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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傀儡的朋友~萝兹视点~



  「真菜,你觉得主人这人怎么样?」

  乍听我的提问,真菜神情僵硬。

  这对她来说,这肯定是触及核心的问题……或者说,我此刻介入的,是名为加藤真菜的少女,从来不曾对人开启的内心世界。

  「……算了吧,萝兹。我想这个话题,聊起来一定不会尽兴的。」

  真菜的回应,乍听之下心平气和。

  只花一瞬间,便回到平时的面无表情,只能说她实在有一套。

  「萝兹,我们今天过得很开心吧?虽然我遇上难为情的事,还害葛蓓菈出那样的糗……不过一整天都过得很尽兴,不是吗?要是在最后为了这奇怪的话题糟蹋一整天的好心情,岂不是太可惜了。所以,这件事还是别提了吧?」

  「不,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摇摇头回答。

  今天的确是惬意的一天,即使搞砸了点事情,也将成为未来的回忆。这是我们的日常点滴。再怎样的芝麻小事,都是属于我们的宝物。

  就如真菜所言,我可能会坏了一天的好心情,或者说,推翻累积至今的一切。我接下来要做的,正是糟蹋这些宝物的行为。

  话虽如此,我却无法住口。

  一种危机感正在发酵。

  现在的我能够确信,自己不该害怕插手这件事。真菜望着堡垒的微笑就是这么缥渺,带有稍纵即逝的透明感。

  「我从以前就很好奇一件事。」

  因此,我还是插手了。

  因为赐予我力量,让我走到今天的人,就是真菜。

  「主人一直都怀疑真菜,而你也晓得这件事,却还是一路帮助主人至今。」

  「……关于这件事,萝兹你对哪个部分有疑问吗?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我愿意道歉。」

  「为何要这么说?你当然不必道任何歉。」

  我摇头说道:

  「我只是觉得,真菜你应该有其他更好的做法能选择,不是吗?」

  这些日子,我一直观察着主人与真菜的往来。我思考他们的一切,希望能深入理解。关于这两人,我能骄傲地说,谁也比不上我对他们的关心。

  因此,这恐怕是我才会有的疑问。

  我回忆起——主人准许我教真菜魔法的那个夜晚。

  主人对真菜的不解与疑窦,总是盘据着他的心。

  以前,主人在营地瓦解时遭受折磨,导致极度不信任人类。在那个夜晚以前,主人看待真菜的目光总是疑心重重,连我都觉得近乎异常。

  ……但,这样的疑心,真的单纯来自主人的心理创伤吗?

  关于这点,我怎么也想不透。

  主人怀疑真菜。

  真菜虽然知道这件事,却从来没停止帮助主人。

  以前葛蓓菈还没得到名字,一度与我们为敌的那时,她不但拟定救援计划,甚至为了主人铤而走险,还扮演黑脸,让失控的大姊重拾冷静。

  而她会助心智尚未成熟的我一臂之力,或许也有部分是因为——我是主人的眷族之一。

  她一直以来不曾埋怨、动怒或赌气。就只是不断寻找,有什么是她这毫无力量的人能够做的事。

  ……并且,不求任何回报。

  像这样的行为,任谁都会不禁好奇她究竟有什么盘算。

  我直到现在,依然不明白她的用意,那么会对她这费解的行径起疑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而要是这样的反应,发生在主人这种受过心伤的人身上呢?

  主人会认为对方另有图谋,得靠这些事来掩盖,怀疑她别有居心,可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套句真菜说过的话,她的所作所为,里头就只有『想为人做什么』,却没有『想做什么』

  或『想要人为自己做什么』的部分。要是这些要素象征『人性』,真菜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个缺乏『人性』的人……

  而不可思议的是,她一旦面对我,这些特质又变得判若两人。

  虽然我跟主人不同,打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怀疑真菜,但她一旦帮我的忙,有时说是『与我感同身受』,有时说是要『答谢我』,有时说是『想交朋友』,总是能将各种情感完美诉诸言语。

  可是一旦面对主人,她却不曾尝试化解那些误会,甚至就像是在助长主人心中萌芽的疑念。

  而最大的问题点就在于,这件事就连我都看得出来,真菜如此伶俐的人不可能没发现。

  综合以上几点——我只能推导出唯一的结论。

  「真菜,你一直故意让主人怀疑自己吗?」

  在主人的面前,真菜的举动总显得行迹可疑。

  可以确定的是,主人眼中的她,绝不是我所认识的加藤真菜,而是嘴里藏著名为图谋的獠牙,一头『怪物』的身影。

  但……也许那不单只是因为主人以有色眼镜看待她?是真菜本身就行为可疑,才逼得主人不得不那样怀疑吗?

  「先假设萝兹你说得没错——」

  真菜也没否认我的说法,点点头接着说道:

  「——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关于这点,我直到刚刚也还不明白。」

  不只是我,恐怕没有人会了解。

  毕竟,有谁会故意引人怀疑呢?

