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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me 6 月光下的落花



  「卡侬大人的祭典」就在午夜换日之际揭开序幕。

  我们在晚餐後本想小睡一下,却被临时通知我们也要更换祭典服装,就这么被抓走了。女仆替我直接换上白色和服与白袴(注:和服裤裙),将我扔进外庭。

  当然,尾田的打扮和我一样,被带到其他房间更衣的桑田除了袴换成了红袴之外,造型也都相同。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啊,这身衣服果然很适合桑田同学吧,多加良。」

  尾田先开口寻求我的赞同。

  「嗯,很适合。」

  因为实际上这么觉得,我点点头。

  「是是是是吗?啊,秋庭同学和尾田同学穿起来也很适合。」

  她回答的声音不知为何有点变调,在说完後垂下眼眸。

  「和多加良是满搭的,不过穿在我身上就是衣服比人光鲜了。」

  尾田瞥了她一眼发出轻笑,然後对自己做出这样的评价。

  「没这回事吧?看起来满有型的。」

  我说的是真心话,他听了却耸耸肩,大概有一半当成客套话了。

  不过,和长相凶恶的我相比,尾田远比我更像真正的神职人员。一个不好,说不定会有人误以为我是黑道方面的人物。算了,现在聚集在外庭里的人都是以和氏一族为中心的相关人士,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不知道羽黑同学跟她姊姊好好谈过了吗?」

  尾田观察著人群一会儿之後,好像已经看够了类似穿著的人,突然开口说道。

  理事长好像在我们和羽黑交谈的时候回到家中,直接与凛音展开协商。当然,协商的目的是和平解决这次的事件。事情似乎进行得很顺利,不过凛音後来要求与羽黑谈谈,因此羽黑目前不在场,正在与姊姊谈话。我们原本要求一起出席,但羽黑坚持她没问题,後来就被女仆们抓去换衣服了。

  即使凛音没有找她过去,羽黑应该也不会参加这场祭典。毕竟事件结束还不到一天,来自各方面的批判之声太强烈了。

  「一定没问题的,她一定会把自己的愿望好好告诉凛音。」

  「而且,凛音小姐一定也会将花南的话听进去。」

  听到我和桑田深信不疑的回答,尾田展颜一笑,似乎安心下来。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光是叫人穿著同样的服装在庭院里集合,称不上是祭典吧。我这么想著环顾四周,现在除了忙於工作的女仆们之外不过,她们也换上了袴装其他人只是在谈笑闲聊而已。

  「啊初叶小姐也在这里。」

  尾田在人群里找到一张见过的脸孔,却没有靠近那个让人印象不佳的少女。

  现场突然掀起一阵骚动,庭院里变得鸦雀无声,人们的目光纷纷集中在一点上。

  我依循众人的视线望去,看见理事长穿著类似主祭者的束带服装(注:平安朝以後的公卿朝服,也是神社神官的礼服)与一身稚儿装束雪白千早(注:日本儿童参加祭典、仪式时的传统礼服,多为平安朝装东简化而成)配上有花纹的袴的彩波站在那里。她平常总是扎成双马尾的头发如今束在一起,戴上名为天冠的小金冠,脸上还妆点著白粉。

