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二亚Creation 第五章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在奔驰于天宫市的汽车后座上。
dem industry的业务执行董事艾扎克·维斯考特一边盯著手上捧著的终端，一边愉快地歪了歪嘴：
「这发展还不坏，诺克斯驾驶员和他的同事都做得很不错。如果由我们来演，怎么看都未免『可疑』了些。」
「──您是说『素材a』吗？」
坐在隔壁座位上的艾伦瞥了一眼终端，一面说道。维斯考特夸张地同意道：
「没错。另外，现在以识别名〈修女（sister）〉来称呼她比较好哦。」
「…………」
艾伦彷若思索般沉默了一会后，接著说道：
「……最重要的是，野放曾经捕获的精灵，风险真的很高吧？」
她如此说道，有点不高兴地颦眉蹙额。
〈sister〉本来是艾伦在五年前亲手捕获的猎物，也是dem industry持有的唯一一个精灵。她会对这次的作战产生反感，也是合情合理。
但是，这副彷佛小孩闹脾气的表情实在太过滑稽，让维斯考特不由得脸颊放松。
「怎样？」
「没事。你说的确实没错，我们或许会白白浪费掉dem最贵重的资产，但是──我们的确也会无计可施对吧？」
维斯考特这样说道后，艾伦「唔──」地低吟道：
「这个嘛……是没错。」
「这五年间，我们在想得到的范围内持续给予〈sister〉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完全反转。」
他对艾伦瞧了一眼后，继续说道：
「不过，三个月前降临在我们眼前的〈princess〉反转体真的非常完美，而我们明明没有危害到她自己。」
维斯考特像是要回味曾经见到的那道身影一般垂下眼，嗓音带有陶醉的色彩。
是的。在那令人难忘的今年九月间，维斯考特和艾伦成功使精灵〈princess〉反转。
而其开端──正是能封印精灵力量的少年。
五河士道。
他因为这个能力而被与dem敌对的秘密组织〈ratatoskr〉发掘，陆续打开了精灵们的心扉、封印她们的力量。
但在这个过程中与精灵之间产生的信赖关系，正是导致〈princess〉反转的要因。
「所以，我才会暂时放跑〈sister〉，那位可爱又珍贵的精灵──在把超小型的显现装置植入她脑内，使她忘记这五年间身上发生的一切之后。」
这正是维斯考特下令对〈sister〉施加的特殊「处理」。她肯定把自己活生生被切腹、头颅被钻洞、手脚被一点一点锯掉的这些事情忘得一乾二净了吧。
会施加这种处理的原因主要有两个。
其中一个理由相当单纯。她的精神因持续已久的实验与拷问而逼近崩坏，如果不处理她的记忆，她连保持认真的自我都很困难。
然后，另外一个原因是──
「……哦？」
维斯考特看到手上终端显示的数值陷入混乱，眉毛因而抖动了一下。
「怎么了？」
「〈sister〉的精神状态看来发生了混乱──五河士道多半如我所期待的，和她顺利混熟了。」
维斯考特嘴角上扬道：
「五年前，在我们抓到〈sister〉的时候，她已经放弃了人类。虽然令人悲伤，不过这也是她的能力所致。
──但是，现在不同了。她和五河士道邂逅，就像其他精灵一样感受到人心温暖。她居然在这个应该很讨厌的世界上发现了一道曙光，这不是很厉害吗？」
维斯考特的视线和艾伦的交杂在一块，脸上瘆人的笑容也逐渐加深。
「那么──」
「对，无论如何都要做，而且我也事先打理好了──〈sister〉脑内的显现装置会随我的信号发动，这样她就会在一瞬间清楚想起在这五年间遗忘的记忆吧。」
他一面看著终端上显示的数值，一面眯起眼睛。
是的，她得到了希望，也知道不应放弃人类。
但那是在她不知道其将染上绝望色彩的时候。
「这很单纯嘛，比起单单只把玻璃珠丢下去，把它从更高的地方往下扔更容易摔破。」
维斯考特这样说完后，彷佛仰天般讲道：
「──那么，为了我们的夙愿，你也会一起来吧，艾伦？」
「当然，你说得对……艾克。」
艾伦以平静的嗓音如此答道；维斯考特满足地点头，接著把视线移向前方──坐在副驾驶座的人身上。
「也要拜托你囖，给艾伦搭把手吧。」
