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故友

  原本是打算在外面吃饭的。

  没想到居然会变成朝雾同学来做饭的结局，连我也没有想到。

  我和朝雾同学放学后在站前随便闲逛着，突然想起月与希罗迪亚斯的店内演出就在今天，然后就两个人一起去看了那个演出。

  那演出真的超棒的，在结束之后我在那一个人吵着说什么「Cna小姐的现场歌声太棒了！」什么「LshidoP的作词品味就是神！」之类的话，结果朝雾同学这么说道。

  「我是第一次听，不过确实很棒呢~你有音源吗？」

  因为店内演出是直接把当场购买的CD作为入场券的，所以朝雾同学也买了一张。但似乎她对其他的曲目也产生兴趣了。

  当然感到很高兴的我便说明天给她带到学校去。

  「不如现在去取吧？顺便在古贺家吃饭好了~」

  结果她却这么回答道。

  我并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一来我很想早点把推的乐队的音源交给她，二来我和朝雾同学是朋友。在这里产生奇怪的意识的话才不合适。

  就这样，我们在半路上的超市里采购之后，便去了我的房间。

  虽然在和朝雾同学一起做饭，但我和她都菜得要死。

  不过即使在说着些「不怎么好吃呢」「失败是成功之母」之类的话，但还是开心地吃了下去。

  用自行车送朝雾同学到了车站之后，我便一个人踏上了回公寓的乡间道路。

  由于白天的时候秋高气爽，受到辐射逆温的影响，夜间便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我忍不住说了一声，好冷啊。便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踩起了踏板。

  ——来接吻吧。

  昨天朝雾同学唐突之间说出的这句话，突然在我脑海中闪过。

  ……那果然只是在开玩笑吧？今天也完全没有那种气氛的……话说旧事重提什么的好恶心啊我。

  当想着这样的事情的我回到了公寓下面的时候。

  「……啊」

  「喔」

  我和正打算要出门的成嶋同学撞见了。

  「去哪呢？」

  从自行车下来的我这么问道。

  「……还没吃饭，去趟便利店」

  成嶋同学不知为何躲避着我的视线，这么说道。可能是我的错觉，她的脸颊还有些泛红。

  「怎么了？」

  「那个……再怎么说现在看到本人的话也会有点羞耻了……有些受不了……」

  「？？？？？」

  「总、总之，我要去便利店了！拜拜！」

  突然抬高声音的成嶋夜琉看上去感觉有些慌张。

  「原来是那个吧？要去便利店买工口本的感觉？你这大色鬼」

  实际上便利店里是不会有工口本的。所以我顶多就是抱着开玩笑的想法那么说的。

  「你……！？」

  成嶋同学的反应却格外地剧烈。

  「你你，你有病吗！？讲真去死吧混蛋杂古贺！」

  「啥啊这是，感觉好久没听过了。你这伪装阴角的色情痴女胸部」

  「你、你说谁是痴女啊！？说真的这是谁的错啊！？先说好我在妄想中对你随心所欲做的事情我可是不会道歉的啊！毕、毕竟是你不好啊！」

  这人在生什么气呢。

  「算了啦。天已经黑了，你要去便利店的话我乘你去」

  我敲了敲自行车的后座。

  成嶋同学想了想，突然不高兴地将头甩到一边。

  「不了」

  「为什么？明明平时总是把我的『NEW纯也号extra』当成出租车在用，这么客气还真少见啊。夜路一个人很危险的，坐上来吧」

  「可是你刚刚用那个『NEW纯也号extra』，送火乃子酱回去了吧」

  「啊，因为时间很迟了嘛」

  「……果然和火乃子酱两人同乘了啊……明明那里是我的位置……」

  「咦？话说你知道朝雾同学到我房间里来了？」

  「因为墙很薄」

  「这样。啊，早知道也叫上成嶋同学就好了。毕竟你就在隔壁」

  听到这个的我双手握拳啪啪地捶着他。

  「你看说出来了！清醒地说出来了！和我预想的全都一样！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那么说的！你这大王是真的不行~！」

