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

  「我……不救这个世界。」

  面对像是硬挤出来的这句话,她却是眉毛挑也不挑一下。

  柔粉色的头发摇曳。夕阳余晖在飞行服上打出浓浓的阴影。jas39d-anm格里芬垂下长长的睫毛,发出叹息。

  「这是你第七次这么说了。」

  冰冷的说话声在机库内响起。

  「占据子体、扬言『我要破坏子体,让你们没办法去〈球壳〉』是两次;把自己关在房里宣布罢工是三次。差点和我一起脱离战线,流亡到第三国是一次。」

  灰色眼眸仰望着自己。

  「可是最后的结局都一样。你最终会邀请我去和『灾』一决死战,无一例外。」

  (……!)

  鸣谷慧把手撑在担架上想要站起来,却整个人失去平衡。使不上力,仿佛全身的肌肉都和大脑切割分离了一样。手指和关节疼痛发麻。但是他不在乎,依旧满脸狰狞地朝格里芬徐徐逼近。

  「我……不认同。除了那种不像样的结局外,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可行。」

  一定有失去她以外的路可走。

  「没有,那种方法并不存在。」

  宛如在解释物理定律般的语调。格里芬缓缓走下担架,来到他面前。

  「对『灾』置之不理所带来的灾难超乎想象。它们一旦启动,就会持续活动直到现代文明无法东山再起为止。假使『灾』让文明退回到西元前世纪、原始农耕社会,人类的数量也会受到当时生活水准的限制。西元前五世纪的世界人口约为一亿,现今人类数量则是七十五亿。这之间相差的七十四亿人将会成为被铲除的对象。」

  !

  「当然,国家和都市也免不了遭到破坏,会对地球环境造成负担的事物全部都将遭到排除。面对一再发生的牺牲和损害,你和你周围的人总有一天会忍耐不下去,结果到最后慧还是会选择这个世界。无论是否出自本愿,最终都唯有这一条路可走。」

  「我、我说了。」

  黏腻的汗水渗出。每前进一步,骨肉便互相挤压。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管什么世界还是未来,那些都与我无关。我要抛下一切,作个了结。」

  我要解放你,还你自由。

  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完,格里芬就举起手,面朝着他伸手指向绿发少女。

  「即使法多姆被杀也是?」

  「什……」

  「即使遥会死也是?」

  「……」

  「你犹豫得愈久,战况就会愈恶化,结果导致独飞的成员之中也出现牺牲者。一年牺牲一架,两年牺牲两架,到了第三年就几乎全灭。」

  灰色眼眸映着斜阳。

  「慧,你能够忍耐到什么程度?能够坚定心意到何时?直到技本的人全死光?直到整个小松被烧毁?还是等你的家人遭到杀害?」

  「住口……」

  「在每天都有几百万人死去的情况下,慧你有办法坚持什么也不做吗?」

  「别说了!」

  大吼的那瞬间身体失去平衡。他双膝一软,用手撑住地面,冒出的汗水从鼻头滴落下来。好不舒服,整颗脑袋疼痛欲裂,好像快把胃里的东西全呕出来似的。身体不听使唤,失去控制。正当他让肩膀剧烈起伏、大口喘气时,格里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这些全是实际发生过的事。是让你大喊『要是我早点下决定就好了』的事。」

  脑海中浮现非物质层次的景象。是啊,没有错,其实我很清楚,我已经绝望过好几次。即使不是以萤桥三尉也是以鸣谷慧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地目睹决心粉碎的瞬间。

  但是——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

  他竭尽力气站起身,鞭策着颤抖的双腿瞪向少女。

  「反正不管怎样,我都无法拯救所有人。既然一定会失去某个重要的东西,这一次我决定至少要保住你。没错,就算要采取流亡那种冗长到令人生厌的手段,我也在所不惜。」

  他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所在地点。这里不是日本,是蒙古。如果两人晚上趁黑逃跑,其他人想必无法轻易追查下落。只要循着干道,抵达附近城镇……

