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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影之间



  相隔一周后,孃一行人总算再度齐聚一堂。

  当孃和须藤离开御土盯的当天上午,两人便接到真琴的联络,要大家见个面交换各自收集的情报。真琴指定邻近御土町的武居町内某间小图书馆为集合地点,大概因为现在还是暑假期间,图书馆里只有几名国中生和高中生正在看书。当孃和须藤一踏进馆内,便马上引起周遭民众的注意,一头白色头发的须藤身穿黑色西装,和图书馆内的气氛非常格格不入,因此立刻成为注目的焦点。话虽如此,真琴会选在这里集合,应该是考虑到公共场所比隐密的地方还要安全吧?

  孃和须藤到达的几分钟后,真琴和彰便接着出现,没多久球和魁也抵达现场,六个人就这样找个最角落没人的位子纷纷就座。孃有意无意地看着坐在斜对面的彰,彰察觉到孃的视线,于是对她回以微笑。彰看来没有受伤,也让孃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妳有打听到消息吗?」

  或许因为起床不到两个小时,只见须藤有点不悦地向真琴问话,其实须藤似乎也是一个会有起床气的人。

  「很遗憾,我们这边没有掌握到情报。」

  说完后,真琴将视线转向魁。

  「不过,听说魁那边有点进展喔。」

  这大概就是真琴召集全员见面的真正原因吧?听到话题突然转向自己,魁不禁瞪圆双眼,于是她清清喉咙后对孃说道:

  「孃……妳还记得令尊找到的植物吗?」

  孃点头表示记得,魁也满意地点点头。

  「我把它寄放在朋友那边请他调查,昨天他联络我,听说已经查到一些有关那株植物的情报了。」

  「寄放在朋友那边?」

  只见须藤毫不客气地瞪着魁问道:

  「妳确定那家伙没问题吧?」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是栖羽亲的人怎么办吗?」

  魁语带不悦地如此反问。以魁的立场来看,听到自己的朋友被怀疑当然很不是滋味,须藤则是躺靠在椅背上,以藐视的眼神看着魁。

  「现在情况不太一样,我总要谨慎一点吧。」

  须藤也不甘示弱地回答,孃很担心他们会不会开始吵架,此时则是由走进图书馆后便保持沉默的球开口说话:

  「我明白你的考虑,但是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我们也只能选择相信那个人了吧?」

  「我也是这么认为。」

  听到真琴表示赞同,须藤也无法继续执意反对,于是魁继续说明:

  「能得到大家的认同是很好啦,问题在那家伙的要求……」

  魁再度将视线转向孃,孃则是对魁难以启齿的神情感到百思不解。

  「说是我的朋友,其实我和他也没那么熟。我答应会给他一笔报酬,在把报酬付清之前,他是不会告诉我结果的。」

  「……妳到底想说什么?」

  须藤以一副按捺不住的样子发出质问,魁对他的问题视若无睹,只是将视线停在孃身上,然后突然双手合十做出央求的手势。

  「孃,不好意思,可以麻烦妳陪我过去吗?」

  「我?」

  「因为那家伙是个恋童癖,所以我就说会介绍一个女高中生给他认识啦……」

  「介、介绍?」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事情发展,孃不由得挺直身体,须藤则是错愕地差点跟着椅子往后倒。他勉强保持乎衡,向前探出身体逼近魁。

  「妳……那家伙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这个嘛……总之,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有前科,所以应该还好吧?我觉得这种怪胎大概不会和栖羽亲扯上关系。」

  「这倒也是啦……」

  对身经百战的须藤来说,他似乎无法认同魁这种欠缺危机意识的言行,球在一旁听到两人的对话,便不禁露出苦笑。

  「所以我就说嘛,说出这种事让大家知道,本来相信也会变成不相信啰。」

  「可是,他真的就是这种人嘛!」

  魁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并且把脸撇向一边,看到魁如此直接地表现出自己的情感,顿时让孃放松地露出微笑。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没关系的。」

  孃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转向彰,只见彰毫无兴趣地挽着双手低着头。

  「真的吗?真是太好啦!除了妳,我还真的没有是女高中生的朋友呢!」

  魁由衷地露出笑容,立刻站起身对孃说道:

  「那我们出发吧!」

  「现、现在吗?」

  「当然啰!打铁要趁热吧?」

  「好、好的……」

  在魁的催促下,孃赶紧跟着站起身。

  「如果有消息就打个电话通知我们,我们先暂时到别的地方等妳们联络。」

  孃对真琴的提醒点了点头,便拿起行李追向魁的身后。

  「孃!」

  这时彰突然叫住孃,于是孃回过头,发现彰已经起身走到身边了。

  「我帮妳保管行李,拿着它到处跑来跑去应该会很累吧?」

  「嗯……谢谢。」

  行李虽然不是很重,毕竟里面塞满一个礼拜的换洗衣物,说起来也颇有份量的,而且以那个包包的大小,拿着它到处奔波的确很麻烦,于是孃将行李递给彰,彰则是带着微笑看着她。

  「小心点,有事就打手机找我。」

  接过行李时,彰的指尖也轻轻地拂过孃的手,其实孃希望和彰一直待在这里,但现在并不是耍任性的时候,正如魁所说,能够越快得知那个植物的情报越好。

  「谢谢。」

  孃又再次向彰道谢,努力甩开依依不舍的心情并掉头离开,赶紧追赶停下脚步等她的魁。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孃这么询问。

  「栖羽大学。」

  魁则是如此回答。

  「药剂系的校区刚好就在这个镇上。」

  当孃和魁走出图书馆时,发现夏日艳阳的阳光比晨间来得更为强烈。

  现在正值夏季,可是就算天气闷热,孃仍然穿着长袖服装,因为不这么做就无法掩盖手腕上的伤痕。这两个礼拜的匆忙生活让孃根本没有闲暇时间割腕,不过昔日的伤痕依然存在,孃仍然不想让别人看到那些伤痕。

  再加上孃本来就不太喜欢穿太少,从开始割腕前就是如此,因为一到夏天,便利商店、咖啡店或是百货公司等等都会将冷气开得很强,如果只穿着单薄的短袖衣物,即使在室内也会冷得发抖。

  「孃,妳不会热吗?」

  魁准备拦辆出租车,一边站在人行道边看着车流,一面不经意地这么问孃。魁穿着无袖衬衫,只见丰满的胸部把衣服紧紧撑开,有时甚至还可以窥见里面的内衣。

  「嗯……不会啦。」

  尽管孃这么说着,在炽热的阳光底下站了一会儿后,皮肤仍然不停冒出汗水。由于迟迟不见出租车的踪影,于是孃走到离魁有段距离的行道树下,虽然并不会非常凉快,但至少比被太阳曝晒舒服得多。孃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这一带有不少看起来像学生的人,不知道到底是高中生还是大学生,不过这附近有大学校园,因此孃认为他们很有可能是大学生,毕竟这附近并没有著名的观光胜地,所以他们不太可能是观光客。

  这时孃发现魁已经招到出租车,于是立刻跑到魁的身边准备上车,果然不出所料,车内的冷气开得很强,甚至让孃觉得有几分寒意。孃有点在意魁是否会冷而看着她,不过并没有看到魁做出任何反应。

  「我们要到栖羽大学的武居校区。」

  司机则是点点头并开动车子。就在这时,孃忽然想起自己见到魁的朋友后,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才好。

  「那个……魁小姐?」

  「嗯?」

  「到那边我要做什么呢?」

  「哎呀,别担心,不用特地做什么。只要我介绍妳给他认识,然后打个招呼,他应该会问手机号码之类的事,妳只要回答没有手机就好啰!」

  「喔……」

  虽然孃有点半信半疑,不过她也只能相信魁说的话。

  大约经过十五分钟后,车子便抵达栖羽大学的武居校区前面了。

  越过旁边种有青翠苍郁树木的气派正门,只见校园里有数名学生,就算是暑假期间,他们似乎还是有事得来学校。

  「我应该很显眼吧……」

  魁看看周遭便这么嘟囔,魁穿着一身过度华丽亮眼的服装,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学生。

  「应该还好……」

  不过,孃觉得不应该明显道破而如此响应,魁似乎也察觉孃的想法,于是露出苦笑自嘲道:

  「反正有妳在身边,我应该就像到大学参观的女高中生的监护人吧?」

  一听到魁的话,孃再度转头观看周围的学生们,然后将视线停留在自己的影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夏天的缘故,影子看来比本人还要娇小,看起来就像个孩童似地。孃知道这并不代表自己很像小孩子,但是和身旁的魁还有其它学生相比,自己的确带有几分稚气。

  「孃,妳怎么啦?」

  魁走在前面,转头看着呆呆站在原地的孃,孃这才回过神继续前进。魁熟悉地走进校园深处,眼前有三幢并排的白色建筑物,魁走进中间那栋,并且在入口旁的电梯前停下脚步。她按下朝上的按钮,电梯门随即自动打开。

  在孃的观念中,学校应该是个没有电梯这种现代化设备的地方,她一边想着真正的大学原来就是这样,一边跟着魁踏进电梯。魁轻轻按压六楼的按钮,电梯便立刻往上爬升。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孃盯着头顶的楼层显示灯如此提问,而魁也盯着同样的地方。

  「妳是说等一下要见面的家伙吗?」

  「嗯。」

  魁沉思片刻后,便看起来有些愤恨地简短回答:

  「我以前和他交往过。」

  电梯也在此时到达六楼,于是魁一个箭步走出电梯,孃则是紧追在她的身后。

  魁的高跟鞋踩在铺有亚麻油地毡的地板上,随着动作发出喀喀喀的声响。听到这阵脚步声,孃总觉得魁有点心烦意乱,或许她不想谈到有关这个男人的任何话题,就像询问须藤那时一样,孃感觉到一股沉重的气氛,并且在内心咒骂自己为什么讲话不经大脑。

