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同族嫌恶
「特拉维斯=蒙迪马！？……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回答我惊愕的携带杀意刺出来的手臂。
「真——岛——！」
本来这距离不可能够到。
但从膨胀的躯体上生长出来的无数手足有着异常的伸缩性能。
「加藤！」
我立马抱起她，后退躲避攻击。
和遭受反击的朵拉不同，彼此有一定距离。而且攻击都是直线容易看穿，我得以成功回避。但是，我没有放下心反而面无血色。
被击中的石头地面大片掀起。攻击强大到令人悚然。这种攻击，被命中的话隔着盾牌都会被扯碎。唯有复制白色蜘蛛的力量或许能抗衡，但那并不能随时使用，会让我立马陷入疲惫。只能避了。
我保护加藤不被碎片波及，后退逃离怪物。
「真岛——！啊————！」
特拉维斯——不，怪物的眼里似乎只有我。
失去人类应有的理性的怪物后背摩擦高处的天花板冲了过来。
「……不爽」
工藤放话道。表情中有着生理程度的嫌恶，他面对毫不设防的特拉维斯展开四色的羽翼。
「腓特烈，展开」
随后发动了第三阶梯的大魔法。
这是这个世界的人所能抵达的极限。树海深处的怪物勉强会用的魔法释放而出，时机也是对方正好接近的时候。
不过，根本也没必要挑什么对方躲不了的时机。怪物根本就没想躲。
狂暴的风刃将一根长腿捣碎。体液和肉片洒落地面。毫不设防冲过来的代价很大。趁对方不堪疼痛再来一击——一般而言是这样。
可是，怪物的异常将这个步骤完全打乱。
「真——，岛——！」
「……啊？」
怪物一点都没有止步的模样，直接发动了反击。『魔军之王』并没有直接战斗能力，没能避开被正面击中了。
「工藤……！」
人好似乒乓球一样地被砸飞，从我身旁飞过。那一击足以将人砸成肉酱。
但是，我无暇担心工藤。
「真岛————！」
「这家伙……！？」
正当我因为工藤分神的是时候，怪物发动攻击了。我低身躲过这记横扫。
「学长！上面！」
怀里的加藤紧张不已。
我反射性向旁边一跳。随即，怪物一脚踩了下来。
地板被重重击碎。我心一凉。差点自己就成肉酱了。
「可恶」
逃过一劫的我混在飞散的瓦砾中拉开距离。
可是，和怪物合为一体的特拉维斯头部没有漏掉我。
「糟糕……！？」
注意到的时候手臂已经抬起来了。
「呀哈哈！」
这声音充满喜悦。
「真——、岛——！」
异形的脚正要踩下。千钧一发。
「烦人」
隐含愤慨的低沉声音将刺耳的咆哮声斩断。
剪影的剑破空而过，将举起的手臂砍飞了。
「朵拉！？」
接下刚才的攻击似乎还能行动。影子少女站到怪物前，吐出嘴里的血。
「……先去王的身边」
「多谢！」
我一声道谢跑了起来。背后传来怪物的咆哮。
「挡——、我——！者——死！」
「倒是你这东西，竟敢让我在王的面前出丑啊！」
疯狂与愤怒，影子的剑与异形的手脚砍在一起。
就在朵拉拖时间的时候，我赶到工藤身旁。
「没事吗」
「……还行。没死」
在我赶到之前工藤就站起来了。
看他轻松拍落灰尘的模样，即便收到那么强烈的攻击也没多少疼痛的样子。身边覆盖着绿色的泥状物质。那是保护工藤的铠甲，肮脏污泥切扎。怪物刚才那一击换做常人直接被砸爆了也不奇怪，看来在切扎的保护下幸免于难。
「是吗。没事就好」
我松了口气。
我怀里的加藤扯了扯我衣服小声喊道。
「学长！朵拉！」
我醒神回头。
正巧朵拉被打飞。
朵拉被砸飞在空中，同时被她砍飞的怪物长臂也是。她稳稳落地，跑了过来。
「万分抱歉，王！已经撑不住了！」
朵拉双手的剑都已经断裂。单眼紧闭，跑过来的动作也有些龃龉。这是短期激战的结果。不过，她也不是单方面挨打，在她身后撒泼的怪物也少了数只腿。
两败俱伤……不过，朵拉的伤害更大。她应该是考虑到再打下去可能会落败，赶在倒下之前撤出来了。
「逃吧，学长」
加藤再度拉扯我的胸襟。
「没必要硬是和那个怪物打。多亏了朵拉，怪物动作也慢了。现在能逃掉」
「……是啊」
我没必要接下那个怪物的无端之怨。点点头撒腿就跑。
