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意料之中的任用以及——

  「老板娘、老板，感谢两位的照顾」

  「感谢两位的照顾」

  我们收拾好行李，退房的时候对老板娘道谢。老板娘说着「哪儿的话」摇了摇头，前来送行的人们七嘴八舌了起来。

  「两位不仅礼貌，对大家都还很好。还有人为了看一看客人和小姐专门过来，一楼的酒吧因此热闹了不少，反倒是我想说声谢谢」

  「就是就是！！」「老板娘说的没错！！」「小哥来不来我这里工作！？」「拉普达先生，我好寂寞！」「「「小妮莎！你是工作完来这里喝酒的我们唯一的绿洲啊！！」」」「我奶奶看见河流上游漂来了一只巨大的桃子就想下去拿，然后差点淹死。我不会忘记救我奶奶的恩情的！！」

  我和妮莎降下神罚的这段时间，和街上的人们熟络了起来，为了在紧急时刻让他们同伴，我们在潘德拉贡做了无数的慈善活动（用以操纵人心）。

  其成果便是在这短短的一周内，通过老板娘的情报传播能力得到了城市居民们的信任。其成果想必会一直留下影响吧——

  「非常感谢各位能这么说。非常感谢大家」

  「非常感谢」

  妮莎跟在我后面低下了头。

  「客人，要是下回还来这座城市，一定要来我们这儿。下回就不用给住宿费了」

  「老板娘谢谢你。各位保重」

  「保重！」

  「好！两位也是！」

  「下回再来啊！」「说好了啊！！」「拉普达先生！如果还能再见，我……！」

  我们在众人的目送中将要离开客店「摩根」的时候——

  「请！请等一下！！」

  伊莱亚左脸长出一块淤青、面色苍白地跑进了客店。

  在伯格兰家当总管的伊莱亚在这座城市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老成持重、无懈可击、冷酷无情的男人。

  这个男人丝毫不在意形象、气喘吁吁，平时打理精致的背头乱蓬蓬的。因为没穿皮护腿套裤，黑色执事服的裤子从大腿内侧到脚腕全都是马毛。老板娘、老板、以及前来送行的众人惊讶至极、目瞪口呆。

  「嗯？……啊、您是总管安达森大人对吧？」

  「没、没错。老爷命令我、让我来、来接你们」

  「这、这是怎么了？您的脸……莫非是因为我们那时惹得领主大人大发雷霆……？」

  我和妮莎露出一副发自内心惊讶不已、害怕再次受到责备的表情，伊莱亚则是左右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怎么会呢。老爷要是因为发怒叫你们过去，叫的就不是我，而是让宅邸的卫兵强行带你们过去。原因完全相反……老爷是铁了心要聘用两位。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这、这……自然求之不得，但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紧张地回答道。设定上，我们对爱德华受到的「神罚」——或者说是「霉运」，可谓是一概不知，不在场证明也是相当完美，绝对不会怀疑到我们。

  因此，「大发雷霆将我们赶出去的大人物突然急急忙忙来找我们」——这么奇怪的状况我不表露出紧张会显得很奇怪。

  「这毕竟是侯爵家的私事，不能在公共场合说。我准备了马，就让我们在路上说吧。请务必跟我来」

  「我、我知道了，还请抬起头来！」

  伊莱亚深深鞠下一躬，我面露惊讶请他抬起头，走出了客店。店门口拴着一匹伊莱亚骑来的、气喘吁吁的马儿，此外还有两头马同样气喘吁吁，伯格兰家的卫兵就站在马的旁边。

  「就让拉普达阁下和妮莎阁下骑马吧。你们就走着回去」

  「「是！」」

  「安达森大人，我们乘一匹马就够了。妮莎不太会骑马，她可以坐在我后面。妮莎，可以吧？」

  「嗯」

  「是吗。你们快来帮两位」

  「「是！！」」

  我和妮莎在卫兵的帮助下把行李装在了马鞍上，装不下的那部分让卫兵拿着。我乘上马，妮莎侧面坐在了我身后，为了不从马上掉下去，她用双臂抱住了我的腰。我们朝目瞪口呆的老板娘和其他人点头示意，驱马和同样乘上马背的伊莱亚并走在一起，朝伯格兰宅邸走去。