  这种事说起来,相当于某种自残行为。真菜没道理做出自残这种傻事,所以我虽然对她的行为存疑已久,却只当成是自己多心。

  「但是我从你刚才的身影看出答案。真菜,你其实——」

  我透过戴着面具的容貌端详着朋友,接着说道:

  「——不希望主人相信人类,是吗?」

  「……」

  真菜没说话,只微微睁大眼。

  若换成其他人来看,也许会错过那样的变化,然而那看似细微的情感表现,足以将我心中的疑问化为肯定。

  带着确信的支持,我继续开口:

  「受过心伤的主人要是相信了你,就等于下定决心再次信任人类……这种事我虽然无法想像,却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主人自己恐怕难以克服,我没办法帮得上忙,葛蓓菈也是一样,菖蒲跟艾撒丽就更不必说了。真正能够帮助主人的,恐怕就只有跟主人心灵最为接近的莉莉大姊。」

  话虽如此,大姊似乎倾向消极面对,不过目前先不讨论。

  「关于这件事,我们恐怕都帮不上主人的忙。但是真菜,我认为你有办法化解主人的心伤。」

  「……我倒是觉得,萝兹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真菜微苦的笑容并不是装出来的假象,而是发自内心的展现。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不过既然真菜你这么说,那么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

  既然她自己都这么说了,我也无意否认下去。

  但,我心中绝不这么认为。

  加藤真菜是个不简单的女孩,一路指引我未成熟的心。即使只有我这么认为,我也愿意坚信下去。有了这充分的理由,我接着开口:

  「但是先扣掉假设性的问题,真菜你不曾化解主人对你的误会,甚至连尝试都不愿意,不是吗?」

  「……这点我无法否认,但萝兹你为什么会把这件事联想成——我不希望真岛学长信任人类呢?」

  「这……」

  真菜的疑问,让我想起刚刚她那对专情的眼眸。

  真菜就像我一样,甚至更殷切地望着堡垒。要是这样的她,怀的情感和我相同……

  「因为真菜,我认为你不想离开主人身边。」

  于是,我的话锋又回到带起这话题的最初原因上头。

  真菜就和我一样,希望陪伴在主人身边。

  若我猜得没错,事情就说得通了。因为真菜不同于我们,跟主人的关系是有时效性的。

  「主人收留你的时候说过,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去。主人现在认为真菜你对他有恩……不对,就算不是这样,主人也不会弃你而去,一样会负起责任找到能够安心托付你的地方。但……我认为这其实并不容易。」

  「不容易?」

  「是的,以主人的个性,不可能把真菜你这样的大恩人交给自己都信不过的对象。但是主人不相信人类,也就是说,他根本找不到能够安心托付你去处的地方。而只要主人一天无法相信人类……」

  当然,主人会不断寻找下去,总有一天会以某种方式善尽责任。这点毋庸置疑,轮不到我来操心。

  是的,轮不到我担心……但这件事并不容易,同样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由于执行上的困难,主人势必得花更长时间才能实践。就在这里头,我发现真菜这自残般行为的动机。

  「你跟主人的关系虽然有期限,期限却能够延长。误会与怀疑一旦化解,有可能缩短你们共处的时间,因此你反其道而行,让主人怀疑你。只要先厘清这样的动机,真菜你那匪夷所思的行为就不难理解了。」

  但是,这样的行为未免太过空虚,甚至教人于心不忍。

  透过不断被怀疑,真菜才得以继续陪伴主人。这方法固然能维系两人的关系,但也绝不会有加深的一天。

  「真菜你宁愿被怀疑下去,也不想离开主人。你对主人怀抱这么深的情感,甚至愿意替他效劳而不求回报。我有说错吗?」

  这种情感真要说的话,就像是某种愿望。

  因为不管真菜有没有帮忙,主人迟早有机会克服对人类的不信赖。一旦成功克服,两人的关系也将告终,到时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永远遭主人怀疑的少女。

  这样的事,我不可能视若无睹。

  「真菜,你对主人应该也心怀强烈情感,为何像这样屈就自己?要我『别抹煞自己的心』的人,不就是真菜你吗?」

  不必透过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真菜也能待在主人身边。

  在我看来,真菜执意与幸福背道而驰,选择吃亏的道路。

  要是不想分离,何不坦然说出口?

  如果对主人怀有特别的情感,何不老实告诉他?

  真菜不同于我,了解她自己的情意。照理来说,她应该随时都能表白。

  「我隐约能感觉得出,真菜你对主人的情感。那跟我的心情一样,对吗?」

  ——何不试着为自己的愿望努力呢?萝兹你的愿望,是能够实现的那一种。

  我自然而然想起,真菜曾经给我的鼓励话语。

  若我的愿望是能够实现的,不能实现的愿望又是什么?

  真菜要我别轻言放弃,然而真正放弃的又是谁?

  她说能体会我们眷族的感受,原因是什么?

  她不只一次说过『羡慕』,指的又是哪一点?