「…………」
那位少女沉默地轻轻点头回应维斯考特。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著二亚那充满痛苦的惨叫，她的身上溢出类似污泥的灵力块。碰到这些灵力块的地面就像是沾到水的盐山一般，溶解得软趴趴的。
不只如此，从大喊的二亚额头上、手上、脚上和身体各处都出现了伤口，流出极大量的鲜血。
没看出半点造成二亚外伤的原因，但是，就像是皮开肉绽、就像是二亚的身体忽然想起有这些伤口的存在，上面开了好几个伤口。这副模样令人想到刻在虔诚信徒身上的所谓圣痕。
接著──不久后，她的血和灵力就盖住了二亚全身，让她的外表产生变化。
这个轮廓就像士道之前看到的修女，但现在的她却变成与士道记忆中说像也不像的不祥之物。
「二、亚……」
士道一边看著她的模样，一边发出呆楞的声音。
对士道，不──对在场所有人而言，这副光景都是似曾相似。
灵核的反转，精灵在陷入绝望深渊后发生的自身存在转变现象。
但是……不知道原因。
十香和折纸曾经和二亚一样反转过──十香是因为士道在自己面前被杀；折纸则是因为得知自己亲手杀害了父母。
但是在面前发生的二亚的反转，其原因却是完全不明了。
连一点都徵兆都没有。
不如说，在二亚走向这里的瞬间──
绝望就现身了。
「……你、你怎么啦？怎么突然这样……」
「二亚小姐……！为什么会……」
七罪和四糸乃一边因二亚散发出的猛烈灵力波而皱起眉头，一边叫道。
接著，下一瞬间二亚的身体便剧烈颤抖，动作像是被操偶线吊起来的人偶一般地抬起头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剧痛所扭曲的痛苦表情被自己的血染得鲜红，令人联想到流下血泪的圣母像。
二亚发出嘶哑、说是声音也不像的声音。
「────〈神……蚀、篇……帙（beelzebul）〉────」
彷若回应她的呼唤一般，二亚的面前出现了一本巨大的书。
只是看著，其压倒性的压力彷佛就能让身体为重压所束缚──不会错的，它就是和曾经见过的〈暴虐公（nahema）〉与〈救世魔王（satan）〉同种类的「魔王」。
〈神蚀篇帙〉在空中静止，自动打开并以飞快的速度开始翻页。接著，这些纸张从中线脱落，如暴风雪般在四周飞舞。
「这、这是……」
「请当心，士道，那是魔王的一部分，不是单纯的纸飞雪。」
散落在二亚周围，构成好似魔法阵形状的〈神蚀篇帙〉书页彷佛要回应折纸那淡漠、却又充满戒心的嗓音似地发出暗沉的光芒。
「什么……！？」
同时，士道惊愕地睁大眼。
有好几只如黑暗集合体般异形的怪物，从〈神蚀篇帙〉的书页中扒出来。
『────！』
异形们发出称不上咆哮或惨叫的声音，同时蹬地、袭向士道等人。
「呜哇……！」
突发状况让士道不由自主地身体僵硬，但是──在异形的手碰到士道之前，它们中有的身体被光芒吞噬、有的身体被炸飞一半，消融在空气中。
他马上就发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位于士道后方的折纸显现出部分灵装，以天使〈绝灭天使（methratton）〉把异形打穿。
不，不只折纸。除了琴里之外的在场所有精灵都换上部分灵装、显现出天使，为了面对制造出这片黑暗的二亚，以及从中诞生的异形而把视线移过去。
「大家……！」
「虽然我不太了解状况……但我知道不能不管她！」
「旁边这些碍事的小家伙就交给我们！亲爱的快去封印二亚小姐的灵力！」
十香和美九如此叫道后，身体摆出彷佛迎击姿态的架势。〈神蚀篇帙〉似乎要与她们对抗，又从里面飞出更多的纸页，生出无数的异形。
「咕……」
士道一边对陆续扩张地二
（继续下一页）
亚军势皱眉，一边放低姿势。
只有士道能封印精灵的力量，所以他只能直接和二亚面对面──士道自己对此也没有意见。
但是，士道有一个疑虑。
「……就算我亲了二亚，她还能回到正常的状态吗……？」
是的，士道亲吻了他第一个面对的反转精灵──也就是十香，把她原本的意识拉回这边。
而第二名反转的精灵──折纸，因为士道从外面、还有「另一个折纸」从内呼唤她的缘故，所以也醒了过来。
