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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法痊愈的伤痕,消失的鞋印



  1

  繁星一颗接一颗地消失在逐渐增亮的天空中。

  由黑色转为深蓝色,再从深蓝色转为群青色,最后变成夹带着金色朝霞的水色——我从窗帘稍微拉开的一道小缝里观察着天色变化。

  打从清晨四点醒过来就一直如此。不想再躺回去睡的我,原本只是在打发时间而已,不知不觉却看得入迷了。虽然由衣的事仍不断在脑海里打转,但感觉上正一点一点慢慢从心绪的表面沉入底部。刚起床时还很鲜明的梦境,如今也无法清楚地回想起来了。

  我把思绪寄托在空中,以停滞的意识一味追逐着天上的光彩。

  不过最后的星星融入天幕而消失后,连一片云都没有的天空顿时失去『存在』,叫人不知该把目光焦点往哪摆才好,有的只是『色彩』。

  将星子的光辉吞没的不是黑暗,而是更为强烈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实让我觉得有点新鲜。为了找出耀眼的天空后方本应存在的星星,我眯起眼睛凝视着远处。

  什么都没有的天空彷佛能一眼望穿到无穷远处,但蓝色面纱却将我和星星的距离绝对地阻隔开来。

  「——启介,你在哪里?」

  突然,房里轻轻响起了无助的声音。我将视线从天空中撇开,转而望向房内——金发少女爱莉莎横躺着的那张床上。由于长时间注视着明亮的天空,昏暗的房间看起来笼罩着一层阴影,唯有摇摇晃晃地寻找着我的白皙手臂清楚映入眼帘。

  「我在这,爱莉莎。」

  我站起身子走向床边,然后用左手握住爱莉莎的手腕。从爱莉莎的位置来看,我身处的地方八成是死角吧。

  「啊,太好了……我还以为连启介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呢。」

  爱莉莎好像很安心地放松了表情。她收起平常那副好胜的模样,看起来非常无助。

  「我今天也会去找莉露,所以你不要太担心,好好睡吧。」

  「嗯……」

  莉露失踪一事大概也有影响吧,爱莉莎如今衰弱到甚至无法凭自己的力量从床上起身。

  虽然本人尚未得知,但我已经知道她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了。

  守护世界法则的《代界存在》,一般称之为天使的《真名》就寄宿在爱莉莎体内。

  此外,《群聚》还杀害了其他分散世界各地的《碎片之名》持有者,并将所有人的灵魂聚集到爱莉莎身边。

  最后的天使因子持有人,那位歌姬于舞台上殒命的身影在脑海中复苏。我——没能阻止最后的扳机被扣下。

  所以超越了精神体容许量的爱莉莎才会承受过大负担,以致于连身体都无法动弹。

  虽然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人类的外型,但在与吉梅拉的交战中,她曾短暂显现出天使的最终型态《天使王》。照这样下去,不知道她哪时候会完全变身为《天使王》。

  还有策划了一切的哈利·莱特,自称爱莉莎父亲的那家伙接下来又会如何出招?这点也令我感到很不安。

  「——欸,今天也让我帮忙找吧。虽然没办法自己走,不过只要你背我的话,我就能用魔术寻找莉露,一定可以帮上忙的。」

  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而默不作声的我,一听到爱莉莎的提议,立刻惊愕地摇头。

  「你在说什么啊,当然不行呀,以你现在的状态……如果又被《群聚》袭击该怎么办?」

  「所以才更要这么做啊!我认为分散开来反而危险,昨天我还来不及说你就跑出去找了……好嘛,拜托啦。如果你怕丢脸的话,我也可以为了你一直施展透明化魔术哦。」

  爱莉莎拚了命地说服我。虽然我也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她的语气似乎蕴含了跟刚才边找寻边呼唤着我的名字时一样的东西。

  或许——她是感到寂寞,又或是不想要一个人独处也说不定。

  虽然时间不长,但我不在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莉露,似乎成了她很大的精神支柱。

  「我知道了。放学后——不,去探望过友月后,我会先回来这里。毕竟一起去医院的话,感觉你好像会被迫住院的样子。」

  「你——还要去学校啊……」

  爱莉莎的口吻听起来有点像是在责怪我。的确,现在或许不是乖乖去上学的时候,可是……

  「我有很多事情得跟阳名说明才行。而且还要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帮忙寻找莉露,虽然那家伙是魔术孕育出来的,但外表只是普通的小狗罢了。就算不透露我们的事情,也可以拜托别人帮忙不是吗?毕竟人手是越多越好啊。」

  「是、啊。对不起……启介你说得对。在你探完病回来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的。」

  「啊啊,在那之前你就好好休息吧。」

  这么回答后,我试着轻轻地松开爱莉莎的手,但爱莉莎的手却反而更用力握紧。

  「爱莉莎?」

  爱莉莎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默默地闭上眼睛。

  「…………」

  我看了看时钟。如果是平常的话,这时的我还在睡觉,还有多余的时间。

  「算了……」

  我握着爱莉莎的手坐在床边,并且再度从一段距离外的窗帘缝隙仰望天空。

  从位于相反方向的男生宿舍及女生宿舍各自前来上学的学生,穿过学校正门后汇集在一起。我顺着密度突然增加的人潮往校舍前进。

  前天的战斗简直就像开玩笑一般,眼前所见的是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不过那场战斗的影响却潜伏在周围传来的对话之中。

  「——优耶她……」

  「山裂开了——」

  「……被杀了——」

  「其他还有好几个人也……」

  「——的光芒。」

  尽管不情愿却还是传进耳里的只字片语,那是上礼拜六仅仅一天内所发生的事件片段。

  在音乐厅的落成纪念活动上,大红大紫的歌姬珠洲里优耶遭到暗杀。

  事件的犯人,也就是《群聚》的刺客吉梅拉被《天使王》的大剑斩断了,同时余波还劈裂了大地。

  这些事情怎么样也无法瞒过世人的眼光。虽然我还没看过,但现在电视和报纸上肯定都在大肆报导才对。

  为了尽可能收集情报,我放慢脚步,竖耳倾听周围的声音。

  然而冷不防听到后方传来的对话后,我感觉自己的表情僵硬起来。

  「——不过很那个吧?听说优耶的歌卖得吓吓叫的样子。死的时机刚刚好不是吗?这也就是所谓的创造传奇吧。」

  「是啊。哈哈,这种引退方式不也挺好?抢在被世人厌倦、人气下滑之前主动闭幕。事实上,我觉得她死了之后地位反而还上升了呢。」

  如果我和优耶没有任何关系的话,我可能会对那些话充耳不闻,甚至还会赞同部分意见也说不定。不过虽然时间不长,但我确实跟她交谈过了,而且——还亲耳听过她唱的歌.

  死了反而更好?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她的嗓音与歌曲不该就此断绝。

  再也无法忍耐的我差点冲动地转头过去——却在付诸实行的前一刻回过神来。

  「……我在干什么啊。」

  这样根本就是在迁怒。错的并不是这些家伙,应该受到责骂的反倒是我,是这个无法阻止事情发生的我。

  不要再继续收集情报了,就算听了多余的事情,也只会让自己心烦而已。

  我发觉自己根本没有能够冷静分析闲言闲语的余裕,于是便一反刚才的步调,迅速超越其他学生,往校舍前进。

  「——早安,远见同学。」

  进入教室后,迎接我的是以早上的招呼来说有点尖锐的声音。

  「是冬上啊……早安。」

  我也问候了坐在门附近、从正面盯着我瞧的黑发美少女。

  「怎么?你的声音听起来很没精神呢。算了,不管这个了,我有事情要问你。可以吗?」

  她要问的恐怕是连教室内也流言蜚语不断的话题来源——前天的事件吧。如果是曾踏进过魔术世界的冬上,当然会猜测那件事情与我有关。

  「抱歉,你可以等到午休——不,可以等到放学后再问吗?」

  就算要谈,那也不是能在这种地方谈论的话题,于是我这么回答了。我不打算再让冬上与魔术有所牵扯。

  「不行,你现在就回答我,很快就结束了。唔——为了避免你误会,我话先说在前头,这起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真相究竟为何,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友月同学怎么了?」

  「那个……」

  我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尽管我在冬上的鼓吹下前去帮助友月,结果却反而被她保护。虽然强烈的愧疚之情让我难以启齿,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更应该告诉冬上真相吧。

  「友月现在住院了,因为我能力不够——」

  「这我刚才已经听朝之宫同学说过了,我想问的并不是这种事情。」

  「咦?」

  倾诉悔恨的话语突然被打断,我不禁感到困惑起来。

  「友月同学赢了吗?还是输了呢?回答我。」

  冬上用像是要将我射穿的眼神凝视着我。

  我回想起和吉梅拉的交战,友月最后施展的魔术只差一步就能打倒吉梅拉。虽然耗费了足以致命的精神力,友月还是保住了一命,如今她仍不断与哈利·莱特侵蚀着自己的诅咒奋战,这样的人——

  「她不可能会输。友月绝对没输。」

  「……是吗?」

  听完我的回答,冬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那就好。谢谢你,远见同学。」

  丢下这句话后,冬上便爽快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被留下来的我大大地吐了口气。

  然后我重新环顾起教室。就像几天前因为喜欢的喜剧演员过世而郁郁寡欢的宫岛一样,我看到山崎垂头丧气的背影。不知是不是想为他加油打气,只见宫岛一边夸张地比手画脚,一边对他说话。

  对了,山崎好像是优耶的大歌迷……

  胜负是吗?

