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少女的武器

  留下来的加藤缩在墙角。

  曾跌落一次低谷的身体没那么容易恢复。

  但是，好似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般恶劣的身体和内心也在渐渐平静。

  先是过呼吸的身体回忆起了正常的呼吸方式。随后，氧气运往大脑，眩晕和呕吐开始缓解。因为恐怖和焦躁而支离破碎的思考碎片回归应有的位置。全身的颤抖还没止住，但是手脚感觉恢复了。恐怖没有消失，但是恐慌的症状随着时间渐渐平复。

  「……真让人吃惊」

  身体恢复到小康状态的时候，有人搭话了。

  「你、是……」

  「是因为钟木大人刚才的那番话吗？」

  留下来看人的艾莉娜说道。似乎是对前一刻还深陷恐慌的人身上发生的变化产生了兴趣。

  加藤真菜是很聪明，但是也无法从艾莉娜冰冷而严肃的表情上看出她在想什么。

  「你也相信呢」

  「……诶？」

  「真岛孝弘会来救你」

  艾莉娜的话指出了事实。

  加藤真菜现在能恢复过来有数个原因。

  知道自己心爱的少年直面残酷的状况，无暇顾及自身了。

  钟木干彦奇妙的言行中感觉到了不能漏过的线索，意识比起恐惧更偏向于要思考了。

  但是，最为重要的，还是少年离去时最后说的那句话，本人也注意到了。

  ——加藤，你只要相信他，在这里等着就好。

  钟木干彦留下的这句话，给她的影响很明显。

  发自内心的安心——啊啊，我只要等他就好了。

  她有了这个想法。

  ……或者说，是不由得这么想了。

  而加藤真菜是不会在这里停止思考的。

  她已经能够正常思考了。已经能够以第三者的视角理清自己至今的心理变化了。

  然后回顾自己的情绪，内心涌上的是——愕然。

  相信他等着就好？

  的确，只要乖乖被捕，自己就不会有危险。但是，这么一来自己心爱的少年就会处于严酷的处境。

  但自己只要等着就行？

  怎么可能。

  「……我、我」

  犯什么傻。

  就算自己爱慕的少年回来救自己，自己怎么能安于现状。

  对自己的愤怒，让她身体产生了有别于刚才的颤抖。

  她饶不了自己。

  狠狠地、深刻地——却又很奇特。

  不过，若是真的让外人来看，哪里有人都陷入那种绝境了还能立马想到这一步。

  然而，即便是这样，她自己饶不了自己。

  「能做、到什么……」

  连这份怒火都化为自身的燃烧，加藤真菜重启了。

  想要帮助爱慕的少年。

  但是，要怎么做。

  正思索着。

  「……这是打算做什么」

  艾莉娜语气一沉。

  这说明发生了她没想到的事态。

  她的视线，看着来到这里的奥托马。

  ◆ ◆ ◆

  「请止步」

  艾莉娜的态度客气点说都不算友好。

  「这里是我负责的，不能让人随意通过」

  如她固执的外表，对自己的工作也很忠实。手里没有握剑，但视线有着足够的锐利。

  可是，奥托马并不在意。

  「……上头的命令」

  「上头？」

  「是。……我亲自过来，就该想到是为什么吧」

  随口说的话，却有不可思议的地方。艾莉娜是有名头的圣堂骑士团第一部队的人，而奥托马不过是脱离组织的原圣堂骑士。然而，两人的对话却和这个前提不符。

  不过在他们两人之间这很正常。

  「……可是，她可能会陷入恐慌。硬是要带她走，可能会让她受伤」

  「若有必要，可以让她睡下再走。我只是实行哈里森大人的命令」

  「……！」

  有钟木干彦的背叛，再加上第一部队的艾莉娜在这里就足以推测这件事和圣堂骑士团团长哈里森=阿丁顿有关，所以加藤真菜并不吃惊。反倒是『睡下』这部分让她焦急。

  怎么能就这么睡到事情结束。

  而且，换个角度想，这个算是个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哈里森要让自己过去。即便自己是生是死全看对方，但自己也有了结束敌人首脑的机会。

  事到如今，通过对话让对方收手或许不太可能，但不是没有可能。或许能和『韦驮天』饭野优奈打过来的时候一样和解。就算不能，也或许能把握到解决事情的线索。这或许能说的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然而，一旦失去意识，就绝对不可能有机会了。

  ……思路是清楚的。

  「看来清醒着啊」

  「——噫」

  奥托马看过来的瞬间，冷汗就冒了出来。

  光是看到他靠过来，喉头就仿佛卡住。

  「……啊，唔」

  这是要恐慌的征兆。这样下去会重度过呼吸的，不用奥托马出手自己都会晕过去。

  就和刚才一样。

  「……慌」

  「嗯？」

  听到少女颤抖的声音，奥托马停下了。

  加藤真菜目带泪光地瞪着他的脸。

  「……我、没有……陷入，恐慌！」

  这次，她以惊人的自制力抑制住了自己的恐惧。

  「……嚯。能说话啊」

  「能、说……能、站……！」

  面对微微惊讶的奥托马，她回了嘴。

  当然，恐惧仍在。脸上没有血色，膝盖也随时要撑不住。全身恶寒散不去，却止不住地出汗。刻在身体上的恐怖没那么简单消除。

  但是，她全都忍住了。

  这份内心的坚强，正是她所拥有的。

  感觉不到恐怖只是迟钝，不叫勇气。感觉到恐惧的时候，是否能够撑住。当处于足以摧毁人格的恐慌巨浪下，是否能够不随波逐流。而少女唯一而且最强的武器，就是能做到这一切。

  也就是，想要帮助救了自己的少年的那份赤诚恋心。

  少女至今以此克服了无数困难。

  「我觉得你没必要自找罪受。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不用，你管」

  「是吗。那走吧」

  加藤真菜拒绝了奥托马，在艾莉娜从身后的支撑下跟着走了。看起来就好像可怜的俘虏。

  但是，她不会屈服。内心燃烧的火焰不会灭。

  「……」

  做自己现在能做到的事。

  在场比任何人都弱小的少女，怀着比任何人都强大的觉悟，走向不知有多危险的敌人首脑。

  ◆ ◆ ◆

  钟木干彦心怀对挚友的信赖，前往与挚友刀剑相向的战场。

  明知等在前面的是死路一条，被扣住人质的少年无法规避。

  加藤真菜心怀对心上人的恋慕，压下内心的恐惧奔赴敌人的首脑所在之处。

  无论前方有多大的危险，无力的少女都无法做出抵抗。

  但是，两人都没有迷惘。

  一边付出一切，彻底服从，精神消磨。

  一边身受拘禁，畏怯一切，内心虚弱。

  即便如此，仍旧心系一位少年。

  而现在。

  为了回报他们的心意，受伤的少年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