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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话 洛阳的纸价



  事实都是建立在信息基础上的沙上楼阁。不知为何,原本定期发行的号外如今在幻想乡的风中飞舞着,不负责任的报道借由众人之口渗透到整个幻想乡。报道的内容从陈年旧事到新鲜话题,从众所周知的事实到半信半疑的传闻——内容多种多样。

  我们所知道的事实的大部分,都是建立在信息的基础上的。既使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故,我们一般也无缘亲眼得见。只能从目击者所提供的信息中来推测事情经过,而这种在模棱两可的信息的基础上渐渐形成的理论便是我们所认知的事实。

  因此事实有时才会显得那么不可靠。不仅如此,事实还会根据信息的传播而轻易地发生变化。因此我们自己在发送信息出来的时候,一定要留意到事实的变化,再将信息发出来。在现实中是不存在只传递事实这件事的。事实才是极致幻想,在幻想乡也不存在的幻想。

  而根本没有理解这一点的报纸之所以会被大量散发,也是因为最近刚刚举行了天狗报纸大会的缘故吧。报纸大会并不是最近才有的,但只有今年盛况空前。与此同时天狗报纸的存在也逐渐地渗透到幻想乡的学院风里。

  但是每年都举行的大会为何唯独今年如此的盛况空前呢。我认为原因有二。一是近来异变持续发生,报道材料丰富;另一个原因,也是最为直接的原因则是纸张的供给急剧增多,导致纸价下滑。如果纸张可以轻易弄到手,那报纸会增多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同样,纸张可以轻易弄到手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卡啷卡啷。

  “真是——号外号外的,每天都有还叫什么号外啊。”

  “那个,你把这些带到店里我也很为难的。”

  灵梦手里提着一捆报纸(全是号外),貌似是将报纸当成是捡来的商品带过来的样子。但是我的店可不是废品回收屋啊。那种报纸根本就不可能成为商品。

  “呀,你在做什么啊?不会是在看书吧。”

  我坐在桌子的前面,手里拿着笔不停地写着。不错,我开始写书了。一直以来都很想写,但因为纸张没有比较稳定的来源,所以一直搁浅。而如今纸张可以这么容易地弄到手,所以我要趁此良机,赶紧动笔。

  “我想将每天发生的事都写下来。”

  “也就是所谓的日记么,写这个干什么啊?”

  “因为报纸的真实性有待考究,所以我想将无限接近事实的信息都写下并保存起来。”

  “报纸上的不是事实啊。”

  “事实一写出来,也变得不再是事实了。因此才没法将事实写出来。顺便问一下,你知道为什么幻想乡没有像样的历史么?”

  “因为每天都很和平吧。留在历史上的都是一些于一小部分人有益,于大部分人不利的事件。而幻想乡既使发生了异变也很快就会解决。”

  “不仅仅是这样,它之所以没有历史是因为……!”

  玻璃窗被打碎的声音中断了我们的对话。

  “号外啊!不读就不知道明天将发生何种变化。”

  从破碎的窗户外传来渐渐远去的天狗的声音。

  我急忙跑到那扇破窗前,却发现配送报纸的人已经走远。似乎完全没把打碎人家玻璃的事放在心上。

  “真是的,不管是不是号外,天狗他们难道就不能更平静地发送么。”

  “而且四处发送号外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作为应急处理,我将灵梦带来的旧报纸贴在了那扇窗户上。虽然贴报纸看上去透着股穷酸气,但就当成是隔扇吧。而且这个季节,外面已经开始吹起冷风了,虽然是报纸,有也总比没有强。

  “把报纸贴在那儿很容易被弄坏吧……而且说不定一会又有号外从那扇窗户扔进来哦。”

  “不会的。不管是报纸还是其他的什么纸,绝对要比玻璃管用得多。”

  “是么。”

  “灵梦,难道你没什么疑问么,为什么要将那么又软又薄的纸用在门或者窗户上?”