  那么落败的大概是被哈利玩弄于股掌之中,在优耶死去的那一瞬间什么也办不到的我吧。

  这样的我连鼓励山崎的资格都没有。我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然后低下了头。

  我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把写在黑板上的文字抄进笔记本。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决定好的授课真的很轻松。

  一个人守在家里的爱莉莎,还有如今仍在医院里受苦的友月,虽然两人的事情还是萦绕脑海挥之不去,不过将意识集中在授课的这段时间,焦急与烦躁的心情也逐渐远去。

  可是我的思绪还是变得散漫起来,三不五时就停下手边的动作。所以即便宣告上午课程结束与午休开始的钟声响起,我还是继续抄着黑板上的板书。

  「启介哥,你还没抄完吗?」

  「嗯,阳名?」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我抬起头来,只见桌子前方站着一位外表稚嫩的少女。她的个子十分娇小,视线正好与坐在椅子上的我一般高。

  身为前《群聚》的魔术师,同时也是跳级就读的同班同学,在交互看了我和手边的笔记好几次后,便开口说:

  「笔记我之后再借你看,所以可以跟我一起吃午餐吗?我有很多话想说。」

  阳名带着认真的表情注视着我。这大概不单只是午餐的邀约吧。

  「——啊啊,好啊。等我买了面包再去屋顶上吃吧。」

  没错,我今天来学校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跟阳名说明前天发生的事情。不管是仍无法完全理解的现状,还是哈利的行动,只要跟阳名讨论的话,或许就能发现新的一面也说不定。

  「好的。那么启介哥,钱先给你,请你抢个好面包回来吧。」

  阳名取出钱包,并将硬币递给我。

  「我、我说啊,这么晚的时间去,比较像样的东西应该都已经卖完啰……」

  「是啊,所以请你好好加油吧。」

  面对阳名依然健在的坏心眼,我无奈地垂下肩膀,然后为了执行任务而从椅子上起身。

  「——到这里为止是我在前天的战斗中所看到的,剑挥下之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我们无视禁止进入的标示来到屋顶上,原本不该存在着人声的空间里响起了两种声音。

  「是吗……让世界的守护者,天使复活……《群聚》的目的居然是这种事情……这有点超乎我的想像了。梅塔隆——拥有七十二个别名,统帅所有天使的王,我曾经在几本书籍里看过类似的记述。」

  跟几天前一样,我一边躲在水塔后面啃着面包,一边对阳名一五一十地道出至今为止发生的事。包含没有详细说明过的欧鲁一事的始末,以及连爱莉莎也不晓得的哈利·莱特那番话在内,我全对她说了。

  由于说完时午休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有点狼吞虎咽地把面包送进嘴里。阳名的份是我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火腿可颂,但我的却是吃腻了的红豆面包。

  「而且使用爱莉莎身体的哈利·莱特,应该是《方舟》那边的人才对……虽然还无法完全接受他是爱莉莎父亲的事实,不过关于《魔狼》的事情,他知道的似乎比启介哥还要多的样子。他称呼启介哥为《朱尔军神的右手》,还有在封印你的行动时使用了《魔银之锁》……这一切未免也太凑巧了,甚至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阳名那彷佛知悉《朱尔军神的右手》一词般的语气,我停下了吃面包的动作,并开口询问。

  「北欧神话里有这些名字。预言中将会毁灭世界的魔狼芬里尔,以及将其束缚起来的魔法锁链格莱普尼尔。还有为了用锁链拴住魔狼而献出右手的军神朱尔。」

  阳名滔滔不绝地说明,她在这方面果真是博学多闻的样子。

  「献出、右手……」

  我茫然地呢喃道,这的确是近乎露骨的巧合。

  「是的,命名完全一致。不过就像你知道的,被《障壁》阻隔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既存的高次元存在了。如同启介哥的《魔狼》只不过是魔术名一样,不管是朱尔军神也好,格莱普尼尔也罢,都只是『表象』罢了。」

  阳名说完后叹了口气。

  虽然我对难以理解的情况总算串联起来感到兴奋,不过从她的这个举动,我了解到整件事亚没有新的进展。

  「这样啊……既然词汇不代表该事物的存在本身,能厘清的就只有字面上的意义而已。」

  「是的。只不过……」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在意的事情,阳名歪着头板起脸来。

  「怎么了?」

  「不……只是感到有点不太对劲。朱尔军神和格莱普尼尔都是压抑《魔狼》的存在,如果『意义』也是如此,总觉得就跟原本的目的互相矛盾了。」

  「压抑的存在吗?」

  《魔狼》的任务——就是在魔术流出《方舟》时,将之啃食殆尽并加以排除……的确,我也不太明白压抑它的意义何在。

  如果这只右手里的《魔狼》如今正被什么东西抑制住的话——

  「……会不会是像『缓刑』之类的机制呢?要是家人一不小心跑到外面,想必赫斯·史特林也不希望二话不说就杀了他们吧……」

  事实上爱莉莎也打破《方舟》的戒律来到了外界。

  「或许吧……」

  尽管嘴巴上这么回答,阳名看起来却一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不过无论提出什么样的假设,现在也没有方法能够获得确切的证明,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总之,我决定换个话题。

  「——看来就算再怎么想也得不出结论呢。先不管这个了,阳名,我很在意《群聚》和哈利·莱特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听了刚才那些话之后,阳名自己有什么想法呢?可以告诉我吗?因为我眼光短浅,每次都只看得到眼前的东西。」

  「没办法,毕竟启介哥身在这一连串事情的中心啊。」

  阳名点点头,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后,慢慢开口说道:

  「……如果那个叫哈利·莱特的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想让天使复活的目的几乎已经达成了。虽然《天使王》不能算完全显现,对方却没有进一步接触爱莉莎,就表示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吧。若是如此,《群聚》在这种情况下之所以不继续发动攻势,或许是因为要破坏《障壁》除了天使以外,还有什么不可或缺的要素也说不定。」

  「除了天使以外的要素啊……」

  「是的。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听完之后,我觉得启介哥你们能拥有像现在这样的缓冲期,或许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说不定。毕竟从刚才那些话来推论,包含那项要素在内,感觉上似乎已经准备完成了。」

  阳名说得对。哈利·莱特那时说话的语气带有彻底压制住对手,让对手无处可逃的从容。

  「或许是——出现了什么预料之外的问题吧。若果真如此,一旦问题解决了,对方肯定会为了让爱莉莎体内的天使觉醒而再度攻过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最后的关键确实是爱莉莎的话,那么你们一起离开这个城市躲起来,或许不失为一个办法。虽然我会觉得有点寂寞就是了。」

  阳名露出苦笑提议道,但我却摇了摇头。

  「这个……我办不到。一来对手不是说逃就逃得掉的那种人,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对那种状态的友月置之不理。如果要帮助友月的话,反而应该再见上哈利·莱特一面才对,否则根本就不知道为友月疗伤的方法。而且我还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什么事情?」

  阳名讶异地问,我对她说明昨天带着爱莉莎回宿舍时的事。

  「——去帮助友月的前一天,我用魔术创造出来的狼……不,虽然外表看起来只是只小狗罢了……这我刚才有提过吧?那只小狼——莉露从房间里消失了。现在我得去找那家伙才行。」

  听到莉露的名字,阳名露出了一脸好奇的表情。

  「那个莉露……只是魔术对吧?为什么你那么担心呢?」

  「只是魔术吗?你说得的确没错,但我不能放着它不管。虽然时间不长,但该怎么说呢……对我而言——大概对爱莉莎而雷也是,那家伙感觉上就像家人一样,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取代的。」

  「家人……」

  阳名反覆念着。对了,对阳名而言,这是个十分沉重的词汇。

  「——我明白莉露有多重要了。不过既然是魔术的话,就有可能会不着痕迹地突然消失不是吗?而且趁启介哥不在的时候,《群聚》的某个人跑来带走莉露,或对它痛下杀手,这种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

  「这我也有想过。但就算我试着咏唱产生出莉露的魔术,仍旧没有任何反应,这大概是因为莉露——《银锁黑狼》还在发动当中的关系吧……我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房间里完全没有被翻动破坏过的迹象,莉露被带走的可能性也很低。」

  「嗯——可是啊,这样一来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莉露是如何跑出房间的呢?」

  「关于这点我的意见也一样,不过莉露终究是《魔术》,就算多少办得到某些奇妙的事也不奇怪,它大概是跑出去找迟迟还不回家的我们吧。」

  听了我的话后,阳名脸上浮现苦笑。

  「是吗——我明白了。既然启介哥都这么说了,八成就是这样吧。没办法……我来帮你吧。」

  「咦?你说的帮我是什么意思?」

  「启介哥,你还没睡醒吗?当然是帮忙找莉露啊,你不是本来就打算拜托我吗?」

  「这个嘛,我的确是想试着拜托你看看……不过我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

  阳名露出得意的微笑。

  「我可是占卜师哦,要是你太小看我的话,那可就伤脑筋了。观察各式各样的事物并加以预测,这几乎已经变成我的习性了。顺便冉跟你说一个我『看到』的结果,你不打算告诉山崎同学他们对吧?」

