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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冒险与冒险之间〈After Session〉』



  「喂 ── 柜台小姐,帮我处理这个委托!」

  「是 ── !」

  冒险者公会今天也相当热闹。

  出现一只大型怪物,将其歼灭,并不代表就此结束。

  每天她们都得踏上冒险之旅,跟文件山战斗。

  在街上闹事的盗贼、占领要塞的邪恶魔法师、盯上大人物的女儿的吸血鬼。

  听说半人马的部族〈Tribe〉还要攻过来,虽然只是传闻。

  再加上剿灭哥布林。

  已经称不上新人的柜台小姐,像只陀螺鼠般跑来跑去,卖力工作。

  接待委托人,承接委托,整理成文件后贴到布告栏上,为来接委托的冒险者服务。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吃完午餐又得工作。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头都快晕了。

  即使如此,她仍然面带笑容的原因,是那些抽空拟好的文件。

  「那是什么?」

  「呵呵呵,这个是……!」

  疑似对此产生兴趣的同事,叼着三明治从旁边探出头。

  柜台小姐笑咪咪地拎起文件,摊开来给她看,她眨了眨眼。

  「升级审查的申请书?」

  「对呀!」

  「噢,之前的食岩怪虫委托也派了不少白瓷级出去呢。」

  冒险者等级是根据实绩、过去的报酬金额、对周边地区的贡献度、人格等项目审查。

  驱除占领一座矿山的怪物,影响相当大。

  只要人格没有太大的问题,照理说都可以顺利升级。

  同事却「嗯?」不解地歪过头。

  「欸,我记得这个人不是没参加那个任务吗?」

  「啊,是的。这个人没有参加。」

  柜台小姐晃着辫子,点头表示肯定。

  她却骄傲地拿起他的冒险记录单秀出来。

  「可是,他很努力喔,一个人,非常努力。」

  「哦……」

  同事把三明治塞进口中,兴味盎然地望向那张记录单。

  技术,嗯,标准或低于标准。

  至于完成的冒险,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

  ── 这么说来,难怪最近哥布林的委托不太会剩下。

  「这就是所谓的积沙成塔吗。」

  同事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喃喃自语,用很有至高神神官气势的锐利目光,盯着柜台小姐。

  「你没动手脚吧?」

  「怎么可能!」

  「那就好。」

  同事说着「很好很好」,挺起胸膛高高在上地点头,柜台小姐只能苦笑。

  她将手上的面包屑拍掉,对柜台小姐眨了下眼。

  「嗯,没什么不好的呀。谁都会有一两个想为他打气的冒险者。」

  「……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吧?」

  「时间和场合不同,说的话也会不一样啰。」

  「什么嘛。」

  两人轻笑出声。

  休息时间也快结束了。之后又得开始工作。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要升级的冒险者,想必她暂时得忙于处理文件。

  「反正会工作到很晚,今晚要不要一起喝杯酒?」

  「不错呀。没累倒的话。」

  「那就这么决定啰,没累倒的话。」

  柜台小姐笑着点头,转身面向自己的桌子。

  同事正准备离开,又探头凑过来。

  「欸,那个人最近是不是被取了个绰号?」

  「噢。」柜台小姐点头,脸上浮现笑容,仿佛在炫耀自己的事。

  「其实呀,他 ── 」

  §

  「对了,最近好像有个怪人出没。」

  「那个打扮很奇怪的家伙吧。」

  「铠甲和头盔看起来超廉价。」

  「是不是开口闭口就是哥布林?每次来公会我都会看见他。」

  「既然是白瓷级,只接剿灭哥布林的委托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在习惯前为止就是这样啰。」

