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敌对少女修拉

  在昏暗的首都圈外围排水道里面……

  敌对少女﹒雅=修拉完全无法理解现在正发生自己身上的事，只能呆呆地坐在冰冷的通道上。在她的眼前，一名戴着眼镜、情绪怪异的少年……轰田轮人，将修拉裹在身上的床单分成两半，并把其中一半整齐地折叠起来，再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切割成长条状。剩下另一半的床单，则因为长度已不够用来包住全身，所以又分成三等份，一片当成胸罩，一片缠在腰际当裙子，最后一片则折起来盖住腰间的伤口。

  「做好了！稍微把你的手给举高吧。」

  轮人相当高兴地捧着一堆亲手剪裁而成的绷带过来。

  修拉一脸狐疑地注视着轮人。因她现在这副德性，使其身为敌对少女的身分并未穿帮。话又说回来，她身上明明没有穿着BEGATOPIA的制服，但轮人似乎迳自将她当成了BEGATOPIA的学徒兵。

  (这个『男人』……明明有着一副相当神经质的容貌，但在遇到重要场合之时，却彻底缺乏判断力，真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家伙。像这样的『男人』，一定会在无关紧要的状况下，因

  粗心大意而命丧黄泉。例如因为碰到难得的好天气，而高兴地出外散步之时，却被树枝绊倒而跌断自己的颈骨……等等。)

  仔细回想起来，假设修拉现在身上穿着机甲衣的话，轮人早就没命了。

  就算没有机甲衣在身，倘若她身上毫发无伤的话，当轮人接近她的瞬间，也一定会在眨眼间死于非命吧。

  不过，现在修拉有伤在身，再加上她对这座地下水道完全不熟，所以此时也只能利用应当熟悉BEGATOPIA内部构造的学徒兵，也就是轮人来助她脱困。

  (换句话说，我现在之所以让这个愚蠢的『男人』活着，纯粹只是他再三有好运加持罢了。可是，我修拉却也可能因而被冠上遭敌人所救的耻辱，或是提供情报给敌人等莫须有的嫌疑。特别是身为计划执行领队的露夏娜，对失败的认定基准实在过于严苛。我绝不能让她产生任何疑虑……只要能够逃离此地，我必立刻取你性命……在这之前，你只管乖乖受我欺骗吧。)

  修拉边看着轮人的脸，脑海中边如此盘算着。察觉到其视线的轮人，随即抬起头来。被他那神经质的眼神凝视，修拉的心头顿时为之一震。

  (糟了……我盯着他看太久了吗……他该不会察觉到我的企图了吧？)

  正当她内心感到焦急之时，眼前的轮人却用清晰到似乎有个平假名浮现在空中一般的明显发音，「呵」地笑了一声，并伸手拨了拨自己的前发。

  「我说这位同学，就算我长得再怎么英俊潇洒，你也不应该如此没礼貌地双﹉直盯着我看

  啊。」

  「啥？」

  修拉鲜红的双唇，顿时相当不悦地翘了起来。

  「最近只要听见有人这样形容他们，便感到十分高兴的软弱家伙似乎有增多的趋势。只是我一听到『我觉得要是我身为女性，一定很受欢迎才对』这种出自那些屁眼家伙之口的对话，

  总是很想对他们说『你们身为日本健儿，到底知不知耻啊！』，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呢！」

  「屁眼家伙？」

  「只不过，真正的高手才不会当面向他们说出这种言词！绝不是因为我只是个会打嘴炮的胆小鬼喔？而且是因为跟笨蛋对话，只会遭到笨蛋细菌的感染罢了！假若我认真起来，我可是有绝对的信心能以绝佳的辩论技巧讲到对方毫无招架之力。事实上，以前我曾在线上赛车游戏的聊天室当中，针对一名违反游戏规则的使用者彻底地死缠烂打，对方最后垂头丧气地夹着尾巴逃走，之后再也没有登入过呢！」

  轮人毫不迷惘地夸耀自己的胜利，修拉则以冷硬的声音出言吐槽:

  「……你自己刚刚提到了『死缠烂打』，可见对方再也没上线的理由，并非因为辩输你吧。」

  「说真的，长相漂亮啦、五官漂亮啦，这些都是用来称赞女性的形容词，对男性而言，即便获得这类称赞的言词，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啦。」

  「我不但没说过类似的话，而且你这家伙根本就没在听别人说话嘛！」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原来你的心思并不是被我的容貌所吸引，而是被我全身上下散发出来，这股无法抑制的知性光辉所吸引住啊？」

  「我只知道有另一股奇怪的玩意儿一直冒出来，我劝你还是稍微克制一下比较好。」

  「可是我啊，乍看之下虽然是个充满知识份子气息的沉着之人，实际上我可是个狂野的血性男子喔。野外求生技巧是我的拿手绝活，而且别看我这样，我还曾经担任过幼童军的领队长喔！」

  「我原以为BEGATOPIA里面以专业御宅族居多，原来也是有软弱型御宅族的存在嘛。」

  「你刚刚说什么？」

  「没有，我懒得再开口了。」

  「总之，有我在，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会马上带你脱离这个地方。守护纤弱的女性，才是日本健儿最拿手的绝活！」

  轮人用力呼吸，设法挤出身上肌肉，修拉则被他那兴奋到有点异常的情绪吓得退避三舍。

  「这个奇怪的『男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真是的，我总算能够理解『他们』会遭到毁灭的真正理由为何了……」

  修拉低声咕哝着，轮人轻灵地回头询问她:

  「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我只是自言自语罢了，你不用在意。」

  「的确，这波攻势如此激烈。只要是一般柔弱的女性，都难免会变得比较担心害怕一点。啊，请你稍微压住这一端好吗？」

  轮人边用绷带缠绕住修拉侧腹的伤口边请她协助。虽然修拉那对只围着床单的双峰近在眼前，然而轮人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修拉用手指头压住绷带的一角，并开口询问轮人:

  「虽然你满口说什么男性女性的……不过你好像不把我当成『女性』看待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啊……好痛！」

  「哎呀，不好意思。我可是为了帮你止血，才不得不在包扎时多出一点力。只要包扎时压迫住伤口的力道，大过体内的血压，那么伤口就不会再继续流血罗。」

  「……倒在旁边的那群男人，都只会对我破口大骂……」

  「那表示他们八成不是绅士吧。也正因为这样，我猜他们是为了争夺你而自相残杀，对不对呢？」

  「我也不清楚……」

  修拉装傻避开这个问题，轮人则继续帮修拉包扎伤口，并开口对她说:

  「看样子他们似乎是多国联军的成员。我早就料到他们迟早会举兵进攻BEGATOPIA……因为这里藏有他们处心积极想要夺取的资源。」

  「资源？」

  修拉的耳朵微微抽动了一下。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想要建设出BEGATOPIA这种规模的巨大城市，光靠周边加油站所残留下来的石油含量，根本不敷使用。我一直都对此事感到疑惑……看来我找到一项很宝贵的礼物了，因为我们的『计划』，需要用上大量能源……)

  修拉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兴奋心情，开口向轮人询问；

  「你……你所说的资源是什么？」

  「哎呀呀，我失言了。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知道了反而可能会害你惹上更大的麻烦。

  实际上我就是因为不小心得知这项机秘，才被关进禁闭房里啊……」

  「这你不用在意，告诉我吧。」

  「不不不，那可不行，男人就是要保护女性。我不会、也不可能亲手将你推入险境当中。」

  轮人这番话触碰到修拉的逆鳞，她双眼含怒瞪着他。

  (从刚刚开始就只会满嘴说什么男女男女的……这名『男性』究竟是怎样？我原本只是打算利用他带我逃离此地罢了……但，现在我怎会如此大感光火呢？我……『女性』就该受到这么软弱的『男性』守护？有没有搞错啊！)

  露夏娜的身影，顿时浮现在修拉的心海当中。

  与她拥有同样「制造型号」的机甲少女……但露夏娜却是个凡事都比她还要优越的存在。比修拉还美丽，比修拉还厉害，在智能及伶俐度方面，修拉完全比不上她。

  (然而，我还有尊严……我都不甘心屈服于露夏娜之下了，怎么可能忍受眼前这名无用之人的轻视眼光！)

  修拉心中燃起一把无名怒火，她伸手扣住轮人的肩膀，轮人脸上的眼镜顿时歪了一边，他很惊讶地将眼镜调回原位。

  「你……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想对我说吗？」

  「我才不稀罕你的保护！你以为我是个比你还要柔弱低劣的存在吗？小心我宰了你！」

  「你还真是一下子就飙到最高点呢﹒请你别误会好吗？我从未说过你不如我这样的话啊。我是个很尊敬女性的人，所以男性理当保护女性，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你这种说法简直就是在侮辱我！那么……例如你们口中的敌对少女！那也算是女性吗？她们也是值得你保护的存在吗？」

  由于过度兴奋，修拉心中持续冒出一股激情，很想说出自己就是敌对少女，好让他吓得跪在地上道歉求饶……不过她仅存的一丝理性却勉强制止了她采取极端的作法。

  一听见敌对少女这个名词，轮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他的眼神变得相当冰冷，从未料到他会露出如此认真神情的修拉，立时吓了一跳。

  「她们……另当别论。她们……是一群残忍的畜生。我的故乡被她们变为一片火海，我的家人及我可爱的妹妹……也都遭到火舌吞噬。妹妹她……好不容易才学会骑脚踏车，她为此感到相当高兴耶！我每天都带她到公园教她骑车，直到天色昏暗才回家。凛子她……心中一直有个梦想，就是骑自行车环绕世界一周，藉此为全世界受到饥饿所苦的孩子们筹募善款！但是……敌对少女却将她的性命及她的梦想都一起夺走了！」

  面对轮人所发泄出来的情戚，修拉顿感困惑，她刚刚心中明明充满着很想说出自己就是敌对少女的念头，如今却迟疑了起来。

  刚刚她认为，只要自己报出名号，他一定会跪下求饶。不过，现在她却觉得若报出名号，他将会对自己抱有恨意，并设法复仇。亲眼见识到他强悍的自尊心后，她现在再也无法轻视眼前这名男性。说真的……她明知道说出自己的真实身分，并与之一战的话，获胜的必定是自己。只是……即便胜券在握，她却仍然感到有点害怕。

  心中抱着逃避心态的修拉，急忙转换话题:

  「总……总而言之，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就是了。」

  「嗯，那个很常顶嘴的琴川也总是这么说，说什么我的想法是性别岐视等等……但我明明只是想扮演一个具绅士风范的女性主义者罢了。最佳的证据，就是你现在虽然穿着半裸且又煽情，但我却没有做出任何危害你的行为。」

  轮人虽然佯装冷静地说出此话，但仔细一看，他双眼的视线根本完全失焦了，可见他是刻意不盯着修拉的身体看。

  察觉到此事的修拉，脸上随即浮现出坏心眼的笑容。刚刚她对轮人产生出类似害怕的感觉，这让她感到有点在意，令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输给眼前此人一样。所以她现在想要报一箭之仇。