  「安达森大人，侯爵大人为什么现在又要聘用我们了呢？」

  伊莱亚确认前往宅邸的街道上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影之后开口道。

  「是这样的——」

  伊莱亚将我们离开宅邸后，爱德华那不知是神明降下的、还是偶然遭遇的数桩「霉运」以及今早使其下定决心的谷仓大火事件说明了一遍。

  「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这也就是说……」

  我作出一副打心底里感到震惊的模样，表露出触及话题核心的反应。

  「没错……你……不，应该说神……神所提及的爱德华大人的长女、公布为死产的罗瑟琳大小姐其实没死，现在正关在宅邸的地牢当中——」

  他并没有说成是尚在人世，这句比起同情更像是将其当成家族之耻的言辞中，可以察觉到伊莱亚对罗瑟琳大小姐的态度。

  「地、地牢中……？」

  「是……你或许已经察觉到了，罗瑟琳大小姐生来就是带病之身，那疾病居然还是这个国家最为忌讳的日光病——」

  伊莱亚将我们已经知道的——有关罗瑟琳大小姐的疾病、现在的状态、让奥莉维亚教会了读书写字说话礼仪、以及现在继任奥莉维亚负责照顾罗瑟琳大小姐的人通通说了一遍。

  就在说完的时候，我们来到宅邸，被带到了接待室。爱德华已经坐在了里面，他面色苍白、肉眼可见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他朝正要行礼的我们挥了挥手，催促我们快点坐下，我便和妮莎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伊莱亚说了多少？」

  爱德华开口第一句便是这个，我不带丝毫遮掩，尽数回答。

  无论是公布为死产的罗瑟琳大小姐尚在人世、幽闭在地牢当中，还是这几日爱德华那无法用偶然带过的霉运。

  「你在梦里梦到萨科·夏神对你说【侍奉罗瑟琳，否则必将遭受神罚】对吧？」

  「是。诚如您所说」

  「他还说了别的吗？」

  「啊、是，神还这么说过……罗瑟琳身受庇佑，遭受错待亦将遭受神罚——」

  「…………怎、怎会这样——」

  爱德华惊讶至极，自言自语道。所谓的身受庇佑正如它的字面意思，是指受到了萨科·夏宠爱。这个世界里，名垂青史的人物、以及被萨科·夏教认定为圣人的人物几乎都受到了庇佑。

  「身受庇佑……再、再怎么说我也不会信这个！如果真是，为何十年之后的现在才会降下神罚！？太奇怪了吧！！」

  爱德华说完这句话摇了摇头，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用那双黑眼圈十分严重的眼睛看向了我。

  「……但你们来到这里、拒绝任用之后遭遇到的种种霉运也是事实。因此我聘用你们成为罗瑟琳的专属侍从、负责照顾她。薪水和其他佣人一样，给你们一个双人房。那是奥莉维亚……之前负责照顾罗瑟琳的人住的，离地牢很近。要是有什么事，能够听到地牢的铃声。行李已经先搬进去了，之后让伊莱亚带你们去房间。然后就是穿上佣人的服装。最重要的是早点去见罗瑟琳。伊莱亚，快带他们去」

  「是，老爷。不过玛丽要怎么办？」

  玛丽就是接替艾莉维亚、负责照顾罗瑟琳大小姐的那个人。这个女仆性格扭曲至极，她轻视罗瑟琳大小姐、对罗瑟琳大小姐的饮食起居敷衍了事，每次见到罗瑟琳大小姐都暴言相向。都是因为她，罗瑟琳大小姐才会不相信他人。她就是个不该活着的人渣。

  「交接完之后让她去做原本的工作」

  「是。遵命」

  随后，我们在伊莱亚的带领下来到了连接囚禁罗瑟琳大小姐的地牢的门前。囚禁罗瑟琳大小姐的地牢入口位于宅邸深处的一角，乍一看根本看不出那里有扇门。罗瑟琳大小姐的存在对于伯格兰家的佣人来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虽然大家都知道，但是都很避讳提起这个。这个死角位于宅邸一隅，就算迷路也绝对不会来到这里。通往地牢的门之所以会在这种地方，只因为其尽可能想远离罗瑟琳大小姐，害怕罗瑟琳大小姐的存在被人察觉、想要将罗瑟琳大小姐置于其监视之下。

  「欸？伊莱亚大人，您为何会来这里？这两人是？」

  通往地牢的门刚好被打开，一名女仆现出身影。

  她茶色的头发上戴着喀秋莎，容貌端正，有时还会陪怀亚特过夜。这个女人今年二十三，她就是罗瑟琳大小姐现在的专属侍从，性格扭曲至极的贱人玛丽·布朗。玛丽出来之后，看见我们站在门前，不可思议地问道。

