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魔鬼的诱惑
「老子名叫鲁达曼。生为低贱山贼的儿子，来到迷宫都市打算开拓新的事业，但只有最初一帆风顺而已。过去被人称为迷贼王而意气风发，可是如今却──」
「──在牢房里吗。」
躺在又脏又臭的地板上喃喃自语之际，老子的手下从天花板间的空隙探出脸来。
他们每一个都是吃了太多魔人药而毁了整张脸。
「怎么办，老大？」
「就算被送进紫队，也仅仅比公开处决或送进矿坑好一些而已。我们只会被那些大人物和骑士当作肉盾啊。」
「在被隶属的项圈束缚之前逃掉吧！」
「我的力气连铁格子也能弄弯啊。」
「嗯嗯，是啊。我们就算赤手空拳也能战斗。」
这种事情老子也想过。
不过，这处牢狱里架设了会吸取魔力的魔法阵。
老子的「身体强化」技能和「奋不顾身」技能完全不能用。
尽管如此，就算技能万一可以使用，也没办法从这种井字形组合的铁格子里逃出去吧。
更何况等到能出去的时候，也是根据地被那个勇者的随从完全压制之后了。
即使随便闯进一间商会抢夺武器和金钱，能够逃往的地方也只有西边沙漠或位于南边的魔物领域而已。
每一种选择，比起紫队或者矿坑都算不上是好境遇。
「等待机会。」
「鲁达曼大人，可是你说的机会──」
平常总是叫著「老大」、「老大」自称为右手的卡斯，一脸不甘心地抱怨道。
老子抓住卡斯的脑袋，将他砸向地面。
地板上的脏污扩散开来，响起了卡斯乞求饶命的声音。
「机会就是机会。」
老子瞪著这些手下，一边意有所指地缓缓告知。
「过不久，那些家伙就会主动接触的。」
「那些家伙是指黄衣人吗？」
「魔族要过来吗？」
老子打断了白痴手下的发言。
「就是躲在索凯尔背后，用老子收购的材料制作魔人药的那些家伙啊。」
把老子派去跟踪的人干掉，还将这些人的脑袋挂在老子的根据地前面示威。
就连准备要把私造的魔人药卖到王都和分歧都市凯鲁通的时候，贩子转眼间就被抹杀掉了。平安无事的顶多就只有位于王家直辖领南端的贸易都市。
虽然不清楚那些家伙如今是否还需要老子，但起码过来接触一次的可能性相当高。
正在想著这些事情的时候，老子的耳边传来了封锁地牢的门闩解除的声响。
──来了。
可以听到脚步声。
而且是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若是狱卒，至少都是两人一组行动。
「老子等很久啦。」
「唉呀呀，这语气就彷佛已经猜到我会过来焉。」
出现的是一名身穿绿色服装的老贵族。
老子成为迷贼前，在迷宫都市从事地下工作时曾经见过他
倘若记得没错，这个负责王都门阀贵族那些见不得光事务的垃圾家伙就是──
「──波布提玛伯爵。」
「家主之位已经让给儿子，所以是前伯爵焉。如今大多是使用『波布提玛顾问』这个迷人的称呼焉。」
波布提玛用恶心的语调说道。
老子所认识的波布提玛，说起话来应该就像剃刀一般更为俐落才对。
──你究竟是谁？
抢在说出这句话之前，老子又吞了回去。
要是说出来，想必就等于交涉结束了吧。
「是啊──那么先切入正题吧。」
「小人物总是急不可耐焉。」
见到那家伙令人恼火的动作，白痴们顿时怒不可遏。
面对会让胆小鬼心生怯意的吼声及拍打铁格子的声响，那家伙却一脸淡然。
「少装模作样了。之前传话说潘德拉刚这小伙子已经来到公会的人也是你吧？」
波布提玛没有回答老子，只是浮现新月般的笑容。
「听说你们已经如愿以偿会被送到紫队了焉。能够成为王都贵族们的弃子就心满意足焉？」
对于这番嘲讽，看不知对方下一步的白痴们大肆叫嚣。