  「什么……这个……」

  被人说中心事,我不禁吓了一跳。

  「——你也看到今天早上的山崎了吧?那可不是能够随便拜托他去找狗的状态。尤其是我,更不可能对他提出什么自私的要求。」

  追根究柢,优耶是被卷入了魔术世界的纷争、被卷入了我们之间的战斗才会丧命。宫岛崇拜的喜剧演员也一样。

  不过听了我的话后,阳名却依然保持微笑。

  「这就是启介哥的想法是吗?那我来为你做个久违的『预言』吧。」

  「预言?」

  「是的。今天协助启介哥的人——应该还会增加三位哦。」

  阳名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说道。

  2

  放学后,宣告授课结束的钟声余音,让教室里喧闹了起来。

  当周围的学生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我环顾起教室,受无精打采的山崎影响,平常总是吵吵闹闹的宫岛也变得沉默不语。

  还有三个人啊……

  阳名所说的三个人之中,大概有两个人是指那些家伙吧。虽然不知道剩下的是谁,不过我已经没打算要拜托别人帮忙了,特别是山崎,我想让他独自静一静。

  所以这回的预言落空了,我在心中这么轻声低喃。

  我把教科书塞进书包,然后从位子上站起来。

  去探望友月吧。虽然也很担心莉露,但我对友月的事情实在是放心不下。既然原因是哈利刻下的黑色伤痕……那么不管是什么样的名医都不可能治得好友月。

  由于在那之后还要进行搜索,我不能浪费太多时间。虽然我试着拜托阳名占卜看看莉露的所在之处,但若是没有身体的一部分或强烈的意识残留,她似乎也很难进行占卜的样子。莉露待最久的地方是我的房间,那里有可能残留着它的毛发,但阳名不可能进得了男生宿舍,莫可奈何之下,我告诉她莉露诞生的那座山丘的位置。如果是那里的话,或许还残存着发动魔法时的痕迹也说不定。说过放学后要立刻过去的阳名,早就已经离开教室了。

  我打算一边找,一边以男生宿舍为中心四处打听,阳名和我已经约好时间碰面了。

  只不过住宿生不能养宠物,所以我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向最有可能目击到的同舍学生收集情报……

  「啊,喂,远见,等等啊!」

  正当我一边想着不须要解释情况、又能委婉打听消息的方法,一边准备走出教室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在即将穿过门口之前,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只见山崎和宫岛不知道为何有点焦急地走过来。

  「……?」

  我在脸上写下疑惑,就这样看着两人。宫岛带着有点像在生气的表情向我逼近。

  「我说你,未免太见外了吧!你现在打算要去探望友月对吧?」

  你怎么会知道?我原本想这么问,但我随即想到这八成是阳名说的吧。今早冬上也知道友月住院的事情。

  「她被卷入音乐厅的骚动里吧?抱歉,优耶的死让我的脑袋乱成一团,一时之间没有多余的心力顾及其他事情,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友月才对。所以我们也要去探望她。」

  这么说完后,山崎像是强打起精神似地笑了笑,并轻轻地戳了我的头。

  「你透过友月的关系偷偷跑到优耶的演唱会上约会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毕竟你们不是亲眼看到了吗?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原来如此,阳名是这么对他们说明的啊。骚动……的确,优耶被击中之后,音乐厅就陷入了一片混乱,其中肯定也出现了不少受伤的人。学校方面大概也是将友月当成伤者之一说明吧。

  「——啊啊,因为当时受到了精神上的打击,友月一直卧床不起。所以要保持绝对安静,就算去了也未必能够会客哦?」

  我配合着话题向两人这么确认。

  「没关系,大不了改天再去嘛。」

  考虑到友月的状态,大概不是『未必』,而是几乎无法会客吧。即便获得了许可,也不可能让他们看到那道黑色的伤痕。不过如果能让友月隔着门听听这两个家伙吵吵闹闹的声音,或许多少可以打起精神来也说不定。

  「我知道了,那我们走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这回真的要走出教室了。

  「——哎呀,你们是不是忘了谁啊?」

  然而我的行动却再次遭到阻碍。

  冬上雪绘宛如路障般背倚着门注视我们。

  「冬上,你该不会……」

  「我当然也要去,毕竟我住院的时候,友月同学也有来探望我啊,这份人情不还可不行呢。」

  冬上露出别有含意的笑容这么说。

  「——总觉得你那份人情欠得还挺大的。」

  我一边回想在医院屋顶和冬上交战的情形,一边这么回答。那时冬上让我吃了很大的苦头。

  「呵呵,是这样吗?那么这下子至少得买些慰问品才行呢。」

  冬上故作糊涂地歪着头。

  「……算了,随你高兴吧。」

  无论说些什么,冬上大概还是会自作主张跟过来吧。我草草回了她一句后,这回真的步出了走廊。

  友月综合医院位于距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正如其名,那是以友月家为主体的集团所经营的医院,而且友月还是这家医院实质上的理事。我记得她曾经说过实务方面部委交绘代理人处理,那指的或许就是九棚先生也说不定。

  曝晒在夏日艳阳下的白色建筑已不见梅雨时节的阴郁氛围,反而给人一种简洁的印象。

  『——简直就像是一块大型的……墓碑。』

  我想起了以前友月的自言自语。不过只要看了这幅景色,她大概就不会再抱持同样的想法了吧。

  「欸,远见同学,我们快走吧。」

  冬上一边呼唤我,一边随意挥舞着从附近花店买来探病用的花束。看来我似乎因为一时恍神,脚步稍微放慢了。我和走在前面的山崎他们拉开了一段很长的距离。

  虽然我也买了花,但只是头也不回地应了声好,便跑着追了上去。

  要是今天九棚先生也在就好了……

  因为昨天才去过一次,所以我知道病房的所在位置,然而若是不透过九棚先生,或许就无法一探友月的病情也说不定。

  穿过正面玄关的自动门后,迎接我们的是消毒水的气味。我姑且先到柜台询问是否可以和友月见面,结果对方反问我「你是远见同学吗?」我一回答是,护士便立刻拿起内线电话和某个地方联络。

  「请在这边稍等一下。」

  只被这么告知的我回到冬上他们身边。

  「怎么样?可以会客吗?」

  面对山崎的问题,我摇着头说不知道,并告诉他对方要我们稍待片刻。

  「——总觉得好像比以前还要热闹呢。」

  即便是山崎跟宫岛,也不敢在柜台前大声喧闹。就在大家乖乖遵照指示等待的时候,冬上轻声地这么说道。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医院里的人数比以前多,有种慌忙的氛围。

  「毕竟这里是这个城市里最大的医院,而且距离那座音乐厅又近,在那起事件中受伤的人几乎都送到这里来了吧。」

  山崎以不快的语气答道。

  「受伤的人……有那么多吗?」

  这么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正确的情报。

  「就我从新闻上看到的,死者有六人,重伤者大概有十人左右。至于身受轻伤的则超过一百人以上。试图逃出音乐厅的客人到处发生推挤,好多人就像骨牌一样倒地不起,远见你们也真是倒霉啊。」

  听到一旁宫岛告知的庞大灾情,我吓了一跳。

  「居然这么严重……」

  「不过死去的那些人并非因为那场推挤事故,而是被干掉优耶的那个家伙杀死的,大多都是警卫跟工作人员。听说犯人到现在还没抓到——最近老是这样,真想当面对警察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啊?」

  山崎既轻蔑又不耐烦地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只好保持沉默。

  犯人恐怕逮不到了吧,因为吉梅拉已经死了。

  「——远见同学,让您久等了。」

  一阵呼唤我的声音,悄悄溜进了因奇妙的沉默而持续中断的对话之中。

  「啊,九棚先生。」

  一发现身穿管家服装的男性朝这边走来,我立刻出声呼喊对方的名字。

  在多数人都穿着白衣的医院内,他的黑色服装显得有些突兀。

  「等、等等,远见,这个人是谁啊?」

  看到九棚先生态度殷勤地低下头来,山崎吓了一跳,赶紧凑在我耳边低声问道。不过已经听到的九棚先生抢先我一步回答:

  「真是不好意思,我太晚自我介绍了。我是未由小姐的秘书,名叫九棚裕也。」

  「呃,啊,我、我是山崎勉!」

  「我、我是宫岛通。」

  受九棚先生的气势影响,两人也异常拘谨地报上姓名。

  「……我是冬上雪绘。」

  不过冬上却像平常一样冷静地自我介绍,并轻轻地低下了头。

  九棚先生微微皱起了眉头,正因为曾和他见过好几次面,我才察觉得出如此微妙的表情变化。

  「山崎同学、宫岛同学,还有——冬上同学是吗?」

  尽管九棚先生像是确认似地把名字复违了一遍,他的双眼却只望着冬上一个人而已。

  对了,我曾听友月说过,九棚先生回到友月家是在阳名那件事情结束后,而在那之后冬上也在这家医院住院了一阵子,所以就算他会知道冬上也不奇怪。包含友月和冬上的恩怨在内,或许他对事情有一定程度的掌握也说不定……

  「是的,我们是来探望友月同学的。」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察觉九棚先生的视线,冬上挤出完美的笑容告知来意。

  「——这样啊,真的很谢谢你们,友月小姐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虽然停顿了一下才回答,但九棚先生并没有特别对冬上说些什么,只是单纯地道谢。原本有些担心的我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友月小姐如今还处于不太稳定的状态。各位的心意让我感到非常开心,但一口气来太多人的话,恐伯会对友月小姐造成负担。所以我想先让远见同学一个人进去探望友月小姐,藉此观察一下情况,这样可以吗?」

  九棚先生问道。冬上、山崎,还有宫岛都点头说好,但我却对能够会客这个事实感到相当惊讶。

  友月醒了吗?