  若要继续深究,她当时利用白色蜘蛛得不到的幸福来攻击葛蓓菈,这样的手法某方面来说,或许也是来自她自虐的思考模式吧。

  名为加藤真菜的少女太过凄凉,让人无法置之不理。因此——……

  「真菜,你觉得主人这人怎么样?」

  我再一次地,问了她相同的问题。

  「……」

  真菜眼神揣测地端详着我,瞧得目不转睛。

  我也跟她一样凝视着对方,没有任何让步的打算。

  不久,真菜嘴角扬起微笑开口:

  「……老实说,我真是吃了一惊。」

  那是张没有阴霾,透明的笑靥。

  她的微笑轻薄得像是吹弹可破,却绝不让人窥见内心。

  跟眺望堡垒时一样平和的笑容……却不知为何,反倒让我的心难以平静。

  「真没想到那个老是哀伤自己『不懂人心的细腻』、『不懂主人的想法』的萝兹,竟然领悟得这么快。」

  「……这应该不值得惊讶吧。了解人心方面,我还差得远了。」

  我欠缺的地方,自己最清楚。

  「只不过,这一切全都来自真菜你的指导。」

  「原来如此,就因为是我教的,所以我的心思反而被你看透了吗?这还真让人难为情呢。」

  真菜是我的恩师,是我最亲近的人,因此即使是驽钝的我,也能摸索出她的真心。

  此外还有一件事——真菜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欺骗过我。

  对真菜来说,要用言语愚弄我,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然而基于诚信,她没有这么做过,她总是以朋友的身分对待我。当初答应她『想和你成为朋友』的要求果然是正确的。想到这儿,我这下更加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看着下定决心的我,真菜嘴角扬起,微笑中掺了点苦涩。

  「你刚问,我觉得真岛学长怎样……是吗?」

  低喃的真菜双手握到身后,转过身子背向我。

  映入她眼帘的景象,这下改为主人所在的堡垒。

  「这问题没那么复杂。我的答案不但普通,甚至还有些老掉牙。」

  真菜嘴角露出若有似无的笑靥,带着那稍纵即逝的氛围说了下去:

  「可是我想萝兹你应该不会懂吧。一个什么惨况都见识过的女生,会对拯救自己的男生怀抱什么样的情感……」

  这股仿佛一碰就会碎裂、一眨眼就会消失的氛围,为原本就已经够纤弱的真菜,酿出某种

  不祥的透明感。

  面对如此脆弱的她,我却什么安慰的话也挤不出来。

  就如真菜所言一般,我的确不懂。

  我连自己的情感都还无法完全理解,不可能以言语诠释怀有相同情感的真菜。她说我不懂,我也只能默然承认。

  心中这么思考的时候,真菜转身面向我开口:

  「这份情感,我并不打算告诉真岛学长。」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

  她的口吻依旧平和。

  而那样的淡然里,透露出真菜的万念俱灰,让我就是平静不下来。

  「所以我就是在问为什么!你明明晓得那情感多重要,还教会我它的可贵,为什么自己却……!?」

  「因为,我就只剩下它了。」

  真菜依然挂着虚幻的微笑。

  看着她傀儡般的表情,我终于恍然大悟——

  她所受的心伤,从来没愈合过。

  「我并不是个坚强的人,照理说应该要死在那世界末日般的营地灾难里,是因为遇上水岛学姊,我才活了下来。之后,学姊她死了,我心想自己的一生就到那栋小木屋为止,结果又被真岛学长给救活……可是在那个当下,我胸中早就什么也不剩了。」

  这名走过人间炼狱、饱尝绝望的少女,并没有坚强到能够重新振作。

  或者说,人类本来就不是多坚强的生物,一旦遇上惨不忍睹的悲剧,有时也会选择死亡。

  她就算丧失活着的动力,从此一蹶不振也不奇怪。

  要以仇恨为粮重新振作只是理想,若带着伤疤继续前进,实际上也绝非易事。能对伤痛一笑置之的称为英雄,不痛不痒的则叫做怪物。

  以这样的标准来看,真菜只是凡人,是名随处可见的少女,心思就像一般人那样细腻。

  而细腻又脆弱的加藤真菜,在小木屋那时就已经死去了。

  她乍看还有脉搏、呼吸,以及体温,却独缺最重要的东西。

  ……因为她的心,是死的。

  「真岛学长带着莉莉你们拯救了我。水岛学姊的死、逼死她的那些邪恶、在这世界横行的荒谬,头一次动了杀人的念头……遇上那么多的意外,我想学长当时的心一定冷若冰霜。可是在那小木屋里,学长首先在乎的是我的安危,直接跑来我身旁。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触碰到学长的内心。」

  真菜甩甩头,发辫跟着摆荡。

  「当然,我知道那只不过是错觉。我只是个人类,无法跟学长心灵联系。也许萝兹你觉得这想法令人不舒服……但我不在乎那是不是错觉。对于失去一切、只剩空壳的我来说,它是唯一能倚靠的温暖。」

