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狐狼之夜 后篇 ~菖蒲视角~
体液飞溅。
贝尔塔的背上，伸出了一条酷似人类的手臂。
这样不疼的吗，正当我这么想着，第二条手臂出来了。
出来的两条手臂抓住狼背上的灰色体毛。
唰地一声，就仿佛把自己从水中拉出来一般——出现了女孩子的上半身。
「……果然，这样比较放松」
少女的上半身轻声说着向我转过来。
虽然我刚才也见过这个样子，但如果不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吓得跳起来吧。刚才还只是『腰部长有触手的狼』的贝尔塔，现在变成了『下半身是狼和触手的少女』。
感觉上，和葛贝拉更相似？这么一想，貌似有点亲切。
被粘液染湿的黑发垂下，刘海下是一对眼神有些恶劣的少女脸，正面无表情地望着我。黄褐色的眼瞳晶莹剔透，很漂亮。
年纪，大概和主人一样。五官也是比起紫兰更像是主人那边。这点和葛贝拉不同。
《这就是，贝尔塔真正的模样？》
「是啊。吾王称我为『斯库拉（1）』」
她回答的声音很平静。但是，胡须却一颤一颤的。
我的内心深处在不停喊着可怕可怕。
大概，现在的她虽说不及葛贝拉和莉莉，却也是相当的强大。
如果没有像今天这样说过话，我估计就缩起来瑟瑟发抖了。
但是，我已经知道贝尔塔并不是个坏蛋了，所以不用害怕。
「……心意外地大啊」
我抬头看着高处的少女脸庞，贝尔塔有些佩服地说道。
《什么意思？》
「不懂就算了」
贝尔塔轻摇着头。沾染着粘液的触手也随之甩动了起来。
「先别管这个，你手停下来了哦」
啊，对啊。
现在还在食饭啊。
「有点起雾了。靠我们的鼻子要回去不成问题，但是视野受限还是感觉不舒服。吃快点吧」
贝尔塔说的没错，周围的景色开始泛白了。
本来今天天上云就很多。虽说鼻子灵回去不成问题，但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会有点危险。我集中精神吃起眼前的东西。
贝尔塔也用狼头开始进食了。偶尔用人类的手剥开碍事的皮毛。
真好啊，那个。超便利的。
狼爪狐爪可不像那样方便。
《呐呐，贝尔塔》
我肚子也饱的差不多了，于是开始说道。身体巨大的贝尔塔似乎还能吃得下，我就想在现在和她说说话。
《贝尔塔啊，是吃了很多东西然后变强的吗？》
「是啊。当然，也不只靠这个」
《这个样子，也是变强了以后有的？》
「是啊」
《那么，那么。我也能变得像现在的贝尔塔这样吗？》
狼头仍旧专注吃饭，少女的上半身转向我。
「你，想要变成我这幅样子吗？」
《嗯。这样会让主人高兴吧》
「……高兴？」
贝尔塔讶异地眯起了眼。
「为什么，变成我这样，你主人会高兴？」
《这个啊……似乎只要我们变成可爱的女孩子，主人就会高兴》
我睡在真菜的膝盖上的时候，听到真菜和洛丝是这么说的。
虽然昏昏欲睡的听得不是很详细，但感觉自己听到有这么一说。
「……嚯。还有这种情况的吗」
贝尔塔嘀咕道。
好似自言自语一般，难以听见。
我歪起了头。
贝尔塔垂下的尾巴摇动的模样，似乎有种羡慕的情绪。
但是，这种感觉立马消失了。
「……不过，你主人是人类吧。变成我这样好吗？」
《这点不用担心！》
我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能变成莉莉那样自然是好，但贝尔塔这样的也不是问题。因为我知道，同样下半身是怪物的葛贝拉最近就和主人感觉很不错。
《主人，肯定会吓一跳的。能不能呀？》
「唔姆。我想想……」
贝尔塔陷入了沉思。
很是认真地烦恼了起来。
我刚才开始就觉得，贝尔塔看起来虽然接近葛贝拉，但性格上可能更像洛丝。
很正经。毕竟现在看起来也在很严肃地思考我的问题呢。
虽然狼头还在继续食饭。
「要和我采取一模一样的方法是不可能的」
进食的声音响了一会，贝尔塔开口道。
「因为这是我本身的特性」
《……这样啊》
真遗憾。没这么好的事吗。
「但是……」
贝尔塔继续说。
「我和众多的怪物战斗，吞食了它们的尸体。其中也有一些能用变化能力改变外形，用幻惑魔法伪装外貌的怪物」
《幻影·分身那样的吗？》
「是啊。这是前者的典型。幻影·分身的万能到能够变成任何目光所及的物品，但也有些是能够变成特定物件的。比如让身体一部分变成金属，长出翅膀，或者改变骨架。其中，也有能够变成类人外貌的」
《特定的模样……贝尔塔也是？》
「是的吧。变化本身可以说是一种很大众的特性。而且……我想想。幻惑魔法那边，我有见过其他的狐型怪物能够使用这个。你经过训练，说不定就能找到自己的方法」