  虽然想向九棚先生确认,但在不晓得友月病情严重到陷入昏睡状态的山崎他们面前,我不可能问得出口。

  「那么我来为您带路,请跟我走。」

  我压抑住想询问昨天之后有何进展的心情,跟随在九棚先生背后。

  「那么远见,这就交给你了。」

  走在走廊上时,山崎和宫岛把各自买来探病用的花交给了我。

  「由你来交给友月吧,我们可不想勉强她见我们。」

  「既然如此,我的也拜托你了。」

  冬上也对山崎所说的话表示同意,并将自己的花放到我手上。

  一直听着对话的九棚先生回过头来,然后轻轻地低下了头。

  「——谢谢你们的关心。之后我会帮你们把花插进花瓶里,到时候病房一定会增色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话让彼此消除了隔阂,之后山崎他们和九棚先生边走边天南地北地闲聊。不久,我们抵达了友月的病房门前。

  「——友月小姐,打扰了。」

  九棚先生叩叩地敲了两下门,然后走进了个人病房里。等了一会儿后,房门从内侧打开了一半左右,同时九棚先生从中探出头来。

  「请进,远见同学。」

  「是、是。」

  手拿四人份的花束,我踏进了白色的病房内。不知是不是顾虑到我,我进入房间后,九棚先生便离开了。里头立了屏风,让人无法一窥房间的全貌,不过这里比冬上住院时的房间要大了好几倍。

  「友——」

  友月,我来啰。我原本打算一边这么说,一边往屏风后方移动,不过一想到这样不行,便把话给吞了回去。为了重新打起精神,我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再度开口:

  「未由,我来啰。」

  这么说完后,我前进到可以将白色病床尽收眼底的地方。老实说,友月对我来说就是『友月』,要直呼她的名字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平常我实在是没有自信能这么称呼她。不过至少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叫她未由吧,毕竟那是友月的『愿望』。

  「啊,放介——同学。」

  友月躺在周围设置了各种医疗器具的大床上,被单往上盖到了嘴边。

  「太好了……你真的恢复意识了——」

  我摇摇晃晃地走向床边,声音不知不觉地飘高,眼哐也红了起来。

  我最后一次亲眼看到友月,是她对吉梅拉施放高位魔术后不支倒地的模样。

  当时冻结的情感一口气爆发出来,我连忙咬紧牙关。不这样做的话,我好像就要忍不住发出哽咽声了。

  「启介同学?是不是有哪里会痛?启介同学没有受伤吗?」

  友月误解了我的表情,于是担心地这么问。

  「……我没事,我的事情一点都不重要。友月……你很难受吧?」

  为了不让友月操无谓的心,我硬是挤出笑容这么说。

  「有一点,疼痛感觉是一阵一阵地来,严重起来甚至还会不醒人事,不过现在不打紧。」

  「这样啊……」

  会让人失去意识的痛苦不可能不打紧,不过看着以比我更灿烂的笑容掩饰痛苦的友月,我也只能这么回答。

  「那么伤痕感觉怎么样?」

  为了确认那道黑色龟裂的发展情况,我开口询问。

  「这个嘛……」

  「有那么严重吗?」

  看到友月的脸色暗下来,我焦急地凑上前去。

  「不、不行!不要看!」

  不过友月却用力地抓住被单一角,把它拉到遮住半边脸的高度,并摇了摇头。

  「对不起哦。我不想让启介同学看到,因为已经蔓延到脖子了——」

  看到友月明确地表现出拒绝的态度,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恐惧,我连忙抽回身子。

  「不……我才要说对不起。」

  因为两人互相道歉的缘故,现场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当中。我伫立在原地不动,就这样寻找着其他话题。

  「——那个好漂亮啊。」

  不过在我开口之前,友月轻声呢喃道。这时,我才总算想起自己的手上还抱着花束。

  「啊,你说这个吗?呃,这里不光只有我送的花,还有山崎、宫岛,以及冬上为了探病而买来的花哦。」

  「是吗?大家都来了啊……居然连冬上同学也来了,是什么风把她给吹来的啊?」

  「她说要还自己住院时的人情。」

  听了我的说明,友月苦笑起来。

  「那个蓝色的花是龙胆花吗?」

  「咦?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没错。」

  我完全没有花卉的相关知识,只好敷衍地这么回答。我记得这个是——

  「那是冬上同学送的花对吧?」

  「……是啊,不过你怎么知道?」

  友月的一语中的让我吓了一跳。

  「以前母亲曾告诉过我,龙胆花有个有点奇怪的花语。」

  友月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小暗候——姓氏还不是『友月』时的事情吧,只见她一脸怀念地遥望着远方。

  「花语吗?那是什么样的花语?」

  「——喜欢悲伤的你。」

  听了这句话后,我也忍不住苦笑起来。

  「真是的……这还真像冬上的作风啊。」

  「嗯。」

  友月露出了伤脑筋的表情,不过看起来却很高兴。

  之后我们避开沉重的话题,热烈地谈论起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这时,九棚先生敲了敲房间的门说:

  「负责诊察的医生差不多要来了,所以……」

  「那我走了,时间好像到了。」

  「今天真是谢谢你。请你也帮我这么转告大家,毕竟以现在这种状态还是没办法会客。」

  「我知道了。」

  我点点头,然后往门的方向走去。

  「啊,等一下,启介同学。」

  「怎么了?」

  「……谢谢你。」

  「这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不是的,谢谢你——叫我的名字。」

  我不禁脸红起来。友月果然还是听到了吗?因为叫的时候没什么反应,我原本还在想她是不是没有听见。

  「啊啊……那个,嗯。不过啊,要一直这么叫……可能办不到也说不定。所以就算平常称呼又变回了友月,希望你也不要生气。」

  「那样就够了。只要在特别的时候就行了。那样的话——每次听到你叫我名字的时候,我一定都会觉得很开心的。」

  「是吗?谢谢……那我明天再来哦——未由。」

  「……嗯,启介同学,掰掰。」

  对于一只手伸出被单轻轻挥动的友月,我也回了一声掰掰。

  「喔,远见,友月的情况怎么样?」

  我一打开门,在房间前等着的山崎他们立刻问道。

  「比想像中还要有精神哦,她要我跟大家道谢,不过聊太久果然还是会觉得累的样子,所以今天似乎是无法继续会客了。抱歉,就只有我……」

  我回答时稍微夹杂了一些谎言,友月大概也不会想让这些家伙们操无谓的心吧。

  「不,友月有精神实在是再好也不过了,毕竟探病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鼓励对方啊。只要友月喜欢我们送的花,那样就够了。」

  这么说完后,山崎美了。宫岛也点着头叫我不要在意。

  不过冬上好像无法完全接受我的说法,只是淡然地低吟一句「是吗?」

  「——她还说那束龙胆花很像冬上的作风呢。」

  见了这样的冬上,我小声地转达刚才和友月的对话。

  「哼,原来友月同学知道啊,龙胆花的花语。」

  跟之前一样,冬上说话的语气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她的嘴角却勾成了弧形。

  「很像我的作风……是吗?既然还能说出这种游刃有余的话来,应该就不要紧吧。太好了,那我们回去吧。」

  冬上一脸满意地催促着我。

  这时,站在一步之外听着我们谈话的九棚先生凑了过来。

  「虽然已经道谢过很多次了,但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我很想送各位到玄关,不过因为跟主治医生还有些事要谈,请恕我就此失陪了。」

  看到九棚先生深深地鞠了个躬,我们连忙请他抬起头来,然后自己也回个了礼。居然还要送我们,说是礼数周到也太过火了吧?

