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学生们篇



  「驱、驱逐出……?」

  菲莉妮用颤抖的声音复诵道。看她呆滞的表情,似乎无法相信朵菈西亚竟会说出这种话。

  「请等一下,朵菈西亚陛下。为何要将菲莉妮殿下──」

  「闭嘴,克蕾雅•弗朗索瓦。这关于帝国内部的掌政,没外人的事。」

  「可、可是……!」

  朵菈西亚对着还想继续表达意见的克蕾雅大人露出凶狠的笑容。

  「怎么?还是说菲莉妮在这里先退场的话,会影响到你们的目的是吗?」

  「!」

  ──被发现了。

  朵菈西亚大概已经知道,是我们怂恿菲莉妮要推翻目前外交方针的事。

  「以为朕都不知道吗?也未免太小看朕了。虽然说菲莉妮只是装饰,但她毕竟是公主。她是随时都有人保护的对象,她的行动也是随时会被报告的对象啊。」

  看来是我们的认知太过天真。单纯只是我们没有注意到,菲莉妮其实一直都处在监视底下。我们以为自己有留意到这方面,然而朵菈西亚看来更胜一筹。

  「直到跟魔法部建立关系为止,我都放任你随意去做。甚至还想要夸奖过去什么都不敢做的你,终于鼓起勇气了啊。」

  瞪着菲莉妮,朵菈西亚以「但是」开头,继续说道:

  「但是,反政府势力可不行。他们是在反抗本皇朵菈西亚的人。和他们勾结就是对朕的反叛。这就不能当作没看到了。」

  朵菈西亚用手打了个信号之后,近卫兵们从谒见室的大门进入。他们的手上拿着武器。我挡在克蕾雅大人面前准备迎战。

  「零•缇拉,收手吧。朕会放过你们。跟这次的魔族事件的功劳互相抵销,还有以前欠你的恩情也是。但是记住,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在朵菈西亚发言的过程中,菲莉妮被拘束了。菲莉妮似乎没有打算要抵抗,整个人都很老实。她已经死心了吗?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母皇!继续这样下去,帝国会灭亡啊!请听我说几句!」

  她用强势的语气向朵菈西亚进言。那双散发着强烈光芒的眼睛,还没有放弃。「哦?你要给朕上谏吗?很好,朕就听看看你想说什么。」

  朵菈西亚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嘴角翘起。

  「帝国树敌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不用多久,这个国家就会撑不下去!」

  「敌人出现,打倒就是。至今为止都是这样过来的,从今以后也会这样过去。」

  朵菈西亚这句话,和希尔达以前说过的是相同的意思。

  「现在这样做是没问题!母皇在世的期间都没问题!可是,万一失去母皇以后呢!?帝国已经成了没有母皇就无法支撑下去的国家!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朕离死期还早,至于朕死之后,后面的事情交给后人自己想办法就好。」

  「怎么能这样……!」

  再怎么说,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皇帝陛下。我并不是要把政治家这种职业理想化,但是我觉得,身为为政者的人,应该要为了国家的未来而工作才对吧。

  菲莉妮正是如此。她担忧着帝国的未来。但是,朵菈西亚却说,她只对自己有生之年期间的事情负责,其他不管。

  「母皇!你到底把帝位当成是什么啊?」

  「帝位?那种东西朕不感兴趣。朕只作朕想做的事。想让朕改变主意,就拿出你的力量来争取。」

  朵菈西亚的暴论还在继续。

  「菲莉妮,你想必有你的正义。那是当然。明确区分为正义和邪恶,彼此对立的情况其实很罕见。所谓的政治是正义和正义彼此间的互相冲突。正因如此,想表达自己的正义,没有力量可不行。」

  「母皇……」

  「没有力量的正义跟玩文字游戏没有什么不同。诉说理想的人必须以身作则实践理想。所以没有力量的人,没有资格谈论理想。」

  朵菈西亚断言道。好极端的论调。但是虽然极端,却可说是真理之一。无论多么崇高的理想,如果不具备使之成形的力量的话,就毫无意义。政治会被人称为权力斗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

  「母皇……所谓的力量,其实是零。」

  「……?你在说什么?」

  菲莉妮并没有就此放弃。在压倒性的强者朵菈西亚面前,一步也不退让地编织着语言。

  「零不管排再多个也是零。如果排在最前面的正义这个数字出错了,那就只是单纯的暴力罢了。」

  菲莉妮想说的大概是这意思吧。无论怎么排列再多个零,例如000,数值一样是0。得在前面加上具体的数字,例如「1」,才会形成「1000」这种比较大的数字。但是如果最前面的数字弄错了,力量──也就是零越多,其结果也就会变得越是悲惨。

  「如果搞错了正义,那么不管拥有再大的力量,也只会是错的。我承认力量很重要,但是,正义却更加重要。母皇您的想法是错的。」

  虽然目前身体无法自由行动,但是菲莉妮仍旧毅然决然地断言。以前那个软弱的菲莉妮,现在正在和朵菈西亚互不相让地辩论着。

  「你想说朕是错的?」

  「是的。」

  「……说得好。正面对朕露出獠牙到这种程度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当然,你应该做好觉悟了吧?」

  「……是的。」

  看着菲莉妮那张像是殉教者一般清澈的表情,我觉得不行。菲莉妮赌上性命向母亲诉求。准备为了自己的理想而牺牲。可是,这样是不行的。

  我认为,如果要主张正义和理想,在实现之前就必须拼命挣扎活下去。死是不行的。革命当时的克蕾雅大人也有这样的一面,但越是高尚的人越会被自己的理想给杀死,我对这一点感到非常遗憾。所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人死去。

  当我正准备开口求陛下饶她一命的时候──

  「陛下,请稍等。」

  介入两人对话的是老先生。

  「什么啊,约老。别多嘴。」

  「那可不行。菲莉妮殿下是位非常优秀的人才。至少,我认为她比那些对陛下只会畏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其他皇子还要更加适合为政。」

  老先生平静地说道。他的语气彷佛像是在安抚菲莉妮和朵菈西亚一般。

  「可是,这家伙打算反抗朕。」

  「菲莉妮殿下还很年轻,当然也会犯错。我认为她只要去外面游历过,对世界有所瞭解,对政治的现实状况也有所理解之后,自然就会理解陛下所讲的道理。」

  「我──!」

  「菲莉妮殿下,别再多说了,现在请先噤口,小老头这辈子只求您这一次。」

  「……!」

  在老先生的恳求下,菲莉妮也不说话了。仔细再看,可以发现老先生的额头上冒着汗。站在老先生的立场,菲莉妮是有可能使帝国朝好的方向改变的希望,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她还在萌芽阶段时就被扼杀。毕竟照刚刚的对话发展下去,甚至都不需要驱除出境了,当场就被处死也不是不可能。

  「哼……既然约老这么说,这次就算了。菲莉妮就照之前说的,驱逐出境吧。」

  「谢谢您,陛下。」

  「带下去。」

  菲莉妮看起来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直到最后都没有再次张嘴,乖乖地被带走了。

  「零•缇拉和克蕾雅•弗朗索瓦,本来你们也应该被勒令离开本国,但你们对帝国有恩。这次的事朕就不追究了。不过,以后你们可不能再作多余的小动作。」

  留下这句话后,朵菈西亚从宝座上离开了。至于克蕾雅大人和我,除了行礼目送她离去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

  「……我输了。」

  菲莉妮被宣告要驱逐出境的数日后。我们前来为即将被流放到国外的菲莉妮送行。送行的成员有克蕾雅大人、希尔达、老先生和我四个人。芙琳达没有来。她们那些反政府势力似乎已经被朵菈西亚注意到她们的存在,所以在留下最低限度的人手之后,全都躲了起来。

  这里是帝都伦姆的东门。以前蕾妮被王国处以驱逐出境处分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验,不过帝都的门比在保亚看到的还要高级好几倍。无论是尺寸、坚硬程度,还是往来经过的通行者数量都是。检查的规模也大了好几倍,低调被驱逐的菲莉妮看起来显得格外娇小。

  「难得大家都愿意帮助我,最后却是这种结果,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大家道歉才好……」

  菲莉妮露出打自心底感到抱歉的表情跟我们道歉。

  菲莉妮此行表面上的名义是去附近各邻国周游出访。但是,时间是无限期,事实上跟流放没什么区别。随从只有五个人。行李也只有最小限度的份,这么少的准备根本称不上是公主出访。

  「我们才是,没能帮得上忙真的是非常抱歉。我们好像太过小看朵菈西亚陛下了。」

  「不,我也没想到会被监视得这么严厉,这是我的失策。」

  克蕾雅大人的安慰,似乎无法传达给现在的菲莉妮。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听,但是没被处以极刑,其实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因为当时的气氛,简直就像是要被当场处死一般。」

  或许会引起菲莉妮和克蕾雅大人的反感,然而我是真的这么认为。无论要做什么事,都要先有命在才有机会。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如今遭到流放处分的我,今后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本小姐也能够体会那种痛苦。」

  菲莉妮和克蕾雅大人完全是一副绝望的模样。

  「什么都可以做啊。既然被流放了,不就代表已经从帝国的限制变成自由身了吗?这么一来,菲莉妮殿下完全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啊。」

  「呵呵,零可真是乐观呢。」

  「零太过单纯了。」

  「也不是说情绪低落就不好,但是心情的转换也很重要。等到该低落的都低落过以后,再来不就只剩下上升而已吗?」

  嗯,这方面跟每个人个性不同也有关系就是了。

  「话说……本小姐对朵菈西亚陛下有点失望。」

  「对母皇失望?」

  「是的。」

  克蕾雅大人皱起了眉头。

  「本小姐原本认为陛下即使是暴君,所作所为也是为了国家着想。虽然在作法方面不是很能认同,但是她的能力毕竟有目共睹,所以本小姐还以为那也是一种君主的行事风格,可是──」

  「啊,是在说那个啊?克蕾雅大人对朵菈西亚那种她死了之后国家变成怎么样她才不管的发言很不满。」

  「是的,为政者不该说出这么差劲的发言。」

  「哈哈……很抱歉我母皇失礼了。」

  菲莉妮有气无力地对正在生气的克蕾雅大人道歉。

  「当初第一次谒见朵菈西亚陛下之后,我们有对陛下的印象进行讨论,看来零的判断是最正确的。那位陛下就是个孩子,是个能力太过极端的孩子。」

  我有种感觉,克蕾雅大人现在一定是觉得有被背叛的感觉。就算无法认同她的作法,但是克蕾雅大人应该是在朵菈西亚身上看到了一位君王完成后该有的模样吧。然而,结果却只是自己的误判,克蕾雅大人应该是在对这一点感到生气。

  不过──

  「各位都误解陛下了。」

  用平静的语气责备我们的人,是老先生。

  「朵菈西亚陛下并非作事不经脑袋的人,她说后面的事情交给后人自己想办法就好,这句发言确实是会让人误解,但是陛下有陛下她自己的考量。」

  「那是什么样的考量……?」

  菲莉妮很感兴趣地问道。即便受到了流放的处分,可是菲莉妮对母亲所感到的兴趣和敬意并没有丧失。

  「正如大家所担忧的,这个国家,朵菈西亚陛下这位超人所占的比例非常大。陛下对这一点也很清楚。」

  「那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陛下以前曾在不经意间说过,自己一个人做了太多的事情。所谓『后面的事情交给后人自己想办法就好』,是陛下认为在自己驾崩之后,众人应该齐心协力来经营这个国家的意思。」

  陛下老是会说得不够清楚呢,老先生寂寞地喃喃自语道。

  「这一点在菲莉妮殿下身上也一样。」

  「我?」

  「是的。朵菈西亚陛下很关心菲莉妮殿下。」

  「怎么会……不可能吧……」

  「是真的。朵菈西亚陛下是为了不让菲莉妮殿下卷入政治斗争,才会采用这种方式。陛下很在意殿下的安危。」

  「……」

  菲莉妮的表情很复杂。一时之间还难以置信,但是可以的话,她很希望能够相信,就是这样的表情。

  「菲莉妮殿下,你所做的事情并没有错。我自己也认为帝国已经到了该转换成姑息外交的时期。但是,陛下本身其实也不是因为喜欢才会实行现在的政策。」

  「那为什么不改呢?」

  「详细原因我也不知道。可是,陛下一直很痛苦。陛下本来就不赞同会流没必要的血的作法。」

  老先生说的话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因为,朵菈西亚扩大了战线,侵略了许多国家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就算可能是为了某种理由这么作,受到侵略的国家也不可能会想听这种辩解。

  「差不多该出发了,菲莉妮殿下。」

  车夫如此告知。终于,分别的时候到了。菲莉妮一脸郁闷地坐进马车。连互相道别的时间都没有。马车已经缓缓动了起来。

  就在此时。

  「克蕾雅、零、希尔达、约老,我决定了。」

  「菲莉妮殿下!?」

  菲莉妮从马车窗里探出头来,朝着这边拼命地大喊。

  「我要相信母皇!然后在相信母皇的前提下,我依然不会放弃这个国家的未来!我一定会再次回到这里!」

  她的眼中寄宿着坚强的意志。刚认识时那个内向、什么都做不来的女孩已经不在了。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会有更多的成长吧。

  马车的背影只是一下子就逐渐变小。我们有好一会儿都目送着那台马车。

  「真的走了呢。」

  「嗯。」

  「希尔达,这样真的好吗?结果,你什么也没说,只有目送她离开。」

  「嗯,没关系。毕竟也没什么特别想告诉她的话。不如说,我刚才还以为自己被她无视了。」

  「真别扭啊。」

  明明就想要互相道别却不讲。

  「笼络帝国作战也得从头来过了。」

  「也只能这样了。」

  「……可以请你们不要在我面前说那一类的话题吗?」

  老先生露出不悦的表情。

  「咦?老先生不也是对帝国现在的作风抱有疑问的人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大前提在于我可是力挺朵菈西亚陛下。」

  「原来如此。」

  老先生,你站的可只能说是苦命人的立场呢。正当我如此感慨时,一名身穿制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约瑟夫大人,原来您在这儿啊。」

  「怎么了?」

  「苏塞王国送了信件来,陛下已经看过了,请约瑟夫大人也确认一下。」

  「我看看……?」

  老先生接过信,大致看过一遍之后,表情变得很僵硬。

  「发生什么事了吗?」

  「慢着,零,国与国之间的书信内容,怎么可能会告诉我们这些平民呢?」

  「不,这封信不要紧。反正保亚的宿舍应该也会收到一封同样内容的信。」

  说完,老先生把信递给我。我接过之后,跟克蕾雅大人一起过目。上面如此写着:

  ──希望举办苏塞、阿帕拉奇雅、保亚、纳阿的四国首脑会谈。

  玛娜莉亚•苏塞

  ◆◇◆◇◆

  「嗨,克蕾雅、零。你们回来啦。」

  回到保亚的宿舍之后,多鲁大人出来迎接我们。宿舍里弥漫着一种比平时更匆忙的气氛,不管是人或物都往来忙个不停。

  「看你们的样子,已经知道了吗?」

  「嗯,苏塞提议举行首脑会谈。」

  「正是如此。」

  「到房间说吧。」跟在如此说的多鲁先生身后,我们返回自己的房间后,梅和爱蕾亚扑向克蕾雅大人怀里。

  「克蕾雅妈妈,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我回来啦。」

  克蕾雅大人露出满面笑容,朝梅和爱蕾亚的额头分别吻了一下。

  「……我也回来了唉?」

  「零妈妈也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感觉没那么热情。」

  没关系呜呜,我才不寂寞呜呜。

  「我们和你们的爷爷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你们两个先自己去房间玩喔?」

  「梅跟爱蕾亚不能听吗?」

  「我们也想跟爷爷说话──」

  唔。多鲁大人真有人气啊。这绝不是嫉妒。我说不是就不是。

  「对不起呀,梅、爱蕾亚。要谈的是大人的事。待会儿再陪你们尽情玩耍,现在先忍耐一下喔。」

  「是可以啦,约定好啰──?」

  「约好啰──」

  梅和爱蕾亚和多鲁大人用手指打勾勾作约定之后,就回房间去了。虽然是不碍事啦,但是在这个中世纪欧洲风格的世界里看到打勾勾,实在是觉得非常不自然呢。居然在这种小细节也能看到日本风格的文化偷偷潜伏。

  「在客厅谈可以吧?零,麻烦你泡茶。」

  「我知道了。」

  「不好意思。」

  我一边看着两人坐在桌子前,一边开始泡红茶。

  「父亲大人,有提议要举办首脑会谈这件事是真的吗?」

  似乎是等不及茶送到之后再聊,克蕾雅大人一开口就切入正题。因为我也听得到,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哦,似乎是这样没错。就在刚才,我们也从保亚那边收到了情报。提案者好像是玛娜莉亚女王。」

  三国同盟那次也是如此,玛娜莉亚大人似乎相当积极地从事外交工作。

  「为何要选在这个时机,本小姐有点不明白。现在不是应该要专注于让三国同盟成立的时期吗?」

  克蕾雅大人把疑问说出口。我把泡好的茶分别端给两人之后,也坐回座位。

  「以下只是我的预测,女王可能是考虑到如果三国同盟实际成形,会演变成跟帝国之间只有对立一途可走的关键因素吧。」

  多鲁大人喝了口红茶。真好喝呢,他这感想让我很开心。

  「这不是老早就知道的事情吗?本小姐听说过,原本三国同盟本身,就是以跟帝国开战为前提来设立组织呢?」

  「略有错误。三国同盟原本的目的,是要让帝国放弃侵略外交。展示战力上的差距,不战而胜才是核心。」

  「可是,现在已经无法达成这目的了,是吗?」

  「没错。」

  多鲁大人的神情变得很复杂。

  「在同盟成立之前,帝国抢先提出的怀柔奏效了。被她们成功拖延时间。这几个月帝国在军备方面扩大许多。以苏塞为首的三国纵然也未坐视不管,但结果就是,帝国棋高一着。」

  多鲁大人自身的看法是,朵菈西亚比我们实际跟她见面时的印象还要更擅长外交。我虽然不太认为朵菈西亚是很会装傻的演技高手,然而事实胜于雄辩。或也有可能是,她的属下当中有非常优秀的智囊存在。

  「话虽如此,如果就这样绑手绑脚的话,那就白白浪费原本的优势了。所以,女王似乎考虑让帝国也一起加入新的国际秩序之中。这次的首脑会谈就是为达到此目所作的铺垫。」

  其要旨并非缔结三国同盟与帝国争战,而是扩大框架,将帝国也纳入其中,从而封锁其侵略行动。

  「请等一下。刚刚说是建立新的国际秩序,但就现状而言,只论一国的国力,帝国是远远胜过其他国家的吧?那个国际秩序难道没有被帝国恶意利用的可能性吗?」

  克蕾雅大人说出最让人担心的疑问。这是当然的。在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存在的联合国,就经常被大国的利己主义牵着鼻子走。

  「这就要看以玛娜莉亚女王为首的各国的手段了。不过,万一真的变成克蕾雅说的那种状况,也有可能会重新缔结三国同盟,来跟帝国对抗。」

  「也就是说,对于这个尝试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的意思吗?」

  「说白了就是这样。但是,所谓的外交,这些迂回曲折的活动也是有所必要的。」

  很麻烦的,多鲁大人说完后叹了口气。

  「克蕾雅、零,你们看过的帝国是什么样的感觉?你们认为朵菈西亚皇帝会采取什么行动?」

  多鲁大人问起这方面的问题。克蕾雅大人想了一下之后,说:

  「本小姐实在不认为朵菈西亚会放弃侵略外交。」

  「理由是?」

  「就在刚刚,我们才亲眼看到菲莉妮公主被朵菈西亚流放。只要朵菈西亚稍微有点意思要进行姑息政策外交的话,就不可能把向她提议要改成这种方针的女儿给流放。」

  「唔……那零你怎么想?」

  「我跟克蕾雅大人有同感。不过,我总觉得朵菈西亚似乎是出于某个理由,才会推动侵略外交。如果能够找出这个原因来对症下药,说不定可以让她改变主意。」

  老先生也有说过。朵菈西亚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进行侵略外交。如果是要用来作为正当化侵略的借口,那我当然不打算理睬这个说法,但是仔细一想,朵菈西亚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首次谒见朵菈西亚的时候,面对克蕾雅大人指责她的外交方式只是在侵略,朵菈西亚的回答是:并没有错。跟侵略并不矛盾。感觉上她似乎把自己当作是必要之恶。

