你所持有的不完全神性机关。请前往背面指定之银行领取。』
莫非纱砂用某种方法和伊莉斯单独接触，然后在我未察觉的情况下将她引诱至外面并加以绑架？
……并非不可能。
尽管认为强行绑走伊莉斯是一件天方夜谭，但对方毕竟是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她或许很可能已经想到我所始料未及的方法。
「可恶！少开这种玩笑了！」
我从黑漆漆的套房夺门而出，来到夜晚的走道上，沿淡绿色紧急照明的走道一路奔跑。
莎拉的房间。
不，是纱砂·恩蒂斯·凛·克尔所下榻的房间。
倘若我的不安成真，这个房间应该已经空无一人了。或者运气好一点，伊莉斯或许还被囚禁在房间之中。
「喂，开门啊，莎拉！是我！三秒内再不开门，我就要大声宣布你的真名和目的了。开始，一！」
「干嘛，吵死人了。」
「二！三！可恶，果然不在吗？既然如此，就算把门撬开也要…………………………………………咦？」
「这么晚了还大吵大闹的，果然连生态都像只笨狗呢。」
叮。
伴随清脆的声响，眼前的门轻易地开启。
「……奇怪？」
「然后呢？干嘛？」
少女用绝对称不上温和的目光看着我。
居然留在房间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还主动将门打开并出现在我面前。一时之间，我想说的话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看来你挺有胆量在半夜闯进女性的房间嘛。先警告你，如果怀有不良的企图，我真的会把你捏烂，然后沉入海底哦。」
「————」
「……没事的话就赶快消失。」
「啊，等……等一下！我可不会被你欺骗的！」
纱砂就要关门的刹那，我一把抓住她的手。
「不要装傻了，伊莉斯她在哪里？」
「啊？」
「听好，我也不想发狠。如果你现在说出她的下落，只要训话五个小时和下跪磕头一万次就原谅你。总之赶快一五一十地招来。」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女倾头不解道。
到这个地步，普通人或许会怀疑是否误会了对方。但我却坚信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
「我已经讲过，明天晚上再谈。我也很想睡了——」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现在就应该穿着睡衣才对吧。」
我在手上加大力道，直直看着圣女的眼睛。
「居然是外出服和运动鞋，你这么晚了打算去哪里？」
「……哦？」
少女可爱的嘴唇忽然向上弯成微笑的形状。
「我以为不完全神性机关不见后，你整个人会失去理智呢。真没想到，笨狗还能够保持一丝冷静。」
「你这是承认了？」
「算一半吧。我承认我知道伊莉斯在哪里，不过并没有将她掳走或是藏起来。所以算是对错各一半。」
……怎么回事？
既然知道消失的伊莉斯在什么地方，不就代表是你将她绑走的吗？
「她再一个小时就回来了，你不妨待在饭店里等等？」
「你要怎么证明自己没说谎？」
「圣女是不会说谎的。」
她交抱起双手，始终一副居高临下的目光。
「当你谎称自己是莎拉的时候，就毫无诚信可言了。」
「那只是别名哦。就像作家的笔名一样，拿这个认定我说谎也太武断了……无论如何，要是你不想被饭店的警卫带走，就立刻把手放开。这种状况下，只要我大声呼救，笨狗就会立刻被逮捕了。」
……唔，的确，我不能否认这点。尽管不甘心就这样被吓退，但既然人就在眼前，确实也没必要一直抓住她的手。
「那么，我放开你啰。告诉我那家伙在哪里。」
「我好像没答应过这种交换条件……算了，你跟我来吧。」
她轻叹一口气，缓缓经过我身旁，来到饭店的走道上。
「喂，等等，纱砂。」
「叫我莎拉。还有保持安静。我不想被其他人看见，所以不要说话也不要发出脚步声。」
「可是你要去哪里？」
……眼前可是饭店的逃生梯哦。
「外面不知道是不是晴天。」
「你那种刻意转移话题的方式，真的很让人生气耶。」
「只不过，接下来要降下黑雨了。」
刹那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那是什么譬喻？」