「工藤也一起跑！」
「知道了」
工藤同意道，背后腓特烈的无机物翅膀震颤起来。
瘦削的身躯浮在空中。那个翅膀不是装饰，是能飞的。不过，切扎是偏防御，腓特烈是偏魔法。听他说飞行是需要魔力辅助的，所以平时都尽量不去用。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吧。朵拉也跑了起来，所有人原路返回。
飞在空中的工藤望向我。
「说起来，学长。他似乎老喊你的名字，你认识那个怪物？」
「有点过节。他是圣堂骑士团第四部队的队长」
「啊。在阿可尔袭击学长的……个性真是强烈」
「本来不是那样的。那家伙的『圣眼』很棘手，但并没有化作怪物的能力。再说，那家伙被击退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用了能把灵魂当武器用的『勇者遗产』中的『灵药』……」
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
「那也就是说，灵魂被抽离之后，肉体被留下来了？」
说着，跑过通道的岔路口。
「学长……？」
这时，怀中的加藤喊我。
不过，因为奔跑的距离摇晃，说话声断断续续的。
「『灵药』……似乎是用了灵魂……身体也是，被魔法道具……充分利用……了吗？」
「或许是。另外，说话小心咬到舌头」
我姑且回答了，但加藤没有保持沉默。
「……是这种，魔法道具？」
「有的吧。所以特拉维斯成了那样的怪物」
「不是说……有没有……」
加藤似乎想说什么，组织着语言。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说到底，这地方……就很奇怪……这里，说不定也是……」
「喂！后面！」
朵拉打断我们的对话喊道。
我不减速地回头看去，怪物追过来了。
「该不会，是追过来的吧……！？」
思考原因是很重要，但现在问题是眼前的威胁。
我切换思维，朵拉不快地咋舌。
「那是什么啊！都甩掉一次了！」
「……那东西就没眼睛。只是看不见样子或许算不上是甩掉了」
气味，也可能是什么魔法。总是对方是能追上来的。而且，都拉开距离了还能追上来也是有理由的。
「脚又回来了啊。还有再生能力吗」
即便像朵拉刚才那样砍掉对方的脚也只能拖些许时间。反过来说，时间是能挣到的……。
「但每次拖时间都会让朵拉受伤啊」
「唔。受点伤又怎么了」
我的话让一旁的朵拉目光睚眦。
她摩擦着双手再生的剑，威吓道。
「别小看人！为了王受点伤根本不在话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要是你光受伤，到头来就没法战斗了。那只会让情况更糟糕。要做什么必须有你的战力在」
「……唔」
那怪物用了特拉维斯的肉体，虽说不及作弊者，但也有着相应级别的战斗力。能正面抗衡的只有朵拉。
「我懂了，具体该怎么做」
朵拉不再说话，工藤出声了。
「光是一点点拖时间只会更糟。可是，对方全身都是能够快速再生的肉，难以给对方致命伤。最多把头砍下来……」
「王。容属下僭越，已经试过了。可是，那怪物防御十分稳固。没能砍到」
直接交战的朵拉都这么说了，那她一个人看来是没戏。都失去理性了还能巧妙防御也够神奇的，也许即便是那个状态依旧记得特拉维斯的经验。完整的人格怕是没了，但就剩个残骸却更加难缠了。
需要制定一下计策。不过，该怎么办。
「那么，让朵拉去拦吧」
工藤很快得出结论。
「既然一点点拖时间不行，那就让朵拉拖到死，应该能争取到很多时间。能够逃到让没法轻易追到的地方」
「……当弃子吗」
「为此培养的部下」
工藤的回答不出所料。
姑且看了眼朵拉，她对主人的想法没有一丝反问。因为她经常流露感情我都差点忘了，她也不过是魔王的一颗棋子。这对她而言理所应当。但是……。
双头狼的模样一瞬浮现脑海。
「……不，想别的办法吧」
我说完，朵拉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她的态度让我想起最开始和我们一起行动时候的贝尔塔。