但是，比起十香和折纸，二亚与士道的关系还太浅，而且他目前又不清楚二亚反转的理由。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知道同样的方法能否真正让二亚回到原本的状态。
琴里或许感觉到士道的挂念，鼻子发出「哼」的呼气声。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但是，既然没有其他的方法，也只能做了。除了相信我们至今得到的一切、相信她一定听得到你的声音之外，别无他法。」
「……嗯，你说得对。」
士道因紧张而紧绷的脸颊稍微放松了一点后，严厉地盯向二亚。
那副模样充满异样与不祥之感──似乎还从某处发出悲痛的叫声。
「我要救出二亚，请大家……支援我！」
『噢噢！』
精灵们大喊回应士道的号召。
但是，就在这个瞬间。
「──很遗憾，你们办不到的。」
某处传来了这样的话语。
接著，一位少女全身穿著闪耀白金光芒的机械铠甲在空中现身，降落在二亚的背后，让她处在自己和士道的中间。
手腕和身体被淡金色头发所遮掩；坚信自己正是世上最强之人的超脱神情。
「要说为什么，因为我在这里。」
「……！艾伦！」
士道皱起眉头，叫出少女的名字。艾伦?米拉?马瑟新，隶属dem的世界最强魔术师，以人类之躯凌驾于精灵之上的「超人之人」。
艾伦把视线从流露出紧张感的士道等人身上移开后，她看到被黑暗吞噬的二亚而眯起眼睛。
「──原来如此，你这不是变成了很厉害的样子吗，〈sister〉？真不愧是艾克。」
琴里听著她这话，表情因不快而扭曲。
「……我还想说你怎么挑了这么好的时机出现，原来又是你们在搞鬼？」
「正是，这只精灵原本就是归dem所有──我们真的很幸运。接下来，我还有该做的事情，要是你们乖乖走人，我今天就放过你们。」
艾伦这样说到，动作似是欲将士道等人驱逐；士道則是紧紧咬住牙根。
「别傻了！你凭什么要我们把二亚交给你！」
「──我不打算和你争辩。」
艾伦丝毫不把士道的话语，握住背上装备的握柄，将其拔出。浓厚魔力构成的刀身闪耀光芒，形成一把光剑──这是雷射光剑〈caledfwlch〉，艾伦专用的装备。
在二亚身边蠕动的异形们或许是对艾伦的动作产生反应，它们一齐袭向艾伦。
然而，艾伦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便操作在身体周围展开的随意领域，将成群的异形全数歼灭。
「这个魔王的力量有些麻烦啊，还是速战速决吧。」
她如此说道后，操作随意领域并举起〈caledfwlch〉，向二亚猛扑过去，身体就像被弹开一般。
可是──当艾伦想要和二亚来场近身搏击时，〈caledfwlch〉的剑刃伴随闪光被弹开了。
这是因为身处士道附近的十香从地面蹬起，挡住艾伦攻击的缘故。
「岂能让你得逞！」
「看来你想妨碍我，我是不介意──但这也表示我不会放过你。」
艾伦的视线锐利起来，也没瞧十香一眼就砍出斩击。
「咕……！」
尽管十香的脸揪成一团，她还是接了招，但即使再怎么说她是精灵，她还是无法完全发挥灵力。以最强的魔术师为对手时，处境会相当不利。在双方的剑交锋数次后，十香就渐渐被压倒了。
「十香！」
「啧──一个人打不过！耶俱矢、夕弦和美九支援十香！四糸乃、七罪和折纸解决掉二亚旁边的黑影，给士道开条路！」
在后方眼看状况演变的琴里高声下令；精灵们表示同意后，遵照琴里的指示分成两个部队，阻止艾伦和歼灭涌至二亚周围的异形。
「以艾伦为对手，十香她们也撑不了太久，你得尽快解决！」
「我知道了……拜托你们了，四糸乃、七罪、折纸！」
士道如此说道后，三人轻轻点头，各自展开天使。
「请你们……让开……！」
『喂～你们很烦喔！』
四糸乃操纵巨大兔子人偶〈冰结傀儡（zadkiel）〉，冻结空气中的水份以阻止异形的脚步。
「〈灭绝天使〉。」
「……〈赝造魔女（haniel）〉！」
折纸攻其不备，用〈灭绝天使〉将异形们射穿，一只不留；七罪则以〈赝造魔女〉把散布于地面上的〈神蚀篇帙〉书页变成树叶。
在二亚面前蠕动的一部分军势被清除得一乾二净。
当然，她的附近还有异形没清掉，而且〈神蚀篇帙〉又尽其所能无限生产敌人。但是，只要有精灵们的辅助，要让二亚出现几秒钟的空隙绝非不可能。