  「九棚先生,友月就拜托你了。」

  「是,这是当然。回程路上请小心。」

  简短地交谈几句后,我们便告别九棚先生离开医院。友月的病情等明天再详细询问也无妨,反正友月暂且确定平安无事,而且医学上的见解也靠不住。

  如果不排除原因的话,友月恐怕会一直这样下去。

  哈利·莱特,我无论如何都得再见上他一面不可。不过再度见到他时,应该会有更大的危机席卷而来才对。

  只能等待『那个时刻』来临让我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同时也感到很恐惧。

  「——不过没想到管家居然真的存在啊。」

  回家的路上,当我们正走在车站前的闹区时,山崎说出了跟以前的我一样的感想。

  「虽然说是秘书,但那个怎么看都是管家,是butler啦。」

  宫岛也以莫名兴奋的语气表示同意。

  我不管这样的两人,自己默默地走着,不过有人突然咚咚地戳了戳我的肩膀。

  「欸,远见同学,既然还有时间,要不要去散散心呢?反正都难得来到车站前了嘛。」

  尽管我认为冬上不可能是在关心我,总之,她提出了这个建议。耳朵尖的山崎他们也附和着说「这主意不错,我们走吧」。

  「……抱歉,我接下来还有点事。」

  没锚,我得先回到宿舍,并找出莉露才行。虽然探病比想像中还早结束,即使如此,太阳也已经十分贴近山际,我没有可以闲晃的时间了。

  「你说有事是什么事?刚刚不是才探完病吗?」

  「那个……不知道能不能说是找东西,总之,那是件不得不做的事。」

  「你还真不干脆耶,那是很难说出口的东西吗?」

  「这个嘛……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是。」

  因为我说得不清不楚的缘故,似乎反而引起了冬上的兴趣。

  「喂喂,远见,难不成是那个吗?」

  连山崎和宫岛也不怀好意地笑着把脸凑过来,他们脑袋里似乎正充斥着什么下流的想像。该不会是误以为我要去买色情书刊吧?这下子……不说似乎是脱不了身了。

  不过撇开学校的规定不谈,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虽然冬上还无法信任,但她应该不至于会到处张扬吧。

  「——是狗啦。」

  我简洁地说。一瞬间,冬上的眉毛不知道为什么抽动了一下。

  「啊?」

  不知道是不是跟想像差距太大了,只见山崎与宫岛露出了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说狗,小狗啦。那个——我偶然捡到,然后就偷偷照顾起来了。因为它突然不见了,所以我要去找它,就只是这样而已。」

  其实不是狗,而是狼,而且也不是捡到的。

  「等等……远见,这是真的吗?」

  「是啊。」

  「你偶尔会在奇怪的地方特别有勇气呢……要是被发现了可是免不了一顿痛骂喔。」

  山崎不知道为什么频频点头,彷佛对我另眼相看一般。

  「——远见同学,那孩子已经断奶了吗?」

  冬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咦?这个嘛……大概是吧。」

  毕竟莉露是魔术制造出来的存在,我不可能知道这种事情。

  「等等,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呢?既然远见同学都把那孩子捡来了,就要好好负起责任。总之,先把那孩子的事情详细告诉我。」

  冬上的样子显得有点奇怪。她异常认真地询问关于莉露的事情。尽管感到困惑,我还是说明了莉露的外貌特征。

  「——这样啊,全身漆黑,还戴着银色项圈是吗?从远见同学所说的大小看来……大概才两、三个月大吧。虽然依犬种不同会有差异,不过我已经知道大致上的特征了。欸,远见同学,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找呢?」

  「我想一边向男生宿舍的学生打听,一边到处晃晃……」

  被冬上异常紧张的气魄压倒,找这么回答。

  「那么……这样吧。打听的工作由山崎同学和宫岛同学负责,远见同学就专心地边走边找那孩子吧。如果不是饲主出声呼唤的话,我想那孩子恐怕也不会自己出来吧。」

  「啊,嗯。」

  我点点头。不过另一方面,那两人却愣住了。

  「冬、冬上?」

  面对不知不觉间演变成自己要负责打听的情况,山崎和宫岛疑惑地大叫起来。

  「怎么?你们会帮忙对吧?」

  「啊、啊啊,当然!」

  不过被冬上拾起眼来一瞪,两人只能无奈地点头。

  「虽然说是打听,不过只要等太阳下山后,利用宿舍的用餐时间不着痕迹地收集情报就行了。尽管可能性很低,我还是会在女生宿舍里打听看看,结果明天再互相报告吧。喂,山崎同学、宫岛同学,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啊!」

  在冬上的催促下,两人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冬上,你到底是怎么了?」

  被留下来的我望向有别于往常的冬上。

  「没什么,我只是想帮忙远见同学而已。而且要是小狗死在哪条路旁的话,也只会坏了我的心情。」

  「难不成……冬上喜欢狗吗?」

  听了我的发问,冬上很不舒服似地撇开视线。

  「才——才不是这样呢。不过和愚蠢又无可救药的人类相比,我认为狗不但既聪明又贴心,而且也要来得纯真多了。」

  她的回答非但没否定,反倒大大的肯定了我的猜测。我既感到意外,又觉得某些部分很有道理。

  「算了,虽然觉得事情决定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多亏你愿意帮忙,减轻了我不少负担。谢谢你。」

  无论动机为何,我姑且还是道了谢。

  奇怪的是,如此一来就跟阳名的预言一样了。

  「这样可以吗?要是你太领情的话,到时候报恩可是会很麻烦的哦?」

  不过冬上似乎对人类不怎么温柔的样子,只见她怪笑着,隐约透露了可怕的后果。

  3

  「我回来了,爱莉莎。」

  在那之后,我和冬上分手并回到宿舍,在玄关一边脱鞋,一边呼唤着爱莉莎。

  「——启介,你很慢耶。该不会是忘了莉露的事情吧?」

  房内传来好像很不高兴的声音。

  「我当然记得啊,我可是尽快赶回来了耶。不过爱莉莎……你真的没问题吗?」

  走进房间再次看到躺在床上的爱莉莎时,我不禁担心起来。大概是因为刚才看过相同状态的友月吧,对于是否该答应爱莉莎无理的要求,我感到十分犹豫。

  「你很啰唆耶,启介。早上不是已经约好了吗?好了……快点背我。」

  「喔、喔喔。」

  我抓住爱莉莎伸向这边的手,又将自己的手绕到她的背上撑好,就这样扶起了她的上半身。

  「来,抓住我。」

  然后我背对着爱莉莎,爱莉莎双手环过我的脖子,整个身体靠了上来。我感觉到背上传来温热的体温。

  尽管有些犹豫,我还是把手绕到身后抓紧爱莉莎的大腿,然后站起身子。虽然最近经常像这样子背着谁,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事态并不急迫的缘故,总觉得特别紧张。

  「那个,爱莉莎,麻烦你施展透明化魔术。」

  「知道啦…………………《虚饰光衣》!」

  短暂地集中精神后,爱莉莎唱出了咒文,于是周围出现了闪闪发光的微粒子,将我们团团包围起来。

  「这样就没问题了,好了,我们走吧。」

  我点了点头,并蹑手蹑脚地确认门外情沉后,便离开了房间。虽说已经变透明了,但若是被人目击到门自动打开的话,难免启人疑窦。

  所幸大概是因为放学时间早就过了的关系吧,眼前不见半个人影,我放心地吐了口气,然后迈开脚步。对了,我得告诉爱莉莎今天的事情才行。

  我一边走下楼梯,一边对爱莉莎报告找到愿意协助寻找莉露的人一事。

  「——所以除了阳名以外,连冬上他们也来帮忙了。」

  「哦……原来雪绘喜欢狗啊,我对她稍微改观了。」

  爱莉莎对有点偏离焦点的部分感到佩服。

  「哈哈,是啊。所以收集情报交给冬上他们负责,我们就仔细地在这附近搜索看看吧。啊……不过先和阳名会合说不定会比较好哦。」

  因为探病时间不长的缘故,阳名现在人大概还在自然公园里吧。由于距离集合时间还很久,先去跟她会合确认成果或许会比较好也说不定。有爱莉莎在的话,也可以带她进房间。

  「也对——那就先沿着通往那座山丘的路边走边找吧。」

  「啊啊。如果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我们说不定也会在哪里碰到呢。」

  我点点头,说着说着,楼梯走到了尽头,我们闭上嘴通过管理员室的前方。

  「啊,等一下,启介。这里我先找一次看看。」

  就在我走出宿舍的时候,爱莉莎这么说。

  「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了。」

  「嗯嗯……《吹抚之风》!」

  风的浪潮以我们为中心缓缓向外扩散,生长在宿舍周围的杂草同时摇曳起来。

  「怎么样?」

  「嗯——……其实我在启介不在的时候也试过了,不过莉露似乎不在这栋建筑物里的样子。虽然感觉得到有小生物的存在,但我想那应该是老鼠。屋外也有好几个类似的反应,不过那些大概都是野猫吧。」

  「你能区别猫跟狗吗?」

  印象中这个魔术还满马虎的。

  「光从大小无法判别出是莉露还是猫,不过莉露戴着银色的项圈,应该会有一些非生物的部分——也就是金属的触感才对,所以没有那种感觉的就是没戴项圈的野猫。」

  「也就是说,你无法区别莉露跟家猫啰?」

  「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总比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要强多了吧?这里已经找完了,快点去下一个地方啦。」