《真的吗！？》
「是啊。试一试怎样？」
《要试！》
我跳起来，厚厚的尾巴铺了开来。
感觉激动起来了。
如果我能变成人类的样子，主人，会大吃一惊吗？
好，加油！
（1）Scylla：希腊神话中吞吃水手的女海妖，有六个头十二只手，腰间缠绕由许多恶狗围城的腰环。这里她和贝尔塔的共同点在于上半身是少女，腰间是狼（犬）头。
◆ ◆ ◆
「……你没这个才能呢」
《呜哇！》
吃完饭的贝尔塔开口的这句话，让受到打击的我耳朵和尾巴都跳了起来。
《这、这难道是说，我打从一开始就没可能吗？从怪物的能力角度上就？》
「不是。魔力有点动作了。似乎并没有从与生俱来的性质上就抹除可能性」
贝尔塔回答道，她的进食的时候也一直在帮我。
她把和众多怪物战斗的时候见过的能力告诉我，然后让我一个个试过去，看看有没有可能成功。
在排除了一个个不可能后，最后总算是有一部分似乎有点苗头了，但在最后，得到的还是刚才那句「没有才能」。
「你不是没法变化。只是，能够动用的魔力量太少了」
《所以说没有才能？》
我懂了。
《……这样啊》
我垂着尾巴。
《没才能啊……确实，我在主人的眷属里是最弱的啦……》
「别这么失落」
或许是看我太受打击，贝尔塔有些温柔地说道。
「而且，弱不弱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关系。确实，没能达到目的很遗憾……但别误会。我说到现在的都充其量不过是变化和幻惑方面的。除此以外的方法可不局限于此」
《是吗？但是，我确实很弱哦？》
「只是现在，因为你还没活多久所以魔力量不够而已。迟早有一天你的魔力量会超过那个大蜘蛛的」
《呼诶！？》
我垂下的尾巴跳了起来。
「没必要这么惊讶。比如说，吾王的能力是『增加自己的棋子』。因此，没法让『强到难以支配』的怪物成为眷属。不过，也有例外，像是『哪怕再强只要没有意识就有可能进行支配』就是了……」
说到这，想到什么的贝尔塔停下了话语。
「你主人的力量，与此相反……是『将拥有意志的强大怪物收为眷属』。你这么小就满足了条件，素质想来也是出类拔萃」
《嗯，嗯？》
贝尔塔说的好复杂。
但是，总之，是在夸我吧。
反过来说就是，具体在说什么我没怎么听懂。
「你还这么年幼就经历了那么多修罗场。而且从小就和主人产生联系，一定也会给你带来好的影响吧。若说有谁的素质能够在你之上……大概，也就只有寄生在你主人身上的那个藤蔓了」
《艾莎莉娜吗？》
「是啊。那个的特殊性应该是受到扎根土壤的影响吧。在这点上，那种存在简直可以说是奇迹」
哦哦，虽然不是很懂，但艾莎莉娜好厉害。
……厉害是厉害，但是已经快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了啦。
贝尔塔对我内心的声音全然没有注意，继续说明。
「但是，那扎根的地方本身也成为了一种限制。只要土壤还贫瘠，那其才能就不可能开花结果。植物类型的怪物大多和幻惑魔法亲和性很高，往那方面或许还有点发展空间……你怎么了？
《……咕》
「啊啊，抱歉。有点太难理解了吗」
贝尔塔注意到我已经应接不暇的样子，苦笑着说道。
「总之，你总有一天能够变化自如的。哪怕这是你的短板，素质本身摆在那里」
最后的话，好似告诫般。
说实话，有一大半我都听不懂……但是先别管原理，总之就是能够加把劲对吧？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我知道了！我会加油的！》
「啊啊，可能会花很长时间，劳逸结合地努力吧」
我咕地高声做出宣言后，贝尔塔给我打气道。
《主人，会高兴吗》
一想到今后的事情，我就心跳不已。
光是想象尾巴就甩地停不下来。现在就开始期待那一刻的到来了。
等不及了。
贝尔塔刚才说，可能会花很久，那究竟是有多久呢？
明天？后天？
大后天？
这个……再往后就不知道怎么说了，还会花更久吗？
《呐呐，贝尔塔。我问一下哦……咦？贝尔塔？》
我迫不及待地正想要问出声，却感到了疑惑。
因为贝尔塔，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对我的声音没有反应。
我歪着头盯了一会，她这才注意到眨了眨眼。
「……啊啊，抱歉。貌似发了会儿呆」
《怎么了？》
「没。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有些担心地问道，贝尔塔摇摇头。
「只是，感觉你主人会对怪物化人感到高兴而有点不可思议」
我咕？地一声发出了疑问。
《不可思议吗，为什么？》