  魁在六楼最深处的房间停下脚步,只见乳白色的房门上有个写有「神崎」二字的门牌。魁轻轻地敲了敲门,不久后,里面传出一道「请进」的男性声音,于是魁叹了一口气,接着打开门进房。

  这个房间有种非常奇特的气氛。

  就在打开门的瞬间,热风立刻迎面而来,跟着魁快步地走进房间后,便发现周遭的空气闷热不已。这股闷热感应该和季节无关,从肌肤感受到的湿度就能发现,里面是刻意用空调营造出的人为环境,房间内简直就像是一座温室。

  房间内的摆设也相当与众不同,里面随处栽种茂盛生长的植物,几乎会让人联想到热带丛林。其中有很多品种是平常不易见到的植物,甚至有只在百科图鉴中见过的食虫植物。

  「我觉得妳也差不多该到啰。」

  只见房间的主人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如此说道,他大概就是姓神崎吧?他的脸颊泛出浅浅的笑容,头发半长不短,看起来并没有时常整理,鼻头挂着一副廉价的银框眼镜,身穿的白袍还有点肮脏,而白袍底下的衬衫充满皱折,这副寒酸的模样和孃当初的想象差了十万八千里。然而,他的脸孔却有如差丽的艺术品般俊美,和他的打扮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妳们就坐在那边吧。」

  神崎指着房间内凌乱不堪的纸箱这么说道,魁则是摇头拒绝。

  「抱歉,我们打算事情问完就离开。」

  「为什么?」

  只见神崎歪着头询问,同时瞄了孃一眼,那道眼神也让孃有种背脊发凉的不快感,和小时候在深山里撞见蛇的感觉差不多。就像是细胞基因发出的讯息似地,孃的本能正源源不绝地冒出此种不悦感。

  「不是要把她介绍给我认识吗?那应该不是几分钟就能解决的事吧?」

  「既然你会这么觉得,好歹要准备几张椅子吧?还有,这里这么闷热,能不能想办法弄凉快一点?」

  「抱歉,这就没办法了。」

  神崎立刻拒绝魁的要求,并且指着身旁一株淡粉红色的花卉。

  「这样会让孩子们枯萎的呢。」

  魁则是面露厌烦地叹了一口气。

  「随便啦!赶快把结果告诉我就好!」

  「妳还是这么急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就是没办法像你那么悠哉地过日子。」

  只见神崎露出苦笑,并且从椅子上起身。他走到一旁的金属柜子前,从里面取出某个档案夹并扔给魁。魁接住档案夹,随即瞪了神崎一眼,便打开手中的档案夹观看。孃越过魁的肩膀一起看着那份资料,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说明文,还贴有几张照片。

  「以结论来说,那种植物应该属于兰科,但是我没办法告诉妳确切的名字。」

  「什么意思?」

  一听到魁的问题,神崎又坐回刚刚那张附轮子的座椅上。他用脚轻轻地蹬着地面,像个稚气的孩童般转了一圈。

  「因为它是新品种,至少在我的认知与植物图鉴里都没有这种植物。」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就应该没错吧。」

  只见魁一边翻阅着资料,一边喃喃地说着。从魁的话多少能够判断,神崎对植物应该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而这间宛如温室般的研究室也能证实这点。不过,孃不清楚他对植物的丰富知识是否出自工作的需要。

  「它属于附生兰……也就是说,它是附着在树上或岩石表面的植物,很多兰科植物都有附生的习性,而且从根部的形状来看应该没错。」

  「既然是新品种,那你没办法知道它的原产地吗?」

  「多少可以猜到。」

  神崎说完后,便转过头从抽屉内取出某样东西丢给孃,这个东西正是孃交给魁,然后魁请神崎调查的植物,以薄薄塑料袋包覆的植物已经变成黄色,怎么看都已经枯萎凋谢了。

  「怎……你怎么把它弄死了!」

  魁恶狠狠地瞪着神崎,神崎却只是不以为意地露出微笑。

  「大部分的兰科植物都属于热带植物喔。」

  语毕,神崎便面露爱怜地摸着那盆粉红色的花。

  「这孩子也是兰科植物,它的名字叫做芭菲尔鞋兰。很可爱吧?」

  「我对这没有兴趣……」

  此时,神崎比出手势阻止魁继续说下去。

  「不管从湿度或温度来说,这个房间都算是热带植物的最佳生长环境,但是不管我怎么试,妳带来的孩子都没办法在这里生活。」

  「你的意思是……」

  魁低声问道,并将视线转向孃捧在手中的植物。

  「它没办法在热带生长……我猜必须栽种在凉爽的地区。」

  「……凉爽的地区?」

  「譬如说,栖羽市就是个很适合它生长的地方。」

  听到神崎的推测,孃也低头望向自己手中的植物。孃记得在课堂曾听老师讲过,和其它地方相比,栖羽市周遭的山谷地区终年凉爽、湿度又低,在热带无法生存的植物确实有可能在栖羽地区存活,栖羽这带的山区甚至有只能在当地见到的特别植物。

  「你没有更具体一点的情报吗?例如到底在哪里才能种之类的,你好歹是个植物狂吧!」

  魁以充满责备的口气这么一说,神崎立刻收起满脸笑容,并且略为恼怒地皱起眉头。

  「妳也知道,我只是个区区外行人,这种事妳应该去请教学者。」

  「说的也是啦……」

  魁稍微过目神崎交给她的资料。她看到其中一张照片,便不由自主地扬起半边眉毛。

  「这是那个植物纤维的放大照片吗?」

  魁指着照片如此问道,那张照片就像生物课本常见的显微镜图片,照片里有许多细小的白色纤维状物体。

  「没错,和妳给我的那张照片几乎是一模一样,它们是同种纤维的机率非常高。」

  「原来如此……」

  孃从未听说魁曾经拿照片请神崎调查的事,但是孃大概能够猜到,那张照片应该就是伪装成辞典的pulp取样。只要综合目前的所有线索,一切事件就可以串联起来了。父亲正在调查某件事,然后留给孃某种植物后便行踪不明,事后得知他被栖羽亲囚禁在某处。依此推论,这个植物一定与栖羽亲所研发的pulp有关。

  「谢谢你的帮忙。」

  此时魁收起数据,并且将数据夹挟在腋下。

  「别客气,我也很高兴帮上妳的忙。」

  神崎依旧泛着浅浅的微笑低声说道,不过连初次见面的孃,都能明显感受到他只是在说表面话而已。

  「如果妳能稍微离开一下,让我和那个女生单独聊聊,我会更感激不尽喔。」

  魁只好面露难色地拍了拍孃的肩膀。

  「我会遵守约定。可是,如果你对她做出奇怪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虽然神崎点头同意,但是连这个动作都像是敷衍了事,也让孃对神崎这个男人再度产生本能上的不快感,而魁则是继续说道:

  「还有一件事。你应该有些朋友是植物学家吧?可以帮我向他们问看看,那个植物可能种在哪些区域吗?」

  「我在栖羽植物中心有认识的人,我不太清楚妳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过我会问看看。」

  「你好像答应过不会多问我的事吧?」

  魁目带凶光地瞪着神崎,神崎则是淘气地耸了耸肩。

  「我没别的意思,就算是我说错话吧。」

  「最好是这样……」

  魁嘟囔说道,便将手中的植物丢给神崎。

  「这暂时还是先交给你,有实际东西也比较好问吧?」

  「感恩。」

  见到神崎露出微笑,魁叹了一口气,并且对孃悄声说道:

  「我在外面等妳,如果他想要对妳动手动脚,记得赶快叫我进来喔.」

  魁说完后便走出房间,神崎则是静静地目送魁离开,随后将目光转向孃。

  「总算能跟妳单独相处啰。」

  看到孃满怀戒心保持距离的样子,神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别这么害怕,我只是想跟妳聊聊天,不会对妳做出奇怪的事,因为做这行的根本没机会和女高中生说话嘛。」

  神崎说完后,便起身从暗处拿出折迭式的椅子。

  「请坐。」

  插图023

  刚刚神崎要魁随便找个纸箱坐,现在却特地搬出一张椅子给孃,看来神崎对魁没什么好感,魁和神崎的关系似乎远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孃只好听从神崎的指示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此时神崎也坐回原来的椅子上,并且悠闲地盘起脚。

  房间内的温度高得令人难受,身体光是坐着不动也会渗出汗滴。孃很想把外套脱掉,但是她并不想让神崎看到满是伤痕的手腕。

  「妳叫什么名字?」

  「须贺泽孃。」

  「嗯,真是个好名字。」

  虽然神崎这么说,不过似乎对孃的名字不太感兴趣,反倒是他那紧紧盯着孃的眼神,让孃有种想要逃出房间的冲动。

  「我叫神崎紫苑……听起来很像女孩子的名字吧?」

  「……别人也常常说我的名字很像男生。」

  孃总算找到话题可以与他聊天,神崎则是对她投以微笑。

  「嗯,这么说来还真的有点像。」

  「那个……神崎先生,您和魁小姐是什么关系呢?」

  孃对神崎的答案没多大兴趣,但若不找些话题,她很担心神崎会向她扑过来,所以沉默寡言的孃只好努力地寻找话题,神崎则是皱起眉头回答:

  「我们只是读同一间大学而已。」

  「可是……魁小姐说你们以前是男女朋友。」

  「嗯……我们只交往一阵子,没多久就分手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像妳这种年轻女生喔。」

  神崎毫不避讳地说出这些话,看来他说的应该是真心话,神崎一边抚摸旁边那朵名字很难念的兰花,一边望向远方说道:

  「我只对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和年轻女生有兴趣……不管是花还是女性,都是如此短暂无常,花朵瞬间就会凋谢,女生们也会很快地失去青春,而在转眼间变成女人。就是因为稍纵即逝,才会显得更加美丽珍贵。」

  孃只能静静地听着这番话,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断眼前这名姓神崎的男人,或许他的个性并不像第一印象般那么糟糕,但无论如何,孃的心中还是有股莫名的厌恶感,她现在仍然很想夺门而出。