──然而。
「……！？」
从左方传来彷若屏息的声音，让士道下意识地看向那边。
接下来，他看到了实在无法置信的景象，令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因为折纸的天使〈灭绝天使〉其前端对著主人，朝她射出光线的缘故。她一边按著灵装脱落又渗血的侧腹，露出痛苦的表情。
「折纸！？你在做什么！？」
「咿呀……！？」
「哇，这、这啥啊……！」
但事态演变并不仅于此。四糸乃和〈冰结傀儡〉的脚被自己的寒气冻结在地面上；至于七罪，她根本就是因为〈赝造魔女〉的光反弹，而变成实在不讨人喜欢的吉祥物。
三个人全都被自己的天使攻击。对此异常事态，士道不由得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过，不只如此。接著，士道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
「什么……！？」
「身、身体……不能动了！？」
士道后方的琴里叫道。看来琴里身上也发生了和士道一样的现象。
与身体被魔术师的随意领域拘束时的感觉有些不同。简直就像是自己的身体无视脑部发出的指令，迳自决定打死不动一样。
「难不成……！」
于是，士道注意到了。
二亚的一部分灵装化作笔，自动在〈神蚀篇帙〉的纸面上写下一些东西。
「……！未来记载！」
是的，正是二亚用〈嗫告篇帙（ratziel）〉使用过一次的能力。恐怕她是把与自己敌对的士道等人在未来的行动写进〈神蚀篇帙〉里了。
但是，现在写入的速度快到远远比不上二亚给他们看的时候。这就像是把写出未来的神当做对手一样。
「呜、咕──！」
士道往手脚注入力气，试图强行前进。但是，头部以下的躯体却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完全就是不动。
当他在这儿拔河时，二亚又从〈神蚀篇帙〉的书页中生出异形，被折纸等人歼灭的军势又再度齐聚。
异形们速度缓慢，但确实正在逼近士道他们。
「可恶……！快动！给我动！我不去，又有谁能帮助二亚！」
漆黑的异形把手伸向士道的头部。
士道发出叫喊，往全身注入力量。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刹那间──
士道的身体宛如发烧一般急遽发热，狂风突然以他为中心刮起。
他把群聚的异形全部刮飞，与之同时，使他的身体停住的束缚也解除了。
「这是……！？」
士道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现象感到惊愕，但是他马上就明白原委，这道风肯定是起因于八舞姊妹的灵力。
「士道！」
琴里从后方发出叫喊。不过，看来琴里的身体还没办法从束缚中解放，折纸和四糸乃也是如此，七罪至今也仍是奇怪角色的扮相。
看到这副景象，士道发觉这恐怕和美九使用「声音」时一样。〈神蚀篇帙〉的未来记载可以操控被写上去的人其行动──但对于拥有的灵力能与之抗衡的人来说，它无法完全发挥效果。
那么，现在的这个状况也是合情合理。因为士道身为人类，同时也拥有八人份的精灵灵力。
「──我要上了。」
士道简短地说道，从原地跑出去。
当然，异形们似乎也对此产生反应，纷纷向士道聚集。
但是，现在的士道不觉得它们有什么威胁性，这是为什么呢？
（继续下一页）
「──〈冰结傀儡〉！」
士道如此大叫，用力踩向地面。在这个瞬间，四周以他的脚跟为中心点结成冰霜，勉强把异形的脚连在地面上。
是的，这是四糸乃的天使〈冰结傀儡〉。士道不知怎么就会用了。
啊──没错。
他好不容易才抓住在朦胧的意识中得到的感觉，它的其中一边。
本月上旬，因灵力通路变得狭窄而暴走的士道，被精灵们帮助了。
但是在这段期间，士道能自由自在地使用所有人的天使。
而那时的感觉还留在身体里、内心里。
当然，这种程度只是临阵磨枪，就算能操作各自的天使，也绝对敌不过真正的精灵吧。
不过──现在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击败异形，开出一条通往二亚的道路。