  「……怎么？嘴巴上说得头头是道，原来你根本就是很怕我，对不对？」

  「你期待我会说出什么样的答案呢？」

  「但你明明不敢正视我，不是吗？原来『男性』这种生物，就只懂得逞口舌之快而已啊？」

  「……那我就如你所愿，说出真心话吧。我是很怕你没错！」﹉

  轮人用绷带包扎完伤口之后，很果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只见他双手交错在胸前，猛然转

  身背对着她，双耳还红得很不像话。

  「为什么你们女性总是喜欢这样做呢！净是会穿上迷你裙啦、无袖背心啦、以及外穿内衣

  等等令人不明究理又很煽情的服装，然而只要稍稍受到他人注视，就会大喊有色狼！这算啥？

  陷阱吗？的确，你既美丽又充满魅力……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是因为我是男性，男性生来

  就是背负着要守护女性的职责，所以我才会出手救你！我可是毫无任何不良居心喔！」

  「……我不懂你为何生气……『男性』真是一种令人搞不懂的生物。」

  「我哪有生气！身为堂堂男子汉，岂可对女性大声嚷嚷！」

  「你的声量明明就变得相当高亢洪亮……」

  「总……总而言之，我们先走个一小段路吧！这些士兵驾驶而来的水陆两用车就在前面，我们可以搭那辆车子离开此地！」

  轮人所指的，乃是置放在水道另一端，车身有一半浸泡在水中，看似装甲车的车辆。修拉一脸狐疑地挑起一边的眉毛。

  (我并不会操纵那种交通工具……看来为了利用这名令人捉摸不定的『男性』，我得让他多活上一阵子比较好……)

  修拉一边小心不要触发伤口的痛楚，一边缓缓起身。

  轮人先行跑到水陆两用车旁边，并钻进驾驶席，伸手转动插在钥匙孔上的车钥匙。不过引擎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在做什么？」

  修拉一脸不可思议地开口询问，并攀在这辆有一半车身浸在水中的车子的窗户上，探头窥视车子内部。

  「不用担心，我乍看之下虽然是个沉静的文学少年，不过我对车子的认知可说是天下第一喔！」

  「我觉得你这人说出口的话，似乎总是带着蓄意挑衅的语气……」

  「奇怪了……除了车钥匙之外，难道还附有指纹辨识或语言辨认等安全系统吗？

  轮人不停抓着自己的头，他的神经质开始发作，整个人显得有点急躁。

  修拉虽然站在一旁等了一会，不过车辆引擎丝毫不见发动迹象，所以她便坐在地面上休息。她一边目露怀疑眼光眺望着急躁的轮人，不过她也渐渐感到厌烦、无趣。然而一想到只要一能够搭上这辆水陆两用车，便可安全离开此地，她就实在提不起劲去找寻别的逃生手段。

  (还没搞定啊？真是的……『男性』就是只会逞口舌之快。)。

  士兵们所带的枪枝掉落在地板上，无事可做的修拉便随手捡起一把枪。

  (这跟利用脑电波操纵的机甲衣截然不同……是一种只能靠肌肉控制的原始武器。只是在现在这种缺少机甲衣的状况之下，拿着这玩意也算是聊胜于无吧？我是否……也能善加运用呢？)

  修拉一时兴起，将枪口对准了坐在水陆两用车驾驶席上的轮人。

  武器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物品，一旦拿在手上，就会很想试用看看。更何况BEGATOPIA所制作出来的武器，不但是经过线上游戏的诸多玩家们一再改良强化，使用起来相当顺手之外，还散发着一股危险的魅力，就如同一款色彩鲜艳的糖果，明知吃下去对身体有害无益，却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要试吃看看……

  (既然派不上任何用场，那至少也可以充当我试枪的标靶，这样多少还有点价值可言……)

  枪口对准浑然不觉的轮人之后，修拉面无表情地打算扣下扳机。

  另一方面，BEGATOPIA地上区域因持续遭受到多国联军所发动的执掬攻势，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外观。

  用来守护BEGATOPIA的机甲巨兵全数遭到击坠，炮塔也一座一座被破坏殆尽，步兵部队一一侵入毫无防备的建筑物内部。

  士兵们闯入控制中心，直接对操纵着防御机器人应战的学徒兵们进行攻击，只见他们拿起手中机关枪，疯狂扫射、虐杀这群手无寸铁的学徒兵。

  『一个都不准放过！这里面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绝不可外泄的最高机密！』

  —听见长官下令之后，士兵们为了彻底湮灭所有证据，遂将手榴弹丢进了堆满尸体……甚至还有剩下一口气，边吐血边喊着:「等……等一下……请饶我一命……！」等求救言词的学徒兵在内的控制中心，并躲到墙壁后方。学徒兵因恐惧而睁大双眼的下一瞬间——