「就是被不完全神性机关的波长所吸引来的怪物们。而不完全神性机关同样也感应到怪物的进攻并前往战场。笨狗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目睹事情的结果了吗？」
圣女打开逃生门。
在冰冷凝重的空气中，她快步走下逃生用的金属楼梯。
「去海边吧。伊莉斯就在那里。」
❉
深夜的海边。
染成一片黑色的沙滩上，同样全黑的海浪涌来又退去。白天的致命气温已经消失，如今抚过颈部的风冰冷得令人打颤。
沙……
沙滩上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
步伐小却行走迅速的纱砂，以及紧跟在她身后的我。注视着那不发一语的背影——
「所谓的黑雨，是幽幻种的魔笛吗？」
确认海边没有其他人影后，我忐忑地这么开口问道。
——我真笨。
——只顾着考虑她被绑架的结果，却完全忘了这样的可能性。
『「……三千七百秒。不，是三千六百七十秒后。」』
『「嗯？」』
『「不，没什么。系统好像出现了杂讯，我应该可以自行处理。」』
伊莉斯察觉到幽幻种的进攻。
面对不知何时会出现在世界何处的幽幻种，唯独那家伙身上配备了能够感应它们的系统。
「明明就察觉到幽幻种，却为了不让我担心而一个人出去战斗。就是这样吧？」
「笨狗。」
一路前进的圣女，这时舞动着水镜色的长发转过头来。
「你不可能不清楚，不完全神性机关的实力有多么强悍吧？这样还会觉得不安？」
「不是不安。那家伙的厉害之处，我已经在近距离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摇了摇头，将这个动作清楚传达给出言试探的圣女。
「可是，不安和担心是两回事吧？我们家的无能女管家（女仆）一个人跑去阻挡幽幻种的进攻，如果这样还不担心，我就没有资格当她的主人了。」
「担心。就这样而已？」
「咦？」
「笨狗就算再怎么担心，世界依然不会改变的。面对不知何时会进攻的幽幻种，伊莉斯察觉后便主动出击。这样的循环从今以后也不会有所改变。」
纱砂看似很傻眼地耸耸肩膀。
「可是，笨狗在家悠哉地等待伊莉斯归来，却只有担心而已？」
「没有这回事。所以我才继续待在佣兵科——」
「就算多一个佣兵，也无法成为不完全神性机关的助力。倘若真的想要帮助她，就等到你能独自打倒一千只幽幻种再说吧。」
一千只。
对付一只幽幻种，基本上就需要十名佣兵。而如今……居然要一个人消灭一千只？若普通人听在耳里』大概只会当作笑话来看待吧。
「你刚才问我，为何要穿外出服对吗？就是为了带你这只笨狗来到这里哦。」
「我？」
「笨狗会察觉到伊莉斯不见了，老实说很出乎我的意料。原本应该是我到笨狗的房间泼冷水叫你起来，整个人用绳子绑住好几圈后，再拖到沙滩上去。」
「……我绝对不会让你进我房间的。」
「无论使用何种手段，我都会把笨狗带来这里。因为这是一个让作梦的普通人认清现实的好机会。」
跟我来吧——圣女用眼神这么催促着，一边走向海滩深处。和刚才不同，这一次动作相当悠哉。
仿佛在挑选一个海边视野最好的地点。
「幽幻种的波长在这个地点出现，是一个小时前的事情。而所谓的一个小时前，则是理论上能够感应到幽幻种的最快时间。超过一个小时以上，观测能力就取决于能在多大范围里侦测到多精密的波长。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主教级人物可在进攻的三十分钟前感应到，而帝国的大型观测机则是能够再提早四～五分钟左右。」
「那么，你这位圣女大人又是如何？」
「我说过，一个小时是理论上最快的速度，所以当然就是一个小时前了。另一方面，不完全神性机关也在同一时间感应到了。真是不简单。」
「……你一直都在监视伊莉斯吗？」
「远视非常方便哦？她是我梦寐以求的拉拢对象，监视是理所当然的。」
圣女继续走在海浪拍打的分界线上。来到某个地点后，她忽然停下脚步。
「到这边来吧。我想这里看得最清楚。」
「是伊莉斯吗？」
「不是。不过你看下去就知道。」
纱砂指向离岸边相当远的海面上……在哪里？是黑漆漆的海浪间更往上一点吗？
「没错，恰好就是大海和天空的分界线上。那里是最为可疑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可疑？」
「我说过，看下去就知道。大概再两到三分钟就会『开始』。伊莉斯应该也在其他地方看着同样的东西哦。」