贝尔塔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回答了我。
「……因为，吾王不太喜欢我的这幅样子」
少女的上半身伸手靠在自己裸露的胸前上。
「我以为这才是一般的情况。所以，听说你主人不是这样，感觉有些意外」
《唔嗯，这样哒》
我歪歪脑袋。
《……真怪》
贝尔塔看起来是很恐怖，但感觉也不至于讨厌吧。
人各有好……吗？
《……咦？那，难道说，贝尔塔会这么藏着是因为……》
「是啊。这是王的命令」
贝尔塔肯定道。
「不过，要这么说的话我自己也不喜欢我的这个样子吧」
《诶？是这样吗？》
我瞪大了眼睛。
贝尔塔说她这个样子是变强以后得到的。
我还以为肯定会为这个模样感到自豪的。
但是，似乎并非如此。
贝尔塔面无表情地低头望着自己张开的五指。
「……看到自己的样子，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贝尔塔黄褐色的眼瞳深处，有一抹动摇。
「那是我还没有名字的时候，犯下的失败。每次想起来都会后悔。为（·）什（·）么（·）我（·）不（·）是（·）安（·）东（·）呢。为（·）什（·）么（·）我（·）是（·）贝（·）尔（·）塔（·）呢。……我也知道，这种事后悔也无济于事」
有一大半都像是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
安东就是安东，贝尔塔就是贝尔塔。贝尔塔没法成为安东，反过来也不可能。居然后悔这个，我不懂她在说什么。
或许，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呢？
我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想不通。
说到底，我不明白为什么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会想起过去的事情。
完全搞不明白。
所以，我也当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听到贝尔塔的话……我，觉得心里很痛。
贝尔塔真的发自心底，为『那件事』感到后悔。只有这份感情同样传达到了我心里。
但不知事情原委的我什么也说不出口，我只知道，她现在很难受……。
所以我就什么也不说了，迈着小步子走到垂下的狼头前，舔了一下她的狼鼻子。
然后，贝尔塔吓了一跳。
两颗狼脑袋和上面的少女脸上都一副震惊的样子低头望着我。
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是吓坏了。
……啊，诶？我，惹她生气了？
我只是想安慰她一下呀……方法，搞错了？
啊哇哇哇哇哇……。
我内心慌张不已，这时候贝尔塔少女的表情变了。
嘴角出现了极为细微的弧度。
她甩动着狼尾巴。摇晃着触手。然后空气再度开始流动。
「……谢谢」
贝尔塔说这，难为情似的撩起自己的头发。
「另外，让你听我吐苦水真是对不住了。因为除了面对王和王的眷属的时候以外，从来没有用这个姿态现身过，情绪似乎有点控制不住」
贝尔塔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
啊啊，太好了。
冷淡，看起来还可怕的贝尔塔，其实很爱操心，也对我很好。
我不想看到这么好的贝尔塔痛苦。
「该回去了。雾变浓了」
《嗯》
安心下来的我直率地点点头。追着贝尔塔走了上去。
……啊。
说起来，我还忘说了一件事。
《呐，贝尔塔》
我向在开始被雾气包围的山中行走的那道背影说道。
「怎么」
《贝尔塔的这个样子，我，很喜欢哦》
贝尔塔少女转过脸来，换褐色的眼睛睁得滚圆。
《感觉，好酷的呀》
「……是吗」
贝尔塔回答得很简短。不过，尾巴却有点翘上天。
所以我也晃荡起了尾巴。
这样交流，感觉很开心。
在起雾的山中，我们一起回到大家的身边。
《听我说，听我说，贝尔塔》
「怎么」
《还能不能再陪我练习变化呀？》
「嘴上这么说，怕不是冲着食物来的吧？」
《不是啦。虽然有东西吃也很高兴》
「那下次，要一起去狩猎吗。风船狐很擅长狩猎。我说不定也能学到点东西」
就在我们对话的期间，雾气越来越浓。
纷扰着，迷蒙着，笼罩着。雾气将我们包容其中。
就仿佛正在将我们紧紧拥入怀中一样。
……自己一行人正在被卷入怎（·）样（·）的（·）事（·）情（·），我还完全没能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