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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摇摆不定的未来,洒落的泪滴



  爱莉莎独自待在遮阳伞底下,抱着膝盖一直看海。

  1

  倏地睁开眼睛时,可以在广阔的枝叶后方看见星空。

  头底下好柔软。我移动视线,看到了靠着树干的爱莉莎。看来她似乎把膝盖借给我躺了。

  「爱莉莎?」

  「早安,启介。」

  「我……奇怪?这里是——」

  「启介那个城镇的自然公园,就是我们常去的小丘喔。唱完歌回过神时,我才发现启介睡着了。我心想让透子感冒就不好了,所以跑去把窗户关上,可是我也到了极限……在那之后就失去了意识。一定是因为我们都耗尽了精神力的关系吧。然后等到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了。大概是——阿姨把我们送过来的吧。」

  「什么……那么美澄最后怎么样了?」

  我惊讶地撑起身体问。

  「不知道。不过我想她一定会顺从自己的心情做决定吧。虽然记不太清楚了,但我总觉得好像在梦里看到了这样的透子。」

  「啊……这么说来,我也——」

  我好像作了什么关于美澄的梦。

  「……哥哥!」

  听到小丘下传来声音,我们朝那边望去。在那里的是跑上小丘的由衣,紧接着还有友月、阳名,以及欧鲁。

  「为什么……大家会在这里?」

  我这么询问聚集在眼前的大家。

  「是乌尔特小姐告诉我们的。她说有两个笨蛋睡在这里,快去接他们。你们回来得比想像中早呢。」

  阳名这么回答。这么说来,就时间上来看还过不到一天吧。所以是早上从这里山发,当天晚上就回来了吗?

  「在那之后我们去欧鲁先生那边转达启介同学你们的事情。接着就一直在我家等了,可是乌尔特小姐却突然出现,还留下刚才的口信……」

  友月接在阳名后面说。

  「乌尔特姊姊说她很生气,所以把你们丢在户外任凭风吹雨打呢。」

  听了由衣所说的话,我跟爱莉莎都苦笑起来。不肯送佛送上西天的确很像乌尔特小姐的作风。

  「——我真的衷心感谢你们两个。」

  欧鲁从友月她们背后走上前来,对我们低下了头。

  「刚才我跟医院打过了电话。听说透子决定接受手术了。这都是——托了你们的福。」

  不知怎的,我就觉得事情会是这样。我跟爱莉莎或许都在梦里隐约看见了也说不定。

  「——欧鲁,你不用道谢。毕竟结果都还没有出来,之后会变得怎么样也还不晓得。所以欧鲁快点回去支持透子吧。」

  「啊啊……说得也是。我知道了。」

  听完爱莉莎所说的话,欧鲁正严厉色地点了点头。

  没错,事情还没有结束。一切从现在才要开始。

  接下来美澄即将面临手术。在结果出来之前,爱莉莎跟欧鲁恐怕会焦急得坐立难安吧。

  而我也还没有面对摆在自己眼前的选择。

  我瞥了由衣一眼。

  明天结业式结束后,大家预计聚在友月家讨论旅行的细节。在那之前,我还有不得不弄清楚的事情——

  用过迟来的晚餐后,我在宿舍的房间内劈头就对由衣说有正事要谈。

  爱莉莎不在房里。现在她应该还在友月家才对。在那之后,欧鲁立刻动身离开这个城镇,友月跟阳名则是回到了女生宿舍。我拜托留下的爱莉莎让我跟由衣暂时独处一会儿。

  「欸,由衣,你还记得前天有信寄来吗?」

  我吞了口口水润润喉后,便开口问道。

  「嗯,是透子寄来的信吧?」

  「不,还有另一封信是寄给我的。」

  「啊——这么说起来,因为哥哥马上就收起来,我都忘了呢。」

  由衣啪地击掌,看来似乎是想起来了。

  「其实啊……那封信是叔父寄来的。信上写说要我回去。」

  「咦?可是哥哥不是说要跟大家一起去旅行吗?」

  面对傻愣愣地这么发问的由衣,我道歉着说:

  「对不起,那不是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决定的事情。我——判断现在由衣回那个城市去还很不好受,所以以此为藉口擅自决定不回去。」

  「哥哥……」

  由衣露出为难的表情。

  「——既然哥哥都决定了,我觉得这样就好。不用勉强回去也没关系……而且哥哥也想去旅行吧?」

  「不对。问题不在这里。总之,我必须询问由衣的意见才行。不问过就做出选择,我心里实在是不痛快。爱莉莎是那么地努力,我却想要逃避,你不觉得这样很不舒坦吗?」

  「……是啊。姊姊非常努力呢。」

  听完我说的话,由衣点了点头。

  「所以告诉我。由衣,你想回我们的故乡吗?」

  「嗯……如果问我想不想回去的话,我当然是想啊。」

  由衣没有多想就立刻回答了。

  「那个啊,可是回到那里的话,你就会感受到三年岁月的空白喔。比方说之前你唱的那首动画歌,知道那东西已经过时的感受还会再体验很多次喔。这样你也承受得了吗?」

  「啊……」

  由衣似乎想起了那时的感情,于是低下了头。

  「况且……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吧,那个城镇已经没有由衣的容身之处了。墓碑上刻着你的名字——也就是你已经不在的证据确实存在着。就算见到认识的人,你也不能上前攀谈。回到这种地方由衣不会后侮吗?」

  我一个劲地说完后,由衣保持沉默,就这样眼角浮现泪光。我或许说得太过火了也不一定。可是如果真的回去了,恐怕会有更多机会尝到痛苦的滋味。所以这些问题是不可避免的。

  有好一会儿,由衣都没有开口。不过我知道这种时候由衣往往都在脑海中拚命思考。一旦碰到了难题,在得出结论之前,由衣总是坚决不肯离开原地半步。那是很久以前还是家人时的记忆。

  时钟的秒针滴答滴答地刻划流逝的时间。那声音数到有一百的时候,由衣抬起了头。

  「——我说过要去扫墓了。我想见爸爸妈妈……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都好。」

  「我知道了。」

  我把手放在由衣头上点了点头。

  「……那就回去吧。」

  那是我得出的结论。

  故乡有很多东西正等着我们。而且现在才说要回去的话,山崎他们或许会生气也不一定。不过为了让自己能够在爱莉莎跟由衣面前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那是唯一的答案。

  2

  礼拜一,无聊的结业式结束后,我在聚集到友月家的山崎与冬上他们面前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不能去旅行了。」

  「咦!?等等,远见同学,怎么这么突然!」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冬上。

  「——今年我决定返乡。跟大家讨论了那么多之后才说这种话,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大家。不过……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

  「返乡这种事情不能在几天内很快结束吗?」

  「抱歉。我想尽早回去,大概在暑假快要结束前都会待在那边。」

  如果要对抗剩下的问题,连暑假这段期间都还嫌太短。我不能用只返乡几天当藉口逃回来。

  「那还真是可惜……」

  阳名露出沮丧的表情。事先知会过的爱莉莎并没有插嘴,只是在一旁观望。

  ——友月虽然开口想说什么,最后却一脸落寞地把话给吞了回去。

  对不起,未由。

  我在心中道歉。我也想去旅行。那一定会非常快乐吧。不过那是我不能选择的答案。

  再来是山崎跟宫岛了……

  我战战兢兢地窥探两人的样子,心里早已做好被山崎他们痛骂一顿的觉悟。

  「——这样啊,加油喔,远见。」

  不过山崎却出乎意料地说出了像是鼓励的话。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咦……你们不生气吗?」

  「如果你是因为跟其他人有约才反悔不去旅行的话,那我们当然会生气。可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吧?看你那张脸就知道不是去玩的。」