这时要是激动起来，就正中这家伙的下怀了。
「闭嘴！在老子谈完之前统统闭嘴！」
老子狠狠踹了铁格子这么大叫后，胆怯的白痴们便安分下来。
干部们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骚动。他们似乎正在精准地观察与波布提玛之间的距离，想必打算在伸手可及的距离之下抓他当作人质吧。
「真希望能再多沐浴一些愤怒和憎恶焉。」
波布提玛顶著令人火大的表情摇了摇头。
「然后呢？你来这里是为了灭口？还是谈条件的？」
「你误会了焉。」
波布提玛翻找著宽大的衣袖，一边耸耸肩膀。
「我和魔人药私造者可不是同一种人焉。」
那么，这家伙又是为何而来。
「最近，迷宫都市的瘴气变淡让我很伤脑筋焉。」
「瘴气是什么东西？说些我听得懂的。」
老子抬了抬下巴催促对方。
「没有学问的贱民真是令人讨厌焉──啊啊，找到了焉。」
波布提玛从衣袖深处取出了绿色石头般的东西。
──什么？
「这是召唤珠焉。」
被丢到地面的绿色珠子破裂，从中流出的黑色液体逐渐描绘出不祥的魔法阵。
「焉焉，登场焉！」
和波布提玛使用相同语尾的绿色异形出现了。
是个巨大眼珠上面长有手、翅膀及尾巴的奇妙生物。
「──魔、魔族。」
拥有鉴定技能的手下这么喃喃道。
以魔族来说威吓感太少了。难道是下级吗？
换句话说──
「你是黄衣的同伴吗？」
「说同伴也算同伴焉。是很久以前的盟友和冤家了焉。」
波布提玛的发言让眼球魔族嘎嘎地笑著。
无视于眼球魔族的奇异行径，波布提玛走到那家伙的身边，
「从『桃色』那里借来了焉？」
「焉焉，当然焉！」
眼球魔族从旁边出现的黑洞里取出了桃色看似馒头的块状物。
见到那东西的瞬间，老子就涌出一股彷佛心脏被揪住的寒意和恐惧。
不妙。
那东西很不妙。
是个连眼球魔族也比不上的糟糕家伙。
「那是……什么？」
「真是令人舒畅的感情焉。」
老子按捺著胆怯，瞪向波布提玛。
「史莱姆──────！」
在另一边的牢狱里，史莱姆狂整个人贴在铁格子上这么吼道。
白痴……那种东西根本不可能是史莱姆吧。
「唉呀呀，把手伸出铁格子，就那么想要泡芙焉？」
「给我！给我史莱姆──！」
波布提玛朝眼球魔族抬抬下巴。
「快点──！」
「住手！你这蠢蛋！」
听不进老子的声音，史莱姆狂从眼球魔族那里接过了桃色块状物。
「永远跟我在一起吧。」
就像平时对史莱姆做过的事情一样，那家伙张大嘴巴一口气吞了下去。
「唔呃，真有精神。」
腹部猛然膨胀起来。
「咕噗，失去……控制了──」
史莱姆狂的身体失去外型，皮肤扩散为透明的桃色黏液状。
然后就这样速度丝毫不减地逐一吞噬掉同牢房的手下们。
「哇啊啊啊啊！」
「救……救命啊啊啊啊。」
「老……老大──！」
手下们将手伸出铁格子向老子求助。
「焉焉，恐怖焉！」
眼球魔族看似很开心的又飞又跳不断鼓掌。
桃色黏液吞噬了一整个房间的手下们，开始朝小喽啰们所在的牢房伸出触手。
「老大，那些家伙还活著。」
正如自称右手的卡斯所言，黏液中的手下们尽管被溶掉皮肤，拚命挣扎的手仍没有停下来。
「当然焉。泡芙是用来从生物身上榨取恐惧和痛苦焉。杀死的话就无法榨取焉。」
「焉焉，榨取焉！
（继续下一页）
」
眼球魔族在波布提玛的身旁疯狂舞动。
「为……为何要选上我们？」
老子旁边的一名手下这么叫道。
倘若只是要吞噬人，就不用特地过来公会的牢狱，在贫民窟就很够了。
「普通人太脆弱了，不能用焉。」
波布提玛好像已经尝试过了。
「在这个问题上，被魔人药变成半魔物的你们就结实多了焉。而且持续把同胞当作食物，魂魂也堕落得恰到好处，实在非常合适焉。」