  轰隆！烈焰及爆风伴随着这轰天巨响，从控制中心里面喷射而出。而因承受地上攻击，角

  度已变得相当倾斜的建筑物，此时也跟着发出不吉利的嘎吱声响，士兵们纷纷面露惧色抬头观视。

  『中……中土……这栋建筑物该不会就这么崩坍吧？』

  『若有崩坍的危险，上层早就发出撤退命令了。在命令下达之前，我们只管奉命行事，继续为了歼灭这群怪胎而前进就是。』

  面对露出迟疑神色的部下，中士只是以不带感情的声音淡然回答。

  『可……可是这里面的气氛似乎有点怪怪的。上层部会不会根本不把我们的命当一回事呢？我们是否有需要采取自我防卫的举动才好呢？』

  『愚昧！现在我们岂能擅自撤退！阵前逃亡可是会被送交军法审判耶！』

  『可……可是这样不就等同于上面要我们去死，我们就得乖乖听话去送死吗？』

  『事到如今你才发现啊？这就是战争的真相，这就是军队的实态。你们之前面对教师或警察之时，所搬出来享用的权利，根本就不存在于战场之上！难道你们现在才发现吗！』

  被中士这么大声怒斥之后，士兵们的脸色顿时变为苍白。

  此时，他们背后的空气有了动静，众人迅速回头。

  『有可疑人士出现！』

  许他们做出反应的同时，也立刻扣下了短机关枪的扳机。

  走廊的另一端瞬间绽放出一朵橘红色的火花，其真面目为枪口所喷发出来的火炎……而这道火炎会如同花瓣一样裂成五等份，则代表枪管里面刻有五条旋条纹。

  在看见这朵橘色火花的下一瞬间，中士的眉间立时遭到子弹贯穿。

  『呜啊！』

  中士脸向上倒地不起，贯穿其脑门的子弹则击中后方墙壁，挖出了一个小洞。

  『居然使用硬质铜弹……对方所用的是狙击来福枪！大家快趴下！』

  士兵们趴在地板上，以短机关枪朝着走廊的另一方扫射，试图对抗这看不见的敌人。

  看不见的敌人……乃是跟静矢一样隶属于C级的学徒兵们。他们并不像A级学徒兵一样，拥有能够自由操纵机器人的电脑技能。不过碰到赛车游戏或射击游戏等体感电玩时，他们就能获得极高的分数……换言之，他们乃是拥有实战技能的学徒兵。

  「你们以为这样就算趴下了吗？你们所露出的瞄准面积也太大了吧！」

  学徒兵们手上所拿的，正是在游戏当中登场的猎鹰者，由于有许多来自世界各地、在实际生活中也曾使用过这款枪械的玩家们参与了改良强化过程，因此就实质层面而言，这可说是世界上性能最强的来福枪。

  而这么完美的来福枪，又交到了长年透过射击游戏培养出惊人动态视力的学徒兵手上，导致手持短机关枪的士兵们，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即便趴在地板上，也只能一衣被子弹击穿脑门，倒地丧命。

  「太棒了，今天状况绝佳啊！可以往下一关卡前进罗！」

  高兴的少年们，粗心大意地自掩蔽物后方走出。然而有某个小型圆盘状的物体掉落在他们的脚边，一踩上去，立刻引发爆炸。

  「呜啊啊啊啊！」

  少年们发生悲鸣，通通被炸成碎片，散落在走廊上。

  其中一名被击倒的士兵，用手捂住侧腹不停流出鲜血的伤口，并以宛如喷出泡沫的低沉声音咕哝着:

  『小鬼们……不管你们这群怪胎再怎么透过游戏反覆练习，在实战上仍然派不上用场。只有在即便遭到对方击中，却依旧毫发无伤的状况下进行过战斗的你们……根本不懂何谓舍身战法……是啊，反正我们这群士兵，不过是用完即丢的棋子罢了。只是现在才知道……对彼此而言都已经太迟了啊……』

  这名士兵最后口吐血沫，气绝身亡。

  不论敌我，都在这种混战当中死伤惨重。

  在这幅地狱画一般的景象逐渐扩大范围之际，BEGATOPIA的崩溃也越来越严重，上方楼层的内部构造已开始崩解，建筑物也持续发出轰隆隆的诡异震动。

  然而……

  在这栋即将崩坍的建筑物里面，有一个楼层明明早已崩溃，琴川笙子却奇迹似的保住了命。

  当时，静矢以为她已经没救了，因为有一块天花板巨石压在她身上……不过讽刺的是，这块巨石却反而成为她得以存活下来的最重要因素。

  天花板崩坍，并掉落在笙子身上……到此算是静矢等人亲眼目睹的惨状。

  不过……崩落的瓦砾反而发挥出跷跷板的功用，将压在笙子身上的巨大水泥块给抬了起来，使她的身上多出了安全空间。

  笙子急忙钻进了化为屋檐的水泥块下方，而四周早已遭到瓦砾掩埋。砂尘漫天飞舞，再这样下去……砂尘会马上钻入她的口鼻当中，使她窒息而死。她原本觉得死了也无妨……况且在这种状况下，即便现在没死，迟早也还是会命丧黄泉。只是这种感觉还是令她感到难受，所以

  笙子脱掉上衣，盖住了自己的嘴巴及鼻子。

  (我在干什么啊我……)

  因持续遭到炮轰而产生的激烈摇动，以及躲在这片相当不稳定、不知何时会倒下的水泥屋檐下面，笙子相当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全身颤抖不已。

  (现在……我根本就很怕死嘛……我原以为一旦经历过生死边缘，人类就会变得不再爱惜生命，结果我却反而更想保住自己的命。说真的……我怕得要死啊！我压根儿不想死啊！)

  之前遭受敌对少女的攻击之时，她脑中也曾浮现过自己即将丧命的念头，不过她的内心深处却也同时存在着年轻人特有的自信……或是说觉得自己能够靠着体力逃出生天，继续存活下去的从容想法。但是跟现在宛如被关在密室当中的恐惧根本就无法相比。

  静矢的容貌在她眼睑的内侧浮现出来……

  (虽明知无用，但我当时真应该叫静矢设法救我才对……其实我真的很想活下去。救命啊……虽然现在为时已晚，但……快来人救救我啊……)