  宫岛在山崎身旁面露苦笑点了点头。

  「我总觉得远见跟我们一样都是『不想回家组』。不过即使如此,你还是决定回家了,我反而觉得你很厉害呢。所以我会为你加油的。」

  本以为应该最强烈反对的两人居然最表示谅解,这让我吓了一跳。

  「……谢啦。我会买土产回来的。」

  「喔,拜托你罗!既然远见不在,旅行也吹了吧。这下可不是一颗馒头就能打发的喔。」

  面对山崎的叮嘱,我笑着回答「了解」。

  「咦?这样大家真的可以吗?」

  最不情愿去旅行的冬上反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扫视每个人的脸,最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友月的表情,不悦地叹了口气。

  「——好啦。算了,随便你们。」

  这么说完,冬上便扭过头去。与其说是我,冬上讲话的对象更像是友月。

  现场充满尴尬的气氛。

  「那个,各位,可以打扰一下吗?」

  这时,九棚先生客气地出声说。

  「我对九棚先生也很抱歉。你都特地招待我们去别墅了……」

  我一道歉,九棚先生马上摇了摇头。

  「不,没关系的。毕竟远见同学有事不方便去。不过,我个人也觉得各位的旅行彻底中止很可惜……所以我有个替代方案。」

  「替代方案,是吗?」

  「是的——明天跟后天大家一起去海边如何?我会负责开车送各位过去。远见同学也不是说现在马上就要返乡吧?」

  现场顿时窜起喧闹声。

  「是、是啊,因为还要做很多准备,我打算七月底左右再回去……不过真的可以吗?对我来说,这提议是求之不得啦……」

  「既然这样,那就没问题了吧。各位意下如何呢?」

  因为九棚先生的提议而重新对夏天燃起希望的山崎与宫岛跳了起来。

  「好耶!要去海边啦,海边!我们没问题喔。虽然好像有些有的没的安排,但为了海边,我们一定排除万难!」

  「我也会确实把时间空出来的!」

  连阳名也加入山崎他们摆出了胜利姿势。

  「——没办法。既然如此,我也会想想办法的。因为还必须把已经定好的约会改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后天去。」

  冬上说话的口气好像觉得很麻烦,可是那张脸却是在笑。

  接着就只剩下有点无精打采的两人——友月跟爱莉莎了。

  「啊,我没问题喔。」

  注意到我的视线,爱莉莎这么说。友月也点了点头。

  「虽然家里还有事情要处理,但那是三、四天后的事了,所以我也能去喔。」

  两人带着生硬的笑容同意了海边行。

  「——那么应冬上同学的要求,集合时间就定在后天——早上六点在这里集合吧。这样可以吗?」

  因为要出远门,如果不这么早出发的话,恐怕会没什么时间玩吧。大家都没有异议,于是我们便决定以当天来回海边取代原本的别墅合宿了。

  3

  隔天,除了冬上、山崎、宫岛以外,其他有时间的人一同上街去买泳装。不过相较于开心喧闹的阳名与由衣,爱莉莎跟友月显得情绪低落。

  就算开口搭腔,爱莉莎也只是一直看着天空,友月则是不断沉思着什么。彷佛夏天的好天气感染不到两人一般。

  「——那么由衣也要一起去乡下罗?」

  「啊啊,要不然就没有意义了。只不过到那边的时候得让她变成小狼的模样才行。毕竟被熟人看见由衣的话,可是会引发轩然大波的。」

  然而就在我跟阳名谈到关于返乡的事情时,友月突然抬起头加入了对话。

  「那个,远见同学。爱莉莎最后决定怎么做呢?」

  友月斜眼看着边走边发呆的爱莉莎问。

  「这么说起来,我还没问呢……」

  她八成为美澄的事情耗尽了心神吧,不过去过海边之后马上就要开始进行返乡的准备了。我得先跟她确认才行。

  我拍了拍爱莉莎的肩膀,让她回过神来,这才问她我们返乡期间打算怎么办。

  「咦?我也要一起去喔。这不是当然的吗?」

  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后,爱莉莎又恢复了发呆模式。她的意思大概是只要回答这样就够了吧。