  真菜手贴着胸口,就像是在回忆那里头曾经拥有的触感。

  「遇见学长的当时,空壳里像是有某种东西诞生了。我一开始还不晓得那是什么,只心想自己得跟这个人一起走。到了葛蓓菈来袭的那个晚上,我才体悟到那是什么感情,再也不能无视它。所以,我现在才会站在这里。」

  内在早已饱受摧残而死,她理应随着心灵死亡的肉体,却苟延残喘了下来。

  拯救了自己的少年,让行尸走肉般的少女怀抱『某样情感』。

  它化为原动力,让本来动弹不得的躯壳动了起来。

  这样的真菜某方面来说,就跟我们眷族怪物有些相似,差别只在于一方丧失了一切,另一方则是当初就一无所有。

  扣掉这仅有的情感,真菜一无所有,而要是什么都没有,就不必害怕失去。现在的真菜并不脆弱,不但能辩赢莉莉大姊,甚至不怕与成为眷族前的葛蓓菈对峙。

  早已死去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尸体光是还能动就等于赚到,就算死了也不痛不痒。她没有眷恋、没有执着,没有什么能慰留她在这世上的灵魂。与毁灭擦身而过也无动于衷的真菜,不畏缩也不犹豫,就这样朝自己的目标迈进。

  现在的她说起来,是头怪物。

  以心怀的唯一情感为粮,埋头迈向目标的『活尸』——正是加藤真菜这头怪物的真面目。

  「对真岛学长的情感……我要是少了它,就会变回当初的尸体。要是对他表白而被拒绝,我也就等于当场死亡。」

  「你是因为这样才不敢对主人表白吗?可是真菜,你真的希望这样继续下去……?」

  「没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真菜是认真的。

  「真岛学长已经撑过白色蜘蛛这最严重的危机,莉莉虽然不太稳定、需要人陪,但心态成长后也克服了这点。葛蓓菈如今成功获得你们的接纳。接下来,只剩萝兹你对真岛学长的心意,但这件事也不再需要我帮忙了。我就算不在,一切也不会有问题。萝兹你的心,成长得比我所想像中还要快。只要假以时日,一个人一定也能做得很好。」

  「真菜……你难不成——」

  迎面而来的虚幻微笑,让我再次一阵战栗。

  我知道,真菜一直在寻找自己能做的事。

  她一路上为主人以及我们所做的事,可说是不胜枚举。好比说,她想要学习治愈魔法,就是出自这样的念头。即使做的事再怎么微不足道,那都是身在异世界毫无力量的她努力寻找出来,贡献自我的方法。

  但若是这些都没了呢?

  目前,她至少还有目标能够迈进。

  如果目标消失了呢?

  我刚刚看着真菜的微笑,觉得她就像是道快消失的幻影。

  那样的直觉并没有错。只有坦然接受即将消失的未来,人们才摆得出那样的微笑。真菜打算抱着那独一无二的情感就此消失,因此对她来说,要是向主人表白,害得那份特殊情感消逝,才是更加无法接受的事。

  并且,真菜恐怕早就已经看到『尽头』所在,或许正因为这样,她面对主人所在的堡垒,才会笑得如此惆怅。

  「别担心,萝兹,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大家将来一定能过得一帆风顺。」

  她大概感应到我内心的动摇,用安慰的口吻这么说。

  在这句话里,真菜显然排除了自己的立场。她所谓的『你们』大家,并不包括说话的真菜本身。

  这样的未来对我来说,实在难以接受——

  「只要大家过得幸福,那么真岛学长与眷族的故事,不就是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吗?所以……」

  「请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不知不觉间,我扯开嗓子打断真菜的话。

  「萝兹……?」

  真菜愕然地望着我。

  啊啊,我真气她这么不解人意。

  她之所以不懂我为何生气,正是真菜扭曲观念的具体呈现。她从以前就出了问题,明明对他人心思如此敏感,自己的心绪却是一团糟,何其讽刺啊。

  「请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大家都能过得幸福?要是少了真菜,怎么可能如你所愿?」

  「……唉,萝兹你太善良了。」

  苦笑又从真菜嘴边浮现。

  「可是,你真的不必在乎我喔。我是个人类,不是真岛学长的眷族,在学长跟眷族的故事里只是个配角罢了……身为早就死过一次的人,关于幸福之类的事,我已经想都不敢想了。」

  真菜的心灵近乎绝望,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做才好?

  ——不要压抑自己的心。

  ——不能轻言放弃。

  ——你的心愿是实现得了的。

  真菜送给我的每句话,我连一句都没办法还给她。

  那些话就算由我说出,也毫无说服力可言。我不知道自己对主人怀抱何种情感,她却是一清二楚、心意已决。我不可能打消她的决心,而就算我求她『过得幸福』,要是她不认同其价值,就不可能听得进我说的话。

  所以——所以?

  我该怎么做?如何是好?

  我该就此妥协、噤声,默认真菜的说法吗?

  即使真菜将会默默离去,剩我们跟主人一同幸福度日也一样?