  爱莉莎咚咚地轻敲我的肩膀催促着。

  尽管觉得爱莉莎简直就像车夫,而我就像马儿一样,我还是乖乖地照她的话做了。

  之后我们走在河川沿岸的道路上,每前进一百公尺左右,爱莉莎便施展一次魔术。一旦爱莉莎感受到类似的触感,我们便前往该处进行确认,就这样不断反覆同样的流程。因为身体变透明了,就算闯进别人家的私有地内也不会挨骂,不过看门狗好像嗅到了气味,我们被吠了好多次。

  「——结果全都落空了。」

  最后终于来到了自然公园前,爱莉莎用魔术侦测到的反应几乎都是家猫或小型犬。

  「是啊。不过这也没办法,总之,接着就寄望阳名看看吧。」

  为了激励一脸懊恼的爱莉莎,我用爽快的语气这么说完,接着便笔直地朝那座山丘前进。但我注意到平日人烟稀少的自然公园,今天特别多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前进。越是靠近山丘,人似乎就变得越多,因为我们的身体依然维持透明,所以走的时候得小心不要撞上路人才行。

  「——好夸张哦,要怎么样才会变成那个样子啊?果然还是因为地震的关系吗?」

  「……那时的确是稍微晃了一下没错,不过凭那种程度的地震会变成这样吗?电视上说有可能是陨石造成的。跟我很熟的太太好像也看到了某种东西在发光,难道不是因为这原因吗?」

  虽然错身而过的很多是住在附近的婆婆妈妈,不过其中也有跟我一样穿着伞阳制服的学生。从传进耳里的对话中,我察觉到他们是为了看什么而来的。

  一抵达那座山丘,之前一直是我们专用的大树底下早已经有好几个『观光客』了。他们全都背对这里,眺望着山的那一边,没错——他们是来看我们挥洒热血的战场。

  我也爬上山丘,并将视线投往跟他们相同的方向。

  「怎么会……」

  我知道的。我应该早就透过《天使王》的视点了解了整个状况。

  不过从这个地方看出去的熟悉景象实在是变化太大了,让我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从自然公园延伸出去的山坡上地表裸露,虽然上层的地方遗留着树木炭化后的残渣,不过其他部分却连同地面被掏空得一干二净,而且巨大的裂痕一直延伸到远处,彷佛整座山被劈成了两半似的。在山与道路的边界处原本设置了栅栏,如今取而代之的是禁止进入的封锁线与立牌。

  「启介……」

  爱莉莎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隐约记得,这是我干的对吧?」

  因为背着爱莉莎,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爱莉莎问话时声音却颤抖了起来。

  「那是……」

  我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爱莉莎不知道《天使王》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就是《天使王》的容器。如果要说明这些事,势必就得提及哈利·莱特不可。

  到时候爱莉莎会怎么样呢?一直以来,爱莉莎一心想保护视为行动依据的《方舟》,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但那个家人——父亲却是敌人。可以想见爱莉莎将会陷入极度的混乱,如今爱莉莎正处于不稳定的状态,要是还无谓地扰乱她的心神,不晓得会变成怎么样……一个弄不好,这回《天使王》或许真的会完全显现也说不定。

  虽然总有一天还是非说不可,但我希望至少在找到莉露之前能先保密。

  「启介看到了吧?那就告诉我啊。」

  「——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爱莉莎被包围在一道光之中,巨人接着出现……然后挥下了一把大剑,我记得的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我只道出了亲眼目睹过的光景。要是哈利什么都没说的话,恐怕我也只能这么回答吧。

  「是吗……巨人啊。」

  透过背部,我感觉到爱莉莎的身体僵硬起来。

  「爱莉莎?」

  「我……到底是『什么』呢?启介——在我的脑海里啊,一直隐约有个声音在呼喊著名字,可是我却听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我的名字……欸,我是『爱莉莎』对吧?」

  「当然啊,爱莉莎就是爱莉莎。你是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我们不是约好了不能忘记吗?」

  我像是劝导似地以强而有力的口吻这么说。

  「是啊……对不起,说了这么奇怪的话。明明启介也不可能会知道的啊……」

  让爱莉莎看这幅景象或许是个错误也说不定。为了不让她想起更多化身为《天使王》时的事情,我转身背对战斗遗留下来的痕迹。

  「别在意。不说这个了,我们快去找阳名吧,既然没有在半路上碰到的话,我想她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

  强行结束掉话题后,我环顾起周遭。

  「——启介,如果要找阳名的话,她就在那里哦。」

  爱莉莎好像已经发现阳名的样子,她伸手往旁边一指。

  阳名混进观赏着山被劈成两半的人群之中,一个人伫立在大树旁。不过她注视的并不是山,她把手贴在树干上凝视着它。

  我踩响脚步声接近阳名时,她虽转向这边,却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啊,这么说起来,透明化魔术还在持续发挥效果当中。

  「是谁在那里?气息的颜色可是藏不住的哦。」

  不过阳名眼里似乎『看到了』什么的样子,她十分确信地朝这边问道。

  「阳名,是我啦。」

  「这个声音……是启介哥吗?为什么看不到你呢?而且我想会合的时间应该还没到才对啊。」

  「啊啊,抱歉,因为提早探望完友月,我就先过来这边看看了。现在我身上有爱莉莎施展的透明化魔术,所以不能在这边突然现身。」

  跟平常不同,这座山丘上旁人的眼光实在是太多了。

  「那么还是先移动到没有人的地方比较好,我们走吧。」

  对我们这么说完后,阳名便开始走下山丘。我们也跟了上去。然后在感觉上像是死角的树荫处,我让爱莉莎解除了魔术。

  「——阳名,好久没有像这样子跟你说话了。」

  爱莉莎隔着我的背向阳名打了声招呼。

  「是啊。仔细一想,我们老是互相错过呢,在这里发现爱莉莎你们的时候,你们也失去了意识。身体状况怎么样了呢?」

  的确,自从阳名试图让阵的残渣复活的那起事件以来,两人一直都没有机会交谈。

  「就像你所看到的一样。说来实在难为情,我甚至无法靠自己走路,而且也不见恢复的迹象……这样下去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爱莉莎用无力的声音回答。

  「你说这什么丧气话啊?我打算总有一天一定要让爱莉莎把哥哥的事情说个清楚,所以请你振作一点哦。」

  阳名以怒气冲冲的语气逼近这边说。由于爱莉莎人在我背上,我有种好像连自己也一起被骂的感觉。

  「阵——的事情?」

  「是的。虽然召唤出哥哥的时候,我可以窥见哥哥的记忆,不过内容主要都是和启介哥你们的战斗,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其中附带着强烈的意念所致吧。因此,关于哥哥说过的《方舟》以及他在那里的回忆,我所知道的并不多。所以我要你告诉我哥哥从我面前消失后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抬头仰望这边的阳名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在学校里碰到她时,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表情,阳名果然还是不可能忘得了阵。

  「你说的对……我是有这个责任。我当然会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行。」

  虽然爱莉莎这么回答,但阳名却摇了摇头。

  「不,等爱莉莎恢复健康后再说就好了。而且我也不打算在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责任的时候问,爱莉莎和哥哥共处过的所有快乐与悲伤的回忆,我全都想知道。等爱莉莎坚强到可以说出口的时候,我再来拜托你吧。」

  对如今怯弱无力的爱莉莎而言,这个负担大概太过于沉重了吧。

  「我知道了……」

  爱莉莎的声音里交织着愧疚与懊悔。

  「爱莉莎,我会一直等下去的,所以你不必心急。现在就努力地搜寻莉露吧。」

  「嗯……谢谢你。」

  我原本一直默默地听着两人交谈,但对话好像告一段落了,于是我便开口问道:

  「那么阳名,你在这里有什么收获吗?」

  「啊,有的。基本上我想我是有『看到』疑似莉露的气息,不愧是莉露诞生的地方,强烈的气息还残留在这里没有消失。」

  「太好了。那么可以拜托阳名占卜吗?」

  「虽然我没什么自信,但既然知道了气息的颜色,只要能够找到气息的痕迹,就很有可能发现莉露。」

  「阳名……好厉害啊。」

  爱莉莎佩服似地轻声说。

  「内在魔术的力量虽然微弱,可是相对地却可以深入钻研,使之专精化哦!就这层意义上来说,内在魔术反而有很多实用的能力呢。不过那是因为对象是莉露,才有办法连气息都能追踪。」

  「什么意思?」

  我不懂阳名想说什么,于是开口反问。

  「气息的痕迹通常很快就会跟其他物体混在一起而变得难以辨识。虽然启介哥说莉露是只小狗,但这里却残留着根本不像是小狗的『庞大』气息。启介哥右手也看得到的黑色气息、彷佛想要将之吞没的银色气息,还有介于两者之间微弱的水蓝色气息。这三种颜色并没有互相融合,反而交织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强烈『色彩』,启介哥使用的魔术实际上或许很不得了也说不定呢。」