  「喂,这种事情要再多考虑一下……」

  只要有爱莉莎在,问题就会一口气暴增接近一倍。意识到这点时,我不禁头痛起来。

  「那个,启介同学——」

  「嗯?」

  虽然友月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我一反问,她马上低下头说「没什么」。

  结果阳名跟由衣干劲十足地连爱莉莎跟友月的泳装都一并挑好,然后我们便就此解散——

  这天晚上,从友月家回来后,爱莉莎露出了不像是明天要去海边玩水的严肃表情。

  「刚才未由家接到电话……我在电话里听说的。透子的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

  「真的吗!?好快啊……」

  不,既然原本就已经在等待答覆的话,手术时程或许大致上都定下来了也说不定。可是之前只是隐约感受到命运分歧的一瞬间突然来访,这让我不禁动摇起来。

  我本来以为几天后才会有消息传来,所以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爱莉莎受到的冲击恐怕更甚于我吧。连由衣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欸,启介……透子不会有事吧?」

  爱莉莎一屁股坐在床上呢喃着说。

  「——我们只能祈祷手术成功了。」

  我不能不负责任地说绝对没问题。激起不安的话更是说不出口。所以我这么回答了。

  「是啊……这我知道。可是我还是会害怕……我很怕啊。」

  「姊姊……」

  由衣担心地凑上前,爱莉莎立刻用力抱紧了她的身体,彷佛依赖着她一般。

  在这种情况下,明天就要去海边玩水了。既然友月跟九棚先生都在,手术结果一出炉就会立刻通知我们吧。

  希望明天会是爱莉莎能够开怀大笑的一天。

  我殷切地祈求我们的行动不会导致悲剧的结果。

  4

  然后到了海水浴当天,我们乘坐大型露营车前往海边。除了驾驶座以外,车内构造几乎都跟一般房间相同,在友月家看到时着实令我吃了一惊。九棚先生满不在乎地说因为出游人数众多,便去租了一台车过来,不过光是租金恐怕就相当可观了吧。

  九棚先生坐在驾驶座上。乌尔特小姐也一起来了,可是她跟爱莉莎之间似乎有点尴尬,所以选择了坐副驾驶座。剩下来的我们在车内围坐成一圈,兴高采烈地玩牌或聊天,不过我光是配合周遭就耗尽了所有力气,实在没有余力发自内心享受。

  爱莉莎从中途开始就脱离我们的圈子,独自抱着小狼模样的由衣睡着了。毕竟她昨晚都没阖过眼,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今天早上集合听九棚先生说还没接到关于手术结果的报告时,她那紧绷的神经恐怕就已经到极限了吧。

  我身旁的友月乍看之下很开心,可是表情也很僵硬。此外连冬上也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在这种气氛热络不起来的情况下,我们于上午抵达了海边。

  「哟喝!是海边耶。」

  不过亲眼看到白色沙滩与蔚蓝海洋的瞬间,山崎跟宫岛的亢奋似乎抵达了最高峰,只见他们呐喊着往海滩跑去。虽然人还算多,但并不拥挤。来时路上往窗外看时,我发现我们来的地方还满偏远的,所以这里大概是主要由当地人使用的私人海滩吧。

  趁着女生们在车内更衣的时候,我帮忙九棚先生搬着大遮阳伞与装了果汁的小冰箱,努力地打点我们的据点。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应该会对把麻烦事推给我自个儿跑去玩的山畸他们心怀怨懑吧,不过现在动动身体才不会胡思乱想,我反而觉得庆幸。

  架起两把遮阳伞,铺好塑胶垫后,九棚先生说要去借泳圈跟水上玩乐器材,便往海边的商家去了。这个人还是老样子,总是全心准备面面周到。目送在夏日海滩上显得格外突兀的黑色管家服的背影离去后,我便横躺在塑胶垫上。