  ……这种事,谁也不可能接受的。

  我得想想办法,用理论说服真菜。

  我很确定,真菜她错得离谱,而且浑然不觉。看似笑得豁达,却什么也没搞懂。

  但这也是当然的。真菜也许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化身为某种怪物,却不可能领悟一切。

  不只是她,主人也曾为自己的不成熟而苦恼,小主人一岁的真菜就算懂得比我更多,总是会有想不透的事;或许有些部分,是我懂而她不懂的领域。

  我得把这件事告诉她。

  ……但现在的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我的心正呐喊着——真菜的方法错了,却没办法以理性阐述。

  无从表达,无法说服。

  这感觉让人既心急又懊丧,身子不争气地颤抖着。

  我还以为自己有些成长,实际上却连一名朋友都没法挽回。

  为什么我们跟真菜之间没有心灵联系呢?要是有,她或许就不至于钻牛角尖到这种地步了。

  「真菜,我……」

  依然想对她说点什么的我,不肯罢休地开口说道。

  但是这句话,真菜没有听进去。

  我并不是搞砸了,也不是死心放弃。

  就只是因为,错过了那个机会。

  ◆ ◆ ◆

  「……咦?」

  一道微小的声音传入耳里。

  远方传来的声响,正步步进逼。最初微小的声音逐渐放大,甚至开始夹杂破坏的声浪。

  「……地鸣?」

  不知什么东西正沿着陡坡下山,奔向位于山腰处的这悬崖。

  声浪转眼间贴近,听得出来者数量众多,危机即将到来。

  我第一时间带着真菜打算离开——却发现为时已晚。它们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怎、怎么会……!?」

  质量与推力蹂躏着丛林,枝叶漫天飞舞。从中现身的,是绿色的巨大毛虫——绿巨虫的庞然身躯。

  从艾拉克妮巢穴北上的我们,最近常在这附近遇见它们。它们以巨大身躯的猛烈冲撞为武器,并拥有强韧的生命力。

  其实,它们并不是多强大的敌手。

  我好歹是只稀有怪,成为眷族至今也累积了与数十头怪物交手的战斗经验。即使跟葛蓓菈以及莉莉大姊比起来略逊一筹,但与绿巨虫一对一较量,基本上难不倒我。

  问题在于——眼前现身的绿巨虫,可不只一只而已。

  这种事虽然难得,倒也不是不可能。同种类的怪物就算没有火獠牙那样的群居习性,有时也会一起行动。

  此时震撼我的,是它们的『数量』。

  「这、这群怪物究竟是……!?」

  眼前成片的绿巨虫有的穿过树林,有的直接碾过树木,纷纷沿着陡坡而下,数量恐怕高达一百头。庞大的阵容让人不禁怀疑——莫非这附近的绿巨虫全都集中到这里来了。

  这状况绝非常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对,现在可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冲下斜坡的无数绿巨虫里,有部分来到我们所在的悬崖,敲响两片口器逼近。