  「你猜得到那个理由吗?」

  「很遗憾,我没有半点头绪。或者该说,就连应该是朵菈西亚最亲近的那位随从看来也不知道,所以除了她本人,似乎没有其他人知道。」

  「那不就完全没办法知道吗?」

  「就是这样啊。」

  这也是第一次谒见时的事情,朵菈西亚说,关于她侵略外交的真正目的,如果不成为她的麾下,就无法告知。

  「零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预言书上面,没有记载皇帝的真正意图吗?」

  多鲁大人指的是REVO百合的原作知识吧。关于原作知识,我也跟多鲁大人做了和克蕾雅大人相同的说明。在革命发生前的女仆采用面试时,跟他谈了很久。

  「关于朵菈西亚的真正意图,完全没记载。她在有预言的所有不同情况中,都是坚持自己的观点,直到最后都不肯改变。」

  游戏中的朵菈西亚路线是母女陷入恋爱关系的案例,菲莉妮会成为朵菈西亚的伴侣,主动帮助她进行世界统一。而走革命路线时,菲莉妮则是会在帝国发起革命,但是走这条路线,朵菈西亚直到最后都会作为敌人阻挡在菲莉妮面前。其他路线中,不管走哪一条,朵菈西亚都不会否定她自己的理论。

  「那么,这次玛娜莉亚女王提议的首脑会谈也许就能成为改变她的契机也说不定。根据零的说法,假如她进行侵略外交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么我们或许可以问出原因,然后设法让她改变主意。」

  不得已的苦衷,是吗?我是觉得都对别的国家发动战争并且加以占领了,有没有苦衷根本不能当作理由吧。不,外交在本质上也有这种弱肉强食的部分存在,这个现实我不会否认,但我又不是政治家,我更重视自己的庶民价值观。

  「不管怎样,今后似乎会需要有些行动。这么一来,我跟梅和爱蕾亚玩的时间又要减少了。」

  「多鲁大人不是已经从政治和外交中抽身了吗?」

  我帮低声抱怨的多鲁大人又倒满一杯红茶。

  「不,他们用这次的事情要求我帮忙。如果我不点头的话,他们说就会找克蕾雅来负责我的工作,我只好点头答应。」

  艾菈和亚凡都不顾自己的身份呢。用近乎威胁的形式,来让多鲁大人重返政治舞台。保亚看来还没有足够的余力。

  「交给我们也没关系哦?」

  「是啊,多鲁大人已经工作太久了吧?」

  「哈哈哈,谢谢。可是我必须得说,你们两个居然敢说这话,这可有点自满。如果要站在政治和外交的最前线,你们的能力还不够啊。」

  「……无法反驳。」

  「您说得没错。」

  即便克蕾雅大人和我因为机缘巧合而被人称为革命少女,但跟我们一直反覆在强调的观念一样,只有我们两人并无法成就革命。我的背后一直都有多鲁大人的支持,最先描绘出贵族势力被平民所打倒这构图的人也是多鲁大人。说得更极端一点,可以看成克蕾雅大人和我,都只不过是一位名叫多鲁大人的顶尖棋手手上的棋子罢了。虽然我们要是这样说,也会被多鲁大人全力否认吧。

  「嗯,我的工作也关系到梅和爱蕾亚的未来,所以我会努力的。」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请随时告诉我。」

  「是啊。」

  「哈哈,谢谢你们。」

  就在这时,有人激烈地敲着房门。留下面面相觑的克蕾雅大人和多鲁大人,我站起来去应门。

  「哪位……拉娜?怎么了吗?」

  「糟糕,约珥有麻烦了!」

  「冷静点,约珥发生了什么事?」

  拉娜的脸色铁青。她拼命平息呼吸,说:

  「约珥被帝国的士兵带走了!」

  ◆◇◆◇◆

  「我什么都没做。」

  脸上有瘀青的约珥一见到我们就这么说。这里是负责维持帝国治安的部门的地下室一角。以二十一世纪的日本来做比喻的话,相当于拘留所。约珥的双手被绳子绑在背后,人则是待在牢房中面无表情。

  「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被士兵强制带走呢?」

  克蕾雅大人带着七成担心、三成疑问的表情问道。

  「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个女人一直纠缠我不放,所以我只能认为是被那个女人给陷害了。」

  「感情纠纷?」

  「不是,直到被抓进来之前,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是她单方面在纠缠我。」

  约珥脸上冒出发自心底觉得厌恶的表情。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我去上面问一下原因,克蕾雅大人,麻烦你继续在这边听约珥的说法。」

  「好,本小姐知道了。」

  暂时留下两人,我为了向负责的士兵打听情况,暂时先走到这栋建筑物的地面部分。

  「抱歉,我想瞭解一下关于约珥•山塔那的案件。」

  我向登记窗口的士兵询问。

  「您是他的家人吗?」

  「不是,我是相当于监护人的立场。他在祖国是我的学生。」

  「哦,原来如此。」

  登记处的士兵带我到负责约珥事件的另一位士兵那里。令人讶异的是,负责的士兵竟然是女性。

  「他是以什么嫌疑遭到逮捕的?」

  「强暴妇女,他对帝国的一般善良市民施暴。」

  说这话时,士兵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

  「我想确认一下,主张被他强暴的受害人是位女性吗?」

  「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一般或许都是这样没错,但毕竟也有不是的例子存在。

  「有证据吗?」

  「有,女性的身上有好几处殴打造成的瘀青……而且一定还有受伤。」

  可能是想起受害那位女性的惨状,士兵脸上的表情像是也觉得很痛似地扭曲了。

  「被害者看起来确实有被人施暴,但是有证据证明凶手就是约珥吗?」

  「被害者本人确实是这么说的,而且是在天色很明亮的时段,不可能会看错。」

  即便士兵这么肯定,然而简单说,目前能算得上证据的只有被害者那位女性的证词而已。

  「那位女性说谎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有什么必要说这种谎?而且有事情在隐瞒的人是约珥。他不肯说明在女性作证遭到被害的时间时,他人在哪里做什么事。」

  唔。

  「可以带我去见那位女性吗?」

  「开什么玩笑!她现在非常害怕……而且,让犯人的亲人跟被害者见面,未免太荒谬了!」

  「这样啊……」

  这下伤脑筋了。在科学不发达,司法体系也不成熟的这个世界,犯罪搜查基本上主要是依靠证词和目击情报。对于前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世界的我来说,这种搜查方式实在是烂到难以置信的地步;但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方式了。

  况且,也有可能约珥实际上真的犯了罪。他是我的学生,我也愿意相信约珥,但不能因为这样就先入为主认为他无罪。假如约珥真的犯了罪,我会希望他能好好赎罪。

  无论如何,目前还没有任何确实的证据。在士兵们已经断定约珥是凶手的情况下,我打算来验证他无罪的可能。

  不过──

  「首先得先和克蕾雅大人会合。」

  「听说那位女性的名字是贝尔塔小姐。」

  克蕾雅大人把约珥说的话总结如下。约珥跟贝尔塔第一次认识,似乎是在帝国闹区的一家酒场。约珥一个人喝着酒,然后贝尔塔主动搭讪他。贝尔塔频繁地纠缠约珥,但约珥不感兴趣,所以都不理她。贝尔塔似乎自称是某间酒场的看板娘。也许是自尊心受伤吧,贝尔塔更是纠缠不清,所以约珥付钱结帐后走出酒场。当时的情况就只是这样。

  第二次见面就是事件发生的今天。约珥好像有事前往闹区,在一家店跟贝尔塔重逢了。

  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约珥不知为何坚持不肯说。去了哪家店,做了些什么,对这些事一律保持沉默。这种情况下,士兵们会怀疑约珥就是犯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从各种情况看来,很难否定约珥是凶手的可能性呢。」

  「嗯,确实。可是,要说那个约珥会强暴妇女,我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本小姐也不愿意相信,但是,本小姐同样也不打算盲目信任他。」

  这倒是真的。虽说是身边的人,然而也不能太过偏袒他。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克蕾雅大人,我们朝着基本上相信他的方向,全力去怀疑他吧。」

  「这是什么矛盾的方针?」

  「因为我相信约珥是无辜的,但是既然听到有女性受害,那怎么可能丢下不管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等等,你还想继续插手吗?」

  「不行吗?」

  「……唉……你那表情是就算阻止也没用的表情呢。」

  「不但如此,我还想拉克蕾雅大人一起来办案。」

  克蕾雅大人叹了口气,最近她很瞭解我的想法,真的是太好了。

  「那你打算做什么?」

  「首先是收集情报吧,我想确认案发当时,约珥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

  「这些情报,帝国的士兵们应该早就调查好了吧?」

  「当然,我也有从士兵们的口中打听,但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确认一下。」

  「……你真的相信约珥是无辜的呢。真意外。」

  「咦?我并不讨厌约珥喔?」

  要是看起来会觉得我讨厌他的话,那就太遗憾了。

  「不是这意思。该怎么说呢……本小姐还以为零是会无条件站在支持女性一方的人呢。」

  「啊……确实是有这种倾向呢,我承认。不过,就算这样也不代表我会敌视男性喔?」

  因为我是喜欢女性的女性,所以倾向以对女性有利的角度去进行思考。不过,正因为我对这种倾向有自觉,遇到有关的情况时,我都会积极地自我警惕要保持中立。要把自己心中的偏见消除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有自觉地去避免产生偏见这种方法,我认为是做得到的。

  「男性有男性的优点,这一点我不打算否定。对我来说,他们就只是在恋爱的意义上无法成为我喜欢的对象罢了,我对他们既不喜欢也不讨厌。」

  「是这样啊,那本小姐稍微放心了。」

  「结了婚以后还能一直有新发现,可见我们离倦怠期还早得很呢!」

  「说、说什么傻话。别胡闹了,继续商量喔。接下来要做的,是分头去打听对吧?」

  从效率来看确实这么做会比较好,不过──

  「不,我们一起去打听吧。」

  「为什么?」

  「会希望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一点呀?」

  「……」

  「这种冰冷的眼神在我们这一行反而可说是奖赏,开个玩笑罢了。虽然朵菈西亚说不会追究,不过从菲莉妮的例子看来,我们最好还是保持警惕比较好。」

  「哦,原来如此。」

  毕竟是在外国人的地盘上帮了反政府活动一把。正常的情况早就被直接处以极刑了。尽管我认为朵菈西亚不是会说谎的人,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完全没有戒心。

  不过,该怎么做总算是说好了。

  「那么,明天开始就要去打听了。」

  「嗯,也就是变相约会呢。」

  「不对啦!?」

  ◆◇◆◇◆

  「大家请肃静,审判要开始了。」

  老年审判长严肃地宣布开庭。

  这里是位于帝都伦姆一角的法院。现在开始,将要在此进行对约珥的审判。克蕾雅大人和我作为被告方的证人,出席了这一次的审判。

  虽说是审判,不过当然和二十一世纪日本所进行的不同。只有以法律为准来进行这一点勉强相同,但是这里的裁决比起客观性,审判长的心证明显影响更大。另外,原则上被告方不利,告诉方有利的情况居多。对于这一点,我觉得这部分的规则不知为何会这么老旧。

  另外,审判长是由精灵教会派遣来的神职人员。精灵教会在这个世界还担任司法方面的工作。

  周围也有听众,关注着审判的过程。没有设置旁听席,大家都是站着观看。

  「请原告方发言。」

  「是。」

  坐在我们对面的男性回答之后站了起来。应该是律师吧。中等身材中等身高,在体型方面没有什么特征,但是锐利的眼神却给人他很精明的印象。对方的律师向旁边的女性──贝尔塔交待了几句之后,让她站在证人席。

  「站在那边的贝尔塔•巴尔克遭到了被告人约珥•山塔那强奸。案件发生在帝国历──」

  律师站在原告席上,把案件的概要以他们的观点滔滔不绝地说出来。中间还透过语调变化、身体动作和手势之搭配,向审判长诉求他们的主张是多么地坚定。只能说,真不愧是专家。对这一套非常熟练。事先商量好的搭配似乎也很完美,每当陈述到案件中告诉人遭到施暴的部分时,站在证人席的贝尔塔就会流下几滴眼泪。

  「根据以上事实,我断言本案中被告人的有罪是不可动摇的。」

  「唔……」

  审判长一脸深思熟虑地点了点头。可是光凭如此就认可对方的主张的话,我们会很伤脑筋的。

  「接下来,允许被告方发言。」

  「是。」

  我们这方的律师回答后,约珥站上证人席。

  「原告方的说法只有情况证据,基本上这个案子除了原告的证言之外,没有任何证据。」

  「反对。」

  原告方律师打断他的发言。

  「告诉人身上有多处外伤,伤口很深,其中甚至有对于女性来说非常不名誉的伤。告诉人没有需要说谎的理由。」

  「反对有效,原告方的指控具有一定的说服力。」

  审判长认可了原告方的主张。这是不好的趋势。

  「可、可是审判长!被认定是案发地点的场所是在室内,也没有目击者,仅凭原告方的证言就判定被告人有罪的话,未免太粗暴了!」

  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我方这位律师类似公设辩护人。遇上找不到律师的情况时,国家会派遣来帮被告辩护的律师。尽管不至于觉得他无能,然而和花高价请来的律师相比,能力当然会有差距。

  「那么,被告人请反驳。案发当时,被告人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

  「我拒绝作证。」

  站在证人席的约珥简洁地回答道。听到这个回答,原告方的律师露出满意的笑容。

  「被告人,你确定要放弃反驳的机会吗?那样一来我就只能判断你有罪。」

  「我没有犯罪,但是,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真伤脑筋啊。」

  直到目前为止,约珥之所以没被判有罪,是因为审判长很宽容。刚好遇到这一位只能说是运气好,假如遇上其他个性急躁一点的审判长,约珥就算现在已经被判有罪都不奇怪。

  「审判长,请允许另一位证人发言。」

  我主动举手,请求允许发言。

  「你是哪位?」

  「我和约珥是同乡,是他的老师。」

  「唔……好吧,允许你发言。」

  「谢谢你。」

  我站起来看着约珥。他用没有温度的目光对着这边。

  「约珥,我们已经调查过案发当时你人在哪里,做了些什么。贝尔塔刚刚证言中说遭到强暴的地点是在她的自宅,你在案发当时人就在那个地方,对吧?」

  我的发言引起了听众的骚动。

  「请等一下,你确定你是为约珥•山塔那辩护的证人对吧?」

  审判长像是要确认般问道。

  「是的,并没有错。」

  「……虽然有点无法释怀,好吧,请继续。」

  「好的。」

  我把目光从约珥移到贝尔塔身上。

  「贝尔塔小姐除了有在酒场工作,另外还有其他工作,虽然似乎没有公表……」

  「我反对,这是毫无证据的说法。」

  「我们有证据,克蕾雅大人──」

  听到我的呼唤后,克蕾雅大人站了起来,拿出几份文件。

  「这些是收集了从贝尔塔在该工作服务过的对象们的证词。我要提出这些文件作为证据。」

  克蕾雅大人把文件交给审判长。

  「这些证词都是出自舞台男演员和舞台女演员。委托的内容是……化妆?」

  「是的,贝尔塔小姐其实还是一位化妆师。」

  听到我这句发言,贝尔塔脸都歪了。之前在描述帝国料理遇到的问题时有稍微提过,帝国中有一股以华美、奢侈为恶的风潮。因此,就算化妆是女性普遍的爱好,公然宣称有这项专业技能的人却有反被敬而远之的倾向。所以贝尔塔想要隐瞒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贝尔塔小姐是一位技艺高超的化妆师,在这个业界似乎很有名。然后,约珥在不知道其实就是她的情况下,跑去找那位有名的化妆师。对不对?」

  「……」

  约珥继续沉默着。

  「不太能理解呢。这些事和这次的事件到底有什么关系啊?结果,约珥还是有去找贝尔塔对吧?这样只是让他的嫌疑更深了而已。您们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审判长感到困惑。这也难怪。因为接下来我们可能会说出来的事,想必一般人都不太能够理解。

  「约珥,我能继续说吗?我想尊重你的尊严。假如你宁愿替这个不名誉事件背上罪名,也要让一切都保密的话,那后面的话我就全部都不说了。」

  「……」

  「可是我继续这样作证下去,你同样也会无法在帝国待下去吧。所以,我不勉强你,但是──」

  我庄重地正面凝视着约珥,说。

  「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告诉你这句话。我不希望你去蒙受这样的冤枉,我也有觉悟接受你想要隐瞒的事。我想跟你一起承担那个烦恼。」

  「……」

  约珥的表情因为悲痛而扭曲了。他心中也很矛盾吧。考虑到他的情况,会有这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耐心地等待他的发言。

  「……请继续说。」

  「……我知道了。」

  约珥已经下了决断。接下来,就是由我全力为约珥洗清嫌疑。

  「约珥之所以会去贝尔塔小姐的家,就像刚才说的,是去见作为化妆师的她。」

  「所以说,那是为什么呢?他并不是舞台演员,对吧?」

  「嗯,他不是。她去那儿跟其他人一样,只是想找人帮她化个妆。」

  在众人都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的情况下,我说出口了。

  「约珥是女性。」

  ◆◇◆◇◆

  「等、等一下。约珥•山塔那是男性吧?入境文件上也是以男性身份申请啊?」

  「是的,审判长,约珥在生理方面完全是男性。」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无法理解。」

  审判长感到困惑。这也难怪。纵使在二十一世纪的世界,这种观念也还称不上有得到全方面的支持。

  「性别除了身体的性别之外,其实还有心理的性别,审判长。」

  「心理的性别?」

  「是的。一般人因为身体和心理的性别一致,所以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偶尔会有因为这两种性别不一致而痛苦的人出现。」

  「你的意思是约珥•山塔那就是这种人?」

  「是的。」

  审判长好奇地打量着约珥。约珥的体型和长相都是很正常的男性,几乎没有像是女性的部分存在。

  「确实在戏剧中,会出现像男人一样的女人或像女人一样的男人,可是他不管怎么看,都是普通的男性啊。」

  「外表并非问题所在,关键在于对自己的性别是什么样的认识。」

  约珥他现在的状态,就是我在优大人的事件时提过的性别不一致。

  「约珥,可以亲口告诉我们吗?关于你一直以来都在思考些什么,烦恼些什么?」

  在我催促约珥之后,有一会儿他都紧闭着嘴,似乎在犹豫,不过最后还是开口了。

  「我是一个军人之家的嫡长子。」

  开始诉说的他的声音,是低沉的男中音。

  「作为男人出生,作为男人被养大,总是被教育将来要成为一名士兵,为此必须先成为一个随时都很强悍的男人。」

  他淡淡诉说的模样,我觉得看起来反而显得很可怜。

  「但是,我从小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被困在这样的身体里面呢?我的身体明明不应该是这副模样才对。」

  这种发言,经常可以在抱有性别不一致问题的人身上看到。

  「越是训练,我的身体就越有男子气概。伴随着成长,我觉得自己跟身体不搭配的感觉也越来越重。不知何时开始,对自己身体的厌恶感变得难以抑制。」

  约珥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在我看来,那简直就像是在拼命压抑以免情绪爆发。

  「我开始找机会瞒着母亲化妆。当然,我这张脸就算化妆也不好看。可是,在做这些行为时,我的内心会很不可思议地变得非常平静。」

  或许会有人说这只能算是代偿行为、是在伪装自己、是支持性疗法。但是,我认为总会有一些就算无法治好,痛起来时也一样需要暂时止痛的问题。

  「我在保亚的时候就有听说过,帝国有一位技术堪称神奇的化妆师。所以我来到帝国之后,就一直在寻找那位化妆师。如果是由那个人来化妆的话,或许就算是我……就算是长这种脸的我,也能脱胎换骨也说不定……这是我找她的原因。」

  以前曾经在风化区目击到约珥,但他并不是为了找女人玩乐而出现在那里。他只是一直在四处寻找传说中的化妆师。

  「在寻找的过程中,遇到了贝尔塔。我听说有位技术很棒的化妆师,就去了贝尔塔的家。我虽然不记得她,但她却记得我。然后,她问我为什么想要化妆。我就老实回答了。可是──」

  说到这里时,约珥的脸扭曲了。

  「贝尔塔告诉我,如果不希望秘密被泄漏出去,就把钱交出来。而且不是作为化妆师的报酬,而是非常离谱的金额。我拒绝了,她就说要把我的事情到处宣扬。我认为已经完了,当场离开。后面的事就跟零说的一样。」

  约珥用淡淡的口吻一路说到这里。但是,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非确认不可。

  「约珥,虽然你应该很难受,但请再回答一个问题。就恋爱意义的喜欢来说,你喜欢的是男性还是女性?」

  「……男性。」

  听众嘈杂起来。尽管很难忍受自己的学生被人用看稀有动物的眼光看待,然而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洗清约珥身上的嫌疑。

  「审判长,综上所述,他没有理由会去强暴贝尔塔小姐。」

  「可是……如真是如此,那为何贝尔塔•巴尔克会受伤呢?」

  没错。真正令人费解的其实是这个问题。

  「关于这一点,本小姐有得到相关的证言,请允许我发言,审判长。」

  「同意请求。」

  克蕾雅大人也站起身来,开口道:

  「贝尔塔小姐有一个从以前就在交往──不对,该说是就在纠缠她的男人。他的名字是达米安•卡罗萨。达米安手上似乎握有贝尔塔的把柄,有事没事就会向她要钱。这是从她工作的酒场同僚那里所得到的证言。」

  克蕾雅大人继续说道:

  「另外,我也从达米安本人那儿得到证言。不过,我不知道那能不能算是证言。」

  「什么意思?」

  「达米安似乎有使用违法药物,已经几乎失去理智。接下来要说的是个人的推测,对贝尔塔小姐施暴的人,其实应该是达米安才对吧,不是吗?」

  克蕾雅大人发问之后,贝尔塔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我反对!这只是毫无根据的推论。」

  「反对无效。贝尔塔•巴尔克,请你以神明的名义发誓会诚实回答我。你是被达米安•卡罗萨施暴吗?」

  「……」

  面对审判长的质问,贝尔塔保持了沉默。这大概是律师指示过她别说出不利的发言吧。

  「保持沉默吗?也行。但是,对于约珥•山塔那的告诉就必须撤回。你可以接受吧?」

  「不,审判长!」

  辩护律师虽然激动地抗议──

  「……是的,没关系。」

  贝尔塔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贝尔塔!我们还没输!」

  「……不,这样就好。算了。」

  说完,贝尔塔在证人席边双腿一软。她为什么要袒护达米安,为什么不是从一开始就告达米安,为什么会把罪转嫁到约珥身上?想必是有她自己确切的理由吧。

  在前世,有几部小说和动画作品的内容是描写女性故意冤枉男性对其性侵害,其中甚至还有把女性描写成充满恶意的存在。然而,现实中发生这种事情的比率非常小。不能说是没有。但是,非常少。

  从男性的立场来说,恐怕是对有可能被女性诬陷这种冤罪感到担忧害怕,他们这种心情,就算是身为异性的我也能推测出来。可是,对于一般女性而言,既没有意义也没有理由去做那种事。

  当然,虽说如此,判决时只采信女方单方面的主张,同样也是怪事。在我转生之前的日本审判制度确实是有问题没错。但是,任何案件其实都该看实际状况如何,再思考适合的解决方式才对。

  至于贝尔塔这一次到底是什么情况,结果我还是没有完全弄清楚。或许达米安是一切的元凶,不过也有可能是贝尔塔的独断行为。这些可能性都没有超出臆测的范围,审判就即将结束了。

  「最后,约珥•山塔那,有另外一件事必须通知你,你在帝国的留学资格被取消了。」

  我并不惊讶。果然变成这种结果啊。

  「我已经瞭解你的状况,但是,你的身体是神明所赐与的。所以对此有异议就是罪行。我们不能让罪人继续留在帝国国内。」

  「……」

  约珥同样不惊讶。这并非对审判长的判决没有不满,而是因为他本来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早就放弃了。

  约珥的情况与优大人过去罹患异性病时的情况有决定性的不同。优大人的情况──王国高层发表的官方说法是另外一回事──其实是属于恢复原本身体的案例。与之相反,约珥却是属于否定自己「原本的」身体的案例。从精灵教会的教义来看,对这两者下的判断当然大为不同。

  如果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日本的话,应该就不会作出这种判决吧。但是,这个世界还没有培养出这样的价值观。

  「约珥•山塔那必须强制遣送回保亚王国,期限是一个月,请在此之前离开本国。全案到此为止,闭庭。」

  说出这句话,审判长结束了审判。

  这是一场没有人得到救赎的空虚审判。

  ◆◇◆◇◆

  「……零,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别担心,没事的。」

  「闭上嘴跟我们来就是。不会害你啦。」

  在审判结束过了大约两周后的某一天。克蕾雅大人和我收到了某个通知,带着约珥准备前往一个地方。

  「嗯,两位对我有恩,所以大部分的指示我都愿意听从。」

  约珥无力地苦笑道。他──不,她说的恩情应该是指之前裁判的事吧。

  「没有什么恩情啦。结果,约珥还是得被遣送回保亚。」

  「是啊。虽然那么做是为了摆脱冤罪,但还是觉得对约珥很抱歉。」

  不仅是我,就连克蕾雅大人也在说丧气话。克蕾雅大人似乎对于没能帮到学生而感到懊悔。

  「别这么说,别看我这样,我现在的心情可是很舒畅的,因为这是我一直憋在心中不敢说出口的事情啊。」

  说到这儿,约珥再度苦笑。

  「所以,差不多可以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了吧?」

  「这里。」

  「就是这里。」

  我们到达的地方,是精灵教会的治疗院。

  「来这里打算干嘛?」

  「先进去再说。」

  「跟我们走。」

  我们拉着约珥的手走了进去。这间位于帝都伦姆的治疗院,比起保亚学院附设的治疗院还要更加宽敞。在候诊室有着为了治疗受伤或是生病而前来的患者,正等着看诊。室内看起来很干净,看来打扫得相当完美。

  「啊,她们来了。」

  「好慢喔。」

  迎接我们的人,是优大人和米夏。她们两个除了作为留学生在学馆学习,还会用空档时间来这间治疗院,进行身为精灵教徒会做的奉侍工作。

  我来这边,是因为之前有拜托她们一件事。

  「她在哪?」

  「往这走。」

  当我一问,优大人就帮忙带路。我们跟着她在治疗院里面移动。优大人在一间房间前面停下了脚步。

  「尤丽亚,可以进去吗?」

  「……嗯。」

  听到回应之后,众人才一起走了进去。里面有一名熟面孔的孩子躺在床上。

  「尤丽亚,身体状况还好吗?」

  「……我还好,克蕾雅大人。」

  里面的患者是尤丽亚。她是克蕾雅大人和我时常去慰问的一间修道院里面的孩子们其中一员。虽然一直对我都不怎么亲近,但有对克蕾雅大人敞开心扉,我还听说,之前跟我交换身份时的法皇阁下也跟她感情很好。

  「这孩子是……?」

  约珥感到困惑,似乎有点跟不上状况。

  「她得了一种病,准备要接受治疗。不过,这种病有点特殊。然后零来拜托我,如果最近有人罹患这种病,就通知她过来。」

  「一种病?」

  「就是异性病。」

  「!」

  听到病名后,约珥似乎也想到了。没错。我为了帮助约珥,有在寻找异性病的患者。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医生泄露患者情报是不应该的事,但这个世界对于这方面目前还很宽松。结果罹患异性病的人是自己的熟人尤丽亚,倒是让我吃了一惊。

  「零,你该不会是想……」

  「嗯。约珥,要不要罹患异性病试试?」

  应该有人已经忘了,所以稍微说明一下。异性病顾名思义,就是身体会变成异性的一种疾病。它其实是一种类似诅咒的东西,不过关于这方面的细节就省略不提了。普通人对这种病绝对是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对于想要获得女性身体的约珥来说,或许能成为他的希望,这是我的看法。

  「丑话说在前,就算罹患异性病,也不一定能变成理想的女性身体,因为约珥你本身是充满男子汉气息的身体。」

  优大人的情况之所以能毫无问题地解决,一般认为主要理由是优大人本身就有着偏女性化的面孔,以及她其实原本就是女性。另外,其实以前她在满月时就会变回原性别的身体这一点,也必须注意。

  「如果这样也能接受的话,那就来把尤丽亚的异性病传染给约珥啰。」

  「真的……做得到吗?」

  「嗯。」

  「还是老样子,零为什么会懂得这知识不可以问对吧?」

  「能这样处理的话,那就帮了我大忙,优大人。」

  「好啦,约珥,你的决定如何?」

  约珥陷入沉思。就像审判时我有提过的,约珥是士兵家的孩子。从小就是朝将来尽可能让他成为士兵的方向培育,这也是他们家的期望。虽然也有女性士兵存在,但是变成女性的身体之后,无法避免要背负体能较差的劣势。

  即便如此,你还是想成为女性吗?

  「……麻烦了。不对,拜托您了,零老师。」

  约珥先立正站好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懂了,那么,开始吧。」

  先说结论,约珥的女性化顺利成功了。

  「……没想到会变成这么漂亮的美女……」

  「真的呢。」

  「……别取笑我啦……」

  从治疗院返回的归途中。我们一行人三三两两地朝保亚宿舍赶路。

  「跟我比也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美女呢。」

  「请不要自己说自己是美女好吗?优大人。」

  能够提醒这只嘻嘻贼笑貉子的人,当然是米夏。

  「约珥,终于获得梦寐以求的女性身体的感觉怎么样?」

  「……好像在做梦一样,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眺望着自己变细的手指,约珥似乎还没有什么现实感。可是,他的脸上果然还是有比较放松的感觉。我一边看一边想着,幸好这里是有魔法和诅咒等不可思议事情存在的世界。

  如果是我原本世界的性别不一致,跨性别就不是能这么简单办到的事情了。无论是男性变成女性的情况,还是女性变成男性的情况,成功跨性别的人其实比率很低,更多人只能忍气吞声,这才是现状。如果能在第二次性征出现前就开始接受治疗,效果会差异很大,然而若非如此──尤其是身体已经成长到原性别发育完成的情况下──就算本人再怎么希望改变成别的性别,在二次性征出现后才要跨性别可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我那位抱有性别不一致烦恼的朋友美咲,因为开始治疗的时期已经是第二次性征出现后,她的情况是身高和骨骼以男性来说太过纤细,声音也不怎么低沉。因此,在人际关系的沟通上遇到了困难,然后她的结果就如大家所知道的。

  被误解可不行,所以在此先声明,我的意思可不是如果不漂亮的话就不算是真正的跨性别。原本,不受美丑的影响,每个人都能用自己的容貌幸福生活的社会才是最好的。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但是,容貌美丑造成的影响毕竟就摆在那里,而且跟是否容易过日子有很强的关联。这并不是说只要长得好看就做什么都很轻松,实际上,在原本的世界也有研究的结果指出,在求职面试等场合,长得好看的人往往会被以更严格的标准被审核。

  但即使如此,在跨性别时,容貌跟性别重置之后的性别有一定以上的亲和性是很重要的事。光靠理想论和好听话,人是活不下去的。

  「……虽说异世界也不是做什么都会刚好碰到有利的巧合,但这次真的得感谢这份好运呢。」

  我想着,如果死去的美咲也能转世到某个异世界就好了。

  「零老师,谢谢你,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太夸张了,我并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倒是约珥你今后会很辛苦,要加油啊。」

  「嗯,要说服父母让我有点忧郁,不过我会设法说服他们的。」

  露出来的苦笑也比女性化前更柔和。嗯,这应该是因为身体适应了内心的性别吧。

  「对了,零,这个交给你保管。」

  「?」

  优大人递给了我某样物品,我接了过来。

  「这是……」

  「跨性别后很容易发生各种意料不到的状况,万一约珥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就使用这个,暂时先解除异性病的诅咒。」

  优大人交给我的物品是月之泪。

  「这样好吗?」

  「当然。关于性别的痛苦,我也很清楚。只要能帮上一点忙,我都会很高兴的。」

  说完,优大人露出微笑。

  「谢谢您,我会好好保管的。」

  抵达保亚宿舍时,天已经黑了。我认为夕阳余晖看起来会那么美,一定不是我的错觉。

  ◆◇◆◇◆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哦。」

  「什么──我也想看变成女孩子的约珥说──!」

  「我没什么兴趣。」

  这里是帝国政府机关的一个房间。拉娜、夏娃、我三个人因为要办某件事前来此地。

  「那么,他──不对,她已经回保亚去了吗?」

  「嗯。」

  在那之后,约珥的身体状况并没有急剧变化,也适应了女性的身体。由于被驱逐出境的期限也逼近了,约珥离开帝国回到保亚了。

  结果,并没有机会使用月之泪。我的思维飘到口袋里的戒指上,想着这个也得归还回去才行。

  「约珥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表示虽然没跟大家告别,但是请多保重。」

  「真见外呢──」

  「……」

  想好好打招呼的拉娜,和觉得无所谓的夏娃各自反应不同。

  「约珥,有变成美女吗?」

  「有,到时候回到保亚之后去看她,保证你们一定会吓一跳。」

  「这样啊──。哎呀──真期待下次见面──!」

  「……随便啦。」

  相对于扭动着身体的拉娜,夏娃基本上还是冷漠的态度。夏娃先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

  「……两位。你们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了。我不是叫你们别说话,但是不快点弄完的话,我们就一直回不去喔。」

  「啊,抱歉,夏娃。」

  「抱歉──!」

  至于我们现在在做什么,简单说就是为即将到来的四国首脑会谈制作资料。替保亚的首脑阵容收集关于帝国的资料。因为这里是帝国的政府机关,虽然会有身为外国人的我们无法阅览的资料,然而即便在可以阅览的范围内,也有很多有益的情报。

  比方说,这里有帝国对外发表的各种国力数据的最新版。在这个没有网路可以用的世界,联络手段大多依靠书信。这么一来,这类数值无论如何也会出现过时的问题。从保亚来的工作人员当然也会调查这些资料,但是无法避免情报新鲜度较差的问题。我们就是为了弥补这种新鲜度而前来制作资料的。

  「但是,我已经做好了唉?」

  「拉娜,你动作很快呢。我还得再花一会儿。夏娃呢?」

  「……我也还需要一些时间。」

  令人意外的是,拉娜的工作速度很快。纵使念书完全不行,但对这种事务性的工作似乎很擅长。

  「这么说来,今天克蕾雅大人没和零老师在一起呢。」

  拉娜似乎突然想起这件事般说道。

  「嗯,克蕾雅大人去迎接政府要员了,跟多鲁大人一起去。」

  「咦?那么,梅和爱蕾亚是谁在陪伴呢?」

  「两个人都在看家。梅和爱蕾亚已经是两个人就有能力看家的孩子了。」

  话虽如此,只有她们两个看家,我当然不是不担心。平常都是去幼儿舍上学,假日如果我们得出门的时候,大多是多鲁大人帮忙看着她们。今天是久违地只有梅和爱蕾亚两人看家。

  「那样不要紧吗?」

  「我也不是不担心,但是大概不要紧吧。她们两个都是非常懂事的孩子。」

  「……因为母亲是这副德性嘛。」

  夏娃还是老样子,对我的批评很激烈。

  「不然我先回去宿舍,帮忙看着梅她们吧?」

  「咦?」

  「因为我的份已经做完了,而且就算梅和爱蕾亚再怎么懂事,还是会觉得担心吧?」

  「那是当然啊,你可以帮这忙的话那真是太感谢了。」

  拉娜和梅、爱蕾亚认识。拉娜经常来房间玩──打着这个名号对我展开追求──所以,即使是有点怕生的梅和爱蕾亚,现在也已经对拉娜敞开了心扉。

  「不用客气,毕竟我跟老师都什么关系了。」

  「什么关系?」

  「……真肮脏。」

  我对开我玩笑的拉娜苦笑后,夏娃投来冰冷的视线。

  不,我根本没错吧?

  「那么,可以拜托你吗?我做完这个之后也会马上回去。」

  「嗯,瞭──解。啊,但是难得有这个机会,你们两位趁机解开芥蒂如何?」

  「……拉娜,别多嘴。」

  「哦,原来如此。」

  拉娜所指的,应该是我被夏娃单方面讨厌的事吧。

  「这才不是多嘴呢。老师和夏娃自从认识以来,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可是到现在却还老是在冷战,都快看不下去了。」

  「我并不讨厌夏娃。」

  「……!你就是这一点让人──!」

  「好了好了,夏娃,停停、停停。」

  拉娜安慰着虽然停下手,却依然瞪着我看的夏娃。有种奇怪的感觉。本以为轻浮像是个时尚女孩的她,却扮演着帮夏娃和我调停的最成熟的角色。难道说平时的拉娜,其实并非真正的她吗?

  「夏娃,我觉得你应该跟老师当面把话说清楚。就像老师说的,可能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那才不是误会──」

  「那样的话,你就更应该把到底是看老师什么地方不顺眼,到底希望老师怎么做说清楚才行。不然只是一直找碴的话,老师也会很困扰吧。」

  「……」

  被拉娜这么一说,夏娃陷入沉默。我想,她其实也明白这道理吧,单纯就是在感情上无法控制罢了。

  「所以呢,我今天要下──班了。」

  「辛苦了,拉娜。」

  「谢谢你,老师。慰劳之吻呢?」

  「我的嘴唇是克蕾雅大人专用的。」

  「讨──厌,好古──板。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拉娜又在扭动着身体了。这也是在装傻吗?虽然我觉得这应该是她的本性。

  「……别闹了,赶快去如何?」

  「嗯,我会的。那么,两位也要好好讲清楚喔。」

  「嗯,谢啦,拉娜。」

  「……哼。」

  「哪里哪里。梅和爱蕾亚的事就交给我吧。今天我一定要让她们叫我姐姐。」

  那我走啰,挥了挥手,拉娜离开了。

  「真是个有如风暴般的女孩呢,拉娜。」

  「这话你有资格说吗?」

  「咦?夏娃眼中的我,是那种感觉吗?」

  「……没什么太大差别。都是随心所欲行动,经常把周围的人卷入其中。拉娜会那样是天生的,但你却是刻意去做的吧?」

  「咦──你这是误会啊……」

  为什么夏娃对我的印象会这么糟糕?

  「我说,差不多也可以告诉我了吧?我到底是什么地方惹到夏娃?我从拉娜那边听说你认为我抢了你的情人,但我真的完全想不起来有这回事。」

  「……我想也是。没自觉才是你最难搞的地方。那个人一定也是被你这特质给骗了。」

  夏娃说到这边,停下手来。

  「那个人明明说过喜欢我,明明说过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个人是拉娜的恋人吗?是尤克利德的人吗?」

  说到这边,我突然想到了某一种可能。

  「难道拉娜你说的那个人,是指路易先生?」

  路易喜欢Revolution无印的主角,也就是我。假如夏娃喜欢他,他却根本不理夏娃的话,那夏娃会恨我也就说得通了。

  但是──

  「啥?那是谁啊?」

  夏娃露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表情。

  「咦,不是吗?」

  「不是。从名字的发音推测,那个人应该是男性吧。我对男性可没有兴趣。」

  哦,真是大胆的表白。

  「那么,那个人到底是在指谁?」

  「你还想不起来吗……」

  夏娃用充满憎恶的眼神看着我,接着说:

  「我被你抢走的恋人──就是玛娜莉亚•苏塞大人啊。」

  幕间 与过去的重逢

  「姐姐大人!」

  「嗨,克蕾雅。好久不见。」

  结束了乘坐马车的长程旅行,来到帝都伦姆之后,迎接我的,是我那位宛如妹妹般存在的可爱女孩。

  「还是那么可爱呢,克蕾雅。一阵子没见面,感觉上你变得更加美丽了。」

  「呵呵,真会说话,但是再怎么夸奖也没东西回礼哟?」

  我不是在恭维轻声笑着的克蕾雅,她是真的很可爱。以前的她其实随时都像是全身带刺一般,可是现在的她可就和善多了。

  「我这可不是恭维话喔?克蕾雅真的很可爱。变得比以前可爱多了,是因为零的功劳吗?」

  「讨、讨厌啦……!姐姐大人真是的,净说些像是零会说的话!」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那张染上绯红的脸颊,看起来却没那么讨厌的样子。