  “难道不是为了方便取光么?”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现在不是已经有玻璃了么,用玻璃取代就可以了啊。而且近来取光的必要性似乎变得越来越低了。”

  我对灵梦说起了隔扇所拥有的作为结界的神秘性。如果想耍弄破用在隔扇上的纸,连小孩子都可以做到。只要用脏脏的手一碰,就再也无法恢复原样了。与玻璃不同,隔扇是没有办法进行清洗的。

  正是因为隔扇的这种特性,才会需要有一个去追究是谁弄脏,是谁弄破的人存在。斥责在隔扇附近的玩闹的孩子,制止想要用脏兮兮的手碰触隔扇的孩子。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隔扇才能实现作为隔扇该有的机能。

  大部分场合,家里有隔扇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工作。隔扇的保存状态能很好地体现出一个人的持家能力,而这能力之强是无法估计的。

  正式因为隔扇的存在,才使在房屋附近胡闹的人及粗暴对待门窗的人越来越少。如果将这换成是以材质结实著称的铁或者石头来取代的话,人的行为就会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既使在房屋中也会爆发出一些激烈的动作。这样的话,过不了多久再结实的材质也会出现裂缝。

  而隔扇则有将这种危险的行动防患于未然的能力。只是隔扇的结实度并不是一定的,与住在里面的人的能力有一定的比例。废物里的隔扇连婴儿真‘都能轻易弄破,但神社里的隔扇,既使是大人也绝对无法弄破。

  “霖之助,那个不应该破的隔扇上有只眼睛哦。”

  我向窗子看去,发现有只眼睛正从报纸隔扇上的小洞向里面看过来。

  “这次号外的内容是什么?”

  作为将报纸隔扇弄破的惩罚,我让魔理沙又重新贴了张报纸。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说什么天狗报纸大会的优胜者已经出来了什么的。优胜者是听都没听过的天狗报纸[鞍马谐报]。”

  “还真是无关紧要的内容呢……”

  “确实是无关紧要的内容啊。”

  我曾经读过这次的优胜者[鞍马谐报]的报纸,它的地位要远比刚刚才窗子扔进来的[文文·新闻]的号外高得多。内容大都偏离事实,夸大其词地描写一些有的没的。甚至将所有的信息毫无章法地塞在版面上,只是让人感觉到它的分量很足。

  而这种将所有事情都塞在版面上的报纸,会让那些不去深思事情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知识吧。如果只是将信息罗列出来就算知识的话,那么人的知识和罗列事物的书与报纸又有何不同呢。之所以能够从书或者报纸上抉取知识,绝不是因为那上面写着知识。写在报纸或者书上的事情都只是构筑真实的基础,也就是所谓的信息罢了,并不是知识。只有在这个信息的幕础上进行思考之后,它才会转变成知识。和大天狗的这个相比,内容暂且不淡,单就知识的深度及对各方面的研究来讲,[文文·新闻]则要出色的多,当然是在撇除内容不谈的前提下。

  “对了,为什么突然之间报纸就增加了啊?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据说报纸大会是每年都举行的。这样的话,原因就不只是报纸大会了吧。”

  “纸张容易弄到手应该是最主要的原因吧,最近一段时间,由于外面世界纸张的大量涌人,幻想乡的纸价开始急剧下滑。”。

  “继幽灵之后是纸啊,还真是牟足了劲地往里涌啊。”

  “电脑是不用纸就可以收集信息的式神。把这一点和纸张的增加结合在一起考虑的话,可以说用纸来传递信息这种方法已经开始在幻想乡扎根了。也许在外面的世界,写书这件事本身已经成为一种幻想了。当然也正是因此,我才能够实现写书的愿望。”

  “是因为健忘越来越严重么?”

  “难道写书的人都是因为健忘么?”

  “反正一定是虎头蛇尾。”

  “这样说的话应该是日莲和尚吧。”

  “你们想说一定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幻想乡没有像样的历史。不是因为每天都很和平,也不是因为可以迅速解决一边,而是更单纯的理由。

  那就是妖怪的寿命太长了。既使是成为历史的事件,只要当事人还活着,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不停地改动信息,而建立在这种暧昧信息之上的事实,不管过多久都没法明确下来。事实是建立在信息之上的砂之楼阁,那些真伪不定的事实,一阵风吹来就会土崩瓦解。也许会有几个事实之楼阁依然林立,但全都经不住雨水的洗礼。成为历史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客观性。如果当事人还活着,那就没办法脱离其主观的想法,因此幻想乡才会没有历史。

  我要把尽可能客观看待外面世界大量涌人纸张的幻想乡写下来。如果将这和历史联系起来的话,那么写书这件事便成了最初的历史,而所谓最初的历史,则是诞生幻想乡历史的历史。因此我在书的开头写下了“幻想乡的厉史诞生了”这句话。

  “既使是这样,这纸也增加得太多了吧。天狗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纸啊?”