  没多久,它左右各三只的复眼已近在眼前——……

  「真菜!」

  「呀啊!」

  我抱起真菜蹬离原地,只见一只绿巨虫窜过她上一秒的所在位置,坠落悬崖。

  虽然成功闪躲,我却无暇安心。紧贴半山腰的这悬崖立足点并不大。还没着地的我,发现其余绿巨虫正奔向我的落点。

  「嘶——!」

  要抱着真菜同时迎战那巨躯,风险实在太大。当机立断的我,立刻将手里的战斧掷向迎面而来的巨大毛虫。

  绿巨虫生命力顽强,单凭一记掷斧要杀死它恐怕有困难,但要是能够给予重创,至少能让它停下脚步。

  掷出的斧头嗡嗡作响,呼啸而去。施上魔法的厚重黑刃随后砍进毛虫绿色的外壳,粉碎了单边三只复眼,劈开它坚硬的脑壳,发出不祥的闷响插入头部。

  超乎想像的迎头痛击——……却没让怪物停下冲刺。

  无所畏惧的巨大毛虫,身躯继续逼近。

  「怎么会……!?」

  它毫发无伤?这没道理啊。我确实劈开了毛虫的脑袋,而它就算生命力顽强没当场死亡,也不该连一秒钟都不停顿。这一切究竟是……

  「该死——!」

  我来不及以身后斧头迎战,丧失退路,只剩抵挡一途。

  面对触地同时攻来的受伤巨虫,我双手抱住真菜,抬起单手上的圆盾,挺出左半身。我以头部和肩膀撑稳盾牌,准备迎接冲击——……

  「呜、咿……!?」

  强大的冲击,撞上我傀儡的身躯,危急之际着地踏稳的双脚,刨挖着地面。

  正面迎接力量型怪物的全力冲撞,让我脆弱的关节部位响起哀号。我知道再这样下去,身体部位会被破坏,却没办法以后跳减轻承受力道——毕竟在我身后的地形,可是陡峭的坡面。

  「咿、咿咿、咿……!」

  我承受不住力道的双脚向后滑去,钉耙般抓着地面的脚趾不堪负荷,断开了好几根。

  「咿……咿、咿咿……」

  冲撞在紧要关头终于停下。要是再退个一步,我们恐怕就得坠落悬崖。

  「这、这下应该没事了……」

  我稍微松了口气。

  身体虽然摇摇欲坠,但我成功撑住。少了一开始的冲击,绿巨虫根本不足为惧。只要放下真菜腾出双手,像它这种怪物……

  「萝兹,还没结束!」

  「什——!?」

  真菜的惨叫传来,我迟了半拍后才发现情况有异。

  一道巨大的身影绕过绿巨虫的身躯来到前方。那是只大型的兽型怪物,拥有兔子的头部、熊的身躯,以及一双穷凶恶极的红色眼珠,名叫刚毛兔。

  「咕噜呜喔喔!」

  身形巨大却远比绿巨虫敏捷的刚毛兔一逼近,便将粗臂高高举起。

  ……为什么绿巨虫会跟刚毛兔出现在同个地方?

  但我的疑问,却被它砸落的手臂粉碎殆尽。

  ◆ ◆ ◆

  经历了一番折腾的我,途中记忆有些模糊。

  而一回过神,我已在悬崖中段,紧抓着陡峭的坡面。

  「……真、菜。」

  最先浮现脑海的,是好友的名字。

  真菜,真菜她——……我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她还在我的怀里。

  她仰起苍白的脸庞正对着我,虽然脸颊被刮伤了几道,不过看来没什么大碍。

  「你没……事、吧?真菜。」

  但我还是姑且问一声,不希望她有什么危险。拥有治愈魔法的莉莉大姊目前不在,我不能让真菜遭受任何重创。

  「萝兹!萝兹!」

  而回应我的,却是真菜的呜咽声。

  她可爱而清秀的脸蛋,流下两行泪水。

  这反应让我以为自己做了些什么会惹她哭的事,纳闷地歪起脑袋。

  ——我的眼球,从左边眼窝中倏然滚落。

  那颗人造的眼球沿着悬崖滚呀滚,没多久就消失无踪。

  「……啊。」

  我想起来了。

  方才,我被刚毛兔打中了脸。

  而它之所以没继续追杀、也不在附近,大概是以为我们坠崖死了。

  我的面具就是在那时碎裂的,既然连眼珠都掉了,精心制作的脸部想必也坏得面目全非。

  不过那些都只是人造物,少了一颗眼珠子,并不会影响我战斗。

  话虽如此,我还是得掌握当前处境。我小心翼翼地抱着真菜紧抓陡坡,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摸自己的脸孔。

  但,却什么都摸不了。

  因为我的左手,从手腕以下全都不见了。

  ……啊,我想起来了。

  先前刚毛兔的一击,把我连同怀里的真菜一起打落陡坡。当时心想要是就这么摔下去,我也许不要紧,真菜却必死无疑。情急间以左手抓着崖壁充当煞车,却因为坠落时的力道,把指头给磨光了。

  从指尖被慢慢磨光虽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但此刻性命为重。之后,我只记得自己死命抓着坡面,幸好最后终于成功煞住。

  为了不让真菜碰撞坡面,我刻意屈起的膝盖也因此受损,跟大姊借来的衣服面目全非,埋进坡面的脚尖,上头似乎也感受不到脚趾的存在。

  检查完当前状况,我转头面向真菜开口:

  「所以,真菜,我再问一次,你身体不要紧吧?」

  「——!我这种人一点都不重要啦!」

  真菜响起和她形象不符的咆哮声,伸手摸我的脸。

  她用手掌心覆盖着我毁损的左半边脸庞。

  「我一点都不重要!萝兹你没事吧!?你看你到处都是伤……全身坏得一塌糊涂!」

  「我无所谓的,一点小伤而已。」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无所谓!」

  「我真的没事。真菜你能够平安,这样不就够了吗?」

  听我这么说,只见真菜慢慢竖起眉,露出难得的怒颜。

  「这是什么话!萝兹你应该要多爱惜自己一些!」

  「我有的。」

  我迅速的回应,让真菜一时无语,嘴唇打起哆嗦。

  她只要稍加思考就能明白——我并不是随口说说的。脏兮兮的脸庞,如今蒙上一层苦恼。

  面对这样的她,我接着开口:

  「我很爱惜自己,没有拿身体乱来。这不只是真菜你的叮咛,也是主人吩咐过的事。」

  这种事根本不需要额外强调吧。我心想自己脑袋虽然不灵光,她也未免唠叨过头了。我再怎么不成熟,好歹也是有长进的。

  「但现在实在没办法。我固然爱惜自己,但更在乎主人的安危……而真菜你就跟主人一样重要。」

  「我、我吗……?」

  真菜显然有些混乱,无法置信地睁大双眼。

  不能怪她惊讶。我以前也想像不到——世上竟然会有其他跟主人一样重要的人类。

  但现在不一样了。

  面对真菜的疑问,我如今能够笃定地回答:

  「是的。所以真菜,请你活下去吧。」

  我这下终于明白,自己应该对万念俱灰的真菜说些什么。

  即使拼命保护真菜、换来一身千疮百孔,我也义不容辞。如今我真正明白,自己在乎些什么,也知道这有多么珍贵。

  而那珍贵的事物眼看就要消失。

  随着已死的心,寂然而惆怅地淡去。

  想到这可能的结局,我不禁口不择言:

  「请别再用『我这种人』称呼自己,不要就此消失。我不能没有你。」

  「萝、萝兹……?」

  「你不是才说过,陪我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吗?你也曾经和主人有说有笑,不是吗?每当看见这样的你,我总是由衷开心,觉得这就是所谓的幸福。所以……」

  我不再想得太复杂,不再思考要如何说服她。要是深思令人沉默,逻辑一点意义都没有。

  把心底话全部说出来吧。不会有事的,真菜一定能明白——我带着这样的信心对她说道:

  「请你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要是你过得不幸福,我的故事怎么可能会有圆满结局呢?」

  「……啊。」

  真菜怅然若失。

  那是一种惊觉自己失算的表情。

  ——实际上,真菜的确失败了。

  她以为自己的幸福毫无价值,于是将对主人的思慕藏在心底,对追求幸福再也不屑一顾。

  这样的想法直到今天已根深蒂固,连我都无法撼动。

  但另一方面,她却欣赏自己以外其他人的幸福,认为它们深具价值。

  也就因为这样,她热心帮助我,试图为我实现心愿。

  就算真菜舍弃自己的幸福,我也不会任由它消失——那等于是否定她的一切努力。

  而最重要的是,真菜不准自己辜负别人。

  要是我少了真菜就无法幸福,那么真菜就不能不顾及我的幸福。

  这也就意味着,真菜再也无法放弃自己的幸福。

  「啊、呜啊……」

  那股稍纵即逝般的氛围,逐渐从她身上消退。

  仿佛一眨眼就会从世间消失的飘渺感,如今已不复见。她人就在这里,就在我的怀里,正仰头看着我。

  「可、可是,哪有人这样的,这样太……太硬拗了!」

  这句结结巴巴的反驳,听起来一点都不像真菜会说的话。

  「萝兹你的幸福,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菜,你要是再说没关系,我就要生气了。」

  真菜闻言身子一颤,畏缩得像个孩子。我轻声接着说道:

  「当初说想和我交朋友的人,不就是真菜你自己吗?」

  「……啊。」

  这,就是真菜唯一的败笔。

  我想我还不够冷酷无情,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亲爱的朋友悲惨过完一生,自己却幸福活下去。要是她想默默消失,打从一开始就不该跟我交朋友。

  这是真菜的一大失败,而且无可挽回。

  我也不会给她挽救的机会。

  「要是你说自己对主人以外的其他人毫无感情,我会很伤心的。」

  因为一无所有,加藤真菜曾化身一头怪物。

  那么得到朋友的那一刻起,真菜就不再是怪物了。

  她是个平凡的女孩,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而不再是怪物的这位朋友,一定听得进我的话。

  「请给我祝福朋友的机会,让我看看真菜你幸福的样子吧。我不希望你缺席,自己提过的那个圆满结局。」

  见真菜又流下泪水,我想伸手替她擦干,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失去能擦泪的手。思索了一会儿,我用搂着真菜的那只正常手臂,把她的脸抱到胸前。

  泪水在衣服胸口晕开,细微的颤抖传到身上。

  「萝兹,我、我……」

  在那之后响起的,是不成声的话语。

  从小木屋那时相遇至今,这是真菜头一次哭得像个女孩。

  真菜在我怀里哭泣着,绕到我背后的手揪得紧紧的,发出无声的呜咽。

  身为朋友,我其实希望她哭得更尽兴些。

  问题在于,目前的场面不允许我们这么做。

  「……不识相的东西。」

  「萝兹……?」

  我的低语,让真菜抬起头来。

  她脸上挂着纯真的表情,用哭肿的一对红眼凝视着我。

  「抱歉,真菜,能请你把重心挪上来,紧紧抓住我吗?我现在只剩下一只手能用。」

  真菜点点头,将双臂绕上我脖颈。

  我用重获自由的右手,拿起扛在背后的备用战斧,眼前则注视着打算沿峭壁接近,拥有半液态体组织的怪物。

  「这次换史莱姆吗9……不对,看来还不只有它。」

  注意力转往悬崖之外,不少身影正行经这悬崖所在的山腰处。

  有和我同种的魔法傀儡、灰狼火獠牙、步行树木托蓝德,以及攻击方式宛如炮弹的穿刺甲虫,用各自的速度奔往山下。除了这些怪物,其他还有双臂如镰刀的螳螂、像是由暗影凝聚而成的黝黑人类上半身,以及头部跟身体一样大的巨大犬类,全都是我不曾见过的怪物。