  我打了个呵欠。老实说,我昨晚也没怎么睡。

  我开始昏昏沉沉地打起盹来,不过一注意到身边传来脚步声,我便撑起了上半身。

  那里站着换上泳装的阳名。

  「啊,启介哥,辛苦你了。怎么样,好看吗?」

  阳名转起圈子展示着昨天买的荷叶边连身泳装。

  「嗯……我觉得很好看喔。」

  「你说得好没诚意喔……不过这也没办法吧。我听未由同学说了。爱莉莎的朋友现在正在动手术是吧?」

  「啊啊。我想大概也差不多该接到通知了。」

  「这样啊……要是能够顺利就好了。」

  就在我们谈论着这种事情的时候,冬上来了。她穿着一套衬托出好身材的白色比基尼。

  「这个很适合我吧。」

  「——不是发问,是确认喔?」

  看到冬上自信满满地摆出强调胸部的姿势,我不禁感到浑身无力。

  「那当然。毕竟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选好的,如果远见同学敢说不适合,那就是你的品味有问题。」

  「这个嘛……我是无法反驳啦。」

  那确实适合到像是订做的一样。要是太频繁盯着看的话,感觉好像会被取笑,于是我撇开了视线。这时我看到乌尔特小姐走了过来。

  「不过——人上有人啊……」

  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后,冬上缩起了肩膀。

  「好、好厉害啊……」

  阳名也叹了口气。

  「启介,车子空下来罗。」

  往这边走近后,乌尔特小姐便指着后方这么说。她跟冬上一样都穿着比基尼泳装,但破坏力却天差地别。一迈开步伐就会随之摇晃的胸部已经抵达了凶器的领域。

  如果是平常的话,我或许会看得入迷也说不定,不过现在我很担心从后面拖着脚步走来的爱莉莎。

  爱莉莎穿着两件式泳装。虽然很适合她,但由于爱莉莎本人没什么精神,原本的光彩反而感觉变薄弱了。她怀里还抱着由衣。

  「啊,启介。车子不能没人顾,所以未由留下了。你快去吧。」

  一看到我,爱莉莎便露出无力的笑容这么说。

  「我知道了……」

  虽然我想为她加油打气,但在得知结果之前我什么也办不到。我点了点头,然后前往停放在海滩旁停车场上的露营车。从架起遮阳伞的地方也看得到站在车旁的友月。

  友月穿着黑色比基尼泳装。腰际缠着蕾丝花纹浴巾,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我记得之前友月的样子好像也很奇怪……

  这次在被问之前,我先开口说了。

  「友月,很适合你喔。」

  虽然觉得自己语汇贫乏,但我也想不到其他更讨人欢心的话了。不过友月却露出了今天第一个自然的笑容。

  「谢、谢谢你,启介同学。」

  友月面红耳赤地用手遮掩着胸部。

  「那、那个,那我去叫山崎同学他们罗。等到你们换完衣服,九棚应该就会过来换班顾车了。」

  飞快地这么说完,友月便急急忙忙地往遮阳伞跑去了。

  「啊……」

  原本打算再说一会儿的我垮下肩膀。

  我总觉得友月神色有异的原因来自前天在山中小屋里,还有昨天去买东西时欲言又止的话里,所以还想说要问问看的。

  远远看着注意到女生们出现后往遮阳伞猛冲的山崎他们,我觉得帮不上任何人的自己很没出息——

  在那之后整个上午,大家各自享受着海水浴的乐趣。不过唯有爱莉莎独自待在遮阳伞底下,抱着膝盖一直看海。

  看到不管是谁邀请都不打算离开原地半步的爱莉莎,我离开准备开始打沙滩排球的众人,往爱莉莎那边走去。

  「怎么了?启介。」

  「我有点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我在塑胶垫上躺下,然后闭上眼睛。事实上我的确又累又困。不过那当然也是藉口就是了。

  「……谢谢你。」

  爱莉莎呢喃着这么说,可是我什么也答不上来。视野封闭后,海潮声与冬上他们玩耍的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其实我原本没打算要睡,不过遮阳伞底下意外地舒服,我的意识不自觉地变得越来越模糊。

  现在要松懈下来……还太早了——

  虽然我试图挽留意识,却没有抵抗的力气。

  在即将进入梦乡之前,我好像听到有谁在哼歌。

  「——启介哥,启介哥。」

  听到呼唤我名字的声音,我突然清醒过来。阳名正低头注视着我。

  往旁边一看,爱莉莎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啊,你总算醒了。启介哥,不要再睡了,来玩沙滩排球吧。难得来海边一趟,不尽情地玩多可惜啊。」

  「咦……好、好是好啦——不过爱莉莎去哪儿了?」

  「爱莉莎吗?这么说起来,刚才她好像跟九棚先生一起往车子那边去了……」

  跟九棚先生……?