  「哥布林超难搞的……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们。」

  「有那么辛苦吗?那可是哥布林耶。」

  「然后呢?那家伙怎样了?」

  「没有啦,听说他已经升上黑曜等级。」

  「哦,那他也有参加那个食岩怪虫任务啰?」

  「他只有接哥布林。」

  「数量一多,也会累积成经验分数的意思。」

  「毕竟是单独行动〈Solo〉嘛。」

  「好像有人邀他参加其他冒险,不过都被拒绝了。」

  「他只杀哥布林吧?」

  「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吗。」

  「那他就不是邪龙杀手,而是 ── 」

  §

  他没有立刻意识到那是在叫自己。

  在公会报告完,正好踏出室外时。

  街上吵闹、热闹的声音。初夏的暖意及阳光。

  他将这些涌进铁盔的声音驱散,慢慢回头。

  「我吗。」

  「除了你还会有谁。」

  站在那里的,是年轻战士。

  他想了一下这人是谁,想起来后静静点头。

  「……是吗。」

  「你的伤没事了?听说你被哥布林搞得很惨。」

  「嗯。」他点头。「没问题。」

  令人惊讶。

  精疲力竭、身负重伤,长时间在雨中行动,最后耗尽力气。

  不知道是谁把他送到神殿,也不知道是谁为他治疗。

  不过,全身的伤奇迹似的痊愈,连体力都彻底恢复。

  本来起码得休养几天。

  「我也是。哎,我们都是靠身体吃饭的,没事最好。」

  年轻战士拍拍他的肩膀,他思考片刻,缓缓歪过铁盔。

  「冒险吗。」

  「嗯。」年轻战士用手指抹了下人中,笑道。「去下水道除老鼠。」

  「是吗。」

  「虽然伙伴都不在了,我打算先从能一个人解决〈Solo〉的委托开始做起。」

  年轻战士动作虽然还有点僵硬,耸肩的态度倒挺自然的。

  他隐约想起年轻战士失去伙伴,在酒场失魂落魄的模样。

  「……是吗。」

  看到他点头,年轻战士露出仿佛看见什么耀眼事物的表情。

  然后用拳头敲了下肮脏皮甲的胸甲。

  「有什么事记得叫上我。」

  「唔……」

  「毕竟我们同一天成为冒险者。」

  他沉默片刻,点头回答「知道了」,声音僵硬又低沉。

  「就这么办。」

  「嗯。」

  大概是听见他的回应很高兴吧,年轻战士露出神清气爽的笑容。

  「那你呢?又要去杀哥布林?」

  「不。」

  他慢慢摇头。

  「要回家。」

  他正准备迈步而出,忽然停下脚步。

  「你刚说的那是什么?」

  「嗯?」年轻战士面露疑惑,接着意识到原来他不知道。「你的绰号啊。」

  「绰号?」

  没错。年轻战士得意地笑了。你的绰号。

  「哥布林杀手〈专杀小鬼之人〉。」

  §

  「唔、唔……」

  她在房间对水桶里的水不停沉吟。

  三番两次用手中的剪刀对准映在水面上的刘海 ── 然而。

  ──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剪……!

  之前她都不怎么在乎发型,随手乱剪,现在遭报应了。

  早知如此,平常剪头发就该更仔细一点。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

  干脆请人帮忙剪好了,可是这也有点不好意思。

  ── 因为,那个,嗯。

  剪头发的理由。

  若是当时请他们担任护卫的女魔法师,或许不会笑她。

  ── 但这又不适合拜托冒险者。

  两人关系并没有好到能称之为朋友,请他们担任护卫也是有花钱的。

  她用手指抓住刘海,剪刀凑过去又移开,这样剪也不对,那样剪也不好,烦恼了一阵子。

  「啊 ── 讨厌……!」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牧牛妹做好觉悟,剪刀对准刘海。

  喀嚓。

  金属与金属的摩擦声响起,刘海从眼前掉落。

  她放下剪刀,战战兢兢地以水面当镜子……

  「嗯……?」

  看不出剪得好不好。

  ── 不过,不再修一下绝对会很惨。

  都有个起头了,非得要做到最后才停得下来。

  这个想法闪过脑海,牧牛妹微微苦笑。

  他一定也是这样。

  「……好!」

  牧牛妹用力拍了下脸颊。

  然后再度拿起剪刀,大胆剪掉头发。

  掉到地上的头发越多,头的重量就越轻,视野也越来越清晰。

  ── 为什么一直放着它不管呢?