指着水平线，纱砂一样只是默默看着同方向。
……真是的，反正再怎么问也不会回答吧？
我踢了一下脚边的沙子代替叹息，正要循着身旁纱砂的目光一同望去时。
————劈啪。
崩溃的声响。
仿佛玻璃裂开时，一种硬物破裂声回荡四周。
「！」
「笨狗，你的运气很好。」
站在一旁的纱砂嘴里这么喃喃自语着。
「幽幻种显现在这个世界的瞬间，可不是经常都有机会目睹的。」
……那是什么？
在我面前，位于遥远另一端的天空某处忽然裂开。一片漆黑的天空中出现皲裂，裂缝中则是鲜血般的深红色世界。
——不，不对。
——这在开玩笑吧？莫非那个红色空间是——
「那是幽幻种的眼睛哦。那道裂痕里面全部都是幽幻种。」
「到底……有多少只啊？那个看似红色天空的东西，全都是幽幻种的眼睛吗？」
「等全数显现后就知道了。不过既然是一个小时前感应到的，最多就是数百到数千只个体。若是更庞大的数目，两个小时前就能观测到了。」
「数百和数千相差很多吧？」
「没有区别哦。从幽幻种的进攻规模来看，这只不过是观测上的误差罢了。而且你看，已经开始了。」
刹那间，水平线那一端迸现强烈的银色闪光……非常熟悉。那道银色光芒就是伊莉斯觉醒为不完全神性机关时的产物。
「不过，那道光好像比之前小了一些。」
「她控制了影响范围，将术式压缩在一定的空间借此增强威力，但范围也相对变小。如果战斗得太激烈，振动和闪光就会惊醒其他人。这或许就是她的考量吧。」
「……这个无能女管家（女仆）还挺细心的嘛。」
将拳头紧握得毫无血色，我由沙滩上狂奔出去。
「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那家伙了。我怎么能站在远处袖手旁观呢！」
我所担心的是像之前那样的故障。
伊莉斯刚觉醒成不完全神性机关，AI不知何时会出现无法预期的错误。倘若在和幽幻种的战斗中发生，就相当致命了。
「没用的。伊莉斯正在水面上。必须要高机动性的水上摩托车才能接近，而且还会溅到大量水花。」
「水花无所谓吧。」
「会没命的哦。」
这么一句话，让我下意识停下脚步。
「……怎么说？」
「那是毒水。」
圣女将手浸入拍打沙滩的潮水里。
「这里还不要紧，不过沿海的海面已经被幽幻种的魔笛化为剧毒了。再过不了几分钟，大概就会变成没有一只活鱼的死亡之海吧。」
「…………」
意思是，这片大海已经没救了吗？
包括海水浴在内，不仅不能捕鱼，也无法垂钓。为了不让小孩子误入海中，也只能用铁丝网隔离并加以封锁了吗？
令世界的四分之三化为死亡大陆的魔笛。
像这样亲眼目睹，实际去感受，果然……相当痛苦呢。
「这下了解现实了吗？到头来，普通人根本就无法扶持不完全神性机关。我没有责备笨狗你的意思，但唯独这点的确是无可奈何。」
「……听起来，好像你可以成为伊莉斯的助力一样。」
「就是这个意思。」
圣女这么点头的同时，无数的光粒子瞬间笼罩她全身。
淡淡的绯红色光辉。
和我在禁忌水晶曾存在的空洞内见到的完全相同。它们仿佛有生命，飘荡在纱砂四周不断闪动着。
「我是艾尔玛丽亚神教界长久以来期盼的圣女。从艾尔玛丽亚开始兴起的救世主信仰，将由我来完成……我，必须要终止人类与幽幻种的战斗。」
【Yul ris-ia Sophie, Arma-Selah（请接纳我唯一能实现的愿望）】
让色泽神秘的头发随风飘扬，她开始咏唱起来。
柔顺的长发仿佛七彩绢丝，不时变幻出美丽的色彩。那冰一般透明的白银底色，在受沁力光辉照耀后，该部位散发出绯红与深蓝的混合色泽……面对这样的光景，我不禁吞吞口水，目不转睛注视着。
圣女。
我知道她是个狂妄、蛮横且傲慢的家伙。
尽管如此，那神秘的姿态确实也只能让我联想到「神圣」二字。真不愧是在大国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备受尊崇的圣女。
「闭上眼睛。」
「好痛！」
一股烧灼眼皮般的刺眼亮光，让我自喉咙深处叫了出来。
光。
是光。
我可以感觉到直达水平线彼端的绯红色光辉扩散至整个海面，甚至还渗透入水中。
……感觉到死亡之海……被净化了。
像石油一般浊黑的水，逐渐恢复成原来通透的蔚蓝色泽。就连帝国最先进的净化装置，据说都必须花一整周的时间才能净化一条小河。
「这是人类可以使用的最高阶净化术式哦。如果多花一些时间，就能更进一步提升精准度，但目前这样就很够了吧？伊莉斯似乎就快歼灭幽幻种，我想将剩下的净化交给她试试。」