  「——抱歉,沙滩排球等会儿再打。我过去一下!」

  我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然后拔腿跑向停车场。如果九棚先生找爱莉莎有事的话,那很有可能是跟美澄有关。

  「啊,启介哥!」

  我没有闲功夫回头去看叫住我的阳名。

  手术结束了吗?成功了吗……还是说!

  虽然想要赶快抵达,可是脚却重得不得了。

  随着车子接近——耳边可以听到声音。

  身体直打哆嗦,胸口疼痛起来,感觉快要无法呼吸了。

  越是向前迈进,声音就变得越大。然后踏出下一步的脚也变得更为笨重。

  因为我听到了声音。

  我听不清楚那在说些什么。因为那只是单纯的声音。

  不带有具体意义,却又比什么都更能表现情感的声音。

  我不愿承认。这不是那种声音。

  可是随着车子接近,现实也逐渐稳固下来,让人无法蒙蔽过去。血淋淋的事实打击着我,不容许暧昧模糊的理解。

  站到露营车的门前时,我只能承认了。

  这是声音。

  是爱莉莎的——哭声。

  周围的人也好奇地投来视线。

  我缓缓地把门打开。在那里的是单手拿着手机,哭得死去活来的爱莉莎。九棚先生神情沉痛地站在一旁。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爱莉莎叫得好像要把灵魂都拧出来似的。

  为什么我没有在她身边呢?打起瞌睡的自己让我痛恨到几乎想亲手杀掉。

  「……爱莉莎。」

  我轻声呼唤了名字之后,爱莉莎转头看着我。

  「启、启介……透子……透子死了……她死掉了啊。」

  我握紧拳头。

  事情有可能会变成这样。这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却无法遏止无处发泄的怒火涌上心头。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将绝望一股脑地吐出来。这就是我们选定道路之后得到的结果吗?爱莉莎非但没有逃避,还那么努力地得出了结论,而我也坚决站在她那边——可是最后未来却是这样吗?

  不可原谅。

  我想要抹消帮助爱莉莎时的自己。可是已经无法挽回了。路选下去就不能回头了。

  明明应该已经做好了觉悟,我的心却完全无法接受。面对着哭泣的爱莉莎,我连一步都动弹不得。

  什么最坏的结果降临之后的事情,这些我都没有想过。

  「没错——这就是我看到的『最坏的结果』喔。」

  背后传来乌尔特小姐的声音。那语气冷冽得刺人。

  「乌尔特小姐……」

  我好怕,无法正眼看她。我就这样头也不回地铁着心等候接下来的定罪之语。不过就在此时,又哭又叫的爱莉莎突然断了线似的倒在地上。

  「爱莉莎!?」

  我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抱起来,这才发现她的身体带有异常的热度。

  「爱莉莎跟《天使王》之间的平衡是靠肉体与精神的度量来维持。内心受了严重的创伤后,这个平衡也会崩解。如果冷静下来的话,我想是会醒过来,不过一直这样下去也是有可能的。」

  「怎么会!」

  听到乌尔特小姐沉着嗓子这么说,我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你明白我想要回避的未来了吗?」