  「从并不否认这一点来看,似乎被我猜对了呢。感觉像是可爱的妹妹被人拐走似的,我很难过呢。」

  「姐姐大人,你在胡说什么呢?本小姐一直都是姐姐大人的妹妹呀。」

  说完,克蕾雅抱住了我。

  妹妹,是吗?以前她会以充满恋爱感情般的热情目光看向我,现在的她却没了那种神色。虽然没有回应她的情意是我自作自受,但是就算这样也会觉得寂寞,这大概就是人类吧。

  「呵呵,太好了,克蕾雅似乎很有精神。」

  「嗯,姐姐大人也没有改变。……啊,现在是否改称呼女王陛下比较好?」

  「拜托别那样叫,现在被人那样称呼还是会害我背后起鸡皮疙瘩。就算在外交场合被那样称呼是没办法的事,至少平时请用跟以往一样的叫法吧。」

  「呵呵,知道了。」

  戏弄人般的眼神。这点也是,如果在以前肯定是坏心眼占上风,但现在克蕾雅的眼神却很清澈。

  「零还好吗?」

  「嗯,好到让人困扰。」

  「这样啊。没有出席你们的婚礼,真是抱歉。」

  「请千万别这么说。现在的姐姐大人是一国之主,而我们两个都只是一介市民,有所顾虑是理所当然的。」

  「谢谢。」

  连最爱的妹妹值得纪念的日子都不能出席,我也真是的,选了一条麻烦很多的人生道路。

  「刚才我有看到特瑞德老师,赛因陛下他们已经来了吗?」

  「嗯,陛下他们刚才就到了。在帮他们带路的工作大致结束后,本小姐听说接下来是姐姐大人即将到达,所以就像这样一直在这边等着。」

  「这样啊。谢谢你,克蕾雅。」

  「不客气。」

  我对她投以笑容,克蕾雅也微微一笑回应。

  「在帝国的生活过得如何?当我听说保亚要把你交出去给帝国的时候,差点忍不住想停止对保亚的援助呢。」

  「哎哟,姐姐大人也真是的。我们现在的生活比原本担心的还要舒适许多。不过在刚开始那时候,本小姐的情绪也有点紧绷。」

  「零有一起来也会这样啊?」

  「请别取笑本小姐啦。」

  克蕾雅哼的一声别过头去。这种动作也很可爱呢。

  「哈哈哈!抱歉抱歉!你就当这是姐姐在小小报复你已经独立,不再黏姐姐的事吧。」

  「本小姐可不记得有不黏姐姐喔?撒娇撒得还不够过瘾呢。」

  「你这一句可真是让我开心啊。」

  「因为是说真的啊。」

  我们聊得正起劲,结果臣子们却催促该移动了。

  「边走边说吧。」

  「好的。」

  我牵着克蕾雅的手,护卫着她,开始移动。克蕾雅也很自然地配合我。

  「关于三国同盟的事……我觉得对保亚有点抱歉。」

  苏塞、阿帕拉奇雅、保亚三国缔结同盟,以对抗帝国的这个构想,其实最终并未成形。不仅如此,保亚还被帝国单独盯上,结果,造成克蕾雅等人被派去帝国的结果。

  「请不要道歉。姐姐大人作为执政者,只是在摸索对自己国家最有利的方法罢了。毕竟本小姐以前也是贵族,对这些还是很清楚的。」

  「你能这么说让我轻松多了。」

  克蕾雅变得更懂事了。以前的她视野狭窄、目光短浅的一面很强烈,虽然这种个性也有这种个性的可爱,但现在的她已经拥有相当成熟的视野。只是,让她有了这种改变的人却不是自己,对此我有点寂寞。

  「零也没有生气吗?」

  「一开始她对这件事非常生气,但是,等到她知道本小姐的决心很坚定之后,就帮助本小姐一起朝相同的方向思考了。毕竟她也不可能会不知道姐姐大人的苦恼啊。」

  「是这样的话就好。」

  零•缇拉。我第二个爱上的对象。

  极度爱恋克蕾雅的她,每当事情跟克蕾雅有关时,眼神都会变得完全不同。克蕾雅虽然那么说,但我觉得零一定会恨我。当然,就像克蕾雅也有提到的,她想必能理解我的立场。然后在这个前提下,她依然会主张「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吧,所以也一定不会忘记批判把克蕾雅逼入绝境的我。

  「不要紧,零也是很喜欢姐姐大人的喔。」

  说完,克蕾雅还露出一抹安抚我的笑容。她真的长大了。

  遗憾的是,即使我没有爱上克蕾雅过,却也知道她已经成长为充满魅力的女性。不过,我实在无法就恋爱意义而言喜欢上她。克蕾雅太像那个人了。表面的部分也有点像,然后本质的部分也是。

  我的初恋。充满了痛苦和悔恨的初恋。

  「对了,零呢?你们没有在一起,可真是罕见呢?」

  「……刚才赛因陛下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但我们可不是一天到晚随时都在一起喔?」

  「跟心中的真心话刚好相反是吧?」

  「姐姐大人!」

  被戏弄的时候,克蕾雅会表现出非常好玩的反应。就连这一点,也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零今天有别的工作,所以我们分开行动。她要和以前学院教过的学生一起制作资料。」

  「哦~。既然是零,学生们应该会很崇拜她吧?」

  「意外的是,并非如此。的确,大部分的学生都很崇拜零,但也有一个学生非常讨厌她。」

  「这还真是稀奇,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我产生了一点兴趣。居然讨厌我爱上的那个女孩,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是个有点内向的孩子。话不多,有点毒舌。对了,还罕见地有戴眼镜呢。」

  「哦?」

  我感到有点意外。因为刚才想起的痛苦回忆,跟现在听到的人物特征有很多共通点。

  「听起来是个奇怪的孩子呢。我认识的人里面也有这样的人。顺便问一下,那孩子名叫什么?」

  「唔,叫做夏娃。夏娃•努恩。」

  「……你说什么?」

  这个名字让我心中激烈动摇。

  因为──

  因为,这个名字是──

  「等一下,克蕾雅。她叫夏娃?夏娃•努恩?」

  「对,是叫这名字。姐姐大人,你怎么了?」

  「怎么会……她……怎么会……」

  我的过错。

  被我伤害到的最爱的人。

  从我面前消失的,虚幻的你。

  「姐姐大人?」

  「克蕾雅,带我去找那个人!现在就去!」

  「等、等一下,请冷静一下。夏娃有什么问题吗?」

  克蕾雅变得有点狼狈。但是肯定没有我现在狼狈。

  因为──

  因为她是──

  「她是我当初爱上的那位女仆。」

  ◆◇◆◇◆

  「是玛娜莉亚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打算装傻吗?明明就去勾引那个人。」

  「不,我不是这意思。」

  夏娃是玛娜莉亚大人的恋人?

  「那个人深深爱着我。虽然我为了那个人着想而抽身离去,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份爱。」

  「……」

  夏娃像是被爱情冲昏头一般诉说着,然而我感到有些可疑。她,感觉有点奇怪。有种不自然的感觉。这种不自然的感觉是什么?

  「可是,你居然把那个人……!不能原谅……!」

  「夏娃,你误会了,我和玛娜莉亚大人什么关系都没有。」

  「啰唆!」

  夏娃殴打过来。我慌忙闪身躲开她这攻击。我和气势汹汹正在跺脚的夏娃拉开距离,与她对峙。不巧的是,出口大门在夏娃的背后。因为这里是资料室,为了不让纸张变质,所以连窗户都没有。

  「夏娃……你是在哪里认识玛娜莉亚大人的?」

  「你问这个想干嘛?」

  「我有件事想确认一下。」

  「哼,你想表示自己被玛娜莉亚大人爱得更深吗?」

  「不是啦。」

  夏娃不听我说话,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一把小巧的短刀。夏娃持刀摆出攻击姿势。

  「玛娜莉亚大人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把身心全都奉侍给她的我……!」

  「……」

  奉侍给她……这代表说,是那一位吗?以前玛那利亚大人曾经说过的那一位,被她下手发生关系的女仆就是夏娃吗?我记得,那个女仆离开了王宫,结果使得玛娜莉亚大人自暴自弃。

  差点怀疑年龄对不上,但是我又想起之前夏娃说过的话。记得是在闹区跟丢约珥时发生的事。夏娃说自己的年龄比外表看起来还要大上许多。

  那么,觉得不自然的地方就不是这一点了。到底是什么呢?是什么让我觉得不对劲?

  「你夺走了我的玛娜莉亚大人!还给我!把玛娜莉亚大人还给我!」

  夏娃挥刀冲了过来。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夏娃的近身战能力似乎不怎么高,不过这方面我也一样。就算有请克蕾雅大人帮忙锻炼过几次,但充其量只能算是临阵磨枪罢了。

  要是使用魔法的话,我有信心不会输。虽然比起近身战,夏娃更擅长用魔法,即使如此我也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她。问题是,我的魔法威力有点太强了。如果可能的话,我不想让她受伤。所以事实上魔法相当于被封住不能用。

  让我联想到以前跟路易打的那一战。

  嗯?等等,路易?

  「对了,夏娃。你好像说过,你和拉娜是同乡对不对?」

  「这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那不重要啦,回答我。你和拉娜是同乡吗?」

  「对啊,我和拉娜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是的。所以说,果然很奇怪。

  「那么,你是在哪里认识玛娜莉亚大人的?你明明是尤克利德出身,为何却能在苏塞的王宫里奉侍她?」

  「!?那……那是因为……!」

  夏娃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苏塞没有像帝国那样采用彻底的能力主义。如果是像克蕾雅大人那样身份有保证的人,被送入王宫还算可以理解。但像夏娃这样的平民,成为王宫──而且是王族的女仆,真的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

  如果是和平时期的苏塞,也许有可能也说不定。但是──

  近年的苏塞,在玛娜莉亚大人成为女王之前,应该一直都在为了谁来继承下任国王的问题而争斗不休。在这种情况下,真的有可能采用海外平民这种身份不明的人当女仆吗?

  「夏娃,仔细回想,你真的是玛娜莉亚大人的女仆吗?还是说,你来自尤克利德这件事是错误的?」

  「……唔、啊……」

  夏娃的脸慢慢扭曲起来。那表情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害怕从自己体内涌出的可怕东西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

  夏娃按着头发作起来,痛苦地扭动着身体,从口中发出尖叫。

  「夏娃,振作点!」

  我走过去,把她的刀打落在地,压住了挣扎的她。仔细观察她的脸庞,瞳孔没有光采,表情阴沉。我曾经在别的地方看过有类似表情的人。跟原本的她可说是相去甚远。

  这是──

  「暗示……!」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夏娃恐怕是中了萨拉斯的暗示。她的行动并非全部都是出自她的意思。既然如此,我从怀里取出那个。

  「月光啊,请把蔓延在此人身上的邪气驱散吧──!」

  一说出月之泪的发动句,戒指就放出光芒。柔和的光线包覆住夏娃。

  「啊……呜……」

  因痛苦而扭曲的夏娃的表情,逐渐变得平稳。是否能奏效,其实我只是赌一把,不过,看来萨拉斯的暗示似乎也被视为是不良状态。

  终于,夏娃停止了动作,瘫倒在地。我慌忙抱住她的身体。

  「夏娃……夏娃……!振作点……!」

  我啪啪拍打夏娃的脸颊。夏娃似乎只是昏了过去而已,很快就醒了过来。

  「零老师……这里是……?」

  「帝国的资料室啊。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吗?」

  「……」

  夏娃稍微发呆了一会儿。她的视线在虚空徘徊,环视四周。

  「我……在帮拉娜和老师……然后……」

  「嗯。」

  「……然后……我记得……。──!?」

  夏娃猛然睁大眼睛,撑起身体。

  「我……竟然做出这种事……」

  「冷静点夏娃……夏娃一点错都没有。」

  「可是……」

  「不要紧,冷静下来。先从慢慢深呼吸开始吧。好,吸气。」

  「……」

  「吐气。」

  「……」

  夏娃就像附身的东西被处理干净一样,老实地听从我的话。原本一直存在的那种尖锐的、夹杂着厌恶感的视线现在也消失了。果然,夏娃是被什么人──恐怕是萨拉斯──给操控了。

  「首先,先确认一下喔?夏娃是玛娜莉亚大人的前恋人兼女仆,这件事没错吧?」

  「……是的。」

  「因为这原因,所以你才恨我?」

  「……原本应该是有那样的心情,但我无法确定。为什么之前我会那样想……现在完全没那种想法……」

  「嗯。夏娃好像是被人用暗示施加了一些不好的想法。这不是夏娃的错。」

  我加大了抱住夏娃的手的力量。可以感觉到夏娃垂下头,把身体靠过来。

  「我……原本应该早已整理好对玛娜莉亚大人的情意。当时考虑到玛娜莉亚大人的情况,是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所以我觉得自己主动离开是最好的方法。」

  「嗯。」

  「离开苏塞,当女仆四处工作,然后……在那之后……」

  夏娃露出好像想起什么一般的表情,抬起了垂下的脸。

  「老师!不好!立刻赶回宿舍!」

  「咦?」

  「梅和爱蕾亚有危险!」

  「怎、怎么回事?」

  突然变得一脸焦急的夏娃,让我感到困惑。但是这样的我,却被夏娃的一句话给拉回现实。

  「对我施加暗示的人,就是那个拉娜!」

  ◆◇◆◇◆

  「零!」

  「克蕾雅大人……」

  我对着冲进宿舍的克蕾雅大人发出沮丧的声音,抱住了她。克蕾雅大人也反抱住我,并用力地紧紧拥抱一下后,看向我的脸问道:

  「梅和爱蕾亚被绑架,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太疏忽大意了,非常抱歉。」

  哭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现在应该是为了解决问题而绞尽脑汁的时候。明知道这些,我的心情却像暴风雨一般狂乱,连想要思考也做不到。梅和爱蕾亚现在到底遇到什么状况?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浑身难受得快要裂开了。万一,她们两人有什么三长两短──

  「冷静点,零。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是啊。把目光从她们两个身上移开的克蕾雅和我也有责任,你不要一个人承担。」

  「可是……可是……」

  如果我制定对策的时候更加谨慎一点。当时没让她们两个人独自看家的话。如果对夏娃和拉娜的事情不是丢着不管到这种地步的话。那样一来,应该就不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了吧,我实在无法不这么想。

  「零,看着本小姐的眼睛。」

  「……?」

  克蕾雅大人只是直直盯着心乱如麻的我。眼神好坚强。

  明明应该大概跟我一样,或者比我更担心梅和爱蕾亚,但是克蕾雅大人眼睛里的强烈意志和理性光辉并没有丧失。

  「零,想要救回孩子们,需要你的力量。所以,知道吧?请恢复平常那个你。」

  克蕾雅大人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着。从这一句话里可以感受到她对我深深的信赖。丝毫没有半点责怪我的感情。纯粹只有要两个人一起把孩子们平安带回来的强烈意志。彷佛被克蕾雅大人坚定专一的想法所传染,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非常抱歉,我已经没事了。」

  「谢谢你,零。」

  「不会,我才该道谢。」

  我用手帕擦干眼泪,双手啪啪两声拍了拍脸颊。

  好,已经不要紧了。

  「首先应该要先确认清楚情况,梅和爱蕾亚被绑架这件事确定没错吧?」

  多鲁大人一边抚摸着胡须,一边问道。

  「应该几乎没错才是。根据夏娃的证词,拉娜确实是萨拉斯的相关人士。」

  根据夏娃所说,她第一次见到拉娜是在尤克利德的街上。听说是拉娜跑去夏娃工作的酒场。两人莫名地意气相投,逐渐成为好朋友,夏娃把自己的过去告诉了拉娜。

  然后,据闻拉娜是这么说的。

  『那一定很难受吧。对了,有一种可以缓解难过记忆的魔法,你有没有兴趣使用看──看?』

  夏娃一开始拒绝了,但是最后还是在拉娜的坚持下,附带一个只用一下下的条件答应了她。当时对她施以魔法的人据说是一位银发红眼的美貌魔法师。夏娃从那个时候开始,记忆就混浊不清了。

  这样看来,她是被人利用了吧。萨拉斯一定是利用了夏娃为玛娜莉亚大人着想的情意来操纵她。她是尤克利德人、拉娜是她的同乡,这些都是那家伙后来所捏造添加上去的假消息。

  「拉娜把她们两人带出去时,附近的人有目击到。至于检查出入的门口守卫,好像是被弄晕了……」

  「唔……?」

  「还有,在她们房间发现了这封信。」

  这是被留在梅和爱蕾亚房间里面的东西。寄信人是──萨拉斯•利利乌姆。

  「看过内容了吗?」

  「还没,我想等克蕾雅大人回来之后再一起看。」

  「打开吧。」

  我们打开信件,看了其中的内容。上面写的是:

  ──在太阳下山之前必须抵达指定地点。

  ──但是,只准零•缇拉和克蕾雅•弗朗索瓦两个人来。

  ──如果看到有其他人的身影,孩子们就没命了。

  被指定的地点,是位在帝都外面的贫民窟。同时,那地方也在阻止魔族的结界之外。

  「怎么想都是陷阱。」

  多鲁大人皱眉说道。

  「可是,非去不可,因为她们两个被绑架成了人质。」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毫无准备就去的话未免太傻。至少也该准备一些对策──」

  「距离傍晚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根本没有时间准备对策。」

  只有心情越来越着急。

  「我是要你们别慌,两位。你们也知道那家伙的个性吧?就算真的照那家伙说的话做,也无法保证梅和爱蕾亚能得救。」

  「可是!」

  「我知道。就算这样,你们还是会去吧?我也很担心梅和爱蕾亚。但是正因如此,我才希望你们在时间期限来到之前,尽可能想出最好的办法。」

  多鲁大人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托他的福,克蕾雅大人和我都稍微恢复了一些冷静。像这种时候,有位可以信赖的长者在,真是让人安心啊。

  「现场只能两个人去,对方想必会监视我们的动向吧。虽然遗憾,但是大概无法派人去支援,只能请你们多加油了。」

  「好的。」

  「我不知道那家伙会跟你们说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最重要的一点,是在有把握将梅和爱蕾亚确实救回来之前,交涉绝不可让步,一步都不行。」

  「就算梅和爱蕾亚遭遇危险也一样吗?」

  「没错,这点要坚持。我也知道这对你们两个来说有多痛苦。但是,交涉的主导权绝对不能被那家伙掌握。如果情势落入那家伙的掌控,恐怕你们四个都会没命。」

  多鲁大人重复强调,只有这一点绝对要避免。

  「接下来,我会把那家伙可能会提出的几种条件告诉你们。虽然没剩下多少时间,但还是牢牢记清楚之后再去吧。」

  「拜托了,父亲大人。」

  「麻烦了,多鲁大人。」

  多鲁大人的谈判训练,一直持续到时间将至的时候。

  「……零,有件事想拜托你。」

  听完多鲁大人的教导后,在赶往萨拉斯指定地方的途中,克蕾雅大人突然冒出这句话。

  「不要。」

  「本小姐什么都还没说吧?」

  「大致能想像到要说什么,绝对不要。」

  「零……」

  克蕾雅大人皱起眉。她大概是想说,如果不得不牺牲哪个人的话,就牺牲自己吧。

  那种事,谁会答应啊。

  「与其要牺牲克蕾雅大人,那还不如我去死。」

  「零!」

  「──如果是之前的我,大概会这么回答吧?」

  「?」

  「这次连这回答也不行。一定要四个人一起回去喔,克蕾雅大人。」

  「!……你说的对。」

  假使四人之中少了谁,就算剩下的人得救,一定也会成为无法消散的心伤吧。年幼的两人当然不用说,岂能让克蕾雅大人受到那种伤害呢?一定要把她们两个平安救出来,然后全家四人一起回去。我如此告诉自己。

  「看得见了,克蕾雅大人。」

  「没错。」

  指定的地方有一间即将倒塌的废屋。原本可能是一栋还算气派的建筑吧,占据的面积大到与贫民窟格格不入。不过,破破烂烂的样子倒是很有这边的风格。

  「由我先进去。」

  「要小心。」

  我打开废屋的门,里面传来灰尘的味道。紧接着响起一道声音。

  「等你很久啰,老师。」

  出来迎接我们的人,是拉娜•莱纳。

  幕间•爸爸的声音(拉娜•莱纳)

  「拉娜小姐,你重新考虑会比较好──喔。」

  「对呀,就算你这样做也不会成功的哟?」

  有两个声音用天真无邪的语气在劝我。一个是发型像零老师的女孩,另一个则是像克蕾雅老师一样长发的女孩。她们是零老师和克蕾雅老师的养女,梅和爱蕾亚。

  这两个人之中,梅的脖子上套着一个像是项圈般的东西。那是封印魔力的魔道具。毕竟就算年纪再小,梅也是将来会成为四属性拥有者的精英。如果让她全力使用魔法的话,我的处境就危险了。之前我把爸爸交给我的这个魔道具,谎称是装饰品让梅戴上。

  爱蕾亚则是剑技应该也相当厉害,但是没有剑的话,就只是一个缺乏战斗能力的孩子。我骗她们说两位老师要找她们,成功把她们带到这里来。

  我在熟悉的这两人脸上,连一点悲壮感都看不到。这让我心中有些不爽。

  「哈哈,你们两个还真有闲情逸致啊?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接下来会有什么遭遇吗?你们可是被绑架了哦?」

  我用威胁般的语气对两人说道。可是,梅和爱蕾亚却一脸平静。

  「这还用问,对吧?」

  「嗯。」

  然后,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后,说。

  「想说什么?」

  「因为,妈妈她们一定会来救我们呀。」

  「所以我们一点都不担心。」

  这两人如此回答,甚至脸上还露出微笑。我对此感到一阵猛烈的不满。

  「怎么可能会知道那种事?说不定就不会来了啊。」

  「咦──绝对会来的啦。」

  「嗯,绝对会来的!」

  这两人对零老师她们的信赖没有任何一点动摇。

  「这算什么,那种无条件的信任。感觉好恶心。」

  「咦?拉娜的爸爸和妈妈不一样吗?」

  「如果拉娜遇到大麻烦,也不会赶来吗?」

  「──!」

  这个天真无邪、毫无恶意的问题,让我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我甚至想要现在当场就把她们杀了。

  『拉娜,住手。』

  「……爸爸。」

  被冷静的声音制止,我的手从紧握的短刀上移开。爸爸──萨拉斯•利利乌姆微笑着继续说道:

  『那些孩子是引零•缇拉和克蕾雅•弗朗索瓦出来的诱饵,不能杀掉她们。』

  「……嗯,对不起。」

  爸爸清澈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那是听起来非常舒服的声音。唉,为何我刚刚居然想要做出那么愚蠢的举动。明明只要听爸爸的话就不会错。

  『拉娜……可爱的拉娜。请你仔细听好我说的话。再来要说明接下来的步骤。』

  「……嗯。」

  爸爸的声音就像唱歌一样。听着听着,我被有如喝酒时的陶醉感所包围。我想一直听。我想服从这个声音。

  「拉娜,那个人真的是你爸爸吗?」

  「明明是爸爸,却要拉娜做坏事?」

  可是,却有杂音妨碍爸爸的声音。是双胞胎。她们的声音,让我非常不爽。

  『你们不可能会知道。对孩子来说,父母就是绝对的。亲子之间并没有善恶插手的余地。』

  没错,正是如此。我只要听从爸爸说的话就好了。

  「咦──有这回事吗?像零妈妈就经常搞错和失败喔?」

  「对呀,几乎每天都被克蕾雅妈妈教训呢──?」

  双胞胎似乎不满地插嘴道。好吵。吵死了。

  「爸爸,让这些孩子也听听爸爸的声音吧,她们吵得我受不了。」

  爸爸一定可以做到。但是,爸爸却悲伤地摇头。

  『这些孩子有特殊的体质,我的声音传不进去,而且──』

  说到这里,爸爸用手贴着我的脸颊,继续说道:

  『只要有拉娜在,我就满足了。』

  「爸爸……」

  『可爱的拉娜。是你的话,一定能顺利做好。我的最高杰作──可爱的人偶。』

  ──最高杰作。

  这个称呼,让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爸爸的最高杰作,不是莉莉吗?」

  竟然怀疑爸爸的话,我真是个坏孩子。可是,爸爸却依然笑着对这样的我说:

  『拉娜,莉莉是个缺陷品。你比那个孩子好上太多太多了。』

  「……嗯。」

  我很高兴。我已经不会输给莉莉了。爸爸只会看着我。只要这次的工作顺利完成,爸爸一定会对我更加……

  我轻轻抚摸头上戴的发箍。这是重要的东西。爸爸给我的重要东西。所以不能取下。不然的话就听不到爸爸的声音了。

  「唉,拉娜,你在跟谁说话啊?」

  「跟爸爸啊。」

  「爸爸是谁?这地方只有我们三个人在。」

  「你在说什么?爸爸不就在这里吗?」

  「「……?」」

  双胞胎们露出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真可怜。她们好像感觉不到爸爸。

  「爸爸在这啊,一直在我身边。听得见……我能听得见。」

  「拉娜,不要紧的。我相信拉娜的问题,两位妈妈也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对,零妈妈和克蕾雅妈妈的话,一定可以想出解决的办法。」

  「闭嘴。」

  不想听。我不想听那种事。我想听的只有爸爸的声音。因为,我只有爸爸。因为不听爸爸话的孩子,会被抛弃。

  「爸爸……还差一点而已。你看着喔。我会做到……我会好好做到……!」

  我已经不是不需要的孩子了。就连莉莉也不会输。毕竟,是爸爸告诉我的呀。他说我是最棒的。所以我非回应爸爸的期待不可。

  就在此时,耳边响起了接近建筑物的脚步声。

  「是妈妈们!」

  「看,本小姐就说嘛?妈妈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不是叫你们闭嘴了吗?」

  双胞胎对老师的盲目信任不能原谅。好不爽。非常地不爽。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不爽呢?

  「说不定,拉娜。你在羡慕梅我们?」

  「所以你才会显得那么难过啊?」

  啪哩的裂痕声响起。不过,我当作没听见。

  「别说傻话,谁会羡慕你们──」

  「可是,拉娜。梅觉得拉娜很可怜。梅不懂那些复杂的事,但就是觉得好可怜。」

  「做了坏事也没办法被骂,本小姐觉得那是非常不幸的一件事。」

  「啪」的一声,裂痕变大了。我同样不理会。

  『拉娜……她们要来了。好,接下来就照我教你的顺序做。』

  「嗯,爸爸。」

  随着「叽」的一声,建筑物的门被打开了。第一个走进来的是──零老师。

  「等你很久了,老师。」

  好啦,工作要开始了。必须妥善处理,让爸爸好好夸奖才行。

  但是,为什么呢?

  我在开始之前,就觉得这工作无法顺利完成。

  ◆◇◆◇◆

  前来迎接我们的拉娜,看起来和平常看到的她没什么两样。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容,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在她的背后,可以看到被绑起来的梅和爱蕾亚。

  房间里虽然多少开着几盏灯,但是光线昏暗,而且看来满是灰尘。天花板有好几处坍塌,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满布乌云的天空。拉娜在房间的深处,站在梅和爱蕾亚的正前方。

  「梅、爱蕾亚!」

  「零妈妈!」

  「你果然来了──」

  两个人好像都没有受伤。至少,就目前来说是这样。

  我若无其事地确认了两人的状况。身上穿着外出服的梅和爱蕾亚,鞋子也穿得好好的。

  梅平常都会带的小挎包──也有带着。

  很好。

  「你们等一下,我马上去救你们。」

  「嗯!」

  「知道了──」

  克蕾雅大人也露出稍微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能确认这两人平安无事,就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

  「哈哈,这可以说是感动的再会是吧,老师们?」

  「拉娜……」

  拉娜把一手握着的短刀指向梅和爱蕾亚。当我正准备向前迈出一步时──

  「慢着,再靠近的话,我就先割掉这边这孩子的耳朵。」

  「住手!」

  我慌忙停下脚步。想要靠近之后把短刀打落的计画就此宣告失败。

  「魔法也禁止哦。敢用的话,我就毫不留情地弄瞎其中一个孩子的眼睛。」

  「我知道了,请不要伤害她们两个。」

  克蕾雅大人也同意了。两人的安全比起任何事都要优先。

  「哦?看起来你们很担心呢?真的那么重视这两个孩子?」

  「那是当然的啊?她们可是我们的孩子耶?」

  「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吧?」

  「就算如此也一样。」

  「……哦。」

  拉娜脸上原本笑嘻嘻的笑容在刹那间消失了。视线在梅她们和克蕾雅大人之间来回移动。

  「完──全无法理解。小孩不就跟父母的棋子没两样吗?明明知道会有危险,却还跑过来,老师你们是不是笨蛋啊?」

  「随你怎么说都行。」

  「……喔。」

  拉娜似乎无法理解克蕾雅大人和我的心情。可是这种心情,不实际当过父母或许就无法理解。

  「算了,不重要,赶快把工作结束才要紧。老师们,你们想救这两个孩子对吧?」

  「嗯。」

  「对。」

  当我们点头之后,拉娜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那这样好了……零老师,杀掉克蕾雅老师吧。」

  她说。

  「什么?」

  「你没听见吗?我叫你杀了克蕾雅老师。只要老师把克蕾雅老师杀了,这些孩子就会获救。所以说,杀吧?」

  「拉娜,别说傻话,放了她们两个。」

  「别让我重复说同样的话好几遍好吗……还是说,不削掉鼻子就听不懂是吗?」

  拉娜依然是那副笑容,直接说出了可怕的话。短刀伸到梅眼前。梅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快快快,打算怎么办?」

  拉娜催促着,并摇晃着刀,像是在示威。

  为了救她们,非杀死克蕾雅大人不可。如果不杀克蕾雅大人,就救不了她们两个。

  这是终极选择。

  教皇阁下暗杀未遂事件那时在我脑中曾浮现的最糟状况,居然变成了现实。

  我的回答是──

  「我拒绝。」

  「……咦?」

  「我无法接受这种要求,拉娜。」

  「……!」

  我的回答是No。

  「哼、哼!果然还是舍不得恋人的性命吗!也是啦!对父母来说,孩子就是这种存在罢了!」

  「不是的,拉娜。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救她们。但是,为了她们着想,我们两人之间也不能牺牲任何一个。」

  「在完全保证两人的安全之前,我们不会接受任何交涉。」

  「──!」

  我和克蕾雅大人一同坚定地说道。按照多鲁大人教的方法来进行对话。必须取回对话的主导权。

  我常常在想,所谓的终极选择,为什么只能选择其中一边呢?两边都要,不是也很好吗?在找到两边都能解决的方法前,一直拼命挣扎哪有什么不对?

  也许是对我们的答案不满意,拉娜露出凶恶的表情。

  「哦,这样啊?那么,不让这孩子吃点苦头可不──」

  「只要你对她们之中一个造成任何伤害,请做好你在那一瞬间就会被烧成焦炭的觉悟。」

  「……呜。」

  面对打算开口威胁的拉娜,克蕾雅大人立刻用冰冷的声音打断她。人质这种东西,是在人质安全的情况下才有意义。对人质施加危害的瞬间,人质的意义就消失了。

  当然,如果真的让梅她们被伤害的话,就是我们失败了,所以我们反过来威胁拉娜,要是她敢实行她就会没命。虽然这作法称不上一定有效,但我们的最终护卫已经在现场这一点,拉娜却不知道。其实这场交涉本来就是对拉娜不利。

  「反正我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为了爸爸,我无论变成怎样都无所──」

  「爸爸说的是萨拉斯吗?」

  「是啊!爸爸说过,只要把你们处理掉,他就会只爱我一人!」

  「……拉娜……」

  拉娜的脸上虽然浮现出笑容,但感觉上似乎有些空虚。她用染满喜悦的目光一边看着这边,一边注视着某处的虚空。

  「零妈妈,救救拉娜吧。」

  「拉娜一定是得了不好的病。」

  虽然遭受这种待遇,但梅和爱蕾亚还是很担心拉娜。两个人大概都坚信「现在的拉娜神智不清,真正的拉娜是陪我们一起玩的那位愉快的姐姐」。

  「当然啦,梅、爱蕾亚。」

  「交给我吧。」

  「闭嘴!」

  我们的对话被拉娜惨叫般的声音掩盖了。她的样子有点奇怪。假如她太过慌乱反而造成梅她们受伤的话就太亏了,所以现在的对应需要谨慎一点。

  「……我不要紧……只要有爸爸在……只要听从爸爸的声音就可以了……」

  拉娜喃喃自语着。看来她果然也是受到萨拉斯暗示的影响。

  「爸爸……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下一瞬间,拉娜脸上的表情消失了。紧接着,平稳的声调从她口中发出。

  『先把双胞胎其中一个杀了,这么一来,想必那两个人也会知道自己现在的立场吧。』

  那是拉娜的声音,却不是拉娜的声音。

  「嗯,爸爸──!」

  拉娜露出喜悦的表情,重新拿好短刀,朝着梅的脖子挥下。克蕾雅大人和我在情急之下以最快的速度展开行动。

  即使如此,我觉得还是来不及──就在此时。

  「这是什么!?」

  想要砍断梅脖子的刀刃,被半透明的柔软物体挡住了。是躲在她小挎包里面的零零雅。零零雅为了中和二人的血之诅咒兼作为保镖,总是跟她们待在一起。

  「绝对零度!」

  「──呜咕!?」

  我朝拉娜的短刀发动了魔法。在我懂得使用的魔法中,发动速度最快的这个魔法把短刀连同她的手都冻住了。就在短刀变得不堪使用,拉娜动摇的刹那间──

  「火焰啊!」

  「隆起术!」

  克蕾雅大人破坏了原本就快坏掉的天花板,我再以魔法把梅她们的身体连同地面从轰出来的空洞推上去。这个魔法是我对原来的魔法加以修改的自创魔法,能以远比原来的魔法快得多的速度发动。

  「啊……咦……?」

  拉娜完全无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态。感到困惑的她,距离被克蕾雅大人在一瞬间给拉近了。

  「别乱动。」

  「呜……」

  连同冻僵的手一起,克蕾雅大人把拉娜的关节锁死,压制在地。

  「放开我……!放开我──!」

  「零,月之泪。」

  「好的。月光啊,请把蔓延在此人身上的邪气驱散吧──!」

  柔和的光从戒指降下,将拉娜包覆起来。

  但是──

  「放开我──!爸爸,爸爸……!」

  拉娜的状况并没有改变。她依然在克蕾雅大人的压制下挣扎着。

  「零妈妈,我想应该是那个发箍吧。」

  「拉娜说是爸爸给她的──」

  「……!不!」

  从头顶上的地方看着这边的梅和爱蕾亚指出问题点之后,拉娜挣扎得更是激烈。

  这个,是魔道具吗?

  「不行……!这是很重要的东西!爸爸给我的唯一──」

  「拉娜,本小姐很同情你的境遇。但是,你也该是从萨拉斯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时候了,零。」

  「好的。」

  代替因为压伏着拉娜,双手无法使用的克蕾雅大人,我取下了拉娜的发箍。

  「住手!住──」

  取下发髻的瞬间,拉娜白眼一翻,晕了过去。是把魔道具内藏的暗示给解除的副作用吗?挣扎的动作也在取下的同一瞬间停止。

  「……唔。这样算是解决一桩事件了吗?」

  「难以判断呢。」

  虽然暂时拘束住拉娜,也确保了梅和爱蕾亚的安全。

  但是,怎么回事呢?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那个阴险的男人,有可能使出这么简单就能打破的计策吗?

  「?零妈妈,有什么东西正在飞过来。」

  「有个又黑又可怕的东西正在朝这边移动。」

  「!?」

  双胞胎说的话让我感到背脊发凉。

  「梅、爱蕾亚,立刻朝这边──」

  「跳下来!」就在我话说完之前,黑暗光芒直接命中这栋废屋。

  ◆◇◆◇◆

  「呜……」

  当我回过神来时,看到的是周围景观都彻底变貌的模样。原本看起来就快坏的废屋已经完全崩塌,周围的地面变成彷佛陨石坑一般的坑洞。

  「梅!?爱蕾亚!?克蕾雅大人!?」

  遭到攻击了!脑袋反应过来之后,我立刻环顾四周寻找她们三人的身影。

  「本小姐在这里。」

  「克蕾雅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更要紧的是梅和爱蕾亚呢?」

  因为是突然的偷袭,我根本没时间施展防御魔法。为什么能够平安无事呢?

  「梅我们也没事哦!」

  「都是靠梅和零零雅保护本小姐。」

  从用隆起术做的柱子上,传来充满精神的声音。仔细一看,只见她们头上张着一道魔法屏障,施展这道屏障的梅被零零雅支撑着。后来问她们细节才知道,封印住梅魔力的魔道具在刚才隆起术升高时,刚好被掉落的一部分瓦砾给砸坏了。

  我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两个人都没事。

  「现在要解除啰。」

  我把柱子缩小,让她们回到原本的地面。两个人跑了过来。

  「你们都没事吗!?没有受伤吧!?」

  「嗯,不要紧。更重要的是──」

  「妈妈,又来了!黑色的光!」

  顺着爱蕾亚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一道黑暗光芒正在朝这边逼近。我慌忙筑起土魔法的屏障。

  就在此时,有一道从屏障后面爬出去的人影映入我的视野中。

  「拉娜,你在干什么!赶快躲到屏障后面去!」

  「不行……。我……背叛了老师你们……」

  拉娜脸色苍白,茫然地喃喃自语着。

  「那不是拉娜的错!拉娜只是被控制了而已!」

  「就算是那样……被爸爸抛弃的我,也没有存在的价值……」

  原来如此,是这个原因啊。

  那道黑暗光芒的攻击,不仅是我们,连拉娜也被卷入攻击范围中。萨拉斯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拉娜连同我们一起收拾掉。拉娜大概也注意到这件事了吧。失去了心中唯一的依靠,使得她绝望了。

  「就……让我死吧。」

  「不行!」

  我一只手维持着屏障,另一只手则是抓着拉娜往内拉。她那丰满的身体因为已经虚脱了,变得很沉重。当她的身体勉强及时被屏障挡住时,那个看起来应该是魔族用的魔法攻击击中屏障了。

  这次的一击持续得相当长──!

  「让我死啦……老师。」

  「不行……绝对不行──!」

  拉娜想从屏障的内侧出去,我则拼命把她拉住。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到这种地步……?」

  「这问题……还用问吗……!」

  因为,你是──拉娜•莱纳是──

  「你是我的学生啊!」

  「……!」

  「只要你还称呼我一声老师,我就绝对不会抛弃你!」

  我使出浑身力气,把拉娜的身体拉了进来。就在拉娜倒进这边的同时,敌人的攻击也停止了。

  「……零老师是个笨蛋……真的是个笨蛋……」

  「经常有人这么说。」

  「放着我不管不就好了吗。我明明对老师最重要的孩子们做出那么过分的事。」

  「那件事之后会再惩罚你的。」

  拉娜的表情从笑中带泪逐渐往泪水增加的方向演变。有两个小阴影跑向这样的拉娜。

  「拉娜。拉娜做坏事了呢。」

  「坏孩子不好好地教训一顿是不行的哦?」

  说完,双胞胎手按在拉娜背后。

  「一、二──很对不起。」

  一边说着,一边一起低下了头。

  「……呜……呜呃……呜哇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终于泪腺决堤的拉娜,鞠躬了好几次,然后又哭了起来。梅和爱蕾亚摸着她的头,安慰着这样的她。真是奇妙的一幕。明明拉娜应该是最年长的,但是梅和爱蕾亚看起来反而比较像是姐姐。

  现在想想,拉娜是不是停止了成长呢?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然而拉娜应该也跟莉莉大人一样是人体实验的实验对象吧?在萨拉斯的魔掌下被操控了内心的拉娜,一直都处于那家伙的支配下。在那种家伙的身边,当然不会有正常成长的希望。毫不夸张地说,说不定拉娜在精神方面真的比梅和爱蕾亚还要年幼。

  「拉娜,不要哭……」

  「你哭得这么厉害,会让我们也想哭……」

  梅和爱蕾亚也被带动,鼻子开始一抽一抽的。或许是遭遇绑架这种可怕事情的恐怖感觉直到这一刻才涌上心头也说不定。

  「妈妈──!」

  「好可怕啊──!」

  两个人都扑进克蕾雅大人的怀里,抱住克蕾雅大人抽泣着。尽管她们表现得很坚强,果然还是很害怕啊。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你们平安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克蕾雅大人含着泪水紧紧地抱着她们两个。那种安心感想必会非常强烈吧。我也总算是有了把她们两个人顺利带回家的实在感。

  黑暗光芒的攻击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我们回到了帝都。双胞胎绑架案,就此落幕。

  事件结束后,拉娜接受保亚的人私底下的调查。这是因为绑架本身虽是犯罪行为,但克蕾雅大人和我并没有向帝国的警察报案的关系。

  照拉娜的说法,她和莉莉一样,都是接受过萨拉斯人体实验的实验对象。实验对象们会被逼着相互竞争、互相比较,诱导她们会极度依赖萨拉斯。

  据说在得到莉莉大人这个成功案例之后,拉娜等剩下的实验对象就被「废弃」了,但是,后来在一年前,有一个自称是萨拉斯的代理者来跟她们接触。

  「我很高兴,原本以为自己被抛弃了,没想到爸爸的代理却说需要我。」

  萨拉斯利用拉娜的孤独,控制了她。白色的发箍是很久以前萨拉斯送给她的,对拉娜来说,似乎是萨拉斯送给她的唯一的礼物。当然,那不过是用来操控拉娜的魔道具,但是对她来说,那是使她相信萨拉斯,无可取代的缘份象征。

  和约珥一样,拉娜和夏娃也确定要回到保亚了。她们要在本国接受更详细的调查,并协助逮捕萨拉斯。

  临别时,我和拉娜她们有了下面这段对话。

  「老师。我觉得,老师是老师真是太好了。」

  「什么呀,这句让人听不懂的台词。」

  「呵呵,是啊。之前我说喜欢老师是爸爸命令我的,不过,现在我真的喜欢老师喔。」

  「我可无法回应你呢。」

  呵呵,我知道,拉娜笑着说道。

  「零老师、克蕾雅老师,真的很抱歉。虽然我做的事情并非能够原谅的行为,但是我会用一生来赎罪。如果有我能做的事,请随时告诉我。」

  「有你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对啊。总之,现在你先集中精力在抓萨拉斯上面吧。」

  「嗯,我也必须独立,不再依赖爸爸才行。」

  即使被罪恶感和悔恨折磨,拉娜还是一脸轻松地说道。

  「换你啰,夏娃。夏娃你也说点话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夏娃尴尬地说。她也会暂时先回保亚,但是之后预定会去苏塞。据说这是玛娜莉亚大人强烈要求的结果。

