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 败北

  真的很受打击。

  在舞台上的乐队表演做到了最后，我也满足于弹出了最棒的音符。

  想着有没有将心意好好传达给古贺君的我，回到了出演者用帐篷，看了下手机。

  古贺纯也【诶？出演顺序改了是真的吗！？成嶋同学你们乐队的出场已经结束了！？】

  手机收到了这样一条让人震惊不已的消息。

  我呆住了一会儿，突然一股不讲理的怒火涌上心头，便立刻回了消息。

  成嶋夜琉【你不会没看吧！？你不是说已经在观众席了吗！？】

  古贺纯也【抱歉……突然有急事，就稍微离开了一下】

  成嶋夜琉【都说了让你一定要听的！都说了我会努力的！】

  古贺纯也【可我也没想到成嶋同学的乐队会变成第一个上场啊……】

  成嶋夜琉【过分过分~！急事是什么啊！！！！！！】

  古贺纯也【这我不能说……抱歉】

  成嶋夜琉【杂鱼杂鱼杂鱼！真把你脊梁骨折断啊！我要去叫救护车了！】

  虽然古贺君一个劲地发来道歉的回信，但我连发了几个表情之后就忽视掉了。

  给他来了次充满攻击性的表情包二十连。

  「我们的舞台表演超棒的吧！我女朋友也超开心的！」

  我好羡慕向自豪的女朋友展现出了自己帅气的一面的常盘君啊。

  ……明明我打算在自己的琴音传达给古贺君之后，就全部挑明并去说服大家的来着……混蛋杂古贺……处男大王……真的去死吧……呜……。

  此时的我虽然相当失落，但也不过是「失望」的程度而已。

  虽然乐队的舞台表演结束之后还有篝火晚会，但我当然对那边并不怎么上心。我在操场的角落里发着呆，不知不觉间后夜祭就已经结束了。

  然后，在那之后，我们五个人，

  「——就是这样，我们的乐队变成第一个出场了」

  庆功会晚上九点才开始，此时离大家要乘的末班电车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因此这次最多算是个小的庆功会。正式的庆功会我们约好了日后再办。

  「啊——所以才……没能看到夜琉你们的演出好遗憾啊」

  喝着碳酸柠檬水的火乃子酱一脸遗憾地看着我。

  不过感到最遗憾的人是我这件事，肯定包括古贺君在内的大家没人知道。

  「……就是说啊」

  所以我不知不觉地如此自言自语道。我已经闹起别扭来了。

  「那纯也和朝雾同学就没有听到演奏啊。你俩那时候在干什么呢？」

  田中君一边吃着为了聚会而打开的零食，一边看着他俩问道。

  不知为何古贺君一脸尴尬的样子。

  即使到了这时，我还完全没有想到。所以，

  「嗯……是呢。大家也都知道的，给古贺本人也已经说出来了，那就现在说一下吧。其实刚好在那个，魔法时间的时候——」

  火乃子酱的那一发言让我的心跳猛然加速了。

  「我向古贺他表白了」

  「——！？」

  田中君和青岚君说着些「诶，真的吗！？」之类的话，骚动了起来。

  他俩的声音我已经听不清了。感觉就像是从无比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异国语言一般，实在是进不到脑子里。总之从表情上来看，可以知道他们是在表达祝福。

  刚才火乃子酱的发言，就是如此地剥夺了我的现实感。

  当然我知道挚友打算向古贺君表白。

  但我犯了一个大大的误会。因为火乃子酱是这么说的。

  ——恋爱的魔法时间传说吗……好傻。

  ——我打算年内向古贺表白。

  她没有说错任何话。火乃酱大约是真的认为恋爱的魔法时间传说愚蠢至极，现在不过是听到「年内」这个词的我擅自认为那会是更远的将来才会有的事情而已。

  所以火乃子酱没有任何不好。

  因为恋爱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任何不好。

  「那你们，已经开始交往了吧？」

  「啊哈哈，其实我有些害怕，就还没有问回答」

  「那什么鬼……纯也，你就在咱几个面前说个清楚吧」

  「啊——不行不行！现在是我不想听！说好要在升上二年级的时候再问一遍的！对吧，古贺？」

  「那个……诶，我……」

  「所——以——说——现在不要说！」

  大家还在继续着对话，我也稍微听到了一点。

  但我似乎仍处于梦中，全身的知觉都消失了。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于这里。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在场的一定只剩下自己的身体。

  这已经是超乎噩梦的噩梦了。

  但至少自己没有哭出来，或是逃走，做到这些的自己应该值得表扬。

  幸好，很快就到了大家要乘的末班电车的时间。

  尚未取回现实感的我和在那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的古贺君一起走下公寓，目送大家。

  田中君和青岚君还有火乃子酱渐渐远去，逐渐不见了身影。

  于冬日将近的漫长秋夜，我和古贺君两个人在公寓下面独处。

  火乃子酱在回去的时候，对我和古贺君会变成两人独处的这一状况，也并没有产生什么特别的想法。这是她现在仍毫不怀疑地把我当成好朋友的证据。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会被背叛或是被掠夺的绝对信赖。