拨开盖住眼睛的浏海，纱砂深深叹了一口气。
「是将不完全神性机关转让给我？或者拒绝？我之所以将你的回答延至明天，就是打算明晚让你见识一下和刚才类似的情景。结果没想到真的发生了幽幻种进攻事件。」
「……我记得我应该说过，答案不会改变吧。」
「人是会变心的哦。看到刚才的一幕，你懂了吗？如果不想失去伊莉斯，就把她交给我吧。我能够保护那女孩，而她也同样可以保护我。能做到这一点的，世界上只有我而已。当然，机械的维修保养也将尽善尽美。我保证会投入世界最顶尖的技术人员和环境将她修复。」
「…………」
目睹刚才的光景，这句话听来竟然具有如此甜美的吸引力。这正是由于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向我展现了自身实力的缘故。
「不要再意气用事了。而且，我也差不多快失去耐性。唉——真是的，为什么我必须跟一只笨狗这么小心翼翼地交涉呢！真让人生气！」
「你恼羞成怒啊！」
「别放在心上。总而言之，只要交出你所拥有的不完全神性机关就行了。届时看我的心情，一年让你们透过荧幕见面一次也未尝不可。」
「好，我决定了。」
「了不起，笨狗。那么就赶快在支票上签名。」
「不是这个意思……我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将伊莉斯交给任何人了。无论是谁来请求，或是准备了多么理想的条件，我都会拒绝。」
因为我是凪专属的女管家（女仆）机器人————是这句话让我弃械投降了。
既然那家伙不想离开我，那么我为此竭尽全力，也是身为主人的一种义务。
「我知道你这个人很厉害。我承认这点，而你想拯救世界的意图也可以理解。不过啊，我们家的女管家（女仆）机器人分明就不愿意，却硬要我转让给你，这就不对了吧。」
面对直直注视我的纱砂，我毫不退怯地正面迎上她的双眸。
「倘若真的需要她的帮助，你就放下身段吧。不要拿出圣女的身分，而是站在平等的立场上成为伊莉斯的朋友。一旦你们之间的交情够好，伊莉斯想必也会不吝啬帮忙的。因为她就是这种个性。」
「…………」
圣女低下头，不发一语。她的手紧握成拳头状。
「不然我也助你一臂之力，绞尽脑汁想想看有什么办法。这样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知道笨狗想要说些什么。」
「嗯，很好。那么就赶快回去——」
「事到如今，只能全靠实力来解决了。」
什么？
这个自称圣女的女孩子，刚才说了什么？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没有错，因为我是圣女。打从一开始，圣女就根本没必要对一只笨狗顾忌些什么。」
低头的少女，她握起的拳头开始颤抖……喂，喂——那头发盖住整张脸，完全看不见表情的模样，怎么让人有点怕怕的啊。
「那……那个，莎拉小姐？」
「是纱砂。」
圣女抬起脸来，表情显得出奇开朗。
「是啊，我一直都做错了！我是圣女，所以不管做什么都能被容许！为了达成伟大的目的，只要让笨狗光荣地牺牲，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这算哪门子的圣女啊——————————！」
「你不用在意。我也不会在意的。」
「要在意吧！我觉得这点非常重要好吗！」
「既然伊莉斯只听笨狗的话，那么只要绑架笨狗并加以威胁，借此命令伊莉斯就可以了！就是这个方法！」
「太可怕了！喂，等一下，那是圣女该说的话吗？」
「忍耐一年就好。我会准备丰厚的报酬，所以你就忍耐一下吧————呵……呵呵呵呵呵，那么必须赶快让笨狗昏厥，整个人带走才行。」
劈劈啪啪——纱砂的周围浮现和刚才相同的光芒。
尽管光芒一样，但从放电的威力和声响来看，比起净化大海时显然更具有攻击性。
「等……等一下！这个会死人——」
「接招吧，笨狗。这就是圣女愤怒的铁锤！」
轰隆！伴随强烈的风啸声，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大规模光之洪流将我的视野整个吞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咦，奇怪？」
我被卷入带有质量的光之漩涡里。