  「夏娃一样什么错都没有,错的是萨拉斯。」

  「但是,如果我的意志更坚强一点的话──」

  「不是这样的,夏娃。」

  对于夏娃似乎很懊悔的说词,克蕾雅大人打断了她的话。

  「魔法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并非靠意志就能够扭转的东西。夏娃一点都没错。」

  「……可是──」

  「如果真要说夏娃有什么需要反省的地方,那就是以前默默地离开了姐姐大人。你去苏塞以后,请好好跟她谈谈。」

  「……我会考虑的。」

  夏娃苦笑着。看来还有些芥蒂。因为这是玛娜莉亚大人和夏娃两个人的事,旁人并不好插嘴,不过我要是也能帮她们点什么就好了。

  「马车差不多要出发了。」

  车夫提示了一声。似乎是出发的时间到了。

  「那么,老师们。再见了。」

  「……承蒙您们照顾了。」

  「要有精神喔。」

  「祝你们平安健康。」

  我们互相握手。就在上马车之前,拉娜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说:

  「对了,老师。你能帮我转告梅和爱蕾亚吗?」

  「嗯?」

  「我……我能得到你们的教训,真的是太好了。」

  「我会转告她们的。」

  「好。」

  点头后,拉娜露出了笑容。克蕾雅大人和我两个人目送着她们的背影,直到马车看不见为止。

  「克蕾雅大人。」

  「什么事?」

  「萨拉斯是个不干好事的家伙。」

  「嗯,是啊。」

  「虽然以前我就讨厌他,但是这次发生的事情让我决定了。」

  「完全认同。」

  克蕾雅大人深深地点头。

  「他做了不该做的事,也可以说,他碰到我们的逆鳞了。」

  「说得对。」

  「一定要抓住他。」

  「嗯,一定要。」

  安静地──但是,带着绝对要做到的决心,我们互相点头。到处散布恶意的那个男人,我们绝不原谅。

  「我们回去吧。」

  「嗯,回到心爱的孩子们身边。」

  作为对于这次事件的反省,保亚宿舍的警备被强化了。梅和爱蕾亚也随时都会有人跟着。今天是多鲁大人在看顾她们。

  不让今天这种事件再度发生。

  这是绝对的誓言。

  第十五章 首脑会谈篇

  「因为这缘故,笼络帝国作战又回到了起点。」

  「……这样啊。」

  这里是为来自保亚的使节团所安排的住宿设施的一个房间。我和克蕾雅大人带着梅和爱蕾亚来拜访赛因陛下。是为了报告以学生们的各起事件以及紧接着发生的双胞胎绑架事件为首,我们至今为止的各种行动以及帝国方面的反应。

  梅和爱蕾亚不在这儿,在其他房间里玩耍。

  赛因陛下居住的房间比宿舍里面我们的房间要整洁清爽得多。统一采用蓝色系配色的室内会让人联想到大海。

  赛因陛下正在房间里的一室──书房里,对我们的报告点头。

  「……报告我都瞭解了。辛苦你们了。不过,零、克蕾雅。在那之前我得先向两位道歉才行。」

  「道歉?关于什么事?」

  「……关于必须把你们两人作为留学生交给帝国这件事。」

  赛因陛下的表情变得一脸苦涩。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请陛下无需介意。我和零都能够理解保亚所处的困境。」

  「第一,赛因陛下并没有错。真要说起来,开始做些奇怪举动的玛娜莉亚大人,还有始作俑者的帝国才有责任。」

  「……你们好贴心啊。」

  听到克蕾雅大人和我的话,赛因陛下露出苦笑。

  「……就算如此,我毕竟是国策的负责人。所以最终责任还是得落在我身上。抱歉啊。」

  说到这儿,赛因陛下特意从座位站起来向我们鞠躬。

  「等……赛因陛下,请不要这样!」

  「克蕾雅大人,现在还是干脆接受道歉吧。而且陛下也希望这事能真正有个了结。」

  「……正如零所说的。克蕾雅,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我知道了。」

  克蕾雅大人似乎不太情愿地接受了赛因陛下的道歉。

  然后,这事到此告一段落,赛因陛下接着说:

  「那么,这件事先说到这边为止,来思考一下今后的事吧。」

  在场的另外一个人试图转换话题。

  「……多鲁,现在帝国方面的动向如何?」

  赛因陛下征求意见的对象,就是我的岳父多鲁•弗朗索瓦大人。在现政权的请求之下,在政治外交上给予帮助的多鲁大人,刚好跟为了向赛因陛下报告而前来的我们一起前来。

  先稍微说明一下保亚王国现在的体制。

  赛因陛下是国王。是国家的象征,工作是执行各种公务和仪式,以及担任国家代表的职务。相对的,行政权属于政府,现任首相是亚文•拉斯特。他们的关系,类似于我以前所在世界中日本和英国的政治体系。

  或许已经有人忘记了,所以在此说明一下,亚文是过去抵抗运动组织领袖艾菈•拉斯特的弟弟,同时他也是担任抵抗运动组织财务管理者的男人。艾菈虽然也名列新政府的成员之一,但几乎不参与公务,类似于名誉顾问的地位。她的作用,在革命成功之际就结束了。

  此外也有召开议会,议员是由国民以普通的选举方式选出。之前吵得很厉害的是否让女性参政的问题,最后是克蕾雅大人的意见通过。因此,虽然人数还不多,但目前已经存在几位女性议员了。

  而司法权则由从前就担任该职责的精灵教会直接继续负责。但是,在保亚国内,如果认为某法官──也就是精灵教会的人有问题,可以决议不信任该法官,对教会的权力能做出一定的限制。

  以上就是保亚的现状。

  回到正题。

  「看来帝国还是老样子,强势的作风一点都没变呢。朵菈西亚似乎是一位相当顽固的女性呢。」

  多鲁大人一副悠哉的模样。我记得他以前给人更锐利的印象,但是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混吃等死的模样。外表给人这种印象,实际上却是精明能干的政治家,所以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

  不过,多鲁大人的「力量」可不是只有这样而已。

  「另外,即便只是传闻,有消息表示身为姑息派而被放逐的菲莉妮公主被暗杀了。」

  我一听愣住。菲莉妮被……暗杀了……?。

  「父亲大人,这消息是真的吗!?」

  「有尚未确认的情报指出,她的遗发被送到了皇室。用魔道具验证后,上面沾的血跟菲莉妮公主的一致。」

  「怎么会……」

  克蕾雅大人一脸茫然。这也难怪。虽然只有相处过几个月,但是我们和菲莉妮已经很亲密了。听到这样的熟人突然亡故还能若无其事,可不是克蕾雅大人的作风。

  「克蕾雅大人,我想,菲莉妮应该不要紧。」

  「可、可是……」

  「不要紧的。」

  「……」

  不知道我安慰她的话她是否有接受。克蕾雅大人掩饰不住心中的动摇。

  「……这样一来,帝国内的姑息外交势力就大大减弱了……。那么,首脑会谈中,我方的要求被接受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估计顶多只有三成。玛娜莉亚女王虽然也很有手段,可惜经验实在是差太多了。亚文也一样。论起老道狡猾,朵菈西亚一定比较占优势。」

  「嗯……」

  「比尔在这方面就不需要担心,会谈时以他为中心来展开辩论会比较好。」

  「父亲大人,请问比尔大人是谁呢?」

  克蕾雅大人问道。

  「啊,我刚才称呼得有点太随意了,是指威廉啦。克蕾雅应该也见过他,他是阿帕拉奇雅的国王。」

  「哦,原来是指威廉陛下啊。」

  多鲁大人和克蕾雅大人好像和阿帕拉奇雅国王认识。特别是多鲁大人,从他提及时的随意态度来看,应该跟对方的感情相当不错。

  「不过,在那之前,你们两个差不多该回去了。」

  「?为什么?我们要是不听计画的话,到时候很难帮上忙啊?」

  克蕾雅大人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对此,多鲁大人的回答,我完全没想到。

  「这次的首脑会谈,你们就别参加了。」

  「咦……?」

  「保亚太过依赖你们了,身为父亲,我不能再坐视不管。」

  多鲁大人如此说明把我们从首脑会谈相关工作排除的理由。他还说,革命那时候也是这样,克蕾雅大人和我被国家大事牵连进去太多次了。这样下去对国家也不好,更重要的是,身为父亲,对于自己的女儿们被利用的现状无法再忍受了。

  「……关于这一点,我也有同感。零和克蕾雅已经做了太多事,再继续依赖你们就太过分了。」

  赛因陛下似乎也同意多鲁大人的意见。

  「可是,本小姐是为了梅和爱蕾亚,为了开辟自己的道路才会来到帝国!都到现在怎么才叫我们只能咬手指站在一旁看──!」

  「你们的心情我们并不是不明白。但是,现实问题在于,首脑会谈其实已经没有你们能做的事了。后面的工作,希望你们能交给政治、外交的专家处理。」

  「怎么会……」

  「克蕾雅,你为国家已经做太多了。我希望今后你们能好好过自己的人生。而且,原本这句话应该更早就要跟你说才是。」

  「……」

  克蕾雅大人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但是多鲁大人的声音却很诚恳。

  以下只是我的臆想,或许多鲁大人是在害怕克蕾雅大人变得跟自己一样吧?多鲁大人从出生之后就一直活在政治的世界里,把自己奉献给了革命背后的准备工作,纵使革命结束了,却依然无法逃离那个世界。我想,多鲁大人可能是不希望女儿也走上这种艰苦的道路吧?。

  「克蕾雅大人,我们就听从多鲁大人的话吧。」

  「零……」

  「参与政治并非可以开创我们未来的唯一方法哟。」

  「正是如此。你们两人都擅长魔法,而且头脑也很聪明。学习学问,养育女儿们──这样的生活方式,不是很好吗?」

  听起来像是过时的女性观,但这或许是多鲁大人很希望拥有,却无法获得的生活方式也说不定。

  「……失陪了!」

  「啊,等等我,克蕾雅大人!我也先失陪了。」

  为了追上似乎因为不开心而当场离开的克蕾雅大人,我也慌忙告辞。

  「……对不起。就算世界需要你们的帮助,但是就算只有我一人,我也非守护你们不可。」

  多鲁大人自言自语般的这句话,我觉得大概才是他最想说的真心话。

  ◆◇◆◇◆

  「突然叫你们来,真是抱歉。」

  上了年纪的男性一边泡着茶,一边对我们的来访致歉。

  「不会,特瑞德老师。我们才是,这么慢才来打招呼,真的是非常抱歉。」

  在多鲁大人吩咐我们离开政治与外交领域的第二天,特瑞德老师邀请克蕾雅大人和我前去找他。他是这次以赛因陛下为首要参加首脑会谈的成员之一,为此来到了帝国。

  特瑞德•马吉克。

  是世界上罕见的三属性拥有者,同时还是一位优秀的魔法学者。据说他原本是帝国魔法技术部门的研究人员,做着不人道的研究,并因此接触到了魔道的禁忌领域。他现在在保亚的王立学院担任学院长。

  这样的他特地来到帝国的原因是──

  「这样啊……已经打开那个箱子了啊……」

  带着一种似乎是苦涩,又像是已经有点放弃的表情,特瑞德老师说道。

  与菲莉妮在组成姑息外交派势力的过程中,拉拢以希尔达为首的魔法技术部门时,我们受到委托要开封老师遗留在帝国的禁忌之箱。据说,禁忌之箱是当初特瑞德老师进行不人道研究最后所得出的结论,是他魔道成果的集大成。他曾经警告过我们那东西不能碰,但结果我们还是打开了那个箱子。

  「关于那件事,我们要向您谢罪。虽然对我们来说是必要之举,可是毕竟违背了老师的意愿。」

  「……好的。不过,或许这就是时代的潮流也说不定。人的好奇心是没有止境的。总有一天会有人抵达那一步吧。」

  就像以前的我一样。特瑞德老师微微一笑。

  「我这次回到帝国,是为了善后。事到如今,我不认为帝国会欢迎我的到来,不过那项研究太过危险了,我不警告他们不行。」

  「警告?」

  「这么说来,之前老师在信里面也有提到呢,会被监视之类的。」

  我们向老师询问箱子的开封方法时,他的回信上是这么写的。

  「我不打算详细告诉你们,因为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连你们都被牵扯进来。」

  「求求您,可不可以通融一下?我们需要力量。」

  「……克蕾雅老师,你已经十分强大了。就魔法而言,你和零老师应该足以名列世界上屈指可数的魔法师吧。」

  特瑞德老师好像是把克蕾雅大人和我当成学院的同事,称呼我们时会加上老师。

  「可是魔族却更加厉害。克蕾雅大人和我已经吃过很多次苦头。」

  的确,在人类当中,克蕾雅大人和我应该都算是相当厉害才对。但是,三大魔公却比我们还要厉害许多。在遇上之前就已经先被消耗过的亚里斯多、柏拉图战也就算了,在最佳状态下挑战拉底斯那一次,同样拿它毫无办法。如果当时没有朵菈西亚在场,我们肯定会全军覆没。

  这样下去不行。

  「我们并不是盲目地想要力量。想要保护重要的人──梅和爱蕾亚的话,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求求你了,特瑞德老师。如果你知道有什么变强的方法,可以传授给我们吗?纵使会触犯这个世界的禁忌,我们也需要力量。」

  「……」

  面对我们的恳求,特瑞德老师沉思了一会儿。沉默几分钟之后──

  「你们有没有想过,魔法到底是什么呢?」

  「……咦?」

  老师一开口,问的却是这个问题。可是,「魔法是什么」这种问题又该怎么回答?

  「使用魔力,让魔法石产生反应而引起各种神秘效果的术式……不是这样吗?」

  「很适合当作模范的答案,克蕾雅老师。那么,魔力又是什么呢,零老师?」

  「呃──应该……是每个人依据魔法适性所拥有的力量……吧?」

  「正是如此。」

  我的回答似乎没有错,特瑞德老师也点了点头。

  「那么,再更进一步探究,这种力量是从哪里来的呢?」

  「从哪里来的?不是从人的体内吗?」

  「这种认知并没有错,但是不够充分。魔力在人体内产生,在这之前还存在一个阶段。」

  「具体来说是怎样的阶……」

  当我询问后,特瑞德老师的表情变得凝重。

  「再往前的知识就触犯了禁忌,如果知道的话,你们就会受到教会的监视吧。」

  「教会?监视?」

  为什么谈到这边会突然冒出精灵教会呢?而且还说什么监视?

  「这个世界有秘密存在。虽然我也不是全部都知道,但是却已经碰触到其中的一小部分。结果就是,我随时都处在教会的监视下,就算是现在恐怕也一样。」

  特瑞德老师到底在说什么,我不太能理解。

  尽管无法理解,然而──

  「没关系,只要能获得保护梅和爱蕾亚的力量就好。」

  「我也有同感。」

  克蕾雅大人和我都做好了觉悟。只要有办法保护好重要的人,冒一些风险根本不会让我们犹豫。

  「……看着你们,我就会想起我的女儿。」

  「你是指,据说因为研究而牺牲的……?」

  「零!」

  我不小心说了出口,虽然克蕾雅大人马上指责我,但是已经晚了。

  「原来你们知道啊?没错,我说的就是被我牺牲的亲生女儿。她同样也是无法停下追求真理的脚步。因为她相信,研究成功后,可以替许多人带来幸福。」

  特瑞德老师用似乎在看着什么让他难过事物的眼神看着我们。大概是把我们和他女儿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了吧。

  「……我想,我还是不该告诉你们。你们一定会走上和我女儿一样的道路吧。我不想再看见有人为此牺牲。」

  「怎么会!」

  「特瑞德老师,求求你帮这个忙!」

  「非常抱歉,但是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说完这句话,当老师正准备结束交谈时,敲门声响起。

  「?哪位?」

  回答老师这问题的人是──

  「我是莉莉•利利乌姆。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似乎是莉莉大人。对于这来访,我单纯只是对她来找特瑞德老师有什么事感到疑问。克蕾雅大人看起来也是这么想。

  但是特瑞德老师的反应却非常激烈。

  「精、精灵教会……!」

  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珠。他脸上浮现的情绪,毫无疑问是危机感和警戒。

  「精灵教会有什么事!」

  「呃──总之,可以先让我进去吗?」

  「请先说出来意!」

  「这样啊……呃──那个……我听说零小姐和克蕾雅大人有来这里拜访──」

  我反射性就想回答,却被特瑞德老师给制止了。

  「她们没来,是不是弄错了?」

  「不,我知道她们就在里面。我的来意,跟那两人有关──够了,赶快开门。」

  最后那冰冷而又强硬的语气,跟平常莉莉大人习惯性不时冒出粗话时的气氛截然不同。

  「呜……零老师、克蕾雅老师,看来太迟了。」

  「什、什么情况?」

  克蕾雅大人和我都掩饰不住心中的动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特瑞德老师很不情愿地解开了门锁。

  「你们好,零小姐、克蕾雅大人。」

  走进房间的,确实就是莉莉大人。但是,我觉得她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特瑞德先生还真是不死心呀。你随时都被监视着,既然是这种状况,那你根本就是无谓的挣扎。」

  「拜托了,请不要对这两个人动手!」

  特瑞德老师恳求道。

  「哎呀讨厌啦,你那样说岂不显得好像我是坏人一样?正好相反,我是来给两位提供帮助的喔?」

  对此,莉莉大人只是冷笑。我觉得更加不对劲了。

  「你……不是莉莉吧?」

  克蕾雅大人也举起魔杖说道。

  「不愧是克蕾雅大人,真敏锐。你说对了,不过现在那些只是小事。等事情一结束,我就解放这女孩。」

  「难道是……萨拉斯!?」

  我以为莉莉被施了那个暗示的魔法,但──

  「不是……她并不是那种小角色。她是──使徒。」

  听到特瑞德老师这句话,莉莉大人──不,使徒微微一笑。

  ◆◇◆◇◆

  「使徒……?」

  听见特瑞德老师说出的这个词,克蕾雅大人露出讶异的表情。使徒──连我的原作知识里都没听过的名词。

  「别站着说话,要不要坐下来谈?啊,茶就不用了。」

  顶着莉莉大人面貌的这位使徒,说着这些厚脸皮的话。特瑞德老师、克蕾雅大人和我三个人面面相觑,姑且先照着使徒说的做。

  桌子的四个边中,离入口最近的座位是使徒,离最远的座位是特瑞德老师,克蕾雅大人和我的位子则是连接它们的两边,以面对面的方式各自入座。

  「那么,先自我介绍吧。大家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只有我需要,没问题吧?」

  虽然使徒好像是在戏弄我们,但我没什么异议,所以点头同意。使徒似乎很满意地笑着,继续说道:

  「我们被称为使徒。是遵照精灵教会的意向行动,调整这个世界的调整者。为了让这个世界能够保持平衡,从幕后进行各种干涉。」

  「你和莉莉是什么关系?你是莉莉的另一个人格吗?」

  即便有很多问题想问,克蕾雅大人最先确认的是这件事。现在的莉莉大人怎么看都不是平时的她。不知道莉莉大人是否平安?

  「莉莉•利利乌姆目前在沉睡。但是,我并不是她的另外一个人格。她的另外一个人格是萨拉斯•利利乌姆制造出来的,而且他早已成为她的一部分了。」

  虽然莉莉大人的另外一个人格已经成为她的一部分这一点我也很在意,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件事的时候。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过了,我是使徒。借用精灵教会的人类之身体来调整世界的平衡,简单说就是修整者。」

  怎么觉得事情似乎变得很重大。世界的修整者?

  「你刚才说你们会干涉这个世界,具体来说做了些什么呢?」

  「我们是秘密主义,所以具体的活动内容几乎都不能告诉你们。不过,用各位都知道的范围内的事来举例说明的话,比方说,如果有人快要发现这个世界的组成方式,就会在给予警告后进行监视,诸如此类。」

  「……」

  使徒所说的,恐怕就是在指特瑞德老师吧。她口中的世界的组成方式,可能是跟魔法有关吧?

  「那么,你是来警告我们的吗?」

  克蕾雅大人问道。从刚刚她说过的话来推测,这是最自然的结论。

  但是,使徒却摇头否定。

  「不,今天我来这里,是为了提高零•缇拉和克蕾雅•弗朗索瓦的战斗能力。」

  「……啥?」

  真让人搞不懂。在幕后干涉世界的存在,这次来的目的却是为了提高克蕾雅大人和我的战斗能力?这么做,有什么原因?