  听了阳名所说的话,我回想起莉露的模样。在脚边嬉戏玩耍,还呜呜叫的黑色毛球……

  「哎呀,老实说,我不认为那家伙有那么了不起就是了。总而言之,既然要追踪的话,那我们就先到宿舍去吧。」

  「是啊,我想从那边开始追踪气息一定错不了的。」

  于是我们离开了自然公园。发现寻回莉露的一丝曙光,让我的脚步自然而然轻快了起来。

  某处传来乌鸦的啼叫声,归巢的鸟群缓缓横渡天际。

  回到男生宿舍前面时,日头已经落下大半了,夕阳非常耀眼。由于女生宿舍的门禁时间较早,阳名能够协助我们的时间有限。

  「阳名,怎么样?要来我房间吗?」

  只要爱莉莎再次施展透明化魔术的话,要带阳名进我房间只不过是小事一桩。

  「不,气息从这边就感觉得到了。虽然我也想去启介哥的房间看看,不过因为已经没有时间,所以今天就算了吧。」

  「是吗?那么你知道莉露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我这么问完,阳名便伸手指向通往学校那边的道路。

  「往刚才自然公园方向的气息实在是太稀薄了,不过往这边的色彩就稍微浓烈一些。我来带路,请跟着我走。」

  「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了。」

  「了解。」

  阳名开玩笑地边笑边回了个敬礼的动作后,便迈开脚步。

  虽然毫不犹豫大步前进的阳名看起来很可靠,不过她偶尔会停下来用手擦拭頟头上的汗水,所谓的『观看』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似乎需要相当程度的集中力。

  「看来莉露似乎过了桥的样子。」

  在河岸旁的道路通往学校之前,阳名在横跨河川的桥上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莉露那家伙……如果要找我们的话,感觉上应该会往自然公园那边走才对啊。难不成是鼻子不灵光吗?」

  就在我一边过桥一边唠唠叨叨念个不停的时候,背上的爱莉莎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说啊,启介。莉露虽然看起来像狗……不对,虽然看起来像狼,但那终究只是外表而已,所以未必就对气味敏感哦。再说,假使莉露真的有相当于狼的鼻子好了,我们可是从宿舍前面转移到自然公园哦,只要没有像吉梅拉那种怪物般的嗅觉,莉露就不可能追上来啦。」

  「对哦,这么说确实是有点无理取闹。不过……这么一想,如果依循我那天的气味的话,应该就会抵达音乐厅吧?而且这路径也一致。」

  「目前的确是这样没错。虽然还有一些事情让我很在意,不过说是追寻气味也很合理。总之,我们再稍微观察一下情况吧。」

  尽管觉得爱莉莎语带保留,我还是附和着说了声「是啊」,然后就这样默默地在阳名的引导下移动脚步。

  过了桥进入高楼大厦栉比鳞次的大马路后,路过的人们全都大剌剌地盯着背了爱莉莎的我瞧。虽然变成透明比较轻松,但现在阳名也在,而且如果要在这么多人的地方隐藏形体不为人所知的话,走起来反而更费劲。

  当我装出不在意视线的表情低着头走路时,阳名在连车子也进不去的小巷入口处停了下来。

  「哎呀?该不会是……这里吧?」

  前往音乐厅时,我没有经过这样的道路,方向也完全不同。

  「是的,错不了的。气息一直延续到这里。」 ’

  阳名往夕阳遭到遮蔽,因而无法一眼看清楚前方的昏暗小径中前进。我咕噜地吞了口唾液,然后便追了上去,这个地方给人的感觉不是很好。

  「阳名,小心脚下啊。」

  「我知道。」

  虽然这是条好像马上就会走到尽头的小巷,但实际上却是蜿蜒曲折,让人几乎快要迷失了方向感。此外又到处延伸出好几条岔路,俨然如同一座迷宫一般。

  不过每次走到转角时,阳名都会仔细凝视每条道路,然后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进。

  「——果然很奇怪。」

  爱莉莎呢喃着。

  「你是指什么?的确,莉露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这件事本身是很奇怪啦。」

  「我不是那倜意思,抵达阳名那边之前,我们不是一直到处寻找着莉露吗?虽然最后全都落空了,不过那时找到的野猫大多都窝在我们无法进出的地方对吧?没想到动物居然也有动物专用的道路,真叫人佩服呢。」

  「那又怎么了?」

  「你不懂吗?到现在为止,莉露都是挑人类过得去的路走哦。如果是要追寻气味的话,这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要不就显得很不自然了。毕竟来到这里的路上,建筑物之间明明还有很多容得下莉露这般大小的缝隙啊……」

  听爱莉莎这么一说,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如此一来——

  「莉露果然还是被谁给带走了吧,这样就说得通了。」

  不过走在一步之前的阳名却在这时提出异议。

  「启介哥,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气息是很容易混杂在一起的东西,所以只要有其他人在,『颜色』就会改变,不过莉露的气息却跟在山丘上看过的一模一样。」

  「是吗……」

  既然阳名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这样没错。可是爱莉莎指出来的不自然之处又该如何说明才好呢?

  「总之,我们先往前走吧。气息变得越来越浓厚了,继续这样追踪下去的话,迟早——」

  话说到一半,阳名停下了脚步,那是个交岔路口,不过之前总是马上决定前进方向的阳名,这回却连动也不动。

  「阳名?」

  「奇、奇怪……?」

  阳名带着困惑的表情瞪大眼睛来回张望每一条路。

  「气息——不见了。」

  「你说不见了……会不会是在哪里走错路了?」

  「不,不是那样的,是气息在这里中断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阳名有点混乱地揉了揉眼睛,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找出气息的踪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疲劳的缘故,她的脚步摇晃了起来。

  「够了,阳名,你已经到极限了。」

  我啪一声地将手放在阳名肩上,阻止她继续『看』下去。

  「可是……」

  「太勉强自己可是会生病的哦。光是帮我们追踪到这边就很足够了,谢谢你。」

  听了我说的话,爱莉莎也表示同意。

  「就是说啊。毕竟我们之前完全找错了地方,现在这样就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气息会在这里中断,总之,我先用魔术在附近找找看吧。」

  这么说完后,爱莉莎越过我的肩膀高高举起了手。

  「吹抚之风!」

  风咻咻地吹过狭窄的小巷内。为了不妨碍爱莉莎读取风带来的情报,我静静地等待结果。

  不过因为一直背着爱莉莎的关系,我的腰开始觉得痛了……

  就在我悠悠哉哉地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

  「——什么!」

  爱莉莎惊愕地大喊一声,让我松懈的意识顿时紧张起来。

  「怎么了?」

  「启介,我们被包围了!包含来时的路在内,每条路前方都有五个人以上,除此之外——上面还有一个人!」

  爱莉沙用迫切的语气说道。

  「怎么会?」

  我环顾着阴郁灰暗的小径,最后抬头仰望上方。

  「——哼,被发现了吗……」

  那个声音从我的视线前方——被约四层楼高的大楼包围,因而显得十分狭隘的红色天空中传来。因为逆光的缘故,我看不太清楚,但那道黑色剪影正坐在大楼的屋顶边缘俯瞰着这里。就算看不见面貌,我也能从声音和语气认出那个人是谁。

  哈利·莱特……

  就在差点脱口而出的时候,我赶紧把话吞了回去。目前我还不想让爱莉莎知道那家伙的真实身分。

  「你是——」

  爱莉莎也察觉到在那里的是擅自使用自己身体的人物,于是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女儿啊,许久未曾与汝交谈了。」

  哈利·莱特用和爱莉莎一模一样的声音说。现在我明白了,他说的女儿(注1)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巷子里传来许多脚步声,好几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像幽魂般摇摇晃晃地从黑暗中出现,将我们团团包围起来。

  「居然有这么多……怎么会?我之前明明什么也没『看见』啊……」

  阳名茫然地呢哺着。

  注1 日丈「女儿」之汉字写作「娘」,亦有称呼女性小姑娘之意,此处依其文意加以解读。

  可恶……怎么会这样?这是陷阱吗?

  不——问题不在这里。那家伙,哈利·莱特就在眼前,既然如此,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脑海里浮现出友月忍着痛展露笑容的模样。

  我大大地吐气平息了内心的动摇后,便小声开始咏唱咒文。

  「……汝所见的是气息对吧?所谓气息乃是感情——即内心的变化。施加在这些家伙身上的是表现从属愿望的魔术《疯狂信徒面具》。停止思考,只是一味遵循命令者,所以不可能会有什么气息的哦。」

  哈利·莱特对着阳名洋洋得意地说。

  「这是把我们引出来的陷阱吗?莉露该不会是你……」

  爱莉莎丢出我刚才没有说出口的问题。她大概注意到我正在咏唱《姿态语言》,所以才帮我争取时间也说不定。

  「陷阱?不是哦,既然汝等也只能追到这里的话,那就派不上用场了。哼,要是那个在我手上的话,不知该有多好……真是——可恨啊。」

  一直以来哈利·莱特的声音都显得十分从容,此刻却感觉得出类似焦躁与不耐的情绪,我不禁纳闷地皱起眉头来。

  只能追到这里?