  「等等，你这真的很痛啊……！从刚才开始怎么了啊你……」

  最终还是让成嶋同学坐在了自行车后面，然后一起前往便利店。

  「……我怎么就……喜欢上如此混蛋的小鬼了啊……」

  用两只胳膊搂着我的腰的成嶋同学，在后面小声地自言自语着。

  辣鸡的我装出没听到的样子。

  「今天练习怎么样？」

  「普通」

  今天在班会上，还进行了我们班要在文化祭上表演的合唱的集体练习。那时成嶋同学的吉他声经常中断，与展现出流畅伴奏的青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果然在许多人面前，她还是没法好好地演奏。

  「知道乐队和合唱都要忙的你肯定很辛苦，不过……」

  「怎样都好了。努力正式登场的时候不紧张就行了」

  「这，这样。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没有」

  感觉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闹别扭啊……。

  尽管如此她还是坐在自行车的后边，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腰，这让我有些心生怜爱了。

  「啊，不好意思。那里有些痒，把手往下边放一放」

  「不要」

  这微妙的反抗是怎么回事……。

  在乡间的夜路上疾驰了几分钟之后。到了便利店的我们停下自行车，走进店里。

  看样子喜欢自己做饭的成嶋同学今天要难得地买便当了。

  「……说起来」

  似乎是意识到气氛暂时有些奇怪了，这次由成嶋同学抛出了话题。

  「我今天遇到个超厉害的人」

  「诶，谁？」

  「不告诉你」

  搞什么啊。

  「呢嘻。其实作为爱着古贺君的女人，和谁见过面都应该全部报告的。但是，抱歉。出于对方的立场，不能说」

  爱我的女人。这部分的发言让我怦然一动。

  「……你不会想说是名人吧」

  成嶋同学露出了恶作剧一般的笑容，「对啊」地进行了肯定。

  「而且还是位超级成熟的男性。想知道吗？但是不行。我还被那个人邀请去吃饭了呢~。再怎么说也有些动摇了吧？不过我不会去就是了。哼哼」

  虽然不是很懂，但这大概就是那个吧。是对我刚才忘了叫成嶋同学去我房间的反击吧。又在企图着要我感到嫉妒了吧。

  「……被那样的人邀请了的话，去不就好了」

  「所以说不会去的。古贺君会嫉妒的嘛。啊啊，我被古贺君自私的独占欲束缚住了呢。我好可怜呢。但是没办法，就一直陪着你吧」

  「……谢了」

  我随口应和着，帮买好东西的成嶋同学拿起了塑料袋。

  「真是的~区区杂古贺，在这方面倒挺会关心人……嘛，明天就会好好去给你做饭的，感到高兴吧」

  难不成——不绝对是这样的，成嶋同学今晚吃便利店便当，是因为没有必要去我房间做饭了。

  也就是说，这家伙每晚不是「顺便」，而是真的在专门为了我而做料理。

  成嶋同学这个女孩对我来说实在是有些太可惜了。

  因此我坦率地说出来了。因为在这不说出来的话，就真的有些差劲了。

  「真的非常感谢你总是在为我做饭。不过……虽然我可能没有说这话的资格……我会期待明天的晚饭的。之后也一起吃吧」

  「呜呼呼。了解。明天为了处男大王，本成嶋大厨就来露一手吧」

  刚才为止心情还有些不好的成嶋同学，感觉也终于恢复了正常状态的样子。

  「啊，姑且一问，你还是处男大王吧？没自顾自地引退吧？」

  「你说什么」

  将便利店的袋子放进自行车的前筐，坐到车座上。然后在成嶋同学正要坐到我后面的时候。

  我的手机收到了来电。是新太郎打来的。

  作为礼仪，我姑且先给成嶋同学说了一声，再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

  『那个纯也。明晚你有事吗』

  感觉隔着手机的新太郎的语气有些慌张。

  「突然怎么了」

  『如果没事的话，希望你可以傍晚六点到站前的家庭餐厅来』

  「啊，去吃饭吗？那种事情的话……」

  我悄悄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成嶋同学。她正一脸恨恨地目不转睛但瞪着我。

  「……抱歉。新太郎，明晚我已经有约」

  在我说到一半之时，新太郎先一步补充道。

  『其实啊。刚才————』

  在听到那个之后，我拿着手机的手都变僵了。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猛地揪了一下一般。