  焦躁与恐惧在心中不断膨胀，最终失去了控制。

  「救命……」

  一旦脱口说出这个字眼……情绪也将随之溃堤，并如同奔流般自口中不断蜂涌而出。

  「救命！快来人救救我！」

  由于脑中的理性告诉自己，光凭人类的力量根本无法救自己脱困，于是……

  「老天爷，救救我吧！」

  笙子如此呐喊。此时，一道光芒射入了漆黑的水泥空间底部。

  「咪啦咪啦……」

  瓦砾崩落的声音，使笙子惊讶地抬头仰望。

  她看见了燃烧的天空，遭到火炎缠绕的BEGATOPIA烧焦天际，浮云也被染成了紫红色。

  紫红色的天空下面则燃起了橘红色火焰，发射过来的飞弹，如同彗星般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呼啸而过。爆音使空气产生振动，火焰所衍生出来的庞大上升气流则不断发出惊人的吼叫声。不过，却有一名张开宛如天使般双翼的美少女，背对着这幅地狱光景，伫立在笙子眼前。

  白银色洋装随爆风飘动，银色长发也跟着摇晃不止。她单手举起水泥石块，长长的一对睫毛有点下垂地俯视着笙子。

  「原来你在这啊……可以出来了。」

  「你是……露夏娜？」

  笙子其实有着一对上勾角度很大的双眼，不过此时她的双眼却几乎张成两个工整的圆形。

  碧=露夏娜……最强的敌对少女。以破坏天使来形容她那以起火燃烧的BEGATOPIA为背景的不动身影，可说是再恰当不过，而三年前她们对日本全国发动激烈攻势所留下的不堪回忆，也再度浮现于笙子的脑海当中。

  「这次袭击是你策动的吗？」

  「出来，这里马上就要崩坍了。」

  笙子神情紧张地吞了口气。因为敌对少女是如何残忍、刻薄且毫不容情的存在，她再清楚不过。尤其是数天前，她才亲眼目睹了露夏娜动手虐杀BEGATOPIA警备兵的场面。

  露夏娜脸上冰冷的表情，让人完全无法猜出她心中究竟在思考些什么。恐惧及警戒心使笙子整个人动弹不得，不过……当小石子啪啦啦地掉在她脸上的瞬间，她才总算是回过神来。

  (我在提防个什么劲啊？反正就算继续留在这里，我也只会丢掉这条小命而已啊！)

  一想到这，笙子随即采取行动，以几近匍匐前进的姿态从水泥石块下面爬出来，并快速地通过了露夏娜的脚边。

  虽然瓦砾堆积了长达数十公尺之远，不过当中却被挖出了一条直径约两公尺的隧道。隧道

  的内壁有如凝固的混凝土一样，表面相当光滑。看来露夏娜是一边以超高热融化掉瓦砾，一边推进到禁闭房这边，所以才会出现这样一条隧道。

  估算笙子大约已爬出隧道之后，露夏娜松手放掉水泥石板，瓦砾堆瞬间开始崩塌。露夏娜微张双翼，并启动背部的喷射推进器，眨眼间便飞出隧道。

  笙子虽然来到了隧道出口，然而她却只看见眼前出现一座约有数十公尺高的瓦砾断崖，这让她顿时慌张起来，不知该何去何从。随后赶至的露夏娜，则用力抓住她的肩膀……

  「呀？」

  笙子不禁发出惊讶傻眼的叫声，她就这么被露夏娜抓住双肩，一同飞往天际。耳边传来『轰轰轰轰……』的低沉巨响，她回头往后望去，映入其眼帘的乃是设有禁闭房在内，早已化为瓦砾山头的那栋建筑物，因任由内部热含量不断膨胀而逐渐崩塌的身影。

  这栋建筑物的崩塌，卷起了漫天尘沙。而由上空俯瞰整座BEGATOPIA，各个角落都只见到同样的光景。就如同古时为夸耀权势而建的巴别塔，最后仍脆弱地崩塌一般……

  「为……为什么……你既然动手摧毁了BEGATOPIA，干嘛还救我一命啊？」

  露夏娜未作出口应，只将她放在一栋尚未遭殃的建筑物屋顶。

  而身穿驾驶员服装的心奈也在这个屋顶上。她一看见露夏娜出现，随即发出悲鸣，并拿起BEGATOPIA所配给的手枪「狼牙」对准她。

  「你……你终于回来了吧！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心奈正打算扣下扳机，笙子见状连忙出声大叫:

  「哇——！先等一下！不要开枪，你会打中我啊！」

  然而此时心奈已来不及收手，她还是扣下了扳机。

  砰！一阵强烈的冲击迸射而出，心奈因开枪的后座力而跌坐在地板上，从她手中飞出的枪枝也顺势掉落在一旁，至于子弹……则是从笙子的脸旁呼啸而过。

  「我……我不是叫你别开枪了吗……大笨蛋……！」

  笙子吓得两腿发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露夏娜松手放开笙子之后，一边收起背上羽翼，一边以冰冷的视线环顾屋顶。只见屋顶一角，有个位于楼梯旁的小隔间，隔间的门则呈现出开放状态。

  「……原来如此，你是趁我还没回来的这段时间，到处去寻找武器是吧？既然都能打开那扇门，那也用不着乖乖在此等我回来，直接逃离此地不就得了？」

  露夏娜捡起手枪，用两根手指头轻松地将枪管扭弯，并随手往后一抛，手枪就这么一边发出『咻咻』的风声，一边从这栋高楼的屋顶往下掉落。

  跌坐在地上的疼痛及不甘心，使心奈满脸通红、目泛泪光，并不顾一切地破口大骂:

  「反……反正遭受到这么激烈的攻击，下面的楼层早就化为一片火海，我根本就无路可逃嘛！既然如此，那我还不如先帮哥哥报仇雪恨之后再死，这样哥哥也才能瞑目啊！」

  「从刚刚开始，你净是只会讲些我听不懂的话……」

  露夏娜将视线挪至双手抵着腰间，双脚呈W字形坐在地板上的笙子。由于笙子将用来代替口罩的上衣丢在禁闭房里面，因此现在身上的衣着相当轻便，只穿着一件无袖背心，挂着一条一附有身分识别牌的项链而已。被露夏娜这么一盯，笙子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怎、怎……怎样啦！」

  「我在找修拉……我的部下，雅=修拉……」

  露夏娜以不带情感的声音，边说边指着心奈说:

  「那个小姑娘抓住了修拉，我问她人在哪里，她说不知道。我叫她告诉我牢房的位置在哪，结果我只找到了你。这表示我被骗了吗？」

  心奈整个人顿时缩成一团。毕竟再怎么说，对方可是拥有压倒性战斗力的敌对少女，说不害怕绝对是骗人的。

  (这名女孩……以及她身上的驾驶员服装……她是机甲巨兵的驾驶员吗？明明怕成这样，却还是为了复仇而在此等露夏娜回来……看样子她八成相当喜欢她口中的那位哥哥才对……)

  虽然这是笙子第一次见到心奈，不过却觉得心奈的境遇十分值得同情，于是为了保护她不受露夏娜伤害，笙子挺身站在她前面，心奈一脸诧异地抬头看着笙子。

  「你找你那名部下要干嘛？」

  笙子装出很坚强的模样，企图将露夏娜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露夏娜则是不改冰冷的神情，直接开口回答:

  「处份她。」

  「还真是吓人的回答呢。」

  「这是我的任务，在她遭到俘虏、被敌人取得任何情报之前，我得先下手处理掉她。」

  「但话又说回来，现在的BEGATOPIA光是应付你们的攻击都来不及了，哪还有空从你部下的身上撷取情报呢？」

  笙子举起姆指，指着绽放着银白色光芒，在BEGATOPIA上空划出多达数百条轨迹的飞行物体。虽然乍看之下，整座BEGATOPIA好像被一个明亮的鸟笼所笼罩住，但事实上这些轨迹全都是由飞弹所描绘出来的。当飞弹一击中目标，马上会有红黑色的火焰窜向天际，对BEGATOPIA造成破坏。

  露夏娜突然伸出食指抵着嘴唇，陷入沉思当中。她似乎一时无法理解笙子这番话的意义，过了一会之后，她才「哦……」了一声。

  「你以为这波攻势，是由我们所策画执行的吗？」

  「不然还有谁会这样做？」

  「答案是多国联军。诸多外国势力携手合作，为了分割、统治日本而而派兵前来。」

  「什么？」

  这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使笙子回应的声音不禁尖锐起来。

  「至今都未曾现身帮助过日本的外国军队，怎可能事到如今才想攻打日本！」

  「不……不过，她说的都是真的……」

  躲在笙子背后的心奈，嗫嗫嚅嚅地插嘴回答。笙子回头看着她，一双上吊的眼睛也同时用力眨了好几下。

  「可……可是……若真想拿下日本，他们早该在三年前就采取行动才对吧？」

  「有个多国联军使者，名字叫做利贝洛少校的人，要求我帮他引见大门军造。虽然见面后，他说了一大堆很难听懂的话，不过结果就是他说要让多国联军拿下日本，最后还采取自爆恐怖行动，将大门军造也一并炸死了。」

  「大门军造死了？」

  笙子神情呆滞地注视着BEGATOPIA……再怎么看，她都不认为这座燃烧的城池，

  还有机会复兴成过去那种繁荣的模样。再加上拥有复兴之力的人都已经命丧黄泉，那就更不用痴人说梦了。

  「……这表示BEGATOPIA已宣告灭亡了，是吧……真没想到竟会落得这种下场啊……」

  「因为状况有所改变了。三年前，国际间只有美国及中俄同盟等两大势力互相睥睨牵制，如今中南美同盟却以第三势力的身分跃上国际舞台。想要对抗这个以能源串连在一起、靠能源对全世界产生影响力的新兴势力，那么旧有势力也只能携手合作，即便最后得对半平分，旧势力仍需要取得蕴藏于日本的新能源……甲烷气水包合物才行。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露夏娜语气平淡地描述，笙子听完则皱起眉头。

  「还真是一句话轻松带过呢。难道你们袭击日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夺取能源吗？」

  「现在该回答问题的是你们……总之，我非得找到修拉不可。」

  「为了要处份她，是吗？」

  笙子目不转睛地瞪着露夏娜的双眼，露夏娜只眨了一次眼睛。

  「那个……我有个很简单的问题想问你……」

  笙子边用食指抠着眉间，边开口询问:

  「因为那个叫修拉的家伙若泄露情报出去，会造成你的困扰，所以你才特地前来杀她，对吧？」

  「没错。」

  「可是，在这种状况下，这些情报说不定会被多国联军抢走喔？就像BEGATOPIA开发机甲巨兵一样，只要多国联军得到了你们的相关资料，或许就能开发驻吏强有力的大量破坏兵器呢。有了新武器之后，就算不用汲汲营营于买卖能源，也能坐拥连核子武器都难以抗衡一的强大抑制力……不对，应该说是『威胁手段』才对。此外，我想你们在灭了日本之后，接下来就打算与全世界为敌了，不是吗？」

  「这些事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这种状况下，修拉若落入多国联军手中，你们的麻烦就大了，对不对？」

  「此事发生之前，我就会先处份掉她。」

  「你是为了处份她，才独自前来这里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只要你们敌对少女全军出动，多国联军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对手。就连BEGATOPIA八成也会瞬间毁在你们的手中，对吧？还可顺便解决掉那个叫修拉的家伙……」