「焉焉，最合适焉！」
半魔物吗……
内心这么嘀咕著，老子一边触摸自己的畸形相貌。
「你们就活在泡芙里尽量挣扎，用瘴气逐步污染迷宫都市焉。」
「焉焉，整地焉！」
对于波布提玛的发言，眼球魔族附和道。
虽然不知道瘴气是什么，不过看到这些家伙就能明白没有好事。
要是不想办法逃跑，最后大概会死得很凄惨。
「你收集瘴气是为了什么？说不定老子可以帮你收集啊？」
一边寻找著逃出去的线索，老子同时继续对话以免矛头指向自己。
「当然是为了加速陛下的再临焉。根本用不著特地找人帮忙──」
说到一半，波布提玛陷入沉默。
听不太懂，不过所谓陛下应该是国王的意思。
再临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感觉大概是要设下陷阱对付希嘉国王吧。
「──你的灵魂混浊得很不错焉。虽然憎恶稍微强了点，但感觉实在不赖焉。」
尽管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好像可以避开直接被黏液吞噬的命运了。
「有没有那个东西焉？」
「焉焉，礼物焉！」
跳舞的眼球魔族停下动作，把看似包袱的东西交给波布提玛。
「不光是短角，还有长角焉。正合我意焉。」
波布提玛从包袱中取出了角一般不吉利的东西。
「给你一个选择焉。」
说著，那家伙把长角丢给了老子。
这好像可以直接拿来当作武器，不过根据收下时传来的触感，这应该是某种魔法道具或咒物一类的东西吧。
「所以，是什么选择？」
「简单焉。把那个角贴在额头上，唱出一小段口令即可焉。」
「是隶属的项圈那种玩意儿吗？」
「真没礼貌焉。那可是我神所赐予的神宝焉。」
──神宝？
以古代遗物来说感觉也太不祥了。
尽管比刚才什么泡芙的来得好，但都是半斤八两。
「只要融为一体，就能获得连魔人药也望尘莫及焉的实力。」
「比希嘉八剑还强吗。」
「如果是那个长角，就能办到焉。」
老子注视著手中紧握的长角。
这无疑是陷阱。
不过，却能比希嘉八剑──比王国最强的剑士还要强。
这句话对于在力量就是一切的世界里活到现在的老子来说，简直太有吸引力了。
「老……老大？」
老子无视于手下忧心忡忡的声音径自思考著。
就算是魔人药，也存在破坏掉人体外型的副作用。
换成可以获得更高力量的这个长角，大概就会失去身为人的一切。
不过，即使如此。
比起被黏液吞噬后持续半死不活的拷问状态到死为止，远远要好得多。
「如果不愿意，要被泡芙变成瘴气的材料也无妨焉？」
对于波布提玛彷佛看出老子内心想法的这句挑衅，老子嗤之以鼻。
「好吧，老子就用了。」
「老……老大，不可以。那东西绝对不行。」
无视于手下的声音，我向波布提玛抬了抬下巴。
「告诉老子口令吧。」
「很出色的觉悟和坏人脸焉。最适合使用这个长角了焉。」
波布提玛同样以毫不逊色的邪恶表情露出笑容。
「倘若你能适应这个长角并顺利获得力量，我就让你见见陛下焉。」
「哈！什么谒见国王之类的，老子可绝对不干啊。」
对国王发动叛乱似乎挺有趣的。
跟希嘉八剑尽情地互相杀戮，这样好像也不错。
「赶快把口令说出来吧。」
「『以吾之憎恶为粮赐予吾暴虐之力』──要是不了解意思就伤脑筋了焉。就是『把憎恨当作食物提供力量』焉。」
「真是令人火大的家伙。」
我瞪了一眼特地再说一遍的波布提玛，径自将角贴在额头上复诵波布提玛告知的内容。
当然，是简单的那一句。
口令结束的同时，长角上面传来剧痛扩散至全身。
身体伴随著剧痛彷佛要被扭断一般起伏。又臭又脏的冰凉地板感觉是那么舒服。
「咕噜ruruga哦啊啊啊啊。」