另一方面，工藤也许是料到了我会这么回答。
「是吗」
他没有坚持，而是问道。
「那该怎么办，没多少时间了」
「……是啊」
工藤说得对。现在距离还远，追上来还要5分钟左右。得在那之前决定如何战斗。
选项不多。我稍作思考，回答。
「……关键是要给朵拉制造斩首的机会吧」
「机会。嗯，可以吧」
工藤回答着看过去，朵拉重重点头。
「那是自然，王。那教人不快的脑袋，必定为王斩下」
「她是这么说的」
「……等、等一下……」
这时候，加藤插话道。震动让她难以发话，但她似乎十分迫切。她在怀中抬头看我。
「这个机会……要谁……去做出来？」
至今都是朵拉打先锋。但是，这个作战需要她发动致命一击。这么一来，就必须让我或者工藤去和怪物打照面了。
加藤望向工藤，刚才他正面接下怪物的攻击仍旧没事。
「工藤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加藤急切的目光和工藤对上了。
我这才发觉，这似乎是这两人第一次对话。
因为总想着工藤会不会对加藤展露敌意，所以没注意到这个事情。
……他们彼此都在避开对方？
大概是。
工藤面无表情。不，眉头有稍许紧凑。不过，他作为魔王时刻会带着深不见底的微笑。而这样的他表情消失了本身就代表内心并不平静。
若非现在的情况，加藤也许就不会和工藤说话了，反之亦然。但是，现在加藤只能这么做。
「求你……了，没有能力的我……做不到……这事情」
因为震颤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中透露着她的无力。看来，对于自己无法战斗一事她仍旧耿耿于怀。
又或者是……从平日起，就一直心有芥蒂。
因为加藤的面色十分暗淡。
「要是……我有转移者的力量……」
她的声音中情绪越发阴沉。
「愿望，早就……为什么……还是无能为力……」
我有着些微的违和感。若这不是错觉，她的语气里有的比起说是『无力感』，更不如说是『罪恶感』。
但是我不懂，如果是因为没能觉醒能力，她会觉得自己没用也就算了，为什么会对此感到歉疚。我所知道的加藤真菜还没有愚昧到会把这个事情搞错。
那为什么？
奇怪。
但是，我再怎么疑惑，她所拥有怀有的阴暗情绪无可改变。
所以，她开口求助一直避开的工藤。
但是，被求助的人蹙起了眉头。
「但情况和你想的不一样」
「……诶？」
「你误会了，很可惜」
他无可奈何的语气像是放弃了什么。
「实际上，我也没办法和那个怪物对打」
「诶？但是……刚才……」
「所以说这是你误会了。我不想让学长知道的」
说着，工藤伸出左手，动作略显僵硬。
手臂周围，切扎缠在上面。不，这要说的话……更像是绿色的污泥在控制他的手臂动作。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工藤用另一只手挽起左臂的袖子作为回答。
「你，这手……！」
我不禁目瞪口呆。工藤的左臂被粉碎，从衣服上看起来平安无事只是因为切扎在里面撑着。
「刚才的攻击，没能完全挡下来吗！？」
「切扎还没那么强呢」
比起慌张的我，工藤看着自己动弹不得的左臂十分淡然。
「特化培养的确实很强，但也有极限」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没事的」
工藤毫不在意地把袖子拉回去。
「我不是战士，反正不用手。而且，运气挺好的。本来都差点死了」
「差点死了……？」
他淡然的语气令我悚然。
然后，这才注意到这情况中的异常。
「……等会，你不痛的吗」
工藤一直就没表现出疼痛。这伤势根本不是忍耐不忍耐的问题，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既然知道是这个状态，完全看不到疼痛才是异常。
「你那只手，怎么了？」
「学长你应该懂的吧」