  「不可能。」

  格里芬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依你的计划,我们将有百分之七十的机率会被警察或国境警备队逮捕。即使安然逃逸,一个月后我也会因为长期没有接受技本的维修而产生不适。由于人类的医院无法处置,届时你将会和遥联络。」

  「那、那如果只有我一人离开,销声匿迹呢?」

  「技本将倾尽全力展开搜索。他们会在主要干道设下检查哨,到处散布你的大头照。即使你一直向当地人借宿,迟早也一定会在某处遭到通报。」

  「……」

  好像在朗读事先准备好的剧本一般,格里芬面无表情、不带感情地持续预告着未来,告诉自己所有的路都是死路。

  「慧。」

  玻璃珠般的眼睛闪闪发亮。她伸出手,想要支撑住摇摇晃晃的自己。

  「做出正确的选择。」

  !

  反射性地向后退。他颤抖着脸颊,摇头拒绝。

  「少……少开玩笑了。」

  口中泄漏出粗重的气息。

  「我不接受,也绝对不会帮忙。要我帮忙达成那种结局、做一名自杀行为的帮凶,那是不可能的事。」

  「这不是自杀,只是改变存在方式和存在的时间而已。」

  「那还不是一样!」

  已经受够狡辩了。无论再怎么用美丽的词藻来修饰,都无法改变她即将消失的事实。鸣谷慧把自己在这世界上最心爱的人亲手推落地狱。这如果不是恶梦,那是什么?

  然而格里芬却只是一脸困扰地垂下眉尾。

  「慧,你听我说。『灾』有百分之四十的机率会在三小时内来袭。尽管数量并不多,但是要一边警戒俄国机一边应对十分困难。既然伊格儿现在处于这种状态,我和慧的应对就更显重要。所以——」

  希望你早点斩断迷惘。

  希望你放弃无意义的抵抗。

  因为反正到头来也只能顺其自然——

  慧从那不带感情的眼神别开目光,不想再听她说任何一句话。不想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是什么样的剧情正在等待自己,以及自己是如何将她推落地狱。

  他一步、两步逃也似的后退,再次对一副还想说些什么的格里芬摇头。桃红色头发的少女伸手追了上来。

  「慧,我……」

  「别说了!」

  拜托你,别再说了!

  发出怒吼的同时,他拔腿奔跑。断然甩开背后传来的「慧先生!」「喂,鸣谷!」的呼喊声,连滚带爬地离开机库,跑过停机坪。

  仿佛被岩浆封住的太阳盘踞在地平线附近。南蒙古的天空被烧灼成一幅火红的怪异图画,感觉好像只是把手伸出去就会被燃烧殆尽,化为黑炭。然而和不祥的景致相反,周围的气温却是一路下滑。宛如所有热度都被夕阳吸走,整个世界逐渐冰冻。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喘着粗气自问。泛白的吐息流向背后。

  (拼命锻炼身体、磨练驾驶技术、学习空战知识?)

  『让我飞吧,三尉,拜托你。』

  难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失去她吗?

  『接下来,那家伙恐怕会自行整顿环境,尝试让时间回溯到一千年前——而且无疑是应用〈铭印〉的概念。』

  所有的一切,都从一开始就被安排、设计好。

  『我是为了和慧一起飞行而诞生。』

  (!)

  脚绊住了脚。险些跌倒的他,踉跄地倚在组合屋墙上。

  心跳剧烈,心脏好像快要从口中跳出来一样,感觉连一步也走不动了。他用手指缠住斜支柱,缓缓跌坐在地。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挖掘现场附近。大概是今天的挖掘作业已经结束了,附近没有人影,只剩沙尘飞扬。

  一片安静。

  听不见飞机的轰隆声和重型机械的运转声,一点都不像机场的寂静充斥四周。空气中带有一种黏滞感。身体沉重,头脑倦怠。正当他沉浸在好似睡意的假寐中时,背后响起脚步声。

  翠绿色的光辉掠过视野。一抬头,就见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盯着自己。

  「慧先生。」

  法多姆纤细的肩膀上下起伏。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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