刺耳的哀嚎声响彻牢房。
「来吧──进化为任何对手都能消灭的无敌存在焉。」
骨头劈劈啪啪地突破身体，老子的身体逐渐变成某种非人的存在。
「aaaahhhhhhw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待察觉到这个会让人想怒斥对方「吵死了」的哀嚎声来自于自己，已经是疼痛开始收敛之后了。
身体的疼痛开始平息的同时，这次又有浊流般的感情钻了进来。
恐惧、愤怒、怨恨、嫉妒、憎恶，黑暗的意念狂暴地想要覆盖老子的内心。
「别……别小看me！」
老子对抗著这股试图覆盖自己，将自己变成某种存在的力量。
「可别小看迷贼王鲁达曼大人啊！」
对著骯脏的天花板，老子全力嘶吼。
不久，原本想要侵蚀老子的黑暗意念，随著脉动逐渐沉入身体深处。
「真令人吃惊焉。想不到使用长角后仍可保持自我意识焉。实在是误打误撞焉。不愧是稀世的大坏蛋。连心底深处也和魔族一样──」
波布提玛一边鼓掌一边靠近牢房。
──蠢蛋！
老子将变成刀刃般锐利的手臂一闪而过。
连同钢铁的格子在内，波布提玛断成上半身和下半身两截滚落在地板。
那凄惨的模样让老子涌现了笑容。
真爽。
老子沉浸在这股情绪中，朝著半空中大笑。
「老……老大？」
「身体……变得好像魔族。」
「那……那个是……魔族。」
──魔族？
是吗，老子脱胎换骨变成魔族了吗。
一种全能感笼罩著老子。
「救……救命。」
「鲁达曼大哥……」
手下们用畏惧的眼神望向这边。
啊啊，真是太舒服了。
真想听听这些家伙哭喊的声音──
「真是的，实在粗鲁焉。」
老子急忙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你怎么还活著？」
「别……别看我这样，也算是上级魔族的菁英。即使这具『拟体』消灭，也只会在自己的城堡里醒来罢了……焉。」
波布提玛吐著血这么吼道。
「……奇……奇怪焉。为何无法拋弃『拟体』……焉？」
「焉焉，当然焉！」
俯视著不知所措的波布提玛，眼球魔族嘲弄般地笑道。
「──我想起来了……焉。」
疑惑地仰望著下级魔族的波布提玛，口吐鲜血喃喃道。
「原来我被魔族掳走──然后控制了精神吗？还是说，人格遭到覆盖──」
说著让人听不懂的自言自语，波布提玛的眼中逐渐失去光彩。
「焉焉，丑角焉！」
眼球魔族手臂一挥，桃色的黏液便吞噬了波布提玛的半尸体。
「喂，眼球。波布提玛提到的陛下是谁？」
国家再大也是希嘉王国的国王，根本不可能把人变成魔族。
「焉焉，基本焉！」
「别管了，快说。」
老子踢了一脚只用眼睛嘲笑的眼球魔族后这么命令道。
尽管用不著问，但好歹确认一下。
「焉焉，陛下焉！」
眼球魔族在黏液上滚动著一边笑道。
黏液伸出触手，捆住了眼球魔族。
（继续下一页）
「焉焉，魔王──」
话说到一半的眼球魔族被拖进黏液，转眼间溶解消失。
果然没错，所谓陛下就是魔王吗。
「……老大。」
无视于胆怯的手下，老子将利爪撕裂开来的牢房格子推挤得更宽大，抓住了杀死波布提玛时掉落的包袱。
就连钢铁也能撕裂的爪子抓不牢东西，好几根角从破掉的袋子缝隙中掉落地面。
刚才收下的长角，以及更短、应该称为短角的咒具散落一地。
老子捡起了几根，环视著在牢中畏缩的手下们。
事情似乎变得好玩起来了。
有觉悟的就一起来作乱，没觉悟的迟钝家伙就让他成为黏液的食物。
老子递出手中的角询问众人的觉悟。
「你们怎么选？」
听了老子的话，众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