  「……是。」

  我用嘶哑的声音回答。我什么都无法辩解。

  「——那就够了。」

  「咦?」

  不知道为什么,乌尔特小姐的语气非常温柔,让我吓了一跳。然后在我准备回头的瞬间,世界染成一片雪白——我又听到了彷佛耳语般的歌声。

  我睁开眼睛。色彩鲜明的遮阳伞掩盖了我的视野。

  「哎呀……?」

  理解追不上眼前的景象。我明明看到爱莉莎在车子前面哭啊……

  时间彷佛倒退回阳名叫醒我之前了。

  我连忙起身望向旁边,那里不见爱莉莎的身影。

  反而是——鸟尔特小姐坐在那里。

  「恶梦结束了喔,启介。」

  这么说完,乌尔特小姐啪吵啪吵地抚摸着我的头。

  「咦……梦?」

  「没错。好了,男孩子不要哭哭啼啼的。」

  乌尔特小姐苦笑着用手指擦拭我的脸颊。在这之前我都没发现自己流泪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启介,之前我说过我有担忧最坏结果的根据吧?」

  「是……」

  「刚才那个就是。这个世界流向的其中一支可能性,同时也是赋予我的指针。我施展《野原之笛》让启介以作梦的形式看到了那个。」

  「那、那么……」

  充满胸口的绝望逐渐消去。

  「没错。刚才那些不是现实。对不起,我做了很没品的事情。不过,我希望启介能够真正明白我不惜做出那些事情也要阻止你们的理由。就算那条流向未来的支流很细,既然看到了,我就只能那么做了。不管是做为方舟一员也好,还是做为那孩子的阿姨也好。」

  「哈、哈哈哈哈……我明白到……不能再明白了。」

  我干笑着点了点头。

  「以惩罚来说或许有点太重了呢。让你感到痛苦了。」

  这次乌尔特小姐安慰似的细细抚摸我的头。

  「真是……太好了。奇怪?那么爱莉莎现在人呢?」

  我这么一问,乌尔特小姐便指着车的方向。

  「刚才被九棚叫去了。大概正在告知手术的结果吧。」

  「什么……?」

  「好了,我们走吧。」

  当我正愣住的时候,乌尔特小姐拉着我的手硬是让我站起来。

  然后我被推着背部迈开脚步。

  对了,结果还没出来。

  我必须再面对那个瞬间才行。

  来到车子旁边时可以听得到声音。

  双脚瘫软了。

  那是哭声。该不会——又是?

  在梦中尝到的后悔与绝望重新复苏,我无法动弹。看着这样的我,乌尔特小姐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说啊,启介。如果现实跟梦一样的话,让你作梦就没意义了喔。」

  「咦——?」

  在我理解乌尔特小姐所说的话之前,我就被推到门前了。

  「——呜……呜咕……」

  车内传来哽咽声。不过那不是在梦中听过的呐喊似的哭声。

  我用颤抖的手打开车门。

  「啊……咿……启、启介……」

  爱莉莎单手持手机呆坐着哭泣。看到我之后,眼泪开始从她眼里扑簌簌地落下。

  爱莉莎哭得死去活来的。

  边哭——还边笑了。

  「听说透子……手、手术成功了……而且术后也没有排、排斥反应……欧鲁守在透子身边观察情况,所、所以才会这么晚联络……」

  爱莉莎连溢出眼眶的泪水也没擦,就这么说完之后,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

  「太……太好了!」

  虽然情绪追不上天大的喜讯,但我这么回答了。

  尽管哭得抽抽搭搭的,爱莉莎还是直点着头,随即走近我用力抓住我的左手腕。

  「爱、爱莉莎?」

  「……太…………太——」

  「你说什么——」

  当我听不清楚而开口反问时,爱莉莎突然拽着我的手跑了起来。

  「太好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爱莉莎边哭边大喊,同时朝大海直冲。

  「呜哇啊啊啊啊啊!?」

  我们跳过小孩子做的沙堡,惊动了沙滩上的螃蟹,一路上我几乎是被爱莉莎拖着跑。

  哗啦一声地在海边站稳后,爱莉莎就这样拉着我朝啪唰打来的浪涛跳了进去。

  「咳、咳咳咳!」

  我不小心喝了几口海水,腥咸的味道呛烧着喉咙。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爱莉莎看着这样的我放声傻笑。