  “纸增多了,只能说明外面的世界用纸用得少了,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对他们来讲用纸传递信息本身已成为一种幻想。”

  “不管什么都是以口传递么。不过外面的世界人口众多,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与此相对,也许今后幻想乡纸上信息传播会变得越来越盛行。”

  “像是天狗的报纸么?那是困扰好不好。”

  “困扰啊。”

  “嗯……困扰啊。”

  幻想乡的历史即将借由我的手诞生。我写的书将成为幻想乡历史书的时代会到来的吧。只有到了那时幻想乡的学习风气才能被激发出来,幻想乡才能更加接近外面的世界。而在我的书极度畅销之后,我的店也就能够继续安稳地开下去了。如果店里的商品不再只是捡来的东西,那么香霖堂作为道具屋的档次也会上升吧。

  幻想乡里涌入了大量的纸,那么幻想乡纸的价格就会下降。而与此同时,因写书和报纸的人越来越多,对纸的需求也会急剧增加。

  幻想乡的纸价下滑导致了“洛阳纸贵”。在外面世界纸张消失的同时,幻想乡内的用纸却在急剧增加。在我们的天空上有一群朱鹭的同时,外面世界的天空上却已经失去了朱鹭的影子。世上万物皆有平衡。只着眼于小处的人是没有办法看到世界的天平的。

  “不管哪份报纸都只会写些无关紧要的事。居然还有人问冥河有多宽。知道这个有什么可高兴的啊?”

  魔理沙打开灵梦带来的那捆旧报纸开始看了起来。

  “冥河的宽度与完全渡过冥河所需要的时间是一样的,所以像你这样的家伙也可以放心地死去,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应该怕渡冥河太花时间的话会很无聊,所以想要在死前带些东西过去吧。”

  “魔理沙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要渡过的冥河很宽啊。”

  “与窄相比当然是宽比较好啊。”

  “好什么好。河越宽代表和你有牵绊的人,关系铁到可以借钱的朋友越少吧。”

  “所以才说还是宽点好啊。越宽我就可以从店里拿越多的东西。”

  虽然都是些内容无关紧要的报纸,但魔理沙她们还是动脑想从里面获取一些知识。知识只有在经过自己思考,并灌输了自己的理论之后才能成为自己的东西。知识不是写在纸面上的字,只有在读过那些文字并产生了自己独特的见解之后,它才真正地变成了知识。在那些庆幸地阅读者罗列了。很多信息、事件、报纸和书的时候,是没有办法获取知识的。只看、只读、只知道、只写、只说是不会提高知识的。

  因此我觉得让主张这种思想的大天狗报纸获胜是不对的。仅凭购买数来决定报纸的优劣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那只会让越来越多数的人和妖怪不能了解知识的本质。下次再见到天狗的话我一定要这样跟他讲。

  “但是,既然天狗的报纸大会已经告一段落了,那这种毫无内容的号外的数量也会慢慢减少吧。”

  “是啊,而且不是有定期在发送号外么,和订阅的几乎没什么区别。虽然我也有在定期订阅,但即使如此号外还是频繁地发送过来。其实只要在发生什么和我们有关的重大事件时发送过来就好了。”

  “但是报纸大会不是每年都有么?我想那些行动迅速又性急的天狗们,一定已经在为来年的大会做准备了吧……”

  像是为了打断魔理沙的话一样,又一份号外打破报纸隔扇从外面扔了进来。而她们两人则一脸吃惊的表情盯着从窗外扔进来的号外。

  一想到这一年要不停地更换隔扇上的纸,我便感到一阵阵的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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