  「……知道了。明天傍晚六点，站前的家庭餐厅对吧。我一定会去的」

  仅此一言之后我就挂断了电话。

  我仰望着天空，「呼」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是不是，『呼』个什么啊！？」

  成嶋同学当然发起了火。

  「刚才才说好的吧！？我明天要过去做饭的！明明这样却为什么还要和田中君去家庭餐厅啊！？」

  「抱，抱歉、我也打算拒绝的……但有些」

  「过分过分~！当然我也知道古贺君是珍惜朋友的人，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觉得朋友真的很重要！可是今天古贺君……呜」

  说到后面的她已经哽咽起来了。

  成嶋同学肯定也意识到刚才我在房间里和朝雾同学两个人一起做了饭，一起吃了饭吧。

  而且我那时候还没有叫成嶋同学，肯定让她感到孤单了吧。

  所以这家伙才想着至少明天一定要和我一起吃饭的吧。

  明明如此，我却突然就打破了刚刚做好的约定。

  「那个……真的很抱歉……」

  尽管如此，刚刚新太郎说的事情，我实在是无法视而不见。

  抛出那个名字的话，再怎么说我也没有办法拒绝了。

  成嶋同学用手背揉了揉双眼。

  「……对不起。我说得太任性了。太孩子气了」

  「不，在这方面……百分之百是我的错。但是，那个……」

  「好了啦」

  然后她对着我强打起笑容。

  「我什么时候都能去做饭的，明天就和田中君去吃吧」

  就这样，成嶋同学便连续两天没有到我家里来了。

  然后到了第二天。

  放学之后我适当地杀了杀时间，在傍晚六点抵达了指定的家庭餐厅。

  「啊，纯也！这边这边！」

  刚开完实行委员会议就直接过来的新太郎还穿着校服，坐在里面的连桌座位上的他向着我挥着手。

  而在新太郎的对面，还有一位穿着不同学校校服的男生坐在那里。

  那个人也回头看向我，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哈哈」

  我也跟着笑了笑，与那个人击掌之后便坐了下来。

  「好久不见啊……和道」

  寺井和道。

  是我和新太郎从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一直关系很好的，过去的好朋友。

  这次和他见面，大约已经是初二以来的事情了。

  「我和和道是靠游戏机的朋友功能联系上的。但总感觉没什么机会联系」

  「对对。互相都知道各自在玩什么游戏的。新太郎的话就是那个吧。最近好像一直在玩那个室内战的FPS吧？每次去看的时候都是『游戏中』，都有点吓一跳了。感觉这家伙是不是有些太沉迷了」

  「啊，顺带一提那个游戏，下个月有大版本更新。下回要不要大家一起玩？」

  只是听着新太郎与和道这样的对话，感到过于怀念的我都快要哭出来了。

  适当点的料理端来之后，我们一边大快朵颐着，一边彼此报告着各自的近况。最终终于到了这个话题。

  「——所以，和道。你和惠分手的事情，是真的吗？」

  本来今天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才聚在一起的。但大家都在等待有人来提出这个话题。没办法，只好由我来做这件事了。

  和道露出蔫蔫的表情，「……啊」地点了点头。

  我们三人曾经是四人组。

  我、新太郎、和道，以及——我从保育园起熟识的前青梅竹马前田惠。

  这样的四个人。

  从记忆还很暧昧的小学一年级开始，我们四个人就一直在一起。

  同班上课。同行回家。寒暑假的时候，每天也都会待在一起。

  对我而言，他们三人真的是人一般重要。

  但一直持续着的四个人的关系，在初二的时候，由于和道与惠开始交往，便突然迎来终结了。

  那时的我，还想着什么就算和道他俩开始交往，也照样能一直在一起这样幼稚的事情……就一直围在他俩的身边。虽然我真的没有恶意，但实际上我就是一个妨碍他俩约会却不自知的大笨蛋。

  在我终于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和和道他们之间有了距离了。

  情同手足的好友四人组，那时起便完全四分五裂了。

  在那之后我和新太郎同青岚关系好了起来，升上现在的高中之后又遇到了成嶋同学和朝雾同学。

  而另一边，和道和惠升上了同一所高中。虽然他俩与我和新太郎变得疏远了，但我本以为他俩肯定在高中之后也会好好相处下去的来着。

  但昨天打来电话的新太郎。

  ——和道说想久违地和咱俩见个面。他说和惠分手了。

  却说出了这样的内容。

  「你之前说和惠在高中也是在一个班的吧?」

  新太郎催促着和道。

  「嘛……但现在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不如说是没法说吧。连看到她的时候都会觉得难受」