  「妳有男朋友吗?」

  神崎出乎意料地问出这个问题,孃的脑海里立刻出浮现彰的表情,不过孃不知道彰是否将她定位为女朋友,于是孃摇摇头表示没有。

  「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也对,妳这个年纪有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

  神崎目不转睛地盯着孃,孃只好不好意思地将视线转向别处。汗水从额头沿着脸颊渐渐滴落,可是手帕放在交给彰的行李箱里,于是她只好用手掌将汗水擦掉。

  「很热吧?抱歉喔……我不能让房间的温度降低,不然我可爱的孩子们会枯死的。」

  「啊……没关系的……」

  孃告诉神崎不用在意,神崎依然怜爱地抚摸兰花,甚至情不自禁地将脸靠近兰花一赏芳香。

  「香味也是我爱上它们的理由之一。妳要不要闻闻看?」

  神崎转过头如此询问。说真的,孃完全没有兴趣。虽然她并不会特别讨厌花,却也没有喜欢到会想特地起身欣赏兰花香,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断然拒绝神崎会有点尴尬。神崎提供情报的交换条件之一就是与孃聊聊天,如果对神崎表现得太过冷淡,恐怕会让魁很难办事,于是孃决定站起身走到神崎旁边。

  神崎也跟着起身并对孃微微一笑,示意孃闻闻看那朵粉红色兰花的香味,孃则是将脸凑近那朵兰花试着闻闻看。在清新的青草味中,还有一种类似水果的芳香,不愧是生长于热带的植物,让孃不禁联想到带有南国风情的热带水果。

  「妳的身体一直在冒汗呢。」

  听到神崎的低语,孃赶紧转过头察看状况,结果发现神崎的脸几乎快要贴到自己的身体上了。孃慌张地往后倒退几步,连忙拉开和神崎之间的距离,只见神崎依旧挂着满脸笑容,丝毫没有道歉之意。

  「我只是想闻闻妳的味道,如果吓到妳的话,我先向妳道歉。」

  孃伸手按住脖颈的部位,发现汗水已经布满整个颈项了。

  「其实我很喜欢年轻女生的体味。」

  神崎望着窗外景色如此说着,从窗外照进室内的强烈阳光也让神崎瞇起眼睛。光看他的五官,其实他的长相非常端整清秀,所说的话却尽是些奇特异常的内容,这也让孃感到相当困惑。

  「我不会对妳乱来的,可以再让我闻闻妳身上的味道吗?」

  其实孃可以拒绝神崎的要求,没有任何理由非得让他接近自己的身体,然而孃还是选择点头答应神崎的要求,因为孃想起了彰的心理疾病。在孃的心中,对鲜血有特殊癖好的彰和眼前的神崎在某些地方很像,或许在他人眼里都是异常的癖好,却让孃莫名地产生怜爱的感觉。

  「谢谢。」

  神崎对孃回以微笑,此时他的笑容不再有先前那种刻薄的感觉,而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这也是孃初次看到他流露的真情。

  神崎的脸近得几乎快要碰到孃的脖颈,一阵令人背脊发凉的思心感立刻涌上心头。她渐渐觉得神崎和彰的行为还是有所不同,但事到如今也来不及拒绝了,只见神崎发出几次轻微的嗅声闻着孃。

  「啊……」

  甚至还会发出欢愉的低吟声。孃闭起双眼,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想彰的脸孔,希望这段精神上的折磨能尽早结束。

  「我闻得出来……妳的月经快来啰……」

  听到神崎的嗫嚅时,孃不禁气得牙痒痒的,神崎说的确实没错,再过几天就是孃的生理期。但是,神崎竟然露骨地说出这种隐私的事,让孃顿时又羞又气。

  就在此时,神崎突然伸手触摸孃的手,孃连忙想将手抽开,神崎却早一步紧紧地抓着孃的手臂。

  「呀……!」

  孃不由得惊叫出声,并且狠狠地瞪着神崎,神崎则是不改陶醉的神情凝视着孃。

  「不好意思,我可能没办法遵守约定了。」

  神崎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孃的手压到后方的墙壁上。他的呼吸变得非常急促,孃下意识地用没被压住的左手挥出一拳,神崎的眼镜被打落地面,手却仍然按住孃不放。

  「好痛喔……」

  神崎对孃出声抱怨,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将孃完全压住,身体的姿势让孃无法将力量集中于拳头,孃也暗自后悔自己不够冷静,亏须藤还陪着她在夜晚的街道练习打斗技巧,如今却忘得一干二净,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更应该将那些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我要叫人了……」

  孃如此警告神崎,神崎却恢复先前的微笑表情看着孃。

  「我不会在意的,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一听到神崎斩钉截铁地回答,孃立刻准备放声求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孃突然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她心想走进来的人一定是魁,于是暂且闭起嘴巴并看往门的方向。

  不过,开门的人并不是魁,而是一名不认识的年轻男子,看来应该是个学生。这名年轻男子有一身白皙的肌肤、淡淡的棕色头发、微微往上吊的细长眼眸,脸颊还带着和神崎不同神韵的微笑。

  「嗯?打扰到两位啦?」

  学生的话让神崎不禁叹了一口气,并且松开抓住孃的手。

  「……你连敲个门都不会吗?」

  神崎似乎已经恢复冷静,孃则是趁机逃离神崎身边并低头告别。

  「那……我先告辞了。」

  「啊……嗯……代我向敷岛问好。」

  于是,孃走过站在原地不动的学生旁边,步出神崎的研究室。

  孃一边在心中暗自庆幸总算得救,一边将手探进口袋寻找手机,随后在走廊上打电话与魁联络。就在等魁接电话的同时,她望向研究室的入口,发现刚刚的学生正伫立在门口盯着孃,于是孃不自觉地对他点个头,年轻人则是露出苦笑走进房间,魁也在此时接起电话。

  大学的餐厅内非常空旷冷清,几乎没有学生在里面用餐。

  考虑到学校正在放暑假,这也是很正常的景象。魁提议既然都来到大学,那就吃个饭再回去,孃本来还担心学校餐厅在暑假期间可能会歇业,不过为了学校职员和某些来校暑修的学生,餐厅似乎仍然在特定时间内维持营业。魁在角落的贩卖机买了两张套餐餐券,接着将餐券递给柜台后方的中年男子,外表有点可怕的中年男子没有说话,便动作利落地将热汤倒进碗内并放在托盘上,托盘上早已摆好其它菜色,应该是店家为了应付人潮拥挤时的做法吧?但在没有多少客人的此时,看起来反而有点像店家混水摸鱼。

  在中央的大餐桌就座后,魁双手合十并开始享用午餐,孃则是喝了几口水。可能是神崎的研究室里面温度过高,又或者是遭神崎袭击所致,孃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他没对妳怎么样吧?」

  魁夹起光凭外观无法辨识食材的油炸料理,满脸关心地询问孃。

  「……我还好。」

  孃则是笑着这么回答。她不想让魁担无谓的心,反正以后应该不会再见到神崎,而且最后她也算是全身而退,只要她不说出去,这件事就当做结束了。

  话说回来,光想到那个学生如果没有走进来,孃就有种背脊冒出冷汗的感觉,虽然不知道那个学生是谁,孃还是打从心底感谢他。

  「怎么啦?」

  听到魁歪着头如此询问,孃摇摇头表示没事并开始吃饭。在用餐的时候,孃不时窥探四周,深怕神崎会突然出现在面前,如果可以的话,孃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了。

  两个人顺利地用完午餐后,魁走到旁边的茶水桶倒杯茶给自己和孃,只见她一边啜饮热茶,一边转头扫视餐厅。

  「啊~~好怀念的感觉喔!让我好想再当一次学生呢!」

  就在魁带着微笑如此自言白语的同时,孃的内心突然冒出某种奇妙的感觉,今天她和魁一起行动时,这种感觉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以他们目前面临的情况来说,魁的表现未免太过轻松悠闲,虽然魁从以前就是这种个性,但是和之前相处两个礼拜的须藤相比,魁的轻松态度的确有点不太对劲。

  「那个……」

  孃用双手捧起塑料制的茶杯,鼓起勇气开口问魁:

  「魁小姐,妳不会害怕吗?」

  魁则是疑惑地看着孃。

  「怕什么?」

  「这个嘛……」

  「妳是指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吗?」

  孃点点头,于是魁将茶水一饮而尽,并且把茶杯放回桌面。

  「说完全不怕是骗人的,可是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豁出去啰。」

  「是喔……」

  「反正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我觉得还不如干脆乐在其中。我的想法会不会很奇怪?」

  「不会啦……」

  话虽如此,孃仍然无法理解魁描述的感觉。这种情况要怎么乐在其中呢?搞不好明天就会被杀死,而且魁也曾经亲口透露出内心的恐惧。

  「我想过自己要更认真地面对这件事,也想象过最糟的状况,可是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吧?既然对方都把追杀我们当成游戏,那我们不如也跟着一起玩。」

  孃始终保持沉默,只是紧紧地盯着魁,魁则是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嗯,不过这也是跟球学来的啦。」

  「球先生说过这种话?」

  「是啊,他说至少我们的气势不能输给对方。」

  孃和须藤共同行动时,魁都是和球在一起,他们好像在那段期间讨论过今后的发展。以两人的个性观察,也许的确会导出这种结论,如果换成孃与须藤,不论是孃的阴沉个性、还是须藤无法乐于其中的态度,最后可能只会产生负面的想法。总而言之,孃对魁和球的结论感到既佩服又傻眼,不过就算听魁讲得头头是道,孃仍然无法让自己如此开阔豁达。

  「差不多该走啰。」

  孃听到魁出声催促而准备起身离座时,有个人突然坐在旁边的空位上,孃望向旁边一看,就是刚才在神崎的研究室碰过面的年轻人。看到孃起身离开,他赶紧开口留人:

  「嗯?妳已经要走啦?亏偶还特地跑过来找妳咧!」

  孃先前并没有发现,这名年轻人讲话带有浓浓的关西腔。

  「……他是谁?」

  魁满脸诧异地看着年轻人,孃则是把在神崎研究室和他擦身而过的事告诉魁。

  「真是的,偶从刚刚就觉得妳很可爱,结果又在餐厅碰到妳,连旁边的大姊也是美女,一时兴奋就跑来坐在妳的旁边啰!」

  年轻人说完这些话,就将夹在腋下的背包放到桌上。关西腔本来就有种故作熟稔的感觉,而且他的态度很明显是刻意装熟,魁其实不太喜欢这种男性,于是她不悦地摆起脸色告诉年轻人: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还有事,有缘再见吧。」

  魁立刻拿起托盘起身准备离开,年轻人立即伸手拉住魁,连忙从背包内拿出一本类似记事本的东西。

  「不然这样啦!两位小姐可以把芳名告诉偶吗?电话号码不想讲也没关系。」

  男子将记事本递给魁,魁只好拿起记事本在年轻人要求的地方写字,看到魁的名字后,只见男子微微一笑。

  「村野美绪?真是个好名字。」

  魁大概是觉得年轻人很烦,才会故意写下假名的吧?孃一边佩服魁的灵敏反应,一边站起身准备离开,此时年轻人却将视线转向孃。

  「那妳呢?只要把名字告诉偶就好。」

  孃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男子追问,连忙在脑中搜寻几个可用的名字,可惜她无法像魁一样立刻反应过来。

  「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诉陌生人吗?」

  说完这句话后,年轻人突然转头看往魁。

  「妳也可以像这位大姊一样用假名啊!」

  一听到这句话,魁不禁惊讶地抖了一下,孃也停下捧起托盘的动作。既然会说出这件事,就代表他知道魁的来历。

  孃倒吞了一旦凉气,魁则是对年轻人保持高度警戒,并且以拿着托盘的姿势开口质问: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用的是假名?」

  年轻人听到魁的质问,便面露微笑地合起记事本,接着坐回椅子上。

  「这个嘛……先坐下来说吧,偶不喜欢站着讲话。」

  年轻人将记事本丢在一旁,目光左右来回地打量着孃和魁。他看起来并没有携带武器,孃暗自想着是否该趁现在逃离餐厅,但就年轻人和神崎彼此认识这点来看,他应该是学校的学生或教职员,应该不至于做出当场掏枪或是挥舞刀子的动作。孃改为窥探魁的表情,只见魁也露出苦涩的表情,似乎正在绞尽脑汁思索对策。

  「妳们不用想太多啦!两位请坐,讲讲话应该没关系吧?」

  年轻人仍然开朗地如此说着,孃却隐约感觉到他的眼神带有某种无法言喻的冷峻神色。乍看之下,他只是个瘦弱清秀的学生,却频频散发出莫名的危险气息,魁似乎也感觉到这股气氛,只见她乖乖地坐回原来的位置,孃只好也跟着坐下,年轻人则是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偶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偶姓李。」

  「李?」

  被魁这么一问,李只好带着苦笑解释:

  「就是李小龙的李,其实偶是外国留学生啦!」

  他的脸庞的确有些异国风调,但是听到他的流利日文,实在无法想象他是外国人,此时李把记事本收进背包内,并且面带笑容如此说道:

  「妳们不用客气,直接叫偶的姓就好。」

  只看他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他是否对孃和魁抱持敌意。

  「嗯……不过,须贺泽孃还有敷岛魁小姐,只有偶知道妳们的来历和身家背景,妳们应该也会觉得有点不公平吧?」

  他果然知道孃一行人的事情,他和栖羽亲毫无疑问地有某种程度的关联。但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此种人物,而且还是在偶然巧遇的情况下。

  「既然已经知道我们的身分,你还真敢开这个玩笑。」

  听到魁愤愤地这么抱怨,李立刻摆出充满歉意的神情,孃也在此时觉得他是个表情丰富的人。仔细想想,不管是彰、球或须藤,孃的身边都是表情不曾大幅改变的男性,此时孃突然想起元禄这个统率栖羽亲的男人,他也是表情丰富多变,刚见面时还误以为他是个淳朴善良的好人。

  「唉哟~~又没关系,开个小玩笑而已嘛……偶只是想看看妳们被人搭讪会有什么反应啦!」

  李满脸无辜地提出辩解,并且从背包内拿出几张照片,这些似乎是从远处偷拍的相片,被拍摄的对象正是孃和魁。

  「偶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妳们耶!」

  听到李毫无顾忌的解释,魁则是不耐烦地提出心中的疑问:

  「你要跟我们说什么?该不会想在这里直接开打吧?」

  「别开玩笑啰!偶好歹也是这里的学生。如果偶真的有那个意思,在说话之前就会直接动手啰!」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打算和我们快乐地聊天吗?」

  魁摆明是在揶揄李,李却爽快地点头表示赞成。

  「没错,偶就是打算这样。讲真的,偶对那个栖羽亲其实没啥兴趣耶!」

  「你……」

  一听到这个回答,魁顿时哑口无言,只见她惊讶地看着李,孃则是还在烦恼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应该要当场打倒李迅速离开现场呢?还是暂时乖乖地留在原地呢?就在此时,她想起须藤曾经说过的话,于是试着推测李的实力属于哪种程度,不过看到李从容自若的模样,她无法判断真正的实力,倒是眼中透出的冷酷眼神让孃印象深刻。孃觉得李是个危险人物,以前对付的小混混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与统率栖羽亲的元禄和赤羽……不,或许比他们更为危险。孃的直觉做出此种判断,于是她停止无谓的思考,决定现在静观其变比较妥当。

  「还是本人比较好看。」

  就在这个时候,李突然盯着孃的脸,并且没来由地冒出这句话,他的话听起来很像开玩笑,可是又有点太突兀了。

  「偶看到照片的时候就很中意妳喔!虽然旁边的大姐也很美啦,不过偶还是喜欢自己。」

  「自己?」

  魁觉得他的用词有点怪异,便反问李是什么意思。李瞬间皱了皱眉头,随后立刻发现问题而改口说道:

  「喔……刚刚那个就是指『妳』的意思,在大阪都是说成『自己』,其实数偶日文的人是个满口关西腔的大叔啦!」

  孃在电视节目曾经听过此种用法,由于身边并没有人这么说,因此怎么听都很不习惯。

  话说回来,李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有,他说对栖羽亲毫无兴趣,孃当然不会全盘接受,不过目前也无法判断他的行为到底有什么含意。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耐不住性子的孃对李提出疑问,李则是轻轻睁开凤眼看着孃。

  「目的……偶刚刚说过,只是想跟妳讲讲话嘛!难道男人不能和欣赏的女孩子聊天吗?这样很奇怪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被李滔滔不绝的辩解气势吓到,孃不由得缩起身子。他是认真地说出这些话的吗?

  「那我们可以继续聊了吗?还有其它问题吗?」

  「我说过我们有其它事要忙。」

  听到魁这么拒绝,李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无法形容的诡异笑容。

  「不然妳先回去吧,把她留在这里就好。」

  「什……」

  见到魁气得脸色大变,李不禁发出大笑。

  「哈哈哈~~歹势啦~~!冒犯到妳真是抱歉,不过偶说的是实话,诚实是偶唯一的优点喔!」

  孃只能盯着耍嘴皮子的李,她实在无从判断李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虽然魁气得牙痒痒地瞪着李,不过既然尚未确定李是何等人物,她当然不可能真的丢下孃拂袖而去。

  「唉,一直缠着妳好像也有点可怜。」

  李喃喃地说道,并且站了起来。

  「那偶们有缘再见吧!下次记得对偶温柔一点喔!」

  就在孃满腹狐疑地抬起头的时候,李冷不防地将脸凑近孃,还将孃的手压住,不让吃惊的她撑着餐桌起身,并且趁着她半起身的姿势,将自己的嘴唇抵住孃的唇瓣。

  「你……你在做什么!」

  魁高声地大喊,孃也用力地将李一把推开,李则是重心不稳地往后倒退数步。

  「妳的嘴唇很干,要记得好好保养喔!」

  孃赶紧用袖子擦拭自己的嘴唇,她的脑筋一片混乱,她很清楚自己和眼前的男人双唇相接。可是,对方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

  魁立刻跑到孃的身边抱住她的肩膀,孃则是一脸茫然地望着李,只见李从背包里取出护唇膏涂在嘴唇上。

  「妳要涂护唇膏吗?」

  李漾出一抹微笑,魁马上挡在他们两人之间说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偶不是说过了吗?偶很喜欢她,想要亲她或是发展出更深的关系也很正常吧?不过,如果妳也想要亲一个的话,偶也可以考虑看看啦!」

  「谁会对你这种小鬼有兴趣……」

  「说的也是,偶对大姊姊也没有兴趣,还好偶们的喜好一模一样。」

  李将护唇膏塞进背包,便拿起背包对魁和孃挥了挥手。

  「好啦!事情就是这样,后会有期啰!」

  孃和魁只能呆呆地目送李离开,完全无法得知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不论孃怎么用力擦拭嘴唇,仍然无法抹去李的嘴唇所残留的冰冷触感。

  走出校园后,两人打算拦辆出租车,于是来到车多的马路边准备叫车。魁没有说任何话,孃也沉默不语,她现在只想尽早看到彰。

  「这件事对彰保密应该比较好吧?」

  就在魁举起手、某辆出租车停在她们面前的时候,魁看着别处如此询问孃的意见。孃只是点点头并坐进车内,出租车内的冷气一样开得很强,甚至觉得有点寒冷。

  今天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在过去的人生中,孃并不是没有碰过倒霉的事,却从来不曾遇到像今天的怪事。

  孃开始回想一连串的事件,先是差点遭到神崎袭击,虽然被李所搭救,稍后却又被李强吻。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孃仍然摸不着头绪,李对她表达的爱慕之意都是真的吗?还是有其它意思呢?