工藤的回答带有苦笑。脸上的肉比起相识的时候还要瘦了。早在很久之前，我就有了足以推测的材料。
「……能力的副作用」
「我终究是个弱小的人类」
工藤平静地承认道。
「想要自己所不应得的强大，不够的部分只能用其他东西填补」
他的脸上没有后悔，更令人悲伤。
过度的奢求只会带来毁灭。又或者是，这不过是直接反映了他的心愿。因为他早已做好身为魔王走到最后，在失意和绝望中破灭的觉悟。
「没什么好在意的。我这样的人自然是这样的下场。正因如此，听我一句忠告」
工藤的目光望向加藤。他的双眸中浮现的正可谓是咄咄逼人的感情。若说面对我时候的感情是对处境相同却走上不同道路的人所拥有的感同身受，面对加藤的感情则更像是对同族的嫌恶。
或许正是因此，他才能看穿点什么。
工藤示意了下自己衣服下的左臂。
「你和我很像。这份弱小，这份破灭的性质。我敢断言。你能力的觉醒，肯定会很残酷」
「——！」
加藤或是心里有数，和我紧贴在一起的身体一颤。
「至少，现在的你，等在前面的唯有破灭一途。若是对未来感到害怕而没法觉醒的话，干脆别去想了」
「我、我……！！」
加藤想要反驳，却无法说出什么。
因为她的确没能觉醒。
……不过，我不觉得这是坏事。
「你们都稍微停一停」
我打断两人对话。现在根本没时间让他们吵，而且这对话也没什么意义。
「我本就打算出战的」
「学、学长……！」
加藤出声抗议，但我不会退让。
「那怪物本来就眼里只有我。谁当诱饵最合适，根本不用问」
「但是……！」
「当然，我不是没有胜算」
我安抚加藤道，加藤不说话了。
不过工藤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有胜算？」
「是啊」
我点头说道。
「莎露比娅」
这位眷属沉默至今。雾气飘散，妙龄女性从空中现身。圆润的嘴唇自信一笑。
「久等了，老爷。一定程度上把握住了」
「魔法能施展？」
「这也是一定程度上可以。不过不能幻惑，也不能大范围施展」
「能识别周围就够了」
莎露比娅这时候才露脸，但她并非无所事事。我让她探查这里无法展开魔法『雾之仮宿』的原因，以及处理办法。
「还有，老爷。我有事要说」
「知道了。不过，之后再说」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虽然很好奇，但我还是打断了她。
「现在需要处理那个家伙」
身后传来浑浊至极的吼声。终于，怪物追上我们了。
「学长……」
加藤很是不放心。
怀中的她抬头看着我，担心到像是心都要碎了。因为背后追来的怪物如此强大，她似乎是觉得我根本无法正面抗衡。
但没有那回事。
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积攒起来的东西还没有轻薄到这种程度。
「没事的」
我说完，把自己的头脑转换过来。
「加藤你没必要有罪恶感，也没必要勉强自己。这里，就由我……我们挑起梁子」
「主、人！」
「是啊，现在的老爷可是很强的」
艾莎莉娜缠上我的左臂，构成5只爪的异形手臂。
雾气从身体溢出，开始摄取周围的情报。
「还有，工藤」
我最后对同行者说道。
「我之后也和你有话要说」
我看了眼他粉碎的左臂，微微一瞪。想到贝尔塔，他身体的事情我没法当耳旁风。
「……我知道了」
被我瞪了一眼的工藤不知为何开心地笑了笑，在空中一翻身，施展魔法阵。
「首次攻击由我来吧。会用上一个底牌」
「拜托了」
我回答之后，工藤笑意更甚。
这对话仿佛彼此是成为了同伴一样，感觉不坏。
「朵拉也是，就靠你了」
「啊，哦。包在我身上」
我对不习惯这种回答的朵拉微微一笑，停下脚，把加藤放下。
那个怪物眼里只有我。至少在我丧命之前，其他人只要不去狠狠攻击，或是挡道它就不会有危险。加藤反倒是离我远点更安全。
而且，魔法『雾之仮宿』也能用了，我可算是能全力一战。现在开始才是重头戏。
「看招，特拉维斯！」
我抬起形状异样的左臂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