寄宿在士道身体里的七个天使，要达成这次目标可说是足够过头了。
「────！」
异形们踩过被冰绑住脚的其他同胞，紧缠著士道不放。
士道高举右手，磨利内心，喊出那个名字：
「〈鏖杀公（sandalphon）〉！」
接著，一把大剑呼应他的喊声，从虚空中现身。士道把那柄大剑──〈鏖杀公〉横向一挥。
「哈啊！」
充满刀身的光画出一道新月形的轨迹，就这样把集中在周围的异形一刀两断。想当然耳，这种威力也对士道的身体造成庞大的负担。肌肉纤维断裂，骨头也发出吱嘎声。而且，为了修复这些伤，琴里的再生之火还在士道的体内烧灼。
剧痛与灼热感充满了全身，所以──
士道发出吼叫：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美九的天使〈破军歌姬（gabriel）〉所呈现的止痛之歌。把这种东西称为歌曲，一定会被美九责备吧，但穿过士道的耳朵、渗透进身体的这道声音却消解了些许疼痛与热度。
接著，他砍倒了在场的异形──
到达跪在污泥中的二亚身旁。
「二亚！你还好吧！振作一点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二亚似乎没有回应士道的呼唤，只是一直发出痛苦的叫声，彷佛全身都被侵蚀的痛苦所支配似的。
于是，士道想到了一个法子，突然摇了摇二亚的肩膀。
他马上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大喊出声：
【二亚！】
是的，就是他刚才对自己身体使用的，〈破军歌姬〉的歌曲。把力量注入其中，叫出二亚的名字。
「────」
接著，二亚的身体第一次对士道的声音产生反应，出现轻微的颤抖。
【……！二亚！？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我这就来救你！！】
「士……道……」
二亚微微动了动沾满血的脸颊，发出沙哑的声音。
士道从她的反应察觉到，虽然他不清楚详细情形，但二亚恐怕就是因为感到「痛苦」才变成这个状态的。如果用止痛之歌去除掉这种感觉，不救可以勉强把她的意识拉回来了吗？士道如此想道，向二亚伸出手。
但是。
就在士道的手差点碰到二亚肩膀的这个瞬间。
◇
「──你不能这样做哦。」
他才听到了这个声音，就有某个东西从遥远的天空以超高速飞来，在士道眼前爆炸，发出刺眼的光芒。
「呜哇！？」
受到突如其来的冲击，士道整个仰躺在现场。
然而，他可不能在这种地方躺著。他马上重整姿势，看向二亚的方向。
「……咦？」
接著，士道睁大眼睛，愕然地发出声音。
不知何时，那里出现了一位刚刚还不在的少女。刚才从天上飞来的或许就是她吧。
扎成大小姐头的金发、彷佛映著天空颜色的碧眼、以白皙肌肤为特徵，就像把「惹人怜爱」这词拟人化的少女。
但她的脸庞上却面无表情──她穿著彰显魔术师身分的金属铠甲。
和艾伦同型的〈wiring-suit〉外，是染成白色和紫色的〈cr-unit〉。那副流利的外表令人想起中古时代的盔甲。
然而，夺走士道目光的不是那么可爱的少女，而是握在她手中的那把双刃雷射剑。
还有被其尖端贯穿腹部，彷若标本蝴蝶一般被穿刺在地面上的二亚。
「二──亚？二亚！」
士道如此惨叫，而血块从二亚的嘴角咕噜流下。
「你这家伙！你对二亚做了什么！给我从那里滚开──！」
士道握住〈鏖杀公〉的柄，随著吼叫声朝少女高高举起剑。
但是，在〈鏖杀公〉接触到她之前，包覆她的随意领域就止住了这道攻击。
「什……！？」
太过坚固且厚重的随意领域，其精密度丝毫不比艾伦的逊色。
接下来，他才觉得少女眯起了眼睛，随意领域的范围就一口气扩张，毫不费力地把士道的身体弹飞出去。
「咕哇！」
「士道──！」
一边画出抛物线，一边往地面落下的士道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折纸接住。看来是因为二亚受重伤的缘故，〈神蚀篇帙〉的效果也中断了。
「抱、抱歉了，折纸，得救──」
士道说到这里便打住。因为撑著士道背部的折纸表情染上战栗，瞪著把剑插在二亚身上的少女。