  那群怪物里数量最多的,是我们刚刚撞见的绿巨虫,但其他怪物每种也都有至少几十头。

  所有怪物加起来起码数百只,这状况显然不寻常。

  「为什么不同种的怪物会这样成群结队的啊……?」

  抱在我颈子上的真菜也察觉有异,倒抽了一口气。

  如她所言,复数种类的怪物同时出现,是桩匪夷所思的事。它们虽然不见得一碰面就厮杀,但异类基本上是不会聚在一块的。

  「而且里头还有些怪物,是这附近看不到的种类。」

  除了方才攻击我们的刚毛兔,里头还有许多不栖息在这一带的怪物。

  不寻常的状况持续发生。要是可以的话,我实在很想先厘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我很快地中断了念头,这件事还是留待之后再说。

  「真菜,我能体会你的好奇,但现在得先处理眼前的危机。」

  「也对。」

  爬下悬崖的史莱姆,缓慢而确实地逼近。

  平常这对手根本不值一提,但我现在卡在陡峭的斜坡中间,没办法尽情施展身手,要是动作太大,难保不会把抱在身上的真菜甩落悬崖。

  「这状况看起来还挺不利的,萝兹你打算怎么做?」

  「虽然有点碰运气的成分在,但我打算拿这把斧头扔它。」

  「我也觉得你会这么做,但还是不要比较好。由角度来看,史莱姆应该会掉到我们身上。」

  「……这样的话,只好想办法拖延它,慢慢往下爬了。」

  要是仔细寻找,陡坡上头还是找得到没那么斜的坡面。但问题就在于——我们会不会在途中被史莱姆追上……

  「这种时候与其停下来思考,我们还是先行动再说吧,要是苗头不对,到时再对付它。只要爬到一定的高度以内,到时也可以考虑直接跳下悬崖。」

  「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不过我缺了一只手,还真是一大失策。」

  这情况不管是对爬墙还是迎击都造成影响。目前虽然无可奈何,一旦克服困境,接下来可得找出应变对策。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当初应该准备远距离攻击方式,以及携带备用的手脚零件。不过要是这么做,身上的东西也会跟着……」

  「萝兹。」

  我提防着史莱姆,同时以最快的速度爬下陡坡,真菜就在这时呼唤了我的名字。

  「什么事,真菜?」

  「我就交给你保护了。」

  「……」

  很显然的,那句话不仅限于当前状况。

  一度打算消失的少女,出现变化的征象。望着真菜的双眸,我笃定点了个头回答:

  「当然,我一定会的。」

  接下来,哪怕前方发生什么事,我都将守护这纤弱却细腻的好朋友。

  但当我在心中立誓完,前方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

  ……看样子,接下来应该轮不到我上场了。

  「小心点,真菜——她来了。」

  「咦?哇、呀啊!?」

  我停止攀爬,重新抱紧真菜的身子。

  就在下个瞬间,白色炮弹打上陡坡,震得我紧紧抓住坡面与真菜。

  位于炮弹落点的史莱姆,这下碎得不留原形,溅开的史莱姆黏液伴随细砂碎石,一滩一滩滑了下来。

  「萝兹阁下,你没事吧?」

  待烟尘散去,巨大的白色蜘蛛,就站在我俩面前。

  她牢牢抓着陡坡的八只脚证明了——身体构造有多么适应这地形。不过就算扣掉这点,也没什么怪物能与其匹敌。

  一看到我的模样,葛蓓菈姣好的眉头轻微蹙起。

  「这伤势还真不轻哪,刚刚可真是千钧一发。」

  「……要说最危险的情况,应该是刚刚的那一震吧。」

  「这点倒不成问题。本宫早有准备,就算你们真掉下去,随时都能拉你们一把。」

  既然拥有蜘蛛丝这特殊能力的葛蓓菈都打包票了,应该轮不到我担心。尽管日常生活有些糊涂,但举凡与战斗有关的方面,没有谁比葛蓓菈更靠得住。

  「总而言之,谢谢你啊,葛蓓菈。」

  「小事一桩罢了。来吧,本宫拉你们上来。」

  葛蓓菈来到一旁,用蜘蛛丝绑牢我们。我便抱着真菜,凭借蜘蛛丝的牵引攀上悬崖。

  「倒是话说回来,事情还真是颇有蹊跷哪。方才那群乌合之众,甚至还不要命地跑到本宫那儿去了。」

  看来葛蓓菈刚刚也碰上了那群怪物。活得比我更久的她,似乎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

  「葛蓓菈你不要紧吗?」

  「还有什么好问的呢?那些冲着来的,全都被本宫收拾掉,至于攻击不到的就随它去了,否则那个量根本没完没了……再说本宫也惦挂着萝兹你们。看到你们人在悬崖的半山腰处,心脏简直差点被吓停了……」

  边说边拉我们上去的葛蓓菈,说到一半突然静默。

  「葛蓓菈?怎么回事?」

  我带着挂在颈上的真菜登上悬崖,仰望着美貌显露惊愕的葛蓓菈,发现她原来是为了眼前不知什么事物而目瞪口呆,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紧接着,我也说不出话了。

  「堡垒……」

  同样愕然的真菜,声音在崖上回荡开。

  映入三人眼帘的景象,是被数百头怪物蜂拥包围的巨大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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