  「想跟魔族战斗的话,你们太弱了。原本以为借给你们祝福的武器就够用了,但是看起来似乎不够充分。」

  「难道说,那时候的莉莉是……」

  「不,那时候的莉莉•利利乌姆就是她本人哟。只是借武器给你们用是我们教会的意思。」

  毕竟,外表看起来完全就是莉莉大人。只要使徒有去模仿说话方式和习惯动作,我们几乎分辨不出来。

  「回归正题吧,请两位接受特瑞德•马吉克对于魔法的亲自指导,比起一般普及的那玩意儿,这是更接近本质的东西。」

  「请住手!不要把她们两个人牵扯进来!」

  特瑞德老师拼命反对,连声音都拉高了。但是,使徒只是微微笑着说:「特瑞德•马吉克,你误会了。」

  「什么意思?」

  「她们并不是被你牵连进来的。她们两人要是死亡的话,精灵教会可会感到困扰的。所以刚好相反,其实是为了保住她们的性命,才会利用你。」

  我悄悄看向克蕾雅大人。克蕾雅大人也看着我这边点头。看样子,克蕾雅大人八成跟我在想同一个问题。

  使徒的说法,跟那些魔族的发言有重合的部分存在。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他们双方都把克蕾雅大人和我视作特别的存在。

  「什么意思?」

  「特瑞德•马吉克,你不需要知道。等到时机到了,我会告诉零•缇拉和克蕾雅•弗朗索瓦。」

  使徒冷漠地拒绝想要一个解释的特瑞德老师后,看向克蕾雅大人和我。

  「总之,我要让你们两个更熟练地掌握魔法。具体来说,要让你们学会合唱。」

  「合唱?」

  对于克蕾雅大人的疑问,使徒点头之后说:

  「通常,个人进行的魔法咏唱被归类在独唱。与此相对,由复数人共同发动一个魔法就被称为合唱。」

  「复数人共同发动一个魔法……?这种方式有可能办得到喔?」

  「是的。详情麻烦去问特瑞德•马吉克。他已经完成了这个理论。」

  「请等一下!」

  特瑞德老师发出一声彷佛惨叫般的声音。

  「合唱的风险太大了。那一招的成立条件非常严苛,而且,如果失败的话──」

  「是的,施术者会遭受反蚀。」

  使徒若无其事地接话。但是从特瑞德老师的反应看来,那个叫做反蚀的作用,影响应该比名称给人的印象还要更加严重。

  「不用担心,我们可以保证,在两个人身上,反蚀不会发生。」

  「为什么?」

  「你不必知道原因,特瑞德•马吉克。你必须做的,只有教会她们施展合唱而已。」

  「……」

  特瑞德老师露出不甘心的表情。从刚才到现在,使徒对待老师的态度就很过分。简直是把老师当成道具在指使。

  「慢着,你啊,是不是对老师太没礼貌了?再怎么说也是有事要拜托别人,必须要有礼貌才行。」

  「……」

  面对克蕾雅大人的指责,使徒愣住了。

  然后──

  「呼呼……哈哈哈哈……!」

  她突然间大笑了起来。

  「有、有什么好笑的!?」

  「哦,抱歉,这是我们面对逻辑破绽时会作出的反射性反应,因为,你居然把我们当作人类对待。」

  「!?你们不是人类吗!?」

  「是的。我们不是人类。」

  更加搞不懂了。躲在幕后,企图借由调整的方式来世界平衡的存在,不是人类啊?

  那么,这个世界到底是……。

  「我们……这样吧,你只要把我们当成是精灵神的同伴就可以了。」

  「你说什么……?」

  「其实还有更贴切的说法,但是克蕾雅•弗朗索瓦大概无法理解。不过──」

  使徒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我之后,说:

  「不过,零•缇拉应该就能理解吧?」

  使徒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说的话没有一句是我能理解的。

  「总之,请零•缇拉和克蕾雅•弗朗索瓦向特瑞德•马吉克学习如何合唱,并且把这个技巧练熟。」

  「假如本小姐拒绝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会拒绝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个能获得足以保护家人平安之力量的机会,你不可能眼睁睁地错过。」

  「……哼。」

  克蕾雅大人一脸觉得很没意思的表情,不过还是被使徒说中了。克蕾雅大人和我都不会沉溺于力量,但如果有机会获得保护家人的力量,当然不愿意放过。

  「那么,我在此先告辞了,因为这女孩也差不多要醒来了。」

  说着,使徒从座位站了起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的事情还请保密,否则──」

  在即将走出房间之前,使徒回过头来,补上一句。

  「否则,梅和爱蕾亚就会没命喔?」

  克蕾雅大人向她投以凶狠的眼光,使徒对此毫不在意,直接离去了。

  这是跟使徒──不,是跟世界的真相第一次的接触。

  ◆◇◆◇◆

  「虽然我也搞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但是使徒说的事情我不能违背。我现在会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教给你们。」

  使徒离开后,克蕾雅大人和我就这样直接开始接受特瑞德老师的魔法指导。

  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是保亚宿舍后面的空地。虽然不觉得这里的宽度足以练习魔法,不过老师却说没有问题。

  克蕾雅大人和我取出魔杖,等着特瑞德老师开口。

  「使徒也说过,不过还是重新确认一下。现在我要教你们的是一种名为合唱的技术。这是由不同的个人合作共同咏唱一种魔法。」

  「真的有可能办到这种事吗?」

  「嗯……理论上可以……」

  这代表说,实践时会有问题就对了。

  「你们知道人类的血液有分成好几种吗?」

  「本小姐有听说过,似乎是兼容性不好的血液无法混合在一起等等。」

  这应该是在说血型吧。即使在医学没那么发达的这个世界,也有注意到血液有不同的种类。

  「克蕾雅老师说的没错。魔力就像血液一样,是有兼容性的。合唱必须将魔力混合在一起,所以如果魔力的兼容性不好,就会发生排斥反应。」

  特瑞德老师说,甚至有可能会导致死亡。

  「我以这个理论为基础,制作了封印在禁忌之箱里面的戒指。那枚戒指具有让特定种类的魔力增幅的效果。但是,如果魔力跟那个戒指不兼容的话就会失控。为此以我女儿为首,牺牲了好几条人命,但是获得的收获却只有一点点。」

  「老师……」

  克蕾雅大人出声安慰自嘲的特瑞德老师。

  「不要紧,我的自责现在不重要。继续吧。合唱必须要有魔力的混合。首先,先从把你们的魔力重叠在一起开始吧。」

  「好的。」

  「请多指教。」

  我一和克蕾雅大人同时回答,便联想到在学院当学生时的事。像这样,我和克蕾雅大人一起上特瑞德老师的第一堂课时,正好是在遇到零零雅之前。明明才只经过两年多一点的时间而已,却让人觉得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是和克蕾雅大人两人共同度过的时光很浓密的证据。

  「那么,请两位先互相握住手。」

  「像这样吗?」

  克蕾雅大人拉起我的手。如果是在以前,她应该会说出怎可能去碰平民的手呢之类的发言吧。

  克蕾雅大人也变了呢。

  「握得再更紧一点,让手指一根一根都纠缠在一起。」

  「哦,是恋人之间的十指相扣啊。」

  「这、这这这!?」

  我按照特瑞德老师的指示重新握住手,克蕾雅大人却有些动摇。明明已经连肉体关系都有了,不过克蕾雅大人还是老样子,那么地纯情。

  虽然这一点也很可爱。

  「克蕾雅老师,我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必要之举。好,请两位互相强烈地意识到彼此的存在。」

  「要不意识到才难啊……」

  「克蕾雅大人的手,好柔──软喔。」

  「哇啊!?可以不要摸手背吗!?」

  因为,好不容易十指相扣,却不去享受克蕾雅大人,那不是很失礼吗?

  「下一步是,朝牵着的手,一点一点地慢慢注入无属性的纯粹魔力。」

  「好──的。」

  「零,先给本小姐暂停一下!特瑞德老师也是,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正准备试试看,克蕾雅大人却脸色大变。

  「?这么做会有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把纯粹的魔力传给别人,会造成对方身体不适啊?这不是魔法学基础中的基础吗?」

  「咦,是吗?」

  「你居然不知道!?」

  原作知识里可没有这种东西。我猜,大概是因为这件事在这个世界上是太过普遍的常识,并不是什么值得写出来的事项吧。

  「就像克蕾雅老师说的那样,一般情况下是不行的。我的女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魔法事故而离世了。但是,使徒刚刚已经保证不会有问题了……」

  「看来除了实际试试看之外,也没其他办法吧?」

  「……那就不得已了。万一出事的时候,就要拜托你治疗了,特瑞德老师。」

  「好。包在我身上。」

  该做的动作,刚好跟梅打开禁忌之箱时做的行动一样。因为没有属性的魔力容易扩散,所以比较难控制。我尽可能谨慎再谨慎地把魔力注入克蕾雅大人的手中。

  「……怎么样?有觉得不舒服吗?」

  「不,不会。倒不如说,从牵在一起的手里,有暖呼呼的温暖东西流了进来,甚至会觉得很舒服。」

  「克蕾雅大人的魔力,好爽喔。」

  「用词文雅一点!」

  因为,我真的感觉很爽嘛。

  「唔……看来使徒说的好像是真的。魔力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你们魔力的兼容性似乎非常好。这样的话,合唱应该也没有问题才是。」

  让我们进行下一步吧,特瑞德老师表示。

  「实际尝试使用合唱看看。能够合唱的魔法,是构成合唱的两者中任意一方能使用的属性。」

  「也就是说,本小姐和零的合唱,可以使用地水火三种属性就对了?」

  「是的。我想一开始应该会很难控制,所以请先从生成极简单的火焰弹来进行尝试。」

  「瞭解了,零,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

  我从来没使用过火属性的魔法。因为是未知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否能顺利……

  「请把牵着的手对准正面。」

  「这样对吗?」

  「很好。接下来,请想像一下在那只手的前方生成火焰弹的印象。感觉会比较像是以克蕾雅老师为主控制,零老师则是辅助那样。」

  保持着像是在跳社交舞般的姿势,克蕾雅大人和我奋斗了好一段时间。看来这一招相当难呢。顺便说一下,牵着的手放后面,各自拿魔杖的手则是在前方。

  「不需要着急,合唱是一门非常复杂的技术,想要学会,需要花费几个月,甚至是几年的时间来钻研──」

  「「啊!」」

  从向前伸出的手中射出了火焰弹。原本我们应该已经尽可能缩小威力了,但实际上的火焰弹却出乎意外地巨大,它把暂时代替靶子的木头化为飞灰。

  「……已经使出来了啊。」

  「使出来了呢。」

  「使出来了。」

  特瑞德老师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合唱明明应该是特瑞德老师和他女儿花费不知道多少时间才完成的技术。被其他人这么轻易完成,该怎么说呢,想必还是会觉得心情很复杂吧。

  「不对,现在该为成功感到高兴。恭喜你们,零老师、克蕾雅老师。」

  「谢谢。」

  「谢谢您。」

  尽管如此,他还是能露出爽朗的笑容,这就是特瑞德老师良好品德的自然展现吗?老师为了慰劳我们,接着说道:

  「就像你们刚刚所体验到的,合唱具有非常强大的威力。就连最初级的火焰弹都具有那种威力,如果用来施展克蕾雅老师的魔法射线、零老师的绝对零度等魔法时,想必会发挥出恐怖无比的威力。」

  特瑞德老师再次叮嘱道:「所以千万不要搞错使用的地方,以及好好控制。」

  「零老师连合成魔法也会使用对吧?」

  「是的,会用几种。」

  「因为合唱时你也能操纵火属性,所以如果有多余时间的话,和克蕾雅老师一起尝试增加合成魔法的种类,应该是个好选择。」

  「嗯,我会的。」

  「我们会练习的。」

  「可是……每次使用时都得摆这个姿势吗?」

  克蕾雅大人似乎有些害羞。

  「咦,你不喜欢吗?」

  「是不会讨厌啦……可是会觉得害羞。」

  「怎么事到如今还会害羞……不是早就做了很多更羞羞脸的事吗?」

  「零!」

  「哈哈哈,你们感情这么好是好事。不过,请不要忘记我还在这边好吗?」

  「啊,抱歉失礼了。」

  「都是零的错!」

  没办法啊,只要有机会我就想用克蕾雅大人来玩一下。最近净是一些严肃的事态,很少有时间跟克蕾雅大人亲热。

  「跟合唱有关的大概就这些。接下来,我教你们几招用合唱技术才有能办到的奇特招数。」

  「拜托了。」

  「那就拜托你了。」

  那一天,我们向特瑞德老师请教到傍晚。合唱毫无疑问将会成为我们的一大倚仗。这件事值得开心。

  可是,感到在意的事情也很多。

  为什么克蕾雅大人和我的魔力能够如此完美地混合在一起呢?还有,为什么这一点使徒事先就知道了?

  我的疑问获得答案,是在很后来的时候了。

  ◆◇◆◇◆

  从特瑞德老师那里学到合唱的第二天。

  因为今天是平日,当然要上学。克蕾雅大人和我在学馆听课。

  一时有感而发,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回想着听课的学生中,目前已经不在这里的几个人。

  拉娜正在保亚接受关于萨拉斯的调查。夏娃应该也在接受同样的调查,据说她之后会去苏塞。约珥因为违背精灵教会的教义,被赶回保亚去了。菲莉妮被驱逐出境,虽然我不相信,但也有她已经被暗杀而亡的传闻。芙琳达在菲莉妮被驱逐出境的时候躲了起来,不知行踪。

  没有其他熟人在的教室,总觉得感觉上比实际还要更加空空荡荡。

  「零,你在那东张西望,会被老师警告喔?」

  似乎是注意到我正心不在焉,克蕾雅大人用笔的尾端戳了戳我的手。

  「抱歉,想到大家都不在了,不知为什么就有点……」

  「本小姐能体会你的心情,不过现在还是先专心听讲吧。」

  「说的对。」

  我拿起躺在笔记本上面的笔,准备重新集中精神听讲。

  「那么,这个问题找……奥托,出来前面答题吧。」

  「……」

  被讲师点到的奥托一言不发地从座位站起来,带着不爽的表情流利地解开黑板上的问题。

  「很好,正确答案。」

  「……」

  听到讲师这句话之后,奥托就直接返回座位。

  看到这儿,我觉得不对劲。

  奥托这位问题人物的差劲之处我记得之前也有解说过,他每次被老师点上台解题之后,一定会骂上一两句。可是今天的他却异常安静。虽然表情依旧冷淡,但却连一句叫駡声都没有,这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呢?

  「奥托的样子有点奇怪。」

  「对。」

  克蕾雅大人似乎也有注意到奥托的不对劲。克蕾雅大人,我们想法一致呢──因为正在上课中,这句话我就不说了。

  「他遇上什么事了吗?」

  「你会在意吗?」

  「毕竟是同班同学的事情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能够很自然地开口说出这种话来,我想这就是克蕾雅大人健全的地方吧。我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也就到此为止而已。很少有人会像克蕾雅大人这样,有一颗只因为是同班同学就自然会去关心问候的温暖之心。

  「课程结束后,我们去找他稍微问一下?」

  「嗯,就这么办吧。」

  「什么?和你们一起吃饭?为什么啊?别管我啦。」

  我就知道──他差劲的态度跟我原先的预测几乎相同,所以甚至让我感到一阵神清气爽。

  因为到了午休时间,所以我们试着邀请奥托一起吃午饭,却被干脆地拒绝了。但是,克蕾雅大人也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而退缩。

  「奥托,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扰?你的样子很奇怪呢?」

  克蕾雅大人耐心地对奥托持续搭话。克蕾雅大人会跟自己认为亲近的人来往到最后。反过来说,对认定为是敌人的对手就彻底采取攻击的,同样也是克蕾雅大人。

  「什么事都没有──就叫你们别管我啦。」

  奥托面无表情。即使没有表情,却也没有大吼大叫。真要形容的话,比较类似心不在焉的感觉。他的状况似乎很严重了?

  「奥托,奥托。」

  「干嘛啦,连你也这样。」

  「你好像心不在焉吧?」

  「你的错觉啦。」

  「难道是……」

  「什么……什么啦……」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恋爱方面的烦恼?」

  「……唉……不是啦──我又不像你们是那种恋爱脑──」

  哎呀,猜错了啊。我原本挺有自信的说。

  「那,算了吧。就在这里吃饭吧,克蕾雅大人。」

  「好,就这么办吧。」

  「喂,你们怎么可以擅自──!」

  口中抱怨一堆的奥托先丢在旁边不管,我和克蕾雅大人一起打开便当盒。

  「今天看起来也很好吃。谢谢你,零。」

  「不客气。」

  「……随你们高兴。」

  愕然看着我们毫不在意开始吃起便当来,奥托也打开便当开始吃了起来。

  「那个便当,是奥托亲手做的?」

  「是的话又怎么样?」

  「没事,我只是觉得好像很好吃。」

  「这种东西,随便做的啦──随便做的──」

  奥托用叉子插在玉子烧上面,咬了一口。

  「玉子烧是有办法随便做出来的吗?」

  「啥?那种东西,不就只是调味后烤一下就好了──?」

  「本小姐做的时候,在调味的时候就已经变得硬梆梆的。」

  「那是调味之前的步骤吧!?鸡蛋没打好才会变成那样!」

  奥托,吐槽得好。

  「我听说奥托的家庭是士兵家庭,你父母呢?」

  「什么?那种事无所谓吧。」

  「可是,奥托,便当是你自己做的吧?」

  「……因为家人都很忙,所以由我这个最闲的人来做,很合理吧。」

  似乎看到了奥托意外的一面。虽然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糟糕透顶,但是这样看起来,他意外地健谈呢。

  「你的亲人只有父母吗?你有兄弟姊妹吗?」

  「所以说,你们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对我提问啊!」

  「奥托你要问我们也可以哦,放马过来吧。」

  「……不是那意思。」

  奥托抓了抓头发。

  「我只有一个姊姊。」

  「哦~是什么样的人?目前也在学馆上学吗?」

  「姊姊已经毕业了,现在……正在接受帝国军的军事训练。」

  后半段,奥托的声调明显变低。这是……?

  「姊姊也想要当军人吗?」

  「……老爸老妈都有制止过她,但她完全不听,我也劝过她不知道多少次……」

  「奥托反对姊姊当军人吗?」

  「因为那很危险啊,不是吗?」

  「是啊。帝国经常和其他国家开战,你姊姊可能有一天会──」

  「不是什么『有一天』!」

  奥托大喊。因为很突然,克蕾雅大人和我面面相觑。

  「不用等到被分配到战场,姊姊她──」

  「什么意思?你姊姊发生了什么事吗?」

  克蕾雅大人问出这问题的时候,奥托似乎回过神来。

  「……没什么,忘了吧。」

  「奥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本小姐可以帮助你喔?」

  「我不是叫你们忘了吗?」

  奥托粗暴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这个是……」

  随着奥托拍桌子的势头,某样东西飘落在地。我没什么意思,单纯只是捡了起来。

  「!?还给我!」

  奥托脸色大变,抢了过去。可是,我还是看到了。

  「……你看到了?」

  「对不起,我看到了。」

  「零?」

  奥托的眼睛布满血丝。这可不妙。

  「奥托,我们换个地方吧。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冷静下来谈一谈。」

  「……啧。」

  「慢着,零!奥托你也怎么了?」

  「克蕾雅大人请一起跟过来。奥托,可以吧?」

  「……好。」

  我们把吃了一半的便当收起来,来到没有人影的中庭。我坐在长凳上,对奥托开口道:

  「奥托,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在思考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

  克蕾雅大人还不清楚状况,脸上冒出疑问符号。奥托则仍旧沉默不语。

  我向克蕾雅大人解释。

  「奥托在设计暗杀朵菈西亚的计画。」

  ◆◇◆◇◆

  「军队里……有支持菲莉妮的团体存在。」

  奥托一直不太肯开口,但在克蕾雅大人和我的再三催促下,他总算开始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是派系之类的东西吗?」

  「没那么夸张,是军事教练所中一种类似偶像崇拜的团体。」

  「偶像崇拜?」

  「克蕾雅大人,可能是那个吗?以前菲莉妮有一次说过的,她在军队里很有人气那件事。」

  「啊,她是这么说过。」

  这是以前在举行笼络帝国作战的作战会议时的事。据说菲莉妮在一些士官和士兵中很有人气。我记得起因是她对某一位过度教训士兵的教官提出异议,应该是这个原因没错。

  「对,就是那件事。在军事教练所里一直流传着那一次的事。教练所是个严酷的地方。每天的训练让众人的身心都被逼到极限。对于那些接受训练的人来说,菲莉妮的存在似乎就像是一种救赎。」

  奥托表示,于是就形成了支持菲莉妮的团体。

  「姊姊也是那个团体的一员。当时被菲莉妮救下的士官,好像就是姊姊的前辈。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姊姊也成了热忱的菲莉妮信徒。」

  「这样啊……但是,这件事为什么会导致你想暗杀朵菈西亚陛下这种离谱的行动呢?」

  克蕾雅大人的疑问很合理。这两件事一点关联都没有。

  「菲莉妮被驱逐了对吧?因为这件事,教练所的菲莉妮集团的不满爆发了。再加上后来菲莉妮被暗杀的消息传来,你们应该也有听说那传闻吧?」

  「嗯,不过,那不是传闻吗?」

  「菲莉妮集团可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都是因为朵菈西亚陛下驱逐菲莉妮害的。而且,身为外国人的你们却被放过……的这一点,让他们更是激动不已。」