  「这就叫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吗?」

  桑田说出一句不知是称赞还是嘲笑的感想。

  「请说很适合彩波小姐就够了。」

  若菜无声无息地现身,带著略带责备之意的口气回答。现在的她和桑田也穿著同样的服装。

  由於最後终於救出彩波,再加上彩波拚命替她说情,若菜似乎没有因为设计图的事而受到任何惩罚。

  「祭典就要开始了吗?」

  「是的,仪式的部分即将展开。」

  「请问就算你这么说,我们对祭典也一无所知啊。」

  看到尾田面露不安,若菜微微一笑,试图让他放心。

  「不要紧的。大家很快会排成队伍行进,各位请默默跟著队伍末端前进就好。」

  在说明的同时,若菜将桧扇与挂著几串小钤的木柄铃铛交给我们。

  「请右手持钤,左手持扇。」

  她过来的目的似乎就是传达此事,将东西交给我们之後,就准备重回自己的岗位也就是护卫彩波。

  「咦?那位站在彩波背後的美人是谁?」

  但是,尾田的疑问让若菜停下脚步。

  「啊,那一位是玲子夫人登生老爷的太太,彩波小姐的母亲。因为夫人平常很忙,各位还不曾见过她吧。」

  她针对那位穿著留袖和服(注:已婚妇女穿著的最高阶礼服)的女性进行说明。

  「彩波的妈妈」

  桑田注视著她,以有点茫然的语气重复著得自若菜的情报。

  就像桑田的惊讶一样,老实说,那一对母女长得不太像。相对於彩波可爱的印象,她母亲却

  一如尾田所说,属於美丽的类型。

  「那么,我先告退了。」

  说明完毕之後,若菜这次真的转身离开,回到工作上。

  「如果那位太太是彩波的妈妈,那彩波长大之後也会变成大美人罗?」

  「嗯~不一定吧?我总觉得她会一直都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面对尾田充满梦想的台词,我以现实的态度回应。

  「就就是说啊,彩波二疋不会变的。」

  桑田特别热心地同意我的说法,脸上浮现安心之色。虽然我不明白她的表情为何会出现这种变化,但尾田照例又得意地独自点点头。

  「好啦,先不提彩波的事说到底,我们只要拿著这两样东西跟上去就行了吗?」

  「好像是吧。」

  「找我们参加祭典有什么意义吗?」

  尾田和桑田各自疑惑地问道,我也将双手抱在胸前思索著,却无法在脑海中找出一个像样的答案。

  「总之,等祭典开始之後再想吧。」

  我再度将目光转回外庭,看见理事长与彩波并肩站在庭院里设置的台子上。

  「各位,能看到大家这一年过得平安顺利,真是太好了。为了祈祷我们能发展得更兴盛,生活得更幸福,在此展开『缔结之游行』。」

  「各位,请排成队伍。」

  理事长用一如往常的态度告诉聚集在此的人群,当彩波以有点拘谨的样子说完後,也许是早已习惯每年的例行仪式,众人不见混乱的迹象,由理事长和彩波带头排成两列。

  彩波的母亲与初叶等和氏一族成员排在前方,後面则是女仆们与黑衣的仆人们。她刚刚要我们跟在最末端,就是要我们排在仆人们的後头吧。

  我们照著若菜的说明排在队伍的最後方,没有任何人出言责备。

  「我们出发吧。」

  带头的理事长声音感觉很遥远,听来却不可思议地清晰,清楚地传到我们所在的最末端。

  於是,庄严的队伍静静地向前走去。

  每当草鞋踏在地上,就响起与其他数十个脚步声重叠而成的厚重声响,叮叮当当的轻盈铃铛声也掺杂其中。

  细细的弦月与闪耀的星辰高挂夜空,两种自然之光与设置在庭院各处的路灯映照著队伍。

  我看著往前迈步的朦胧人影,和身旁的桑田,不发一语地不断一则进,最後,队伍在南门前停了下来。

  铃铛声也同时停歇,我慌忙模仿众人的动作停止摇铃。

  不必踮起脚尖,只要眯起眼睛望去,就能看见站在队伍前头的彩波和理事长。

  理事长率先走到门前,他身旁的男性大概是和家的亲戚吧将一根约有一公尺长的木棒递给他。

  进一步凝神细看,可以看出那根木棒上,细致地雕刻著铁线莲与像唐草一般的藤蔓状花纹,与其说只是根木棒,看来更像根柱子。

  接著,理事长将那根柱子竖立在门前的地面上,从另一名男性手中接过木槌开始敲打。敲声很响亮,柱子渐渐地被打进土中。

  当柱子有一半埋人地底,理事长暂时退後。

  这次换成身穿稚儿装束的彩波走上前。她手里和我们一样拿著钤铛与扇子,不过装饰比我们的豪华许多,显然是等级不同的珍品。

  然後,彩波将扇子举至头顶,缓缓地旋转起来。

  转了又转、转了又转。

  她配合动作,轻轻摇响铃铛。彩波的旋转渐渐加快,一边旋转身体同时绕行柱子周遭。和服沉重的衣袖轻盈地翻飞而起,穿著草鞋的双脚一再踩踏大地。

  这段旋舞在绕柱八周後结束,彩波再度回到理事长身旁,脚步连晃都没晃一下。

  就这样,两人再度站到队伍前头迈步行进。不过後方的人群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一一绕行理事长钉下的木柱一周,将彩波踏紧的地面踏得更牢之後,这才再度排成队伍。