「折纸……？」
折纸直直盯著少女的脸，微微张开嘴唇：
「你为什么在这里──阿尔缇米希亚·贝尔·亚修克洛弗德？」
「…………」
即使折纸叫她，那名为阿尔缇米希亚的少女也没有回看哪怕一眼。
她往握著雷射剑的手中注入力量，把其尖端从二亚体内拔出。
二亚的身体噗通跳了一下，鲜血如涌泉般从拔出剑的腹部中溢出。
「二亚！」
士道如此呐喊，并打算跑过去，但因为厚重的随意领域所阻而无法接近。
阿尔缇米希亚缓缓举起一只手后，二亚的胸口就拉著身体往上升。
接下来，他才认为阿尔缇米希亚嘀嘀咕咕地咕哝了些什么，包住她的随意领域就出现了变化──与之同时，二亚的身体开始发出黑色的光。
「……、……、……」
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二亚，指尖微微颤抖。
在下一瞬间，从二亚的胸口中出现了一个彷若把黑夜聚集在一起，浓缩成宝石形状的物体。穿在二亚身体上的灵装也像是与之配合一般，化成雾霭消失无踪。
「……！」
「灵结晶！？但是……那个颜色──」
与士道睁大眼睛的同时，折纸和琴里也发出了惊愕的叫声。
是的，从二亚胸口中出现的东西与过去〈phantom〉把琴里变成精灵时所使用的宝石非常相似。
──如此这般。
「……！？」
士道一半出自反射动作地移动视线。
是因为表现出精灵之力的缘故，而使感觉变得敏锐呢？还是因为来者散发出太过异样的氛围呢？他虽然无法判别──但他非常明白至今都不存在的「异物」混了进来。
不只士道，在场的所有精灵都看像同一个方向。
那名男子一面集众人视线于一身，一面悠哉地走向二亚与阿尔缇米希亚。
那名头发呈黯淡灰金色，身穿漆黑西装，瞳色如同生锈一般的男子。
「艾扎克·维斯考特……！」
士道一边以似要射杀之的视线瞪著他，一边说出他的名字后，男子──维斯考特扭起薄薄的嘴唇。
「好久没直接见面了呢，五河士道。看到你身体健康比一切都好。」
维斯考特如此说道，在二亚的眼前停下脚步。
他凝视著漂浮在她头顶上的漆黑宝石，露出从未见过、充满疯狂的笑容。
「真厉害，这就是──反转结晶。」
维斯考特充满慈爱地端详了一会后，看了阿尔缇米希亚一眼。
「辛苦你了，阿尔缇米希亚，为了保险起见而事先派你埋伏真是对的──五河士道和〈ratatoskr〉的各位，请容我对你们道谢。多亏了你们，我好不容易又能再往夙愿的路上踏出一步了。」
维斯考特如此高声宣言，一边缓缓伸出手。
「你这家伙……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哈哈，得到八人份精灵力量的你，事到如今还要问这种问题？」
「你、你说什么……？」
士道皱起眉头如此说道后，维斯考特握住反灵结晶──就这样把它毫不费力地压到自己的胸口上。
「什……！？」
「咕──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以反灵结晶为起点，漆黑的闪光彷若雷电一般发出啪叽趴叽的声音，一边散落在四周。简直就像仅只这一带在
（继续下一页）
一瞬间陷入黑夜似的，把周围的景色重画过一遍。
接著──几秒后。
这股「黑夜」彷佛被维斯考特吸进去般收束。
那里已经没有反灵结晶的存在了。
「呼──」
只有西装胸口烧破了一个大洞、全身充满灵力的艾扎克·维斯考特站在那里。
是的，简直──就像是精灵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维斯考特一边仰著身体，一边发出大笑。这腹膜样让琴里的表情染上恐惧。
「骗人的吧……把灵结晶吞掉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她们一这样说，就让士道屏住气息──因为维斯考特刚才说的话与掠过脑海。
「你把精灵的力量给……？」
士道发出呆滞的声音后，维斯考特便相当愉快地把视线移过来。
「就是这样。」
然后，他把一只手举到空中，吟咏出──
「──〈神蚀篇帙〉。」
──那个强大魔王的名讳。
「什──」
与士道的惊慌失措相呼应，曾经消失在空中的那本书又出现在维斯考特的手里。