  「哎呀……」

  从信奉菲莉妮的这些人眼中看来,朵菈西亚的行为跟对菲莉妮见死不救是同样意思,而且还偏袒外国人。根据奥托的说法,仰慕菲莉妮的团体好像同时也是忧国之士的集团。

  「钻牛角尖的菲莉妮集团,考虑要发动政变。」

  「政、政变!?」

  事情的规模突然变大许多。本以为他们打算去跟朵菈西亚申诉,没想到竟然会计划要颠覆国家。

  「不管怎么说,这未免太鲁莽了吧?虽然不知道菲莉妮集团有多少人,但对方可是实力之强大在世界上屈指可数的纳阿帝国军和朵菈西亚陛下啊?」

  「对,太鲁莽了。就连菲莉妮集团的人也不认为政变会成功──」

  「那么,他们为何……」

  「……你们觉得所谓的军人,一般来说为什么会想去当军人?」

  「咦……?」

  奥托突然改变话题。

  「应该是因为……想要保卫国家吧,不是吗?」

  「是的。有些人可能是家里代代相传,有些人可能是为了赚钱,但这些家伙到了最终,也会为了国家而成为军人。因为若不是这种类型的人,是无法忍受艰苦的训练的。」

  「有道理。」

  「那么想保护的国家却在朝变坏的方向走,而且那个站在顶点的家伙丝毫没有想要改变的意思。甚至,还对想要改变的家伙见死不救。」

  「……」

  「政变计画应该是他们想出来的谏言吧,是那些想要保护这个国家的人竭尽全力的请愿。」

  也就是说,奥托的姊姊根本没有考虑过政变会成功。大概是想向朵菈西亚诉说,自己等人对此事是如此认真吧。这简直是赌上性命的忠言。

  「可是,我不认为朵菈西亚陛下会倾听那些意见,他们岂不是白白送死吗?」

  「……老实说,我也这么认为。」

  「那么,奥托,你应该做的不是参加政变,而是说服你姊姊吧。」

  「我才没有要参加政变。」

  「咦?」

  奥托的话令人意外。我原本还以为,奥托要跟他姊姊一起行动呢。

  「可是,这张纸上面写的是皇城的平面图以及警卫的轮班表吧?另外,画在上面的箭头应该是潜入路线吧?」

  「你怎么会懂这些知识啊?」

  「我们是教皇出巡时的警备负责人。」

  「所以才知道啊……。啧,事情变麻烦了……」

  奥托又抓了几下头发。

  「……我发现了遗书。」

  「遗书?」

  「是姊姊写的,给我们全家的遗书。」

  「!……这……」

  「一星期前,照惯例短暂回家时,她的样子很奇怪。平时她根本不看我一眼,那一天却对我特别温柔。我觉得很奇怪,所以趁姊姊返回教练所之后,偷偷摸摸地调查了一下她的房间,结果发现她藏在桌子里的这封遗书。」

  发现家人的遗书,简直就是精神创伤吧。发现当时,奥托的心境不知有多严峻。

  「因为有不能让步的东西,所以她要前赴死路,但希望我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下去──她是这么写的。居然说出这么自作主张的意见……」

  奥托握紧拳头,低下了头。也许是在哭也说不定。表面上他虽然讲得很不好听,但从他说话时一些细节可以看到的这份感情是──

  「奥托,你喜欢你姊姊吧?」

  「什……!别说傻话!」

  「不,毫无疑问是个姊控吧。」

  没有啦,开玩笑虽然是我的坏习惯,但奥托毫无疑问是在担心姊姊。那到底是恋爱感情,还是对家人的亲爱之情,我还看不出来。不过,他都说他不是恋爱脑了,所以应该是亲情吧。

  「也就是说,奥托为了不让姊姊死去,所以打算先杀害朵菈西亚陛下?」

  「不好吗?」

  「一点都不好,太乱来了。」

  「那种事,我自己最清楚!」

  就算是这样,他也无法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看着吧。

  「和父亲大人商量看看吧。」

  「……是啊。如果是多鲁大人的话,也许能提供什么好主意吧。」

  「……你们愿意帮我吗?」

  奥托露出感到意外的表情。这也难怪。毕竟我们连一块钱的酬劳都收不到。

  但是──

  「本小姐不能帮助你进行暗杀。不过,同学遇到困难时伸出援手,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我……以前还挥拳打算揍你呢?」

  「不过却被我像拧着婴儿的手一样给轻易压制了。」

  「哎、吵死了──!?」

  啊,脸红了。好可爱。因为我是转生者,从实际年龄来看,像奥托这样的男孩子,其实感觉上年纪比我小很多。

  「奥托,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发动政变吗?」

  「不是说要和苏塞等国举行首脑会谈吗?好像就是在那一天。」

  「没剩多少时间了呢。零,今天早退吧,回宿舍想想对策。」

  「我知道了。」

  「我该做些什么?」

  奥托兴致勃勃地问道。但是──

  「奥托,你姑且先什么都不做。你必须知道,如果你太乱来,一切都会白费。」

  「呜……」

  「我们不会害你,所以请你还是老实一点吧,如果你真的想帮助你姊姊的话。」

  「……知道了,拜托你了。」

  如此一来,奥托应该暂时不会再乱来了。问题在于菲莉妮集团该如何处理。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

  「那么,奥托,请你帮忙转达老师说我们早退了。」

  「好。」

  「零,赶快离开吧。」

  「是的。」

  真是的,克蕾雅大人真是个老好人啊。但是,我就是非常喜欢你这一点。

  ◆◇◆◇◆

  「政变,是吗……」

  从学馆回家后,来到多鲁大人房间的克蕾雅大人和我,立刻把从奥托那里听到的消息告诉他。

  保亚宿舍里多鲁大人的房间,比我们的稍微窄一些。房间里面只有厨房、客餐厅和卧室各一间。家具也跟贵族时代时用的完全相反,都朴素而注重实用性。

  多鲁大人、克蕾雅大人和我三个人围在倒好茶的茶杯并列的茶几旁。多鲁大人虽然一开始因为吃惊而睁大眼睛,但慢慢地表情却变得很复杂。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年轻的生命会消逝。」

  「多鲁大人,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零,你不叫我岳父大人吗?」

  「岳父大人,您真爱讲究奇怪的点。」

  「因为这很重要啊。」

  尽管他说的话还是在开玩笑,然而我注意到多鲁大人的眼睛完全没有笑意。其实我有点不擅长应付这种表情时的多鲁大人。大体上来说,想的都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最后往往会证明他的作法是正确的,所以根本无法阻止。

  「梅和爱蕾亚呢?」

  「她们在自己的房间玩,请别担心,父亲雇来的护卫正在为她们警戒。」

  「是的。为了孙女们,要花再多钱我也不在乎。」

  那起绑架事件刚一发生,多鲁大人立刻就派人来做梅和爱蕾亚的护卫。这是一对女性二人组,原本似乎是多鲁大人在贵族时代雇用的保镖,据说实力很有保证。两个人的外表怎么看都只会觉得是帅气能干的职业女性,不过听说她们在近身战、魔法战方面好像都是超一流的。

  当然,雇用她们必须花费不少钱,但是多鲁大人却毫不吝惜地把重返政坛的薪水花在这上面。顺便一提,其中一位女性是我也认识的人物,但现在暂且略过不表。

  「实际上,她们在很多方面都会帮忙照顾,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话虽如此,但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去在意梅和爱蕾亚的行踪呢?是要谈不希望让她们两个听到的话题吗?我从刚才开始就有不好的预感。

  「克蕾雅、零。」

  「什么事?」

  「有想到什么好主意吗?」

  为了寻求多鲁大人给我们的建议,我们静静等候,但是这份期待却──

  「放弃他们──奥托的姊姊他们的事情吧。」

  被彻底背叛了。

  「放弃……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放弃拯救他们,让他们发动政变吧。」

  「怎么能这样……!」

  克蕾雅大人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用好像在看别人似的眼神。

  「您是说要见死不救!?」

  「那样讲太难听了。我只是尊重他们的意思。」

  「还不是一样意思!本小姐不能接受!请告诉本小姐理由!」

  克蕾雅大人用强硬的语气向多鲁大人逼问。她的心情我很瞭解。即便瞭解,但自从克蕾雅大人说要和多鲁大人商量那时候开始,我就或多或少觉得可能会变成这种结果。

  「政变是帝国的内讧,并不是我们该介入的问题。你知道干涉内政这个词吗?」

  「可是!」

  「而且,这对保亚来说可是个好材料啊,克蕾雅。」

  摸着胡须的多鲁大人脸上,已经面无表情。虽然多鲁大人平常就是一副平静的表情,然而这不一样。这是他「工作用」的表情。我感到背脊发凉。

  「您说这是好材料!?会有好几个人丧命啊!?」

  激动的克蕾雅大人砰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请冷静下来,克蕾雅大人。」

  「零,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这教本小姐怎么冷──!」

  「克蕾雅大人,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不过,我们还是先听听岳父大人的意见吧。告诉他这消息,然后请求他给建议的人是我们自己。」

  「……呜──!」

  克蕾雅大人不甘心到脸都扭曲了,但最后她还是暂时忍耐,坐了下来。克蕾雅大人纵使感情起伏很激烈,然而拿礼仪或是道理出来解释的话,她就会很容易被说服。她现在用不满的表情,一脸不悦地瞪着多鲁大人看。

  「所谓的好材料,是指用在政治、外交方面的意思对吧,多鲁大人?」

  「没错。」

  多鲁大人点头后,喝了一口红茶。大概是为了让克蕾雅大人冷静下来,他停顿了足够的时间之后,才继续说道:

  「虽然无从精确得知政变的规模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会给朵菈西亚带来多大的影响,但这其实就是内乱。对帝国来说会造成重创,同时对我们来说,则是一个可乘之机。」

  多鲁大人的语气平淡得可怕。现在的多鲁大人,和以前讲解贵族逻辑给克蕾雅大人听那时候很接近。

  「而且政变决定要在首脑会谈当天进行对吧?如果是在有外国首脑在场的场合发生这种事,即使之后镇压了,也无法免除责任。所以说,这是有力的外交筹码。」

  多鲁大人甚至露出浅浅的微笑。多鲁大人的主张一向明快。简单说,以自国的利益优先,不说漂亮话,可以利用的东西,即使是生命也要利用。

  「您的意思是,要把那群担心国家未来的年轻人的生命,当作政治讨价还价的材料!?」

  「那些年轻人可不是我们国家的人。相反的,如果不在此时打击帝国的话,我国年轻人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喔?」

  「这……这……可是……!」

  克蕾雅大人还不想让步。可是克蕾雅大人其实也很清楚吧。本国年轻人的生命和他国年轻人的生命──假如非选一边的话,哪一边该优先。可是就算是这样,若对人的生命白白逝去保持沉默,就不是克蕾雅大人了。

  看到亲生女儿的这副模样,多鲁大人先「唔嗯」的吁了一口气之后,看着克蕾雅大人,继续说道:

  「克蕾雅,你好像有点过于傲慢了。」

  「这居然算是女儿傲慢?而不是只把生命看成棋盘上棋子的父亲傲慢吗?」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伟大到能拯救所有的人类?」

  「这是……这个……」

  克蕾雅大人无法反驳。就算她肯定没有这种想法,但她还是有被踩到痛脚的自觉吧。

  多鲁大人继续施压道。

  「人并不是神,一个人能拯救的生命是有限的。高举着理想虽然好,但是,理想就只是理想,不能逃离现实。」

  「……」

  「还是说,你被人夸奖是革命少女,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了吗?」

  「──!」

  面对多鲁大人带有明确恶意的痛駡,克蕾雅大人露出般若一般的表情,抬起手来。多鲁大人一动也不动,用平静的视线看着克蕾雅大人。

  「好──停。」

  「!?」

  阻止想要殴打多鲁大人的克蕾雅大人的那只手,并不是我的手。

  「比尔……」

  「威廉大人!?」

  「嗨,多鲁和克蕾雅,好久不见了。」

  用与场合不相称,缺乏紧张感的口吻回答的人,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壮年男性。我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有了反应,正要拔出魔杖时,被男性旁边的女性制止了。

  「零,自从料理对决以来,有一阵子不见了。」

  「蕾妮……那么,这个人是?」

  「嗯。」

  成为阿帕拉奇雅国民的蕾妮一直在身旁跟随着,这代表──

  「你就是零•缇拉吗?我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传闻。没想到意外地是个普通的女孩呢?」

  「这、这样啊……」

  「哦,自我介绍晚了。嗯,我想各位应该大致已经猜到了,不过还是自我介绍一下。」

  说完,男人优雅地用手贴在胸前。

  「我叫威廉,别看我这样,我是阿帕拉奇雅的现任国王。你们可以轻松地叫我比尔就好。」

  说话语气很悠哉的那个男人──威廉•阿帕拉奇雅如此自报姓名。

  ◆◇◆◇◆

  「可以请你别多嘴吗,比尔?」

  多鲁大人发出了不悦的声音。

  与之相对的,威廉陛下笑咪咪地露出圆滑的笑容。他可能是天然卷发吧,他一边用手指拨弄着卷曲缩回的黑发,焦棕色的眼睛缓缓望向多鲁大人。尽管整体身形都和多鲁大人很像,营造出的气氛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说多鲁大人是严肃政治家的话,那么威廉陛下就显得有点轻浮──在我的印象中,这是很会泡妞的骗子那类人的气氛。

  「多鲁太认真了。你明明应该很灵巧,但因为太过灵巧了,看起来反而显得很笨拙。」

  「别取笑我了。比尔,我们现在在说正经事。」

  「那是当然啊。我觉得自己也很认真地在说,但不知为何都没人能够理解。」

  哈哈哈,威廉陛下轻浮地笑了。

  「多鲁大人和威廉陛下是什么关系啊?」

  我询问蕾妮。

  「多鲁大人学生时代曾经去阿帕拉奇雅留学,听说他和威廉陛下就是在那时认识的。」

  据蕾妮的说法,两人没多久就意气相投。他们双方都是出类拔萃的优秀学生,渴望有个可以平等讨论的对象,于是互相认同对方为难得的竞争对手。从那时候以来,两人的缘分持续了将近二十年。

  「多鲁,你是故意主动去扮演惹人厌的角色对吧?为了保护克蕾雅的理想主义。」

  面对带着调侃口吻的威廉陛下,多鲁大人用一种似乎在表示多管闲事的眼神看着他。

  「比尔大人,惹人厌的角色是什么意思?」

  已经彻底没了怒气的克蕾雅大人问道。

  「就是多鲁想要保护你啊,还有你的信念、你那崇高的志气。所以,碰上这次这种绝对无法达成的情况时,他就自己来扮演惹人厌的角色。」

  「!父亲大人……」

  「……」

  接收到克蕾雅大人彷佛想说些什么的目光,多鲁大人尴尬地挪开了视线。看来似乎被说中了。

  对多鲁大人来说,最优先的事项是保亚这个国家。这一点绝对不会错。只要是为了保亚好,甚至会不惜牺牲亲生女儿。这在革命时期已经得到了证明。

  但是,就算如此,他会觉得自己的女儿不重要吗?答案是否定的。多鲁大人以他自己的方式在爱着克蕾雅大人。虽然这种爱情难以理解就是。

  「那么……请从一开始就说清楚好吗?就算不用那种侮辱本小姐的说话方式,本小姐也能听懂啊?」

  「但是,事实并没有改变,我认为帝国的政变就该置之不理,这种想法依然没有改变喔。」

  多鲁大人抱着双臂,闭上了眼睛。和克蕾雅大人很像的顽固个性,两人真不愧是父女。

  「多鲁也真是的,根本不用那么顽固吧。」

  「那么,比尔你又会怎么做?」

  「政变这种无趣的事,还是防患于未然会比较好。」

  「!比尔大人!」

  终于有人同意了自己的意见,克蕾雅大人变得满脸喜色。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机会溜走吗?」

  「不,这称不上是一个机会啊,多鲁。甚至还有被当作借口的危险性。」

  「什么意思?」

  「听好了。」威廉陛下如此开头后,继续说道:

  「预定要发动政变的日子,是在首脑会谈当天对吧?」

  「嗯,没错。刚好可以当场追究责任,很适合啊?」

  「如果有人说这是我们故意诱发的,你有什么打算?」

  「这是毫无根据的妄想。」

  「是这样吗?」

  威廉陛下微微歪着头。

  「实际上,我们已经知道有人要发动政变这件事了,知道了,却放着不管。」

  「这样也说不上是诱发吧?」

  「是啊。可是,以朵菈西亚的风格,很有可能说成是被敌国教唆的愚蠢人们起身反抗,然后不听我们解释,强行把我们当作诱发政变的犯人处理。」

  「唔……」

  「向国民宣布政变的参加者是卖国贼,然后随便拷问一个人,强迫他们招供自称是保亚派来的间谍,责任就落在我们身上了。」

  「不,这么随意的作法不行吧?」

  多鲁大人忍不住抗议道。威廉陛下点头表示:

  「应该吧。不过,这也代表认为政变能够直接成为对我方有利的外交王牌,是不够小心的作法吧?」

  「……这……」

  「再说了,多鲁。那可是发动战争跟把牛奶倒进红茶一样简单的朵菈西亚唉。不管状况是朝哪个方向发展,结果一定都只会变得很麻烦。既然这样,那就选择不会损失重要东西的方向,不是比较好吗?」

  「重要的东西?你该不会指的是克蕾雅的幼稚理想?」

  「笨啊,多鲁。当然是指生命啊。听好了,多鲁。满脑子都是政治和外交也没关系,但如果连生命的贵重都忘记了,我们只会沦落成魔鬼啊?」

  「……你这是漂亮话。」

  对于威廉陛下滔滔不绝的发言,多鲁大人只是一笑置之。

  「多鲁,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很生气喔?保亚发生革命的时候,你居然不找我这个好朋友商量,就打算把自己的性命,甚至连克蕾雅的性命都拿去牺牲。你为了大义,太轻视生命了。」

  「不好吗?」

  「当然不好。这样的话,你还有脸挺起胸膛跟孙女说要让她们看看未来吗?」

  「……呜……」

  多鲁大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吧。他穷于回答。要不要再推一把?

  「多鲁大人,您能允许我发言吗?」

  「对岳父说话不需要客气,说吧。」

  「是。就算只是为了在外交利益更有优势,听了还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啊。参与政变的人,轻则处以极刑,重则为了防止再次发生类似事件,株连九族。」

  「……应该是吧。」

  「外国人的主张跟朵菈西亚的花言巧语──明显可以看出哪一个对帝国国民会更有说服力。这么一来,被她煽动帝国国民对保亚的反感,可能会导致帝国内部更加团结的结果。」

  「……」

  「如果政变对保亚来说只有好处的话,或许就应该像多鲁大人所说的那样加以利用。可是,我也认为这次这件事有点危险。」

  「唔嗯……」

  多鲁大人默默思考了一下,说:

  「克蕾雅,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本小姐觉得──」

  克蕾雅大人先是暂时低下头,接着抬头盯着多鲁大人,说:

  「本小姐想要帮助那些人,我认为那些人是具有改变帝国力量的种子。」

  「种子?」

  「是的。最早播下种子的是菲莉妮公主,而种子已经稳步成长茁壮。在才刚冒出嫩芽的时候就被采摘,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是基于同情心所做出的判断吗?」

  「不是。」

  克蕾雅大人很有自信地否定。

  「要问什么人能够打倒帝国的朵菈西亚独裁,本小姐认为只有帝国的国民自己反抗。如果人民自行思考,对现在的帝国产生疑问,独裁自然就会被推翻。」

  「也就是说,对保亚来说也有好处?」

  「是的。如果帝国停止敌对外交,这对保亚来说毫无疑问就是一种利益。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不能让他们死在这个时候。」

  「……」

  克蕾雅大人说完后,多鲁大人似乎在慎重地考量她的发言。在他的脑袋中,应该是各式各样的利害、策略、算计满天飞吧。

  终于──

  「好吧。我不会看着政变那些人去送死。」

  「!谢谢您,父亲大人!」

  「克蕾雅,要安心还太早喔。」

  看到克蕾雅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威廉陛下立刻出言警告。

  「最重要的是,对阻止他们发动政变的方法完全没有头绪。如果没想出解决办法,结果,政变还是会发生。」

  「那……果然还是由我们去说服对方──」

  「这应该算是糟糕的办法吧?克蕾雅和零是制造出菲莉妮公主被流放之契机的罪魁祸首不是吗?我完全不认为站在这立场的人所说的话,能够打动做好觉悟准备发动政变的人的心灵。」

  「……确实是这样呢……」

  克蕾雅大人陷入了沉思。

  「那个,我刚刚在想。」

  「嗯?怎么了,零?」

  「如果我们的话无法打动,那就让能够打动他们的人去说服不就行了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