原先的结局本应如此。但在击中我的前一刻，光之洪流居然分成了两半，仿佛闪避我一般从身旁穿过，直接消失在大海的另一端。
「我没被打中哦？」
「……真……真奇怪？我居然会打偏。好，这一次觉悟吧，笨狗。看我泄愤的铁锤！」
「什么泄愤，完全就是恼羞成怒嘛！」
「少啰唆，笨狗。给我倒下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咦？」
这一次，我确定超大的放射光直接命中了我。
原以为整个人就这么被震飞，但实际被击中后，却没有丝毫的痛觉与热度。感觉起来，反而更像一道在帮我按摩的舒适微风。
「你在耍我吗？根本就不痛不痒嘛。」
「……怎……怎么会。」
圣女步伐踉跄地向后退去。
「寻常人稍微触碰，就会陷入昏迷的高威力光与热。直接命中后……不但没有昏过去，根本就毫发无伤……这……这不可能……」
「应该说，反而挺舒服的。」
「讨厌——我生气了！本来想对笨狗稍微留情，看样子是我错了！对手不是人类，是幽幻种才对。我要拿出真本事了！」
「哇啊！等……等等，这一次真的很不妙啊。」
空间开始扭曲。
不，是扁掉了吗？自纱砂全身散发的光芒，密度已经超越极限而物质化。由于质量巨大的缘故，甚至形成了超小型黑洞般的重力场！怎么可能？居然有这种事！太犯规了吧！
「把你整个人轰到地平线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喂！」
弹性绝佳——这或许是最恰当的形容词吧。
纱砂竭尽全力释放出的光波，在触及我的瞬间便失去威力，往另一个方向反弹，最后像沙子一般纷纷崩溃，消失在虚空中。
「…………不会吧？」
纱砂茫然地这么念道。
「可抵御我全力攻击的守护结界？太……太卑鄙了，笨狗！这是犯规！你究竟如何弄到那么强大的结界！」
「唔……我也想知道啊。」
一边抓抓头，我这么回答道。
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伊莉斯的洗礼。不过像陪睡这种事情，就算死也不能说出口。
「不过啊，之前牵手的时候，你那种劈劈啪啪的火花可是很痛的哦？」
「所以我才觉得纳闷啊。刚才的一击，可是具备了那种火花的好几万倍威力哦。为何之前的防身术式有效，换成现在的攻击术式就无效了。」
「……其实啊，这个结界有点挑剔。」
「你在愚弄我吗？怎么可能有那种乱七八糟的结界？」
纱砂以愤怒的目光瞪视。就是说啊——我也这么认为。但既然是伊莉斯本人这么声明的，那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啊，这样一来也该轮到我反击了吧？」
「什……什么意思？」
「罚你弹额头一百次。刚才单方面对我发动（疑似的）攻击，别以为我还会像个圣人一样笑眯眯的。现在就算哭着道歉也没用啦。」
我弹响手指，一边靠上前去。至于纱砂，一开始露出有些害怕的表情，但随即仿佛安慰自己一般点头道：
「你……你休想！先警告，我的防御结界是全世界最强的！就算在近距离被大炮击中——」
「嘿。」
「痛死我了————————！」
女孩按住额头，惨叫了起来。
「被我弹额头的滋味怎么样啊？这可是我时时刻刻锻炼出来的熟练威力。」
「那……那根本就不重要！又不是萨莉，竟然能突破我的结界…………为什么你一只普通的笨狗能够做到？」
「就是熟练啊。」
「住口…………不过，这莫非是……」
「Elis Elma（艾莉斯·艾尔玛）【遍体鳞伤的世界】」
忽然间，纱砂用发愣的表情这么开口。
「啊？」
「……关于笨狗你的结界，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圣女的目光向上瞪着我。
「直接翻译的话，Elis（艾莉斯）就是『人类』。至于Elma（艾尔玛）……翻成『独界』的话，你应该很陌生吧？所以通常都被翻译为『一个世界』。意指圣女艾尔玛丽亚从禁忌水晶那里传承下来的结界。功用一，是察觉并完全遮蔽对于保护者的所有恶意与敌意。功用二，则是反击一切的敌意，向敌对者强制附加痛觉——也就是阻挡疼痛，并反过来向对方施加疼痛的结界。」
「……听不太懂。」
「总·而·言·之，你身上的结界很有可能就是这一种了！」
圣女颤抖双肩，这么叫道。