这一瞬间，维斯考特很是惊讶地睁大眼睛。
「哦……？这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是第一次碰到魔王，但是这股力量，甚至连其权限都如言犹在耳般清楚明了──比如这样？」
维斯考特高举双手，彷佛乐团指挥一般。
就像二亚发动时那样，〈神蚀篇帙〉的书页呼应他的动作而飞舞，数只有著漆黑外表的异形从中爬出。
「什么……！？」
士道发出惊愕的声音。毕竟，即使假设维斯考特和士道一样吸收了精灵的力量，士道实在不认为维斯考特能在短时间内驾驭魔王。
「原来如此，看来是让记在书上的存在化为实物的能力吧。哈哈哈，真是不悖魔王之名，扭曲世界一切的道理的力量呢？你不觉得这很厉害吗？」
「咕……」
士道咬著臼齿，瞪著维思考特不放。
接著，和十香等人交锋过的艾伦降落在维斯考特背后。
「艾克。」
「啊啊，艾伦，你也辛苦了──看看吧，这就是照亮我等的道路，那庄严的魔王光辉。」
「──真是太棒了。但是，还没结束。」
「是啊，为了成就我等的夙愿，这样不够，只有一个远远不够呢。」
维斯考特以宛如利刃的视线看向折纸她们。
同时，十香等人一边气喘如牛，一边到达士道的身边。她们大概是和艾伦一样把这一连串的骚动都看在眼里，才会回到这里的吧。
「士道！没事吧？」
「没事……但是，二亚她……！」
眼下状况可说是最糟糕的了：对手是世界最强的魔术师艾伦、力量和前者并驾齐驱的阿尔缇米希亚，还有就是──得到魔王〈神蚀篇帙〉的维斯考特与无数只蠕动的黑色异形。不管我方有再怎么多的精灵，敌人还是太强大了。
不对，在他们还得先尽早治疗二亚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没有本钱和维斯考特一派战斗。到底该怎么办──
当士道一边流著汗，一边想这想那的时候，维斯考特突然放松嘴角。
「──不过，得到魔王这个最大目标已经完成了，今天就到此收手吧？」
「……！？」
士道对维斯考特所说的话皱起眉头，把力量注入握著〈鏖杀公〉的手。狡猾是对手的特长，如果被他的话引诱而稍有大意，艾伦和阿尔缇米希亚估计就会攻过来吧。
但是，在维斯考特背后待命的艾伦听到这句话却歪了歪头。
「这样好吗？」
「是啊。就算是我，一口气吞噬超过一只魔王身体也会不保吧，而且──」
维斯考特说著，脸庞扭曲、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如果不一个一个彻底享受，不是很浪费吗？」
『……』
士道一瞬间觉得精灵们倒抽了一口气。
从以前与维斯考特交锋时就感觉到的突兀感一下子膨胀起来。
这个男人的个性与冷酷或残忍等字词表现出来的不同，一言以蔽之──就是「异质」。
是的，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的冷漠即为恐怖感的真面目。比起对于拥有强大力量之人的畏惧，把它形容成超出自己常识范围外的「未知」之物比较适当吧。
「我知道了。那么──」
「嗯，走吧。」
维斯考特说完后，艾伦和阿尔缇米希亚便轻轻颔首，从地面蹬起。
为了警戒精灵们而展开的随意领域收缩起来，三个人的身体同时浮上空中。
「马上就会再见的，五河士道和各位精灵。请你们尽情享受所剩不多的安宁吧。」
「等……等一下！你们要──」
「士道！」
琴里紧紧抓住打算追上去的士道衣襬。在他注意力分散的时候，维斯考特已经乘风而去了。
「我明白你的感受，但你得克制！现在追过去也无济于事！而且──」
琴里的视线宜向仰躺在地的二亚；士道发觉后一下子呼吸不过来。
「二亚！」
他蹬向地面，奔向浸在血海里的二亚。
全身上下的伤口都令人不忍卒睹，被阿尔缇米希亚的剑贯穿的腹部却似乎伤得更重。再怎么用偏颇的眼光去看，都会认为它明显是致命伤。虽然她勉强以喉咙咻咻地呼出空气，但每个人一看都清楚她撑不久。
「可恶……！琴里！显现装置呢！？」
「准备好了！但是〈fraxinus〉无法行动，所以也不能传送！我正在叫车，你们等一下！只是……〈ratatoskr〉也不能治疗灵结晶被夺走的精灵！到底该怎么──」