  「啊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启介!真是太好了。」

  在腰际以下都泡在海里的状态下,爱莉莎一直笑个不停。由于海水从头上灌下去,我已经分不清她到底有没有在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与此同时,我确实感觉到我们抵达了爱莉莎能够放声大笑的未来。幸好全身都湿透了,这样想怎么哭都没关系。

  「喂,远见?还有爱莉莎也是,你们怎么了?」

  在附近玩沙滩排球的山崎他们靠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笑得旁若无人的我们。知晓内情的友月与阳名露出彷佛诉说着「难道是……」的表情。

  「未由、阳名,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呢!」

  爱莉莎跑到友月与阳名跟前抓起了她们的手,像我一样把她们拖进海里。尽情折腾了困惑的两人后,爱莉莎迅速抢走了冬上手中的沙滩排球。

  「爱莉莎,你干什么——」

  冬上吓了一跳。爱莉莎不以为意地把球高高抛起,然后跳起来挥动着手。

  「启介,我要上罗。」

  「咦?等、等一下,我还没摆好姿势啊!」

  面对依然倒在地上的我,爱莉莎狠狠地展开攻击。

  「喝啊!」

  被我的脸接住后,球又高高弹了起来。

  「喂,阳名,我要往那边打罗!」

  「好、好的!」

  阳名勉勉强强地接住了球。被弹开的球画出清晰的轨迹,随即命中宫岛头部。

  「呜哇!」

  宫岛发出奇怪的惨叫声跌了一跤。

  「啊哈哈哈!再来是未由,接着!」

  「嗯!」

  这次换友月把掉进海里的球给捡了起来。

  「什么?再来换我吗?」

  尽管皱起了眉头,冬上还是满脸笑意地把朝自己飞来的球打向山崎他们那边。

  爱莉莎的笑容眨眼间感染了大家,不知不觉中,大家开始玩起了传接球。

  没错,总算开始了。

  我忍着颜面的疼痛,发自内心地笑了。

  抬头看着飞旋在蓝天之中的球,我下定决心这个夏日要尽情地玩个痛快。

  *

  看着在海边玩闹的孩子们,乌尔特·柯朗诺·史特林露出了微笑。

  「你揭示的未来落空了呢。」

  她独自坐在遮阳伞下喃喃自语。

  「——没错,就机率来说,成功的比例要高得多了……所以这个结果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只是我没有完全相信而已。」

  她彷佛跟谁交谈似的对着虚空说。

  「可是,那在你给的预言之中显得特别鲜明。所以我特别留心注意了,不过最后抵达的结果还算合理。或许……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正观测着未来也说不定。所以这个可能性才会变得容易看到。啊——你果然也是这么想的吗?」

  她面露苦笑摇了摇头。

  「……如果是这样就怪了。这是告诉我们千年前的方法已经行不通的警告,不,是开战宣言吗?也许之后还是不要过分相信预言会比较好吧。而且情况终于开始变化了,『她』却还没有主动接触,这点也很奇怪。」

  乌尔特正颜厉色地说。

  「这一千年来她都一如预期地完成使命……虽然我不愿相信她会背叛,但确实是很可疑。欸,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她对着空中这么问,可是却像是头痛似的皱起脸来。

  「真是的,我知道啦,不要凶我。我很明白必须凭自己的意志行动才行,只是问问看罢了。不过如果看到什么的话,你要马上告诉我喔。我会把眼睛借给你的。」

  这时在她的视线前方,金发少女脚绊了一下摔倒了。

  「哎呀,还是一样笨手笨脚的。跟拜尔比起来,总觉得那孩子更像小时候的你呢。」

  她兴味盎然地轻声低语。

  「——呵呵,你不反驳啊?原来你也有点自觉呢。也对,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比我更接近那孩子嘛。」

  她有点羡幕似的说。

  「在『约定的时刻』来临之前,就让我们通力合作保护我们可爱的外甥女吧。不管她——未永·友月在想些什么……」

  她怜爱地望着摔得四脚朝天的金发少女,同时以充满决心的语气呼唤着看不见的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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