「牵手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心怀恶意，顶多只是抱着『尝尝这招如何？』的念头哦。但刚才却明确地要伤害笨狗。而『遍体鳞伤的世界（艾莉斯·艾尔玛）』便将其视为敌意，加以遮蔽了。弹额头也是。我的结界虽然抵御了手指头的冲击，但却被『遍体鳞伤的世界（艾莉斯·艾尔玛）』强制赋予了疼痛。你看，额头上没有红肿的痕迹吧？」
「噢，的确如此呢。」
弹过的地方应该会变红，但如今却看不出任何痕迹。可是，纱砂居然痛得快要流眼泪。
「换句话说，心存恶意要伤害笨狗的攻击，全部会被无效化。而就算心里不这么想，实际却造成恶意结果的事物，也在无效化之列。不过，发自于善意——就算端茶的时候不小心泼在笨狗身上，或是拍肩膀的时候太过用力，这些都是可以被容许的范围。」
「还容许什么啊——————！蜜卡儿丢过来的排球，原来就是被判断成没有恶意啊？那个哪里叫善意了？莫非伊莉斯说得没错，这真的是个超级挑剔的结界？」
「……艾尔玛丽亚也曾留下纪录，表示这种结界很难控制。」
「原来是圣女公认的无能结界！这下该怎么办才好？被无能女管家（女仆）进行无能的洗礼，学会了这种无能结界，未免也太凄惨了吧？喂，伊莉斯你给我记住，回去之后无论如何一定要设法把这个结界给我搞定啊。」
「在叫我吗？」
「噢，是啊是啊………………嗯？」
听见后方传来的声音，我不禁回过头去。是一身围裙的女管家（女仆）打扮，两只手在身后握着巨大银色镰刀的伊莉斯。
这么思考的瞬间，她立刻抛下镰刀朝我扑了过来。
「凪，你是担心我才会过来的吧！是莎拉妹妹透露的吗？」
「嗯，是凪哥哥拜托莎拉带他过来的。莎拉本来很想睡，可是大哥哥一直在外面敲门，大吼大叫的……」
「哎呀，凪居然在半夜做出这种事。」
「……事态紧急啊。」
你这个装乖的家伙——我从纱砂身后戳了戳她的背部，只见她轻叹一口气，侧过头来：
「目前先停战。你也不想在伊莉斯面前和我吵架对吧？」
「回饭店再继续开战吗？非常好。」
「放心吧，我对笨狗产生了一点兴趣。」
「啊？」
对我？要是想把我绑去做人体实验的话，那就敬谢不敏了。毕竟这个家伙真的很有可能会对我提出这种要求来。
「对了——凪哥哥，莎拉想要牵手。我们快回去饭店吧——」
「哇啊，真是气人……可恶，抓好啰。」
劈啪！
「好痛！」
「果然没错，稍微开点玩笑是在容许范围内的。真是个性情古怪，捉摸不定的守护结界。」
「说过多少次，不要弄出那种火花来测试我啊，你这个小不点圣女。我可是很痛的啊。还有伊莉斯，你也放开我吧。实在重死了……」
「咦——凪不是也握着莎拉妹妹的手吗？」
「……可恶。」
右手被莎拉紧紧握住，伊莉斯又紧贴在我的背上。尽管两个人的外表都无庸置疑地可爱，但令人遗憾的是她们的内在有点问题。
「……委员长，快来帮我吧。拜托。」
在沙滩上拖着沉重的步伐，我慢慢走向饭店。
5
「完败了。」
开口第一句话，艾尔玛丽亚神教界的圣女便这么说道。
「干杯？（注：「完败」日文念音近似「干杯」）什么东西？」
「我是说完全失败了。是我输了，想不到居然存在可以封锁我全力攻击的守护结界。」
她坐在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尽管嘴上声称完败，却一边在柠檬茶里倒入蜂蜜，疑似优雅地享受着茶会的气氛。
「既然这样，好歹以后就别再叫我笨狗了。」
「办不到。在我的心目中，你已经没有笨狗之外的称呼了。毕竟每次叫那声『凪哥哥——』的时候，我可是忍着全身的鸡皮疙瘩呢。」
将茶杯靠在嘴边，纱砂这么回答。
这个给人制造麻烦的小不点圣女来到我房间，恰好是三分钟前的事情。伊莉斯跑去淋浴的瞬间，房间的门铃就跟着响起。打开门一看，果然被我料中了。
「喂——帮我拿那个饼干。」
「你自己伸手就拿得到了吧……真是的。」
我把她带来的饼干盒推了过去。红茶里加满蜂蜜，饼干也是放满砂糖。就食物的嗜好来说，果然很符合她这个年龄呢。
「这是我经营蛋糕店的友人所做的饼干，很好吃哦。赏你一块。」
「那是什么命令口吻？我现在已经困得不得了……嗯？想不到真的挺好吃的呢。」
「对吧？我已经反省过，觉得刚才实在对你粗暴了点。这箱饼干就当作赔罪送给你吧。你要心怀感激地收下。」
……那居高临下的态度也顺便改一改吧。
不过，看来这个小不点圣女也终于死心了。毕竟无法用武力摆布伊莉斯的情况下，对主人进行威胁的唯一有效手段，也因无能结界的关系而无效化。