  孃忍不住用手指抚摸自己的嘴唇,嘴唇的确如李所说有点干燥,而且还有李的嘴唇留下的感觉。孃顿时觉得心跳加速,自己应该是被李突如其来的行动吓到吧?嘴唇还不曾让彰以外的人碰过,孃只能说服自己,一定是这个原因才会让自己如此紧张。

  因为她不想承认,自己或许也对那个李姓男子有点兴趣。

  于是,孃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缓缓地合上双眼。

  魁将神崎提供的情报告诉众人后,六个人也对接下来的目标做出明确的结论:

  「我们要找出那个兰花的栽种地。」

  当然,没有人能保证那种兰花一定是种在栖羽市附近,但从它不属于热带植物的这点观察,在栖羽地区栽培的可能性很高。元禄拥有想要破坏整个国家的价值观,却依旧停留在这个远离国家中枢的地带,于是真琴大胆推测,原因或许就是他将兰花栽种于此地,其它人也表示赞同。假设这是事实,如果孃等人想要和元禄互相抗衡,就必须查出兰花的栽种地。那里很有可能是元禄等人的根据地,而且找出栽种地点也可以成为让己方更加有利的筹码。

  魁已经委托神崎帮忙寻找栽种地点的相关情报,她也将这件事告诉众人,不过孃等人并没有闲暇慢慢地等待神崎的消息,即使耐心等待,最后得到的结果也不见得会有所帮助,因此六个人得到一致的结论,决定先从现有的情报下手。

  「我们还是像之前一样分成两人一组行动吧,能种植大片相同植物的地方非常有限,先过滤出几个可能的地点,再来调查也会比较有效率。」

  众人立即老实地遵从真琴的提议,或许应该说,其实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可是,又要过着和彰各分东西的日子,这也让孃非常担心,自从发生被李强吻的事件,孃相当害怕和彰分开,虽然她对彰的思念与日俱增,和彰互相接触、两唇紧贴时的温热记忆却已逐渐模糊褪去了。

  「两人一组……要怎么分组?」

  须藤先提出疑问,只见真琴稍做考虑并瞄了孃一眼,便回问须藤:

  「罗丹,你觉得孃的程度现在怎么样?比以前进步很多吗?」

  「至少不会输给路边的小角色。」

  「嗯……那换成孃和彰一组吧,罗丹和我一组,魁还是和球一起行动。」

  这个提案让孃感到相当意外,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和须藤同组。

  「这样分组也比较不容易被怀疑吧?」

  真琴说完后,便对着孃微微一笑。

  「我又要跟小球球一组喔……」

  此时魁嘟着嘴抗议,球则是耸了耸肩回应:

  「我也不想一直和妳同组啊。」

  孃不禁露出微笑看着两人斗嘴的模样,她总算有种回到现实的感觉,自从与李发生一连串的事情后,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也总算平复。孃将视线转向魁,暗示她还没有说明李的事情,魁发现孃的眼神,于是开口说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家默默地倾听魁说话,就在魁说完的同时,彰立刻开口提出问题:

  「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听到彰说出这句话,孃不禁倒吸了一旦况气。

  「没怎么样。只是那家伙蛮诡异的,还说对栖羽亲没兴趣,我觉得事先提醒有这号人物会比较好。」

  魁向大家如此说明,此时孃发现自己无法掩饰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她很担心彰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尤其当她感觉到彰的眼神时,一股近似罪恶感的感觉便突然涌上心头,彰则是带着百思不解的表情看着孃。

  「看来和这件事有关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而且潜藏在各式各样的地方,请各位记得提高警觉,发生危险千万不要逞强,赶快联络其它人支持。」

  虽然真琴表面上对众人提出建议,其实是特别叮咛彰不要勉强,不愧是抚养彰多年的养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彰的逞强好胜。

  「我知道。」

  彰似乎也了解真琴的用意而出声响应,随后将视线转向别处,这也让孃松了一口气。

  「这个礼拜大家应该都没有时间休息,所以明天再决定从哪里开始调查,今天就先稍微休息吧。」

  真琴说完后,便与众人约定明天同一时间在这个图书馆集合。当众会一结束,球立即站起身说道:

  「我想回去看看咖啡厅,所以我先告辞啰,反正我不一定要跟某个人共同行动嘛。」

  听到球的发言,只见真琴露出有点无奈的笑容。

  「我知道你想独自行动的心情,但是我不鼓励你这么做。」

  「……可是,找个人陪我回去有点怪怪的,咖啡厅只是我个人的私事而已。」

  看到真琴还是不肯让步,球只好伤透脑筋地挽起双手。

  「那个……」

  就在这个时候,孃突然插嘴说道:

  「那我也一起去……这样可以吗?」

  孃知道自己并没办法让真琴放心,不过她也很在意咖啡厅的状况。那家店可说是所有事件的源头,就是因为孃偶然造访咖啡厅,才会认识球和魁,父亲失踪后甚至还在那家店打工赚取生活费。

  「那我也一起过去,这样总可以了吧?真琴小姐,妳应该也很在意小黑的状况吧?」

  听到彰提起小黑的名字,于是真琴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那么大家就一起回到市内吧?罗丹和魁同意吗?」

  由于须藤和魁始终默默地听着众人讨论,因此真琴先征求他们的意见,魁则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没关系,既然要去就顺便绕回家看看吧。」

  「罗丹,你呢?」

  真琴出声询问毫无反应的须藤,只见须藤意兴阑珊地抬头看着天花板。

  「我不奉陪,反正回去也没有事情可以做。」

  「是吗?你不想见见家人吗?」

  听到真琴的问题时,须藤不禁面露凶光地瞪着她。

  「我讲过最好别提我家的事。」

  「这应该不是需要隐瞒的事吧?」

  须藤恨恨地啧了一声,并且从椅子上站起身。

  「反正我就是不回去,我跟那些需要别人保护的少爷小姐们不一样,单独行动应该没啥问题吧?」

  听到这句话后,彰冷哼了一声,于是须藤转头瞪着他。

  「很好笑吗?」

  「没有啊。」

  「只是打赢我一次,最好别那么嚣张啊。」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用这么意气用事,刚刚真琴小姐不是说过,要我们别逞强吗?」

  「那你又怎样?你老是叫大姊头『真琴小姐』,难道这就不算逞强吗?」

  彰被反驳得无话可说,须藤的话也让真琴尴尬地垂下眼帘。孃曾经听魁说过,彰始终不肯称呼真琴一声妈妈,这也让真琴非常伤心。真琴或许在某次机会里和须藤提过这件事吧?

  「你最好别管我家的事。」

  彰喃喃地这么说道,须藤则是对他回以苦笑。

  「那你也别管我家的事,我就说到这边。」

  须藤撂下这句话便离席而去。

  「罗丹,我会再打电话提醒你明天集合的时间。」

  真琴对须藤的背影如此叮嘱,须藤只是挥了挥手表示响应,便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他家发生过很复杂的事情吗?」

  球看着真琴随口发问,也让孃想起昨晚须藤告诉她的事——须藤曾经亲手杀害父亲,母亲则是帮他顶罪而身陷牢狱。关于真琴刚刚提到的家人,孃猜想大概是指须藤的母亲吧?孃想要询问真琴,却有点犹豫是否应该说出这件事。

  「有机会再聊这件事。总之,我们先出发前往市内吧。」

  只见真琴站起身准备出发,还带着郁郁寡欢的表情,似乎对须藤说出彰不肯称呼母亲的事耿耿于怀,连彰也是挂着凝重的神情帮真琴提行李。

  孃悲伤地看着彰和真琴,他们在旁人眼中有如亲生母子,却有一道无形坚固的墙垣硬生生地将他们隔开,孃也对这件事感到相当辛酸。须藤指责彰正在逞强,孃认为他只说对一半,虽然孃不曾仔细过问彰和真琴之间的事,不过孃感受得到,真琴在彰的心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这份亲情甚至比血缘相连的家族还要强烈。不幸的是,没有血缘的事实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壁,将灰暗阴冷的悲伤黑影覆盖在两人的心中,就像人永远无法摆脱自己的影子般,那道黑影也纠缠着他们不放。当孃和父亲演变成拳脚相向的关系时,感受刚好与他们相反,无论那个男人如何对她拳打脚踢或恶言相向,他毕竟是血缘相连的亲生父亲,正因为孃对这种关系感到悲哀难过,才能深刻地体会彰与真琴的关系。就算法律规定他们是母子,即使在别人眼中是母子,彰和真琴终究还是流着不同的血液,即便彰相当清楚会伤害真琴,他仍然无法开口喊真琴一声妈。

  一行人就在此种近乎窒息的沉闷气氛中朝栖羽市区出发,途中魁故意表现得比平常更为活泼开朗,球则是一如往常地和魁斗嘴嬉闹,或许这也是他们为彰与真琴着想而刻意装出的举动吧?尽管如此,彰和真琴只是偶尔勉强露出笑容,却不曾向对方开口说话,孃只好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旁边,看着开往栖羽市区的电车缓缓向前行驶。坐在孃对面的少女正在和母亲撒娇,这幅幸福的家庭写照反而让孃更为忧郁,当心情一变得有些忧愁,孃便不经意地想起几个小时前见过面的李姓青年。

  接着,想起他那双散发出莫名危险气息的眼神。

  以及双唇紧密相接的触感,那种感觉犹如金属般冰冷,也让孃忍不住伸手抚摸自己的嘴唇。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孃身边的魁故意干咳几声,让孃惊慌失措地将于移开。彰似乎正在休息,只见他静静地挽着双手并低着头,真琴则是望着车外的景色。孃转头看向魁,魁只以看似有些落寞的微笑做为响应,就像在暗示孃赶快忘记那件事一样。孃轻轻点了点头,便转头看着背后逐渐接近栖羽市的窗外风景,也发现外面正在飘着毛毛细雨。