  我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我根本就没有被当成情敌。而事实也差不多了。

  一旁的古贺君怯怯地开口说道。

  「那，那个……前面朝雾同学说的事情……」

  「不挺好的么」

  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凛冽的晚风刺痛全身，感觉有些痛。

  「啊——啊……古贺君争夺战这种愚蠢得要死的战争，果然是我输了啊」

  「喂，等等」

  「呀~，就晚了一步啊。这种事情在古贺君的人生之中，可不会有第二次哦？同时被两位女生追求什么的。先给你说一声，古贺君你在班级女生之中可是压倒性地不受欢迎啊？又不帅，还是音痴，就是个杂古贺」

  「成嶋同学，听我说」

  「嘛，我输掉的原因就是那个呢。是因为我和火乃子酱不一样，没有对大家公开。是因为我说了什么要瞒着大家交往。所以全部，全——部都是我的自爆。不，是我打算做狡猾的事情的惩罚吧。啊哈哈」

  我没有去看古贺君的脸，径直走向公寓的外楼梯。已经想要赶快睡觉了。

  但全身却格外的沉重。

  咣——当！

  连膝盖都未曾打弯地，我从正面直直地摔倒了。

  因为摔倒的动作太过猛烈，连古贺君也都笑不出来了。

  「成、成嶋同学你不要紧吧——！？」

  他向着趴在地上的我伸出手。

  「……好痛」

  但我当然没能去握住那双手。

  「好痛……啊……呜……」

  被摔到的膝盖和手肘开始隐隐作痛。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终于产生了现实感的我，感情的堤坝终于还是决堤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就像个孩子似的。像个臭小鬼似的。

  完全不去想会不会给邻居造成困扰，我大声地哭泣着。

  「喂，真的你不要紧吧……？」

  「别过来！别碰我！」

  我猛地推开古贺君的手。

  此时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他那困惑的神情，对于扭曲着的我而言，果然是喜欢的不得了。

  我又一次说出了会让他困扰的话。

  「虽然突然改了顺序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但是！我好想让古贺君看到我的舞台演出啊！好想让你听听我努力练习吉他的成果啊！可居然那个时候，你被火乃子酱表白了，那种事情……太过分了了！」

  「所以说关于那件事……我是打算好好拒绝她的。其实应该立马就那么做的……」

  「……呐。我说，莫非啊」

  虽然摔到的膝盖还是很痛，但我还是好好地站了起来。

  「古贺君你不会是认为就算甩了火乃子酱，也能像现在一样以朋友相处吧……？虽然火乃子酱确实很强大，但她也不是无敌的。她就是个女孩子哦……？」

  「那种事……我明白的」

  「你真的明白吗？你真的明白为什么火乃子酱说要在升上二年级的时候再问你一次吗！？」

  因为升上二年级的时候，会重新分班的。

  因为没准会升上不同的班级，和古贺君见面的频率也会减少。

  所以火乃子酱才说希望到时候再听关于表白的回答。

  就是说那是对万一被甩的预防对策。那是火乃子酱在无言地表示，即使被甩还要像往常那样待在一起的话，果然会很痛苦——。

  「古贺君你甩了她的话，火乃子酱绝对会离开的啊……？绝对没法和以前一样了啊……？」

  「所以说……那种程度的事情，再怎么说我也是明白的……」

  「那正确做法是什么你也明白的吧……？古贺君你还有些喜欢火乃子酱的吧……？那果然我觉得你们应该交往。因为那样的话，就能如古贺君所愿地，继续维持着五人组的关系。虽然很痛苦，我也觉得那样更……」

  「……带着那种想法怎么可能交往啊。说到底我已经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了——」

  「！？」

  被古贺君直直地注视着，我的心跳猛地加速。

  和方才听到火乃子酱的发言时不同，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甜美脉动。

  「那个……我，虽然一直以来没能说出口……」

  搭载着期待与幸福的骇人电流在我的全身奔袭，我的大脑差点短路了。

  「我，对成嶋同学，那个——」

  正因为那对我而言，会成为过于甜美的剧毒。

  「不要说！」

  我才用尽全力压制住了想要听到最后的本能。

  「事到如今再那么说的话……就彻底，不行了……全部一切，就都会结束的……」

  「成嶋同学……」

  真的已经不行了。

  要是在火乃子酱表白之前，即使公开我们的关系正式开始交往，也还是能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当然是有可能会被怨恨……但我相信和大家还是可以继续做朋友的。至少，直到刚才为止，我是那么相信的。

  明明那已经不过是可能性极低的一条细细的线了。

  「古贺君你……已经被火乃酱表白了吧？那种事情，是绝对不行的啊……」

  要是在这里古贺君拒绝了火乃子酱的表白，和我开始交往的话——再怎么说那也太离谱了。那已经不是「相信」的等级的事情了。

  「在同一个团体里面，甩掉向你表白的女孩，和旁边的另一位女生开始交往什么的，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站得住脚的吧……？再怎么说朋友关系也会变得一塌糊涂吧……？」