「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了吧，小不点圣女。」
「想对我训话，你还早了一百年。唉——不过好累，我也必须回去睡觉了。」
「去吧去吧……呼，我也快要撑不住了。再见啦。」
…………
……奇怪？意识好像真的很朦胧。膝盖无力，整个人仿佛就要跌倒，总之全身提不起力气。就连手指也开始颤抖。
「伤脑筋，真有这么累啊……」
我将身体靠在墙上，摇摇晃晃来到那张巨大的床铺。最后连钻进被窝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仰躺在上面。
……怎么回事？
……第一次遇到类似全身麻痹无法动弹的状况。就算军事学校的集训，也没有累到这种夸张的程度啊。
「呵……呵呵，上当了吧，笨狗！」
「什么……你！」
原本应该回去的纱砂，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床铺旁。她笑容满面地抱起双手，俯视床上的我————这么说？
「果然没错，『遍体鳞伤的世界（艾莉斯·艾尔玛）』对于肌肉松弛剂毫无反应呢。因为我只是把饼干给你，而选择吃下饼干的却是你这只笨狗。」
「可……恶，原来是刚才的饼干。很老套的方法嘛。」
「就是单纯而有效，才叫做老套哦。不过放心吧，我不会乘机抢夺伊莉斯的。我感兴趣的是笨狗你的身体。」
「咦？」
「艾尔玛丽亚的守护结界，就连我也只在传说当中听过而已。所以我很感兴趣，它究竟会在什么条件下发动，又是如何保护笨狗？呵呵，觉悟吧？我要用一整晚的时间，好好调查清楚。」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非常不妙的样子！」
躺在床上的我无法动弹。
而小不点圣女将自己的身体贴在我背上……这种场面要是被外人看见的话，岂不是完全遭误会了吗？
「唔，住手……别脱人家的衣服啊，你这变态圣女！」
「医生用听诊器看病的时候，也要把衣服脱掉吧。我看看，电钻、小刀和电击棒摆到哪里去了呢。」
喀锵——圣女在床上打开一个大型的铁制工具箱。
「这都是为了确认『遍体鳞伤的世界（艾莉斯·艾尔玛）』的发动条件哦。你自己也很想知道吧？嗯，一定是这样没错。明白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什么都还没说啊————————！」
「不用担心，只会痛一下下而已。我麾下的主教也表示过，之后就会很舒服的。」
「我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嗜好啊！喂，真的别开玩笑了……」
小不点圣女在我的身上扭来扭去。
尽管所有体重都压在我身上，却一点也不觉得沉重。看来她果然如外表一样纤瘦娇小呢。不过，那柔软的身体毕竟是女孩子特有的，再加上水镜色长发散发出富有清洁感的淡淡玫瑰甜味……
啊啊，不，不对。
由于太过震惊，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总之正视现实吧。坐在我身上的小不点圣女，依旧是个给人制造麻烦的家伙。
「笨蛋，住手……」
「安静点。你还是死心吧，我现在就要仔细调查结界的发动条件……啊……糟……糟糕……好想睡…………………………」
忽然间，纱砂正要揭开我外套的手忽然停下。压在我背上的身体失去力气，整个人闷不吭声地往一旁倒去。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纱砂？」
「…………」
闭着双眼的少女没有回应。就这样等待片刻后，她传出相当轻微的熟睡呼吸声。莫非真的睡着了？
「莎拉妹妹应该是很累了。」
这时，身上带有不少水气的伊莉斯走了过来。明明是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真有必要做出拿毛巾擦拭头发的动作吗？
「她今天从早上就一直在玩呢。」
「那都是装出来的吧？」
啊，糟糕。
下意识透露出这个讯息，让我感到强烈的后悔。
包括伊莉斯在内，纱砂的本性最好还是不要告诉班上同学们。这样一来，对于双方或许都有好处。
然而——
「并不是装出来的。莎拉妹妹真的玩得很愉快。」
面对脸上浮现微笑，安稳入睡的纱砂，伊莉斯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看起来就仿佛一个疼爱妹妹的姊姊。