  到达市区后,众人一同来到球的咖啡店。本来预定抵达市区就各自行动,后来魁提议干脆一起行动,可以省去打电话集合的麻烦。她大概是顾虑到彰和真琴两个人的情况,如果让他们单独相处,显然两人还是会继续维持这股沉重的气氛吧。

  一走进球的店里,阵阵霉味立刻扑鼻而来。

  只闲置短短两个星期,屋子就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还是孃自己的心理作用呢?她也不明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总而言之,店里比以前看来更显寂寥,就像是一间废弃的空屋似地。

  「才过几天而已,屋子果然不能放着不管啊……」

  球用手指轻轻划过柜台的桌面,并且看着沾在指尖的尘埃。

  「反正以前也没什么客人上门嘛。」

  魁则是带着苦笑细声说道,球瞪了她一眼并打开冰箱,只见已经拔掉插头的冰箱内空无一物。

  「唉,倒也是啦……」

  球只能失落地喃喃自语,然后轻轻关起冰箱的门。

  「我之前就觉得这里不太可能遭小偷,看来真的没有人笨到会想要偷你的烂店。看够了吧?我们走啰!」

  在魁的催促下,孃等人便一同离开球的咖啡厅。

  和球的店一模一样,根本无法相信这个家只是无人居住两个星期而已,魁的家也是犹如鬼屋般一片死寂。

  在孃寄住过短暂时日的房间内,依然摆着那个木制衣柜,衣柜看起来比之前更为陈旧,柜子本身就是年代久远,现在看来更像骨董般老旧。还好魁的住家没有遭小偷闯空门,栖羽亲的人似乎也没有找上门,多少让孃感到有些欣慰。

  之后,一行人便前往彰和真琴的住所。比起球与魁的状况,由于真琴有固定请人代为打扫整理房间,所以家中还留有些许人类居住的气息。

  「我去泡个茶,你们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说完这句话后,真琴就径自走向厨房,球和魁面对面地在客厅沙发就座,彰则是直接走进真琴的房间。孃发现彰似乎想察看真琴养的猫是否安然无恙,于是尾随在彰的身后。

  就算是请人打扫,也不至于会让外人进出真琴的房间,再加上长时间拉起窗帘,房内显得死气沉沉,年迈的暹逻猫小黑仍然一如往常地躺在房间角落的床铺上。

  「小黑?」

  听到彰呼唤名字,小黑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细缝,却又随即闭起眼皮,尾巴还不停地左右晃动,看来牠的心情不太好。

  「还是老样子呢。」

  彰对孃的感想耸了耸肩。孃曾经听过小黑从以前就只听真琴的话,不论彰说什么,小黑大概都只觉得很刺耳吧?

  「真琴小姐回来啰,赶快出去让她看看吧。」

  彰一说完,对彰和孃爱理不理的小黑立刻开始窥探客厅的动静,不知道小黑到底是听得懂彰说的话,或是单纯地察觉客厅有人而想看看。总之,牠总算懒洋洋地从床铺上起身,然后从容地跳下床并走出房间,看来牠只把彰和孃当成障碍物看待。

  只见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回到客厅,孃也跟在彰的身后离开房间。

  来到客厅时,真琴正在准备红茶,于是彰走往真琴的方向打算帮忙,孃原本也想跟着帮忙,不过彰摇摇头婉拒,要她到客厅找个位子坐,孃只好听他的话走到魁旁边就座。

  小黑并没有直接走到真琴的脚边,而是在厨房的角落静待真琴泡完茶。孃一直看着小黑的动作,随后真琴和彰便将五人份的红茶端到桌上。

  「真抱歉,实在没办法帮大家准备点心。」

  真琴不好意思地向众人道歉,球则是微微一笑回答:

  「别这么说,只要能像这样悠哉休息,我们就要谢天谢地啰。」

  魁跟着点头表示赞同,五个人便开始闲话家常,任由时间点点滴滴地流逝。不知何时,小黑已经跑到真琴的大腿上睡觉,真琴则是用怜爱疼惜的动作抚摸牠。

  在那瞬间,孃突然有种回到平凡生活的错觉。

  说不定,一切都只是一场无聊的漫长白日梦、或者是个无法挣脱的恶梦,而先前只不过是回首梦里的场景罢了。眼前的景象如此安详,客厅里充满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不希望发生任何事件的气氛。此时孃看向彰,彰也注意到她的视线而以笑容响应。

  就在这个时候,小黑突然从真琴的大腿上站了起来。

  「什么事?你想回房间吗?」

  真琴用有如对恋人讲话般的口吻如此询问,小黑却突然跳到桌面上,还打翻她面前的茶杯。剩余的红茶随即溅出杯外,在洁白的桌巾上染出几块污渍,真琴立刻慌忙地起身说道:

  「小黑……你怎么了?」

  小黑对真琴龇牙咧嘴地摆出恫吓的姿势,真琴想要安抚而打算伸手抱起小黑,却被猫爪划了一下,真琴不禁痛得握住被抓的手并向后倒退。

  插图039

  「小黑。」

  彰出声喝斥,在场所有人都站起身看着小黑莫名其妙的举动。

  就在这个瞬间,靠近厨房的玻璃窗突然碎裂,小黑也发出类似惨叫的叫声并往后弹飞。

  孃一时之间还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状况。

  她将视线转向厨房的玻璃窗,只见碎裂的玻璃片散落在水槽四周,显然窗户是被来自外面的某种强烈力道击碎的。

  「快趴下!」

  孃仍然听不懂球的警告。为什么要趴下?到底是什么事?就在孃不断反复思考这些问题时,身旁的魁突然用力地将她的头往下按,把孃强制压倒在地。

  彰和真琴早已躲到桌底下,真琴的怀里还抱着小黑,这时孃才发现小黑正在流血。

  「那是……」

  孃指着小黑低声问道,彰则是愤恨地看往窗户的方向。

  「大概是被狙击受伤的。」

  「狙击……」

  思考一段时间后,孃总算理解这个与平凡生活无缘的字词所代表的意义,她在这时回过神,想起自己已经远离日常生活,也发现刚刚客厅的和平安详气氛让自己的判断力大幅降低,甚至连小黑中枪受伤都无法察觉。

  真琴难过地紧紧抱住小黑,牠似乎还有最后一口气,可是也已经气若游丝,这暗示年事已高的小黑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居然会被猫救了一命……」

  「怎么可能……一只猫怎么知道我们被人狙击的事?」

  听到球的喃喃自语,魁无法置信地提出反问,球则是面带沉痛地看着真琴与在她怀里的小黑。真琴用指尖轻轻抚着小黑的下巴,她的指尖有道鲜血的痕迹,孃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小黑受伤流的血,还是真琴被抓伤所流出的血。无论如何,那道鲜血仍然无情地代表悲伤的事实。

  「我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那只猫没有突然发狂,被枪击中的对象就是真琴小姐了。」

  刚刚小黑站在桌面上时,牠恰好和真琴面对面,而真琴的背后就是玻璃窗,那时真琴、小黑以及玻璃窗都位于同一条直线上,如果狙击的地点是窗外,那么目标理应是真琴,但是小黑突然用爪子划过真琴的手,因此让她从杀手算准的狙击在线倒退离开,结果却换成小黑代替真琴接下这颗子弹。事实诚如球所说,真琴的命是小黑救来的。孃不禁低垂双眼,思考整件事情的经过,她认为小黑或许并非毫无理由地发狂,而是凭着动物与生俱来的直觉感应到杀气。为了拯救真琴,牠才会故意弄翻茶杯,然后用爪子抓伤真琴,小黑无法用言语对真琴表达自己的意思,因此只能用这种动作提出警告。尽管无法实际证明,但是真琴确确实实因为小黑而捡回一命,这也是无法磨灭的事实。

  「小黑……你是为了保护我吧……」

  真琴将小黑抱在怀中,这么喃喃自语并抚摸牠的脸颊,小黑早已闭起双眼,似乎已经断气了。

  「谢谢你……」

  在几分钟前,真琴根本不曾想过心爱的小黑会如此惨死,只见她嘴唇发白,双手还不停地发抖,这也让孃的心中有种揪痛的感觉。

  「真琴小姐……我们得赶快离开,既然已经有人知道我们回来这里,我想应该还会有更多敌人袭击我们。」

  此时彰立刻提出建议。乍看之下,彰的行为非常冷酷无情,养母最心爱的猫牺牲自己的性命,彰却无动于衷。但只要仔细观察彰的表情,就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彰也是难过得血色尽失。尽管小黑一直不愿亲近彰,牠在彰的心目中仍然是相伴已久的家人,因此彰才会努力地不让自己沉溺于悲伤中。

  听到彰的劝告,真琴点了点头,便和孃等人一同以低姿势爬到门口,她仍然紧紧地抱着小黑,即使小黑已经断气,她还是舍不得丢下牠。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电俤,并且从十三楼直接降至一楼,孃很担心电梯会突然开门,然后有群人对他们发动攻击,或是拿枪对着他们扫射,但是走楼梯从十三楼到一楼又过于冒险,因此他们只能祈祷平安无事地抵达一楼。

  幸好孃的担心只是杞人忧天,电梯抵达一楼后,他们立刻从电梯内飞奔而出,并且站在一楼大厅观看四周动静,看来这附近应该没有埋伏,一行人便赶紧离开公寓大楼拦辆计程车。当真琴抱着猫尸体上车时,司机虽然明显地露出嫌恶的神情,却没有拒绝让他们搭乘。他们请司机开到栖羽中央公园,就近找片草地的角落处当做小黑的安息之地,即使身处遭人追杀的艰难困境,所有人都认为至少要为小黑尽一点微薄的心意,虽然孃不相信世上有神,她还是忍不住用沾满泥土的双手合十为小黑祷告。

  默哀结束而站起身后,只见真琴已经收起痛苦悲伤的神情,脸上换成一贯的冷静表情,彰也恢复成平常的表情了。

  「我们走吧。」

  在真琴的催促下,众人并肩往前迈进,这时魁的手机突然传出响声。

  「什么?你想干嘛啦?」

  刚才的狙击事件似乎让魁余悸犹存,能够明显听见她用粗鲁的门气响应对方,然后魁突然保持沉默,似乎正在听对方说的话,表情也变得越来越阴沉,还会不时偷瞄孃几眼。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说真的吧?」