「咕──」
士道的脸庞揪成一团，而折纸从他旁边现身了。
「总之，再这样下去，她就危险了，首先要止血。」
「说、说得也是，但是该怎么做……」
「腹部大量出血的时候，没有专门的设备很难止血。如果要进行普通的应急处理，只能拿布压住伤口，但不要太期盼效果。」
「那么，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冷静一点──七罪！」
「咦！？」
突然被点到的七罪发出惊讶的声音。
「啊，是、是嘛……！」
但是，她大概比士道早了半拍理解折纸的打算吧，她小跑到二亚旁边。
「〈赝造魔女〉……！」
七罪如此说道，对二亚举起扫帚。于是，藏在其前端的镜子发出光芒，二亚身体上那些不忍直视的伤口便消失了。
她并没有治愈伤口，只是用〈赝造魔女〉的力量把二亚满布伤痕的身体修复到完美罢了。
「这个，只是一些应急处理。但是，流掉的血既不能回来，受损的内脏也没有得到正确的修复。如果不及早治疗……」
彷佛表明七罪说得没错一般，二亚的情况又越来越糟了。虽然堵住了伤口，但她的脸色还是逐渐发白，连仅剩的呼吸也断断续续、越发微弱。
「可恶……二亚！听得到我吗！？车子马上就要来了！」
士道一边握住二亚的手，一边大声祈祷。
但他的叫喊却是徒劳，二亚的手越来越冰冷。士道因为焦躁、著急与无力感而捶著地面。
然而──
「……！等下，士道！」
十香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她在二亚旁边跪下来。
而后，她就像是要将感觉磨利一般，一面以锐利的视线看著二亚，一面急忙抬起头来。
「果真……士道，二亚还有残留灵力，虽然很微弱！」
「你说什么！？」
士道睁大双眼，琴里则是注意到什么似的猛抽一口气。
「原来如此……再那个女人空降、刺穿二亚之前，士道曾经拉回了她一点点的意识……！那个时候，她不是完全的反转状态！」
「这、这是怎么回事？」
「维斯考特夺走得灵结晶很有可能不是完全的！二亚的体内多半还有仅存的一点魔力……！」
「……！」
琴里说到这里时，士道惊讶得抖动肩膀。
本月上旬，士道结束暴走后听到的话掠过他的脑海。
「琴里──你之前曾说过，我和大家之间有看不见得通路连接，不断有灵力相互流通……」
「是啊，那……」
说到这，琴里似乎也发现士道的想法，一下子睁大眼睛。
「士道，难不成──」
「没错──我们只能赌赌看，封印二亚了……！」
是的，士道与被封印的精灵之间有灵力流动。如果能和二亚架起通路，士道和精灵们或许就可以供给灵力给二亚。
当然，他不知道二亚对自己的好感度有没有上升到足以封印的下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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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如刚才琴里所说的，现在也只能相信了──相信士道和大家的想法能传达给二亚。
「──二亚，拜托你，接受……接受我的力量！要把我的力量全部拿走都没关系！所以──！」
士道恳求似的如此说道后，在大家的注视下缓缓靠近二亚的脸庞──把嘴唇印了上去。
一瞬间，彷若无机物的冰冷双唇让士道绷起脸。
但士道马上就感觉到有种虽然微弱，但也带著温度的东西流入自己体内。
「……！」
这肯定是封印精灵时的感觉。嘴唇移开后，他为了叫醒二亚而呼唤她的名字。
「二亚！二亚！」
「醒来啊，二亚！」
「二亚……小姐！」
精灵们也接在士道后面喊著。
不久后，二亚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发出沙哑的声音：
「……不用叫……那么大声，我……也……听得……见……」
「──！二亚！」
士道如此叫道后，二亚又再次闭上眼，轻轻动了动嘴唇。
虽然没听见她的声音──但从嘴型看来，或许是「谢」「谢」「你」「们」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