  讲出来说不定挺好笑的。到目前为止,她从来没有关心过头发长度。

  如今她意识到了,所以能像现在这样,减轻一些负担。她心想,这样就好。

  「差不多……了吧?」

  她用手梳顺头发,整理刘海,看着映照在水面的脸自言自语。

  ── 应该,不会很奇怪吧。

  也许该多练习几次。等头发留长再来挑战吧。

  她边想边收拾剪刀跟水桶,拿扫把将剪下来的头发扫在一起。

  女性的头发是贵重物品,可以用来做假发或绳子,以及驱魔用。

  「……护身符吗。」

  要不要给他?

  ── 不不不,太难为情了。

  而且这实在有点,对不对?牧牛妹一个人在那边挥手否定,用油纸包住头发。

  「唔、唔……」

  可是,头发交给素未谋面的人也有点难为情。怎样比较好?

  在她来回踱步之际 ──「哇!?」

  外面传来最近听习惯的大剌剌脚步声。

  牧牛妹急忙把头发扔进柜子,频频用手梳头,走向门口。

  说些什么吧 ── 不对,该说什么呢。

  大吵一架后隔了好几年才见面,擅自为他做了许多事,然后。

  连要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都还没决定,要她说什么才好 ──「啊。」

  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门锁发出喀嚓一声,大门吱呀吱呀地敞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段期间被他穿得有点破、沾满泥巴的靴子。

  肮脏的皮甲、廉价的铁盔。腰间配着一把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剑,手上绑着一面小盾。

  是他。

  他维持开门的姿势杵在那里,默默看着她。

  「……头发。」

  「啊,嗯。」

  牧牛妹不知为何静不下心,站在原地,扭扭捏捏地用手指玩刘海。

  「剪短了。」

  「是吗。」他点了下头,隔了几秒钟的沉默后说道:「……是吗。」

  这个回应很有他的味道,但牧牛妹想听的绝对不是这么短的感想。

  她微微噘起嘴,表现出浮现在心中的郁闷心情。

  「……就这样?」

  「什么意思。」

  「还有其他的吧。例如很适合你,或是很可爱之类的。」

  ── 哎,不过。

  就算他真的这样夸她,她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他似乎也一样,隔了一阵子,慢慢左右摇晃铁盔。

  「……我不是很懂。」

  「这样呀。」

  牧牛妹笑道「没办法」。

  然后转身晃着走向饭厅。

  没错,没办法。无可奈何。

  「……不坏……我是,这么想的。」

  极为低沉、平淡、无机质的声音。

  牧牛妹反射性停下脚步。

  揉乱那头剪好的头发,深深吐出一口气。

  然后背对他,简短地回答:

  「……是吗。」

  「是啊。」

  这样就够了。他平淡的话语,就足够让她采取行动。

  走进饭厅的牧牛妹原地转了一圈。

  插图10

  「欸。」

  她双手撑在饭厅桌子上,探出身子微笑。

  「我做饭给你吃吧。」

  「……」

  「炖浓汤。你应该吃吧?」

  心情不如语气轻松。

  完全预料不到他会怎么回答。

  铁盔动都不动,没有说话。

  他的脸被面罩挡住,看不出表情。在生气吗?没在生气吗?

  牧牛妹偷偷吞了口口水,以免他发现。

  握紧撑在桌上的手。

  外面传来牛叫声。

  接着是舅舅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还没回答。

  还没。

  「……嗯。」

  「好!」

  铁盔点头的瞬间,牧牛妹忍不住双手握拳。

  紧张缓解,反映到脸颊上。有种僵硬的什么东西融解掉了的感觉。

  「那我马上去做。」

  她拿起很久没穿的围裙。上次穿应该是小时候 ── 五年前吧。

  那个人教她的食谱也还大概记得。能顺利做出来吗?早知道就练习一下。

  ── 算了。

  之后有的是时间。

  一切都是。全部,一件一件来。

  家里打扫好了,东西整理好了,也去洗个衣服吧。还要帮忙更多牧场的工作。

  料理也是,多下几次厨就行。然后让他品尝。

  「啊,对了。」

  忘记一件重要的事。

  她从厨房探出头。

  饭厅里,他正用僵硬的动作坐到椅子上。

  她深深吸气,开口说道。

  先从这句话开始。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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