  孃一边前进,一边感觉到心中的不安感逐渐加剧。很显然地,魁与对方的谈话内容和自己有关。

  「……孃。」

  魁将手机递给孃,看来自己的预感非常准确,于是孃接过手机贴在耳朵上。

  「你好。」

  听到孃的声音时,对方立刻做出响应:

  「嗨。」

  对方竟然是神崎。

  「有……有什么事吗?」

  「我希望能再见妳一面。」

  孃只能沉默以对,她反而有点佩服神崎,不但意图猥亵失败,居然还有脸打电话说出这种话。

  「可是,我不想再看到你。」

  孃明明白白说出内心的想法,话筒的另一端却传来神崎的苦笑声。

  「我懂妳的心情啦……但是,妳应该很想知道那个植物的情报吧?」

  听到神崎的试探语气,让孃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你的意思是……?」

  「妳只是敷岛临时找来应付场面的人,居然还会认真地听我的解释,所以我想妳应该很关心这件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故意问我想不想知道那个植物?」

  孃对神崎拐弯抹角的态度感到非常不耐烦,于是开门见山地提出质问。

  「妳们离开后没多久,我就立刻和朋友联络查到某些情报啰,所以我想把那些消息告诉妳。」

  即使在电话的另一端,神崎那张得意洋洋的笑容彷佛就在眼前似地,如果只是想把新到手的情报提供给孃,对孃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

  「那我该怎么做?」

  孃再次询问神崎。假设他真的只是想提供情报,大可直接告诉魁就好,根本不需要找魁聊个几句,还要魁把电话转给孃,可见他还是有其它意图,神崎则是轻轻地笑着回答:

  「我刚刚说过吧?我只是想再见见妳。」

  「只要我过去,你就会告诉我吗?」

  「没错……不过,妳不能带敷岛一起过来,我只想和妳单独说话。」

  孃突然觉得有股寒意流过背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她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在神崎的研究室所发生的事,便忍不住轻轻地摇着头。

  「我今天差点被你……」

  听到孃的低语后,神崎又再度发出笑声。

  「我当然还记得,所以妳不觉得这更值得当做交换条件吗?妳让我再见妳一面,我就把情报告诉妳。我先说清楚,我没有义务提供情报给妳,虽然是敷岛拜托我帮忙调查的,不过我还是有权利隐瞒或是提供假情报,希望妳别忘记这点喔。」

  孃用不让神崎听到的音量轻轻地啧了一声,并且转头看向旁边,只见魁满脸忧虑地看着她。事到如今,她认为还是该老实地把研究室里发生的一切告诉魁比较好,孃接着将目光转向彰,彰正在看着埋葬小黑的地方。光想到也应该让彰知道事实,孃的心情就变得有些低落。

  「……妳觉得怎么样?」

  神崎则是催促孃赶快做出决定。就算神崎不知道孃一行人的事,但应该已经多少察觉到一些端倪,所以他很清楚孃毫无选择的余地,纵使只有一点点,他们还是非常需要相关的情报。

  「好吧。」

  孃只能百般无奈地答应,并且从外套口袋中掏出手机,确认液晶屏幕显示的时间。现在是刚过下午三点,从市区到栖羽大学最少要花费二个小时。

  「下午五点我会到你的研究室拜访。」

  「……嗯,那我等妳过来喔。」

  神崎说完后便挂掉电话,孃则是将手机还给魁。

  「他说什么?」

  魁似乎已经隐约猜到孃和神崎的对话内容,只见她面带担心地看着孃,于是孃将自己和神崎说过的话全盘托出,包括神崎提出的要求、自己只好答应,还有先前差点遭神崎性侵的意外。

  「别去了啦!谁知道那个混帐会做出什么事,还是我自己过去吧!怎么样都要硬逼他说出来!」

  只见魁瞪大双眼如此说道,不过孃非常明白,神崎并不是个会轻易透露情报的人,更何况魁还曾经和神崎短暂交往过,她应该比孃更清楚这点。差点被神崎侵犯时,孃曾经试图抵抗,虽然那时慌了手脚,无法准确地做出有效的攻击,但毕竟先前曾经与须藤在夜晚的街道进行训练,孃并不认为自己的攻击如此脆弱,原因可能出自于神崎那近乎异常的执着,进而直接影响到肉体的强韧吧?

  最重要的是,以孃一行人的处境而言,引起骚动的确不甚妥当,这时候更应该尽量低调行事。

  孃的看法也让魁顿时哑口无言。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如果是魁小姐过去,神崎就有可能会逃走,所以还是我自己去就好,而且他说不定会偷偷观察我是不是自己一个人……」

  「不然,我跟妳去吧。」

  听到彰突然冒出这句话,孃不禁回头望向他,虽然彰的语调还算平稳,却感觉得到他有点恼怒。

  「既然那个男的认识魁小姐,球先生和真琴小姐看起来又不像学生,假如是我和孃分别走在校园里,对方应该就不会起疑了吧?只要我守在孃附近,一有问题就可以马上赶过去帮忙。」

  「说的也是……既然听到这些事,让孃一个人过去的确会令人有点不放心。」

  真琴接着附和彰的想法,她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模样,看来已经从痛失小黑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那么,就麻烦你们一起前往栖羽大学吧。虽然有点不甘愿,拿这个当借口骗孃见面的可能性很高,不过我们真的需要那个男人的情报……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彰,孃就拜托你照顾啰。」

  彰则是点点头,径自迈步准备离开,孃仍然满头雾水地看着彰,只见彰回过头催促孃:

  「快走吧,反正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于是孃对真琴点个头,便赶紧跟在彰的身后。

  如果是平常的话,彰总会不经意地留意孃,今天却自顾自地匆忙离开。孃认为他真的很生气,却不知道他在对谁生气。到底是对神崎还是对孃呢?

  当两人搭乘电车并肩坐在位子上时,彰总算开口询问:

  「妳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件事?」

  他看着别的地方如此低声说道,而孃则是紧紧地盯着彰。

  「你是说……神崎的事吗?」

  「不然还有其它事吗?」

  「因为我不想让大家担心……」

  听到孃的辩解,彰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像闹脾气似地把脸别开。

  「妳根本不用自己忍受这些委屈。」

  「可是……」

  「妳真的没有被怎样吗?你们两个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问完后就保持沉默等待孃的回答。彰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他的侧脸看起来是那么地脆弱。就在此时,孃总算察觉彰心中的愤怒以及害怕,他很担心孃是否真的与神崎发生亲密的关系。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孃这么回答,同时也感觉到自己有点心虚,因为她突然想起自己和李之间的事。她和神崎的确没有发生任何事,她很肯定自己的记忆无误,甚至可以对天发誓,但是和李呢?孃又下意识地轻抚自己的嘴唇,那股触感好像还依稀留在唇瓣上。彰的视线并没有看向孃,孃把手指离开嘴唇,试图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窗外不断流动的景色上,而两人间的对话也到此中断。

  孃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同一天连续踏进栖羽大学的校园两次,她和彰面对面地伫立于校门前。既然不晓得神崎是否躲在暗处偷偷观察两人,所以进入校园后就只能各走各的。

  「妳走前面,我会不着痕迹地跟在妳的后面。」

  孃对彰的提议点点头,便迈步走进校园内。只见夕阳将校园内的蓊郁林木染成一片橘红,孃回过头望向彰,发现他还站在校园外面看着孃,眼神似乎还有种责备的意思,孃只好将焦点转回前方,继续向着神崎的研究室前进。或许因为学生更为减少,此刻的校园看起来比白天更加冷清空旷。当孃走在校舍内的走廊上时,马靴底部发出硬物碰撞的叩叩声。孃开始在心中思考:光凭这个脚步声,神崎应该就会知道我快要抵达研究室了吧?

  抵达研究室前面时,大门不知为何微微敞开,不知道是他漫不经心,还是向孃表示欢迎之意呢?孃有点讶异地握住把于,并且突然停止将门推开的动作。

  曾经闻过的热带空气从门缝中流泻而出,一股异样的腥臭味也随着空气扑鼻而来,这不是植物散发的气味,孃记得早上并没有闻到这种味道。

  孃转头看向自己过来时的走道,并没有发现彰的踪影。孃无法判断他到底是尚未抵达,还是躲在别的地方观望事态,于是她心一横直接打开门,想要尽早了解这房间里究竟发生什么事。她很清楚这个似曾相识的味道,这一个月来已经闻过好几次了。

  结果,神崎似乎不在研究室里。

  那张神崎坐过的旋转椅凌乱地倒在地板上,旋转椅旁还有一滩红色的液体。没错,那绝对是血。

  孃不禁吞了一口口水,自己的预感果然猜得没错,由于空调设定的高温使室内相当闷热,血液的腥味也因此更加刺鼻。

  孃环视房间内的景象,倒在地上的椅子、办公桌以及摆在旁边的金属书架立刻映入眼帘,但是在这些家具无法完全遮掩的后方,还有某种物体直挺挺地露在外面。孃胆战心惊地慢慢靠近,发现那竟然是人的脚,她对脚上的长裤还有印象,和今天早上神崎穿的裤子一模一样。

  孃无法再靠近他,根本不用多加确认,眼前的血海早巳清楚地显示出神崎丧命的事实了。

  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即使孃的脑中非常混乱,她还是想起应该赶快联络彰,一转过身,眼前出现的人物突然让她吓得浑身僵硬。

  「嗯?妳也来啦?。」

  原来是李,只见他亲切地瞇起眼睛露出微笑,孃紧张得想要喊叫出声,却被李立刻用手掌按住嘴巴。

  「别叫,冷静一点,虽然神崎的尸体就在旁边,不过人不是偶杀的喔。如果是偶杀掉他,偶绝对不会傻傻留在现场,其实偶看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我现在把手拿开,妳千万别叫,懂吗?」