「我说，你怎么会那样想？」
「到底是为什么呢？不过，我是这么觉得。莎拉妹妹虽然是人类，但某些部分却和身为人型机械体（机器人）的我十分相似。我们都拥有相当强大的力量。」
「……噢。」
「因为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会让周遭人感到恐惧对吧？就算想交个真心的朋友也无法如愿。既然如此，干脆将一切归咎于自己是圣女，自己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才能够维持精神上的稳定————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
……就因为拥有相同的力量，伊莉斯才能体会她的心境吧。
同为禁忌水晶所选上的人。
一边是不完全神性机关，视为人类最强战力而备受期待的机神。
另一边则是圣女，被赋予世界的救世主希望的少女。
「所以，我和莎拉妹妹之间的差异，或许就是有无凪的区别吧。」
「我？」
「是的。我有凪陪伴着，但莎拉妹妹却没有。」
「…………」
「我刚才说莎拉妹妹玩得很愉快，就是这个原因。和凪说话的时候，莎拉妹妹看起来非常有活力。」
可以平等交谈的对象吗？
从她动不动就自称圣女来看，想必平时一直受到周遭人们的敬仰吧。毕竟在祖国艾尔玛丽亚神教界，她真的被当成救世主看待。
「不过。」
「干嘛？一本正经的样子。」
「感到愉快的并非只有莎拉妹妹一个人。包括我，还有和凪一起过来海边玩的所有人都很开心。」
伊莉斯继续梳着纱砂的头发，一边笑容满面道。
「……是这样吗？」
「是的。我在海边看到许多以往只存在于知识里的东西。除了寄居蟹或水母，更重要的是第一次看到了大海。」
「……莎拉她也是这么说的呢。艾尔玛丽亚神教界都是山区，没有海洋，所以就算想游泳也办不到。」
「我很能体会莎拉妹妹的心情。」
带着欣喜的语气，人型机械体（机器人）有些害羞道：
「凪捡到了我，然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教导了我许多在军队时不曾经历过的事情……我深深觉得自己能被凪捡回家，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啊。」
「大海会让女孩子变得浪漫起来哦？」
将手放在床铺边缘。
少女外型的人型机械体（机器人），轻轻将脸凑近我仰躺的身子。
「凪不是问过我，愿不愿意去服务其他人吗……我的回答是『不』。因为对于我——伊莉斯来说，凪·一咲·吉尔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可以为了你而战斗到最后一刻，也能够随时为你而死。」
「不要谈『死』这个字。」
「我就知道凪会这么说。」
或许是猜到我会板起面孔这么训斥，伊莉斯的嘴角变得柔和了些。
「我想说的只有一件事情。我——希望将所有被赋予的时间用来和你一起度过。无论在家中、学校，或是像现在这样身处其他地方，我都希望持续陪伴在你身边。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
这番直截了当的告白，以及发自真心的笑容，让我除了默默点头以外，根本无法再去思考些什么。
更何况，她也是第一次没有叫我「凪」，而是直接全句用「你」来称呼……总觉得听起来，连我也开始有点紧张了。
「就是这个样子，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噢。」
「那……那么……虽然很笨手笨脚的，那个……今天也请让我一起陪睡——」
「不行。」
「咦？是因为紧张吗？我……我一样也很紧张，不过会努力克服的。」
「呃，喂。你干嘛开始脱人家的衣服啊？等……等等……等一下，我都说不行了啊。啊啊，可恶！怎么每个人都一样，从来不好好听我说话啊————————————！」
就这样。
有些纯情的互动被破坏殆尽。
想要爬到床上的无能女管家（女仆）以及拼命抵抗的我，双方的攻防战就此展开。尽管全身麻痹的我似乎毫无胜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