  「玛丽，正好。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

  「这两个人、拉普达·拉尔夫及其妹妹妮莎·拉尔夫从今天起就是罗瑟琳大小姐专属侍从了。即日起，你不再需要照顾罗瑟琳大小姐，恢复到和过去相同的工作上。因此麻烦你交接一下」

  「欸～？怎么这么突然？说实话，这份工作挺轻松的，我还挺喜欢的～」

  玛丽和下一任当家怀亚特保持着肉体关系。就像这样，即便是面对总管伊莱亚、上司以及前辈，态度也不怎么好。

  「这是老爷的命令。要是违抗，对你也不容情。你明白了吗？」

  老爷这个单词出现的一瞬间，玛丽面色铁青低下了头。

  虽说是怀亚特众多情人之一，但依然无法违抗爱德华。这家伙的性格就是恃强凌弱。

  「这、是我失礼了。我会尽快完成交接，恢复到原本的工作」

  「很好。之后的就交给你了」

  伊莱亚说完这句话，告诉我们房间的位置之后，就仿佛连呆在这都极不情愿一般离去了。

  「既然这样，我就说明一下……吧……？」

  玛丽看见我之后停下了口。这个反应很容易懂，看见我的人都会这样——这是对我的容貌入了迷。

  「……怎么了？」

  然后只要这样问一句，大部分人都会回过神来。此时只要露出笑容，追加两三个特定的小动作，就会让大部分人不分男女对我有一种一见钟情的感觉。但对这家伙没有必要。毕竟抑制住杀意就已经让我拼尽了全力。

  「没、没什么。我叫玛丽，你们就是拉普达和妮莎？」

  「是。今后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嗯……不止脸好看，声音也不错……」

  玛丽自言自语道。她作出一副傲慢的口吻和态度继续说道。

  「说起来，我从怀亚特大人那里听说，大约一周之前有人说什么神出现了～不侍奉罗瑟琳大小姐会遭到神罚～，说完这些怪话之后就被赶出了宅邸。那是你们？」

  「是，是我们」

  「是吗～我才不信神不神的，无所谓。但有一点你们要记住。我是你们的前辈，怀亚特大人还很喜欢我，要是惹我生气，你们在这座宅邸可就待不下去咯」

  玛丽吊起嘴角，露出下贱的笑容如此说道。

  「我知道了」

  「知道了」

  「没错，很好。惹老爷生气麻烦可就大了，我们就尽快开始交接吧」

  之后玛丽终于开始说明负责照顾罗瑟琳大小姐的内容。

  「照顾罗瑟琳就是每天带饭、换衣、帮忙清洁身体。你们的房间有根直通地下的管子，有什么事罗瑟琳会用铃声呼唤。不过无视也行。啊，还有就是不管对罗瑟琳说什么、做什么，都没关系」

  玛丽说完这句话，发出自心底看不起罗瑟琳大小姐的笑声继续道。

  「差不多就这些吧？那我走了，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这是钥匙。告辞」

  玛丽说完这句话，把地牢的钥匙交给我之后离去了。

  「呼…………」

  抑制杀意如此辛苦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

  我站到地牢门前之后，心里又开始因为其他原因跳个不停。扑通扑通、全身紧张不已。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紧张。

  「主人……？」

  看到我全身僵硬站在门前，妮莎担心道。

  「妮莎……这扇门的另一面便是罗瑟琳大小姐。这个世界最美丽、最高尚、最高贵、最不幸的尊贵之人。因此、我想要让罗瑟琳大小姐幸福。让罗瑟琳大小姐度过幸福的人生。我就是为此而活——」

  「知道了，这已经听到耳朵起茧了」

  妮莎点头道。我朝她摇了摇头。

  「但是啊妮莎，我不会强迫你和我一样侍奉罗瑟琳大小姐」

  「……为什么？」

  「我是想让你用你自己的方式接触罗瑟琳大小姐。无需模仿我刻意使用敬语，也不需要谦逊、盲从。我希望你能用你喜欢的、想要的方式去接触罗瑟琳大小姐」

  「……我知道了」

  妮莎露出了一副抓不着要领的表情，但她依然点了点头。

  我打开通往地牢的门，提着灯笼一步接着一步走下石头台阶。我的心开始砰砰直跳，几乎听不到脚步声。我紧张不已，甚至都站不稳脚跟。

  然后——

  昏暗的阶梯尽头、阴暗的地牢中出现了她的身影——

  「……是谁？是我没听过的脚步声呢」

  清澈美丽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她、于我而言几乎等同于神明的她、罗瑟琳大小姐就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