  李气定神闲地如此解释,孃也只好点头相信他。

  「还好妳很听话。」

  李则是带着微笑低声说道,同时放开孃张到一半的嘴巴。孃注视着李,只见他的脸上仍然漾着浅浅微笑,并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用手将浅色的头发往上拨。

  「真是要命,偶只是刚好有事想问才会过来找他的。」

  「……人真的不是你杀的?」

  「不要让偶解释第二遍嘛,如果想干掉那种整天躲在研究室里的大叔,偶根本不需要用到枪喔。」

  一听到李的话,孃赶紧转头察看,但是从她现在站的角度无法看到神崎的尸体全貌。

  「偶刚刚看过啦,眉间正中一枪。」

  在这种情况下,李应该不会说谎,于是孃重新转过身看着李。李依然笑容可掬,毫不客气地移动视线来回打量着孃。

  「那妳呢?为什么还会跑回来?该不会是对偶念念不忘吧?」

  说完后,李又耸耸肩补充说明:

  「如果是这样就好啰。」

  目睹尸体居然还能谈笑风生,可见李也是活在危险世界里的人物,孃只知道他可能与栖羽亲有某种关联,不过和那些为了赏金而攻击孃的混混相比,李的态度也在在显示出他的非凡气氛。

  企图追杀孃等人的街头混混只是单纯被pulp影响,甚至连栖羽亲都浑然不知,只会随着药性加强心中的疯狂和冲动,任凭本能的欲望追杀狩猎孃一行人。

  但是,李却截然不同。

  李丝毫没有显而易见的疯狂动作或是强烈的冲动。

  简单来说,李待在这个散发疯狂气息与尸臭味的空间里,就犹如油与水般泾渭分明。和带领栖羽亲的元禄与赤羽相比,他又是一个性质完全相异的物体。

  「你……到底是谁?」

  孃不禁开口这么询问,同时察觉自己对李怀有恐惧感,于是立刻用袖子擦了擦被李强吻过的嘴唇。与李第一次见面时根本没有发现,孃总算认清李带有异于常人的气息,也在此时有种浑身起满鸡皮疙瘩的感觉,李则是满脸困惑地歪头看着孃。

  「妳在说什么啊……偶只是从中国过来的善良留学生喔。」

  看到李往前靠近一步,孃赶紧往后倒退。

  「别怕嘛。」

  李再度往前逼近,孃跟着立刻后退,就在两个人进进退退时,孃突然脚边一滑,当她发现自己一脚踩在血海里的时候,身体已经重心不稳而快要倒进血泊里了。李立刻拉住孃的手,并且顺势将她从背后一把抱进怀里,孃手忙脚乱地想要逃离李的身边,肩膀却被李用力紧紧地抱住。

  「这样真是太棒啦,很少有机会能在命案现场搂搂抱抱喔。」

  孃拾起头,只见李面带微笑地将脸贴了过来,虽然李看起来身材瘦小,抱住孃的臂力却大得超乎想象。孃想尽办法想要推开李,却怎么样也无法如愿,就在孃忍不住别过脸的时候,李突然停下动作。孃再度转过头看着他,只见有个从背后延伸的冰冷刀刃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偶倒是没有发现啊。」

  听到李的喃喃自语,孃马上转头看向躲在李身后的人物。

  其实不用多做确认,孃还是知道那个人是谁。

  不过,她仍然不由自主地看着那个人的身影。

  「彰……」

  听到孃的呼唤,彰只是迅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立刻瞪着李。

  「不准动,一动就让你人头落地。」

  「不要误会啦,那个人不是偶杀的,还是看到偶们亲热才会翻脸的?偶可不想因为这种事被别人宰掉喔。」

  虽然李的语调依旧平静,但笑容已经消失无踪,彰将抵住颈后的日本刀稍微倾斜,威胁他不要轻举妄动。

  「闭嘴,把孃放开。」

  听到彰的警告,李只好缓缓地放松抱住孃的手,然后举起双手。

  「孃,过来这里。」

  孃点了点头,并且一边警戒着李,一边走往彰的身边。李照彰所说乖乖站在原地,眼神却固执地跟着孃移动。

  「突然来个坏事的家伙,真是太可惜啰,偶本来还想再亲妳一次的。」

  听到李的自言自语,彰的表情顿时略显动摇,只见李冷不防地蹲低身子,转身一脚把彰踢倒。这道出其不意的攻击让彰一屁股跌倒在地,李则是趁机掏出一把小口径的手枪对准彰。由于一切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事,所以孃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站在旁边看着两人。

  「你还太嫩啰。一点小事就能让你分心,这样有几条命都不够用喔。」

  李高高在上地俯视气得咬牙切齿的彰,不过他只是露出无奈的苦笑,随即放下手中的枪。孃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李,李则是转身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神崎。

  「总之先出去再说吧,被人看见就糟糕啰,而且偶有话要跟你们谈谈。」

  说完后,李马上走出神崎的研究室,彰将脸转向孃,孃立即对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搞不懂李的用意。孃伸手想要拉起跌坐在地上的彰,彰却视若无睹地自行起身,然后将短刀收回身后的刀鞘内。孃正要向彰解释自己和李之间的事,只见彰伸手作势阻止她。

  「从你们开始讲话没多久,我就已经躲在暗处偷听准备行动了。」

  「原来如此……」

  「他就是李吗?」

  孃点头表示肯定,彰则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个不顺眼的家伙……」

  彰一边喃喃说着,一边往前走出房间,正当孃跟着他准备走出研究室的门口时,她发现自己的马靴不慎沾到血,于是连忙将马靴在地板上擦掉血迹。这时,孃望着躺在地上的神崎尸体……正确来说应该是腿,因为从孃的位置只能看到脚的部分。神崎为什么会被杀?是谁下的毒手?假设凶手不是李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了。

  先是接到神崎通知获得新线索,如果李所言属实,神崎应该是没隔多久就被人枪杀身亡了。

  孃想起先前在彰的家遭人狙击的意外。难道有杀手正在跟踪他们吗?跟踪他们的人知道神崎正准备提供情报,因此为了封口而决定杀人灭口,这种事的确有可能发生。

  「我们走吧。」

  彰在门口催促孃,于是孃赶紧跟着彰离开房间。为了预防万一,孃在临走前用手帕将门把擦拭干净,这是孃从三流连续剧和电影学来的,虽然不知道这些老套的动作是否有好处,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还好。

  李待在走廊前方距离数公尺远的地方,幸好周遭没有任何目击者,一看到他们两个人,李默默竖起大姆指比往背后,垂葸要孃和彰跟着他,三人随即快步离开现场。

  李带领孃和彰到达校园的某处,并且找张长凳坐下。他同样用手势请孃和彰一同就座,但是两人都回绝他的好意,李只好耸了耸肩并看着孃和彰。

  「唉,你们对我有戒心也很正常啦……」

  李如此喃喃自语后,将两手交叉放在大腿上,以有些严肃的模样说道:

  「十之八九是栖羽亲的家伙杀掉神崎的,那个大叔正在调查某样东西吧?看来一定是被发现了。」

  孃仍然保持沉默。在无法掌握李的用意之前,孃认为现在不能随便透露消息让他知道。

  「你能证明人不是你杀的吗?」

  被彰这么一问,李则是嗤之以鼻地回答:

  「你只能相信偶了。偶先说清楚,偶跟栖羽亲绝对不是同伙。」

  「这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吧。」

  「说的也是,不过偶手边有情报可以让你们相信偶说的话。」

  只见彰皱起眉头,孃则是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深怕自己插嘴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什么情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包括这个情报,偶想要告诉你们所有人,你能安排我和他们见个面吗?」

  李的突兀要求让孃困惑地看着彰。只见彰垂下头,用斜眼朝上瞪着李,似乎正在思考李的话含有什么讯息。然而,无论彰怎么瞪着李,孃认为他还是无法理出个头绪。李的态度看似坦率真诚,但是与他交谈过的孃很清楚,就是因为这种态度,让人更难以捉摸他的真正想法。如果他的要求是个陷阱,未免太过简单明了;若是出于善意的提议,又未免唐突得令人难以接受。

  「嗯,光说这些你也很难判断吧?偶先透露一些内幕吧。」

  为了打破僵局,李先开口说话,只见他起身并坐在长凳的扶手上,孃发现金属制的扶手微微地弯曲,接着转头探视四周,看到远方有几个看似学生的人影。校园尚未出现任何骚动,表示神崎的尸体应该还没被发现,但就算是这样,继续留在这里依然有点冒险。

  李注意到孃的神情,不禁带着苦笑地向她说明:

  「偶会马上讲完,用鬼鬼祟祟的样子东张西望反而很可疑喔。」

  听到李的这番话,孃便将视线拉回到他的身上。目睹几个小时前曾经谋面的人的尸体,竟然还能视若无睹地保持冷静,就算孃认为自己已经离开平凡的生活,却还没有像李这么离谱。而与眼前仍然保持冷静的两人相比,孃认为他们的世界一定比自己的更为幽暗且浑沌不清吧?

  孃怔怔地站在他们面前,于是再度将两人拿来比较。在孃的眼里,他们就像是光与影、或是阴与阳般形成强烈对比。彰虽然总是蒙着一层阴影,却保有一丝光彩;即使李开朗灿烂,他的爽朗态度里却藏有深不可测的黑暗。

  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与这两个人都曾经双唇相接,这个既成的事实也让孃莫名地产生想要逃离现实的冲动,这种感觉并不是出自孃对彰的罪恶感,也不是因为畏惧李的恐惧感,而是由于被夹在光和影之间,因此让孃顿时无法掌控自我和方向。

  于是,李开始简洁地说明自己的背景来历。

  「在中国有个名为虎春的组织,偶就是那个组织派来监视栖羽亲的成员。」

  就在此时,校园的某处也传出鸟儿高亢的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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