  露夏娜顿时挑起其中一边的眉角。

  正如笙子所言，不对……应该说即便露夏娜独自动手，也可说是绰绰有余。之前不知为何，上面下了禁止攻击的命令，导致她无法摧毁BEGATOPIA。可是……这个命令如今已完全失效了。

  只要有心，露夏娜随时都可以动手破坏BEGATOPIA。

  「如此一来，那个叫修拉的家伙的相关资料，都会连同BEGATOPIA化为灰烬。你根本不用这样费时费力地找寻她，不是吗？」

  笙子这番话，如同山中回音一般，在露夏娜脑海当中不停回荡。

  (……的确，笙子说的一点都没错。)

  露夏娜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不过她的神情已产生些微僵硬的现象。

  (我现在可以动手连人带城一起毁掉，那……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反而花时间一直找寻修拉呢？)

  露夏娜凝视着自己的双手。笙子吞了口气，神情紧张地观察着露夏娜。她一边克制自己的紧张情绪，一边积极思考对策。

  (假设露夏娜打算在不破坏掉BEGATOPIA的状况下找出修拉，那我就有机会利用她。只是我这番话若是自找麻烦，反而促使她说出『啊，你说的对。我只要毁掉整座BEGATOPIA就可以了嘛。我真是太大意了呢，谢谢你提醒我这个好方法啊。』之类的话……那我真的就要哭了……)

  心奈看不出笙子心中的盘算，脸上只浮现出担心的神色。

  虽然心脏跳动速度很快，但笙子依旧设法维持住冷静的表情，在一旁等待露夏娜做出回

  应。露夏娜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思考之后……

  「……不对，我若没有亲眼确认她的尸体，就无法证明我完成了这项任务﹒」

  不知为何，居然露出稍稍松了口气的表情做出回应。她之所以松了口气，是因为她总算想到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以用来回答『自己为何费时找寻修拉的踪迹﹒而不将她连同BEGATOPIA一起毁掉？』这个问题。而听见这个答案之后，笙子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当然就不能毁掉BEGATOPIA罗。」

  「既然你们都不知到修拉身在何处，那留下你们的命也没意义了。」

  露夏娜一脸闲得发慌似的，抚摸着戴了护甲的手臂。看起来就像是现在马上要杀掉笙子等人的恐吓动作一样，这让笙子不禁联想到举起双臂镰刀的螳螂。

  (听到你这么说，相信应该不会有人笨到还乖乖回答『我们真的不知道喔』才对……这家伙实在蠢得可以啊。)

  笙子以毫无破绽的眼神注视着露夏娜，并缓缓走到她身边，轻声细语对她说:

  「哎呀，你别这么急着做出结论嘛。其实正如你所说，那个叫修拉的家伙，曾被关在离我不远的牢房里面喔。」

  轻声细语这个动作……会使对方听不清楚发言者所说的话，结果对方就会下意识地摆出想要听清楚的姿势。

  (呵呵……这就是所谓的声音心理学。只要听见别人的轻声细语，就很容易相信呢。就跟讲鬼故事时，述说者的讲话速度越快，越让人听不清楚，听者就越会集中精神倾听内容，同时也能让故事的可怕程度顿时增加数倍的道理一模一样啊。)

  露夏娜一脸狐疑地皱起眉头。

  「笙子，你少骗我！我们彼此身上都标有『记号』，只要接近到一定距离，『记号』就会有所反应，我们也能藉此感应到彼此的存在。」

  「记号是什么玩意儿？」

  笙子虽然内心相当紧张，不过还是佯装出冷静的模样，持续摸索对方的底牌。

  「就是发信器，由奈米机械所构成，能够由皮肤吸收进体内。当接收到特定波长的电磁波之时，发信器便会产生共振，我们便是藉此来确定个人身分及所在位置……」

  回答之时，露夏娜突然想起了静矢。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月亮发出令人震憾的耀眼光芒之夜晚……地点在佛生山镇上一座小池塘的旁边，此地位于高松市南方。当时年纪幼小的静矢毫无力量可言，不过却靠着智慧来弥补这个缺点，并千方百计地设法地要保住自己生命……他所展现出来的惊人生命力，使露夏娜觉得相当有趣。

  目击者非死不可，不过她对一件事产生兴趣，那就是他的生命力是否能够抵挡得了敌对少

  女的攻击。于是她在他身上标上「记号」，打算好好观察他一番。

  光凭自己的一时兴起而留他一命，或许算是违反命令的行为。不过确认其生命力的强弱，却也是露夏娜所承接之命令当中的一环。因此她就算强辩这是在执行任务，也不会受到任何怪罪。然而之前修拉针对此事开炮时，竟让她感受到罪恶感有所增加。难道说……当时她并不是为了执行任务，纯粹只是因为想要违反命令，才会放静矢一马吗？

  (不……这怎么可能。)

  为了将这个如泡沫般浮现在脑海当中的疑问赶走，露夏娜用力摇了摇头。

  (对我而言，任务就是一切，同时也是我活着的理由。我的诞生是为了执行任务……如

  果我否定这个原则，就等同是否定了我自身存活在这世上的最主要理由。我……绝不可能这

  样……)

  露夏娜闭口不语，陷入沉思当中，于是笙子有点胆战心惊地询问她:

  「呃……我想问一下……简而言之，你所说的『记号』……应该是类似装在猫狗身上的微晶片，对吧？如果离太远的话，就判别不出来了，对不对？」

  「……基本上是……」

  「而你又说是靠电磁波……那就跟手机一样，在地下是收不到讯号的，对吧？」

  笙子似乎想到可以敷衍露夏娜的手段，便松了口气，以姆指指向地面。

  「难怪你会找不到。因为那个叫修拉的，现在在地下水道里面啊。」

  「地下水道？你刚刚不是说她被关在牢里？」

  「这座BEGAT○PIA的构造，乃是完全依照线上游戏当中的『风之城』建设而成。她因为地板的塌陷而掉到地底下去了。我记得地底下应该是首都圈外围排水道才对。由于她是被水给冲走，所以只有我才能发现她究竟身在何处喔。」

  露夏娜顿时眯起双眼。

  这场心理战打得笙子紧张兮兮，因为正确说来，掉到地底的是静矢、轮人及一只小狗。她并不晓得他们到底要不要紧，但她还是想设法救他们出来。

  然而，在这么激烈的攻击下，她根本无计可施，甚至连她自己都很清楚，要从这波攻势当中逃生，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想要保住一命，最佳方案就是逃离BEGATOPIA。只是现在BEGATOPIA四周遭到战车包围，空中有战斗机及轰炸机来回盘旋，停泊在东京湾的战舰又随时会发射飞弹展开炮击……状况可说是恶劣到极点。

  因此……唯一的逃生路线就只剩下外围排水道。可是为了斩草除根，多国联军说不定也有派遣士兵进入排水道里搜索。

  (想靠凡人的力量活着逃离此地，根本不可能……不过，如果像上次从地下铁逃离之际一样，能够善加利用这个小妮子的话……)

  这便是笙子故意亲切地找露夏娜聊天，并向她提出建议的最主要原因。

  当然啦，如果真能与静矢等人重逢的话，接下来究竟该如何是好……这些事她连想都没想﹉过。说不定届时会因为谎言穿帮，当场被露夏娜大卸八块，然后轮人还顺便说『你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要是你少管闲事的话，我们还能活久一点，但你这个驴蛋蠢蛋大笨蛋居然特地带凶

  狠的敌对少女来找我们！』之类的话来狠狠刮她一顿……不过，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之前在地下铁之时，最后也是逢凶化吉……总是能够渡过难关啦。)

  虽然有点自暴自弃，但这也是现今唯一可行之计。

  「露夏娜，就由我来替你带路吧，毕竟我也想活着离开此地啊。这表示咱们的利害关系一致，你说是不是呢？」

  「原来如此，这点子的确不错。」

  露夏娜出入意表地爽快接受这项提议。大概是因为她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不怕落入陷阱或受骗上当吧。怯懦的警戒心……这种玩意儿跟她毫无缘份可言。

  (成功了成功了，一切都很顺利。小露夏娜，没想到你还满好打发的嘛……)

  松懈下来的笙子，脸上才刚露出得意的微笑，却不料露夏娜突然将护手甲里的枪口对准了心奈。

  「那么……既然你要帮我带路，那这个小女孩就没有价值罗。」

  「哇哩咧，给我等一下！」

  笙子慌慌张张地抓住露夏娜的手，心奈被这么一吓，脸上血气尽失，整个人动弹不得，露夏娜不懂为何笙子要扣住自己的手臂不放，便露出疑惑的视线瞪着她。

  「……笙子，你这是做什么？」

  「给我听好，我们一般人若见到有人在自己眼前即将被杀，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换句话说，要是这小女孩不跟我们一起走的话，我就不帮你带路！」

  「你还真是会讲些难懂的话呢。」

  「一点都不难懂！因为现在就只有我知道修拉到底在什么地方，我要严重警告你，千万不能像上次在地下铁那边一样，随意取人性命，知道了吗！」

  笙子为了保护心奈，便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又用另一只手指着露夏娜大吼。

  当然啦，笙子也很怕露夏娜，然而眼前有一名年纪比自己还小，且比自己还怕露夏娜的柔弱女孩(只不过……身为机甲巨兵驾驶员的她，并不一定真的很柔弱就是了……)，她便不觉装腔作势了起来。

  心奈则是在笙子的包庇之下松了口气，原本绷紧的神经也才跟着松开，整个人小幅度地颤抖起来。面对怒气腾腾地注视着自己的笙子，露夏娜一脸无趣地「哼」了一声。

  (无妨，反正找到修拉之后，再解决你们也不迟……)

  露夏娜心中暗自下了这个决定。

  「了解，抓住我吧。」

  露夏娜将双手伸向两人。

  她右手抱起笙子，左手抱起心奈，随后便大大地张开其羽翼。

  眼下只见遭到破坏殆尽的BEGATOPIA，不断有瓦砾往地面上掉落，地表则到处出"现大小坑洞。流经坑洞底下，被火焰照亮的水闪烁着橘红色的光辉。她们已能看见排水道的水

  了，只是笙子及心奈都因为惊人的高度而感到提心吊胆。

  多国联军依旧执掬地持续展开攻击，大概是不把BEGATOPIA夷为平地绝不肯罢休

  吧。笙子不禁吞了口气。

  (我要有所觉悟才行，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不借用她的力量就无法逃出生路，也无法救

  出其他人……)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她的心中却也留下了一个疑问。

  (话又说回来……我还是无法理解呢……凭她们所具备的战斗力，只要先把多国联军及BEGATOPIA一同消灭，让这一带化为焦土之后，再来侦测『记号』，若没有任何反应的话，就视为确实完全消灭目标，这样不就得了吗？难道露夏娜是个极端的完美主义者？还是说……她其实是为了救修拉脱困，才独自前来寻找她呢？)

  笙子将视线移向露夏娜的侧脸，然而神情淡然、面无表情的她，实在令人推敲不出她心中真正的意图。

  露夏娜闭口不语，神情平静地张开羽翼，朝着水路滑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