  「那样的话，那个——」

  我差点就要再次脱口而出——

  现在把惠也叫过来，聊一聊怎么样这样愚蠢的话来了。

  这种事情明显是做不到的吧。

  和道不都说已经看到她的脸都会感到难受了吗。

  而和道一脸抱歉地继续说道。

  「其实今天要和你俩见面的话，本应也该让惠一起来的……但现在实在是有些不行。而且说到底要是我在的话，那家伙就肯定不会来的吧」

  新太郎难以启齿地回应道。

  「但，但是啊。虽然没办法很快做到，但总有一天可以回到朋友关系的吧？你看，到了那时候就，再像以前一样，我们四个人聚在一起——」

  「不好意思，那是做不到的」

  和道无情地断然否定了。

  「男女之间一旦和恋爱扯上关系之后，就不可能再回到同以前一样的朋友关系了。尤其是团体内恋爱的话，就会彻底破坏大家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差劲」

  「——！？」

  我仿佛囿于一种错觉了。就好像我真的是被砍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一般。

  「照顾我和她而保持了距离的你俩一定很明白吧……在交往的时候还好，但要是在那之中加入甩或是被甩的要素的话，就会彻底出局了。想回到当初四个人的关系，再大家一起什么的，实在是做不到啊……」

  「……这，这样」

  「当然世上大约是会存在能够回到朋友关系的前情侣吧。但大家肯定都会在内心某处意识着对方。我和她都已经无法忍受那个了。最后各自也彻底删除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我和惠今后大概也不再会说话了吧」

  ——要是我们四个能一直在一起的话就好了。不如说，一直在一起吧。绝对要这样！

  小学的时候，和道说出的那个约定，毫不留情地穿过了我的脑海。

  新太郎怯怯地问道。

  「……顺带一问啊。分手的理由，那个……是什么？」

  对此，和道低下视线，这么回答道。

  「嘛……就是那个。就是有些意见相左了……」

  有些意见相左是什么啊。

  你俩不是在认真交往吗。不是在认真谈恋爱呢吗。

  所以我才为了不碍你俩的的事……虽然有些寂寞，为了能让和道他俩可以两人独处，我还有意地不去围着他们转来着。

  就因为那什么「有些意见相左」，就让我们再也无法四个人聚在一起了么。

  ……别扯了。

  好不甘心。好生气。

  并不是对和道他俩生气。

  我是对让曾经情同手足的好友四人组四散分离的，永久性夺去那最美好的时光的，『恋』这一黑暗的感情本身产生了怒火。

  当然这也不是向我这种局外人可以多嘴的问题。我也知道我的苛责也有些太没道理了。

  肯定和道他俩正因为是在认真地谈恋爱，才得出不再交谈的结论的。

  他俩已经成为像我这样的小鬼完全想象不到的大人了。

  这种事情我是明白的。虽然我明白，但我……我——。

  坐在后面座位上的，穿着与我和新太郎一样美山树台高中校服的女生们，大家正开心地畅谈着恋爱话题。

  「呐知道吗？文化祭与后夜祭之间的，恋爱的魔法时间的传说」

  「啊，就是在那个时间表白的话情侣一定会万事顺利的那个吧？超憧憬的~」

  「顺带一提我打算在那个魔法时间向学长表白呢♪」

  「假的吧，抢跑！？超级浪漫的啊~我也好想恋爱——」

  ……别扯了。

  恋爱什么的，一点也不浪漫啊。

  它是更加黑暗，更加凶恶——没有回头路的东西啊。

  哪里有什么值得憧憬的要素啊。

  和道一脸抱歉地，有些寂寞地，露出复杂的成熟表情这么说道。

  「所以，真的很抱歉……因为我和她的错，彻底破坏了当初青梅竹马四人组的关系……不过三个人还能继续一起玩的话，就好了……」

  当初的四个人已经真的没法再聚到一起了啊。

  再也无法——永远不会了啊。

  我以谁也注意不到的动静，轻轻揉了揉眼角。

  可恨。

  决定性地破坏了四人之间关系的，恋爱这一感情真的好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