  「啊……」

  「而，而且啊，和我不一样，火乃子酱的心意已经让包括古贺君在内的大家都知道了啊……？即使如此古贺君你还要甩掉火乃子酱，和我交往吗……？你要我带着什么样的心情交往啊？哈哈，虽然你的心意我很开心，但事到如此，再怎么说我也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呢……啊哈哈……」

  「对不起……真的是我太蠢了。真的……」

  已经不再有什么友情了。我差点陷入掠夺剧的泥沼之中。

  现在古贺君想说的事情，将会成为从根本上破坏大家之间关系的炸弹。要是爆炸了的话，我和火乃子酱自不必说，那五人组也会四分五裂。那美好的时光将会永远不见踪影。

  我已经无法接受古贺君的心意了。已经听都不能去听了。

  明明那是我一心向往着的言语。

  但为了保持和大家之间的朋友关系，我已经绝对不能去听了。

  「我，我呢，只要火，火乃子酱和古贺君你们能幸福的话……那样就……即使那样……也好……！」

  因为哭泣而没法好好说话的自己让我感觉有些不耐烦，但在努力讲这些话说出口之后。

  我就抛下了古贺君，一个人跑上了公寓的外楼梯。

  「…………呜呜……」

  我蹲在房间的角落里，不停地哭了两个多小时。

  泪水完全止不住，一整盒纸巾都已经用光了。可即使如此还是止不住，我都在想要是一开始直接用毛巾就好了。

  ——只要你们能幸福就好，这句话是谎言。

  恋爱的输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百分之百是单纯的借口。

  要是有哪位女士可以发自内心地如此豪言壮语的话，还请务必带过来拜见一下。然后我就会带着嘲笑以及怜悯的心情对她说。

  你不是真心的啊——。

  我打算就此抽身退出……当然我并不是出于只要他俩幸福就好这样伪善的理由，而选择退出的。

  我只是放弃了而已。我没法去破坏同大家以及火乃子酱之间的关系。

  明明除了古贺君，我已经没可能去喜欢上其他任何人了。

  可尽管如此，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会变得这么痛苦……都是一开始说什么要瞒着大家交往的自己的错，这我是清楚的……可是，这惩罚也太沉重了……」

  因为古贺君在隔壁房间，所以我甚至不能大声哭嚎。

  我只能闭着眼睛，压抑着声音，哽咽着。

  反正就算睁开眼睛，世界也不过是一片黑暗而已。

  突然。

  从古贺君的房间里传来了听惯——不，弹惯了的旋律。

  是月与希罗迪亚斯的『群青色』。

  是讴歌孩子们的疼痛青春的歌曲。是我打算在今天的舞台上弹给古贺君听，作为我告白的代替的一曲。但古贺君在那个时候，正在教室里被火乃子酱表白，因此没能让他听到。

  ……古贺君现在，是以怎么样的心情，来听这首歌的呢。

  我侧耳听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它的曲作者。

  我从桌子抽屉里抽出一张名片。

  无意识之间，我就打通了记在那张名片上的电话号码。

  「——！？」

  接通的声音刚响，回过神来的我就立刻挂断了。

  ………太差劲了，我。这种事情，真的太差劲了。

  因为我现在，为了填补这份痛苦与寂寞，打算——。

  很快电话就回拨了过来。

  胆怯于自己的软弱的我，用不接电话会给附近的居民添麻烦为借口，接起了电话。

  『是夜琉小姐吧？』

  现在是深夜一点多。

  『终于联系我了啊。一直在等着呢』

  即使在这么晚的时间，Lshido先生还是很快就打了回来，他的声音让我感觉很是温暖。

  「………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道歉。

  当然Lshido先生似乎是理解成了是对深夜打电话的道歉。

  『不用在意的。其实今天后夜祭的舞台，我也去看了。很想就那个和夜琉小姐聊一聊，就一直在等你的联系。真的是望眼欲穿啊』

  「……你来学校了啊」

  『啊，真的很棒。能将我的曲子改编得那么漂亮，谢谢你』

  Lshido先生有好好依照约定来看演出的样子。

  他有好好地聆听我的音符。

  『那是为了喜欢的男生而弹奏的吧？相当传达到了哦。我都打心底嫉妒了』

  然后Lshido先生故意没有说出古贺君的名字。

  「Lshido先生……那个……我……」

  『狮童』

  「诶？」

  『我的本名。狮童礼次郎。想让夜琉小姐那么叫我』

  这是在网上的任何地方都没有公开过的，秘密的名字。

  肯定是Lshido先生只会告诉特别的人的，私底下的本名。

  「狮童礼次郎先生……啊哈哈，所以才是『L·shido』啊。什么鬼。啊哈」

  可悲地是，我好好地笑了出来。

  虽然只有些许，我变得有些开心了。

  『我的心意就和之前说的一样。下次务必一起吃个饭吧？方便的话就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