  莫非这家伙也在找莉露吗?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既然如此,用汝等来当诱饵……或许也不错。」

  我感觉到哈利·莱特投来刺人的视线,戴面具的男人们同时迈开脚步。不过我也已经准备好了,我拍拍阳名的肩膀唤起她的注意,然后指了指背上的爱莉莎。阳名似乎察觉到我想说什么了,于是点了点头。

  看到这种情况后,爱莉莎靠在我耳边轻声说:

  「好,启介,下面的对手交给我,那家伙就拜托你了。」

  爱莉莎放开圈着我脖子的手,从我背上离开,阳名立刻搀扶着无法自行站立的爱莉莎。

  「——贪食魔狼!」

  我喊出《起动语言》取代回答,并以感觉放大的阳炎(注2)右臂击向路面。

  柏油路劈哩一声裂开,我乘着那股反作用力跳起来,朝俯瞰着这边的哈利·莱特飞去。

  下方传来爱莉莎高喊「旋阻烈风!」的声音。如果只有面具男这种程度的话,动弹不得的爱莉莎就足以对付他们了。

  「朱尔军神的右手,汝想要挑战我吗?」

  在因急遽加速而变窄的视野中,哈利·莱特站起身子,并不悦地扭曲双唇。我现在怎么样也无法容许他顶着一张和爱莉莎一模一样的脸。

  注2 因路面升起之热气、蒸气而形成的晃动幻影,亦有夹带热浪之意。

  「把友月——恢复原状!」

  我一边这么大叫,一边挥出右拳。不过哈利·莱特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后一跳,阳炎的手臂就这么徒然划过天空。

  虽然乘着余势往上飞越了大楼的高度,但我好不容易取碍平衡,用右腕当缓冲降落在屋顶上。

  「哼……那个魔女的伤吗?汝是白费工夫。」

  彷佛嘲笑着怒目而视的我一般,哈利·莱特用鼻子闷哼一声。

  「白费工夫?」

  「《刻印黑伤》乃削弱精神的魔术,失去平衡的精神每次消耗时都会逐渐瓦解崩溃。由于身体与心灵是不可分割的,因此也会对身体造成物理上的侵蚀,即便不使用魔术,扩大的伤痛也会削弱精神。那个魔女已经没救了,能够承受痛楚的精神力应该早在与《鵺》的交战中耗尽了才对。」

  「什么——……」

  听了哈利·莱特所说的话,我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开什么玩笑!只要打倒你的话,魔术就会消失了吧?」

  「汝要这么认为是汝的自由。不过汝想想看,假设有谁因为魔术的攻击而受伤,甚至是死亡好了,汝杀了加害者就能让那个人死而复生吗?汝用魔狼吞噬掉魔术就能让那个人痊愈吗?」

  「这种……事情……」

  怎么可能办得到啊,毕竟那已经是无可挽回的现实了。

  「魔女的伤也一样,差别只在于肉体或精神而已。就算汝消灭了原因,结果也不会改变。」

  「…………你骗人。」

  摆在眼前的现实沉重得让我几乎快站不住了,我什么也无法思考。不……不对,是不愿思考。

  快否定这家伙所说的话,快否定这家伙的存在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停止思考,猛然朝哈利·莱特冲了过去。

  「汝打算凭着一股怒气,把我连同这个肉体一块消灭吗?虽然这种愚勇挺讨喜的,但我还不能失去这个身体————《无伪谎言》。」

  哈利·莱特疑似念出咒文的那一瞬间,前方的景象软啪啪地扭曲起来,同时哈利·莱特化成了五个分身。

  那是幻觉吗?还是真的变成了五个人呢?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只是应该要用獠牙撕裂的对象增加了罢了。

  我什么也不想,只是一味地将《贪食魔狼》挥向最靠近的那个人。不过一碰触到对方,对方的轮廓就像烟雾般摇摆起来,被我的右手给吸了进去。

  爱莉莎——消失了。

  噗通。

  右手在颤抖。那股脉动与吞噬了有着爱莉莎外型之物的冲击,稍微唤醒了我的理性。

  要是过度吞噬魔术的话,芬里尔或许会像与阵交手时那样再度显现也说不定。

  这份危机感与重新理解到那是爱莉莎身体的认知,议我的失控获得了抑制。

  剩下四人的哈利·莱特跃上屋顶的围栏,和我拉开距离。

  「不受限制的话,那右手——实在是个很麻烦的东西啊。不过一旦自身受到存在型态所限,情况反而又对我不利……看来我似乎有点操之过急了,毕竟我原本只打算监视而已,能用来制服汝等的手段实在是太少了。」

  同时说话的四位哈利·莱特露出苦涩的表情注视着这边,接着又将视线移向我的背后。

  「——启介!下面那些家伙解决掉了!」

  我循着哈利·莱特的视线望去,只见那里瞬间闪过一道光芒,紧接着爱莉莎与阳名从虚空中现身。她大概是用了转移魔术吧,尽管靠在阳名身上,爱莉莎依然恶狠狠地瞪着哈利·莱特。对上她的目光后,哈利·莱特稍微勾起了嘴角。

  糟了!一种讨厌的预感窜上背脊。

  「女儿啊——汝真是太像她了,拜尔生气时也会露出那种眼神。」

  我没有能够阻止那个声音传进爱莉莎耳里的方法。

  完了——我什么都还没跟爱莉莎说。

  「咦……?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母亲的名字——」

  彷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般,爱莉莎带着呆愣的表情低语着。哈利·莱特见状,一脸意外地将视线移到我身上。

  「怎么?朱尔军神的右手,汝还没说吗?」

  「呜……」

  我对爱莉莎的体贴造成了反效果。与其要在这种情况下知道,倒不如由我来说——

  「回答我!你认识母亲吗?」

  爱莉莎不耐烦地大叫。

  「……啊啊,当然认识。没有人会不知道自己妻子的名字吧?」

  「妻、子?」

  爱莉莎彷佛无法理解这个单字似地反问。

  「既然汝不知道的话,那我就自己报上姓名吧。我乃哈利·莱特。拜尔·柯朗诺·史特林的丈夫,同时也是汝的父亲。因为无法离开《箱庭》之故,我从未与汝见过面。」

  「——开什么……玩笑……」

  爱莉莎以颤抖的声音呢喃道。

  「其他事情去问朱尔军神的右手吧,时间宝贵,我就此告辞。」

  四位哈利·莱特对我露出挖苦的笑容后,便背过身子。

  「等等!别想逃!」

  「不要急,朱尔军神的右手,再会的时机很快就会来了。」

  这么说完后,哈利·莱特们一起跳向围栏的另一瑞。

  「呜!」

  我急忙冲过去俯瞰大楼下方,但是那里丝毫没有谁坠落的痕迹。

  「可恶!」

  无处可去的怒火在心中卷起漩涡,让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启介……那家伙说的话……该不会是真的吧?」

  爱莉莎以嘶哑的声音问道,我尴尬地别开视线。

  那家伙刚才说的那番话几乎没有可信度可言,不过我曾听他说过关于《天使王》的事情,至少那是隶属于《方舟》之人才有可能知道的情报。

  「——等回到宿舍之后再说。」

  我只是低着头这么回答,不过那就等同于肯定了哈利·莱特所说的话。爱莉莎紧闭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的可以吗?爱莉莎知道一切后还能保持镇定吗?

  不安让心情变得沉重起来。而那家伙说过友月已经没救了之类的话……又进一步地使这份不安加剧。

  「……!」

  我用力地咬紧牙关。

  「启介哥……」

  虽然听到阳名轻声呼唤自己的名字,但我却无法马上拾起头来——

  *

  低着头无意正视我的启介。一脸担忧地在一旁观看的阳名。

  启介并没有如我所想地否认。

  为什么?这不是很简单吗?擅自使用我身体的那家伙是我的父亲,这种话只不过是子虚乌有的谎言,只要他这么说的话,我就会马上点头赞同啊。可是为什么——

  我不懂启介。我无法理解他。

  你知道什么啊,你干嘛不说话啊!

  我想大叫,我想现在立刻逼问他。

  不过一看到启介痛苦的表情,这种想法顿时萎缩了。我知道,启介露出那种表情的时候,就是在为自己以外的谁苦恼的时候。

  那个谁一定就是我没错。

  原本因为困惑与猜疑而沸腾的思考急速冷却,我开始感到害怕,身体颤抖了起来。

  我——会知道什么呢?会听到什么呢?

  我不想知道,连听都不想听,这种情绪涌上心头。

  不过那家伙所说的话沉重到无法忽视。我无法忘记,也无法当作没听见。

  启介不说出一切就无法做个了结。

  阳名走近启介,并用安慰的语气关心他,但我却动弹不得。

  虽然心中充满了因不安而想要依赖什么的感受,但我却无法接近现在的启介。

  这是因为现在的启介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明明总是形影不离,明明总是一同奋战,启介却让人感觉好遥远。

  胸口好痛,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心却嘎吱作响。

  启介……启介一直都会是启介吧?

  心中产生了这样的不安,知道一切之后,这段距离大概又会缩短了吧。不过就算明白这点,心悸还是无法平息,因为一旦听了启介的话,我就会变成我不知道的我了。

  我……一直都会是我吧?

  脑海中闪过山因为地层崩裂而变成两半的情景。极高的视点,高高扬起右手的一只野兽与被挥下的剑。

  宛如梦境般淡薄的记忆,不过那却让我产生了一种晦暗的预感。

  我们一直都会是我们吧?

  无法化为言语的问题在胸中不住地打转,始终没有导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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