  「我们也照做就可以了吧?」

  正当我对仪式看得入神,尾田从背後抛来一个问题,顺道拍拍我的肩头,令我吓了一跳。

  「多加良?」

  「啊没什么,只是静电啦。」

  「什么?」

  「我想,只要模仿前面的人就行了。」

  我吐出牵强的解释之後,旁边的桑田就像平常一样冷静地告诉他。

  「对对对。」

  「嗯,我知道了。」

  幸好事情顺利掩饰过去,我们也再度回到严肃的祭典中。

  接下来,队伍将和邸的八个门全数绕行一遍,理事长在每一道门前打下木柱,彩波绕柱旋舞,然後全体参加者将柱子周遭的地面踏实。当南东方的门结束後,祭典的仪式就告一段落。

  「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不过这仪式不会太难耶。」

  「是啊,就连一句祝词都没唱到。」

  我们跟著自外庭返回宅邸的人潮随波逐流,尾田与桑田各自发表对祭典的感想。

  尾田看来松了口气,不过生於武道世家,对神道略有涉猎的桑田有点惊讶。

  我将桧扇与钤铛交给抱著回收箱的女仆後,也思索起来。

  「怎么说呢,我总觉得有点像地镇祭。」

  「你说的地镇祭,就是兴建住家时会举行的奠基仪式吗?」

  在我的话里听到不熟悉的字眼,尾田倾著头问道。

  「那个的确也是地镇祭,不过彩波和我们都踩踏了地面很多次吧?像这样牢丰地踏实地面,可以解释成气镇压大地』的意思。」

  「喔。」

  听完我的说明,尾田心不在焉地回答。唉,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们跟著人潮移动,在不知不觉问来到大厅和之前设置庙会摊位的地方是不同的大厅桌上摆满了豪华的餐点,劳累了一整天,又正值发育年龄的尾田目光会被吸引过去,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嗨~大家请看这边~!」

  「啊,是钤木同学。」

  然而,我的耳朵拒绝尾田接著发出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被规定一定要在特设舞台之类的场合出现吗?」

  桑田的声音像冰一样寒冷,冷得让人几乎冻结,但我的脑袋还是拒绝接受那个情报。

  「大家在祭典上辛苦了!好了~接下来就是宴会时间!不好意思,今天就由我这个住在山口家隔壁第三问的钤木朔来担任司仪及表演余兴节目!请大家尽情享受!」

  那一定是幻听。那家伙刚才明明不在祭典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心中思索著,坚持不肯将视线投向舞台。不过,名为钤木的生物似乎确实站在舞台上,第一次看到他的和家亲戚们纷纷发出骚动。那家伙一定又弄了什么异想天开的造型吧,虽然很不情愿,但我不必看也知道。

  「怎怎么了?有什么活动要开始了?」

  客人们充满困惑的声音,也传人我的耳中。

  没错,现在只能请和家的亲戚们赶快无视他的存在了。这样的话,铃木想必也会放弃。

  「呀~钤木先生加油~!」

  「好可爱~好帅~!」

  「我们的呕心沥血之作轻飘飘花边帽超适合你的~!」

  我虚幻的希望,淹没在女仆们的尖叫声中。

  「那个轻飘飘花边帽,果然是爆炸头啊。」

  尾田疲惫地喃喃说道。

  「对呀,也许是我的错觉,但那顶花边帽膨胀得比白天看到时更大了。」

  桑田回应的语气,彷佛已经顿悟了一切。

  「我决定专心吃东西。」

  如此宣言之後,我背对舞台,将整个身体转向摆满餐点的桌子。

  「我也要效法多加良。」

  「我也一样。碰到好吃的东西,就给花南留一份。」

  这是熟知钤木的我们所能作的小小反抗。你能得意的时候也只有现在了,等到升级之事定案後,你最好别以为能活著看到春天,钤木!!

  我在心中呐喊,咬牙切齿地嚼著肉块。

  ***

  「上面的宴会差不多要开始了吧?」

  「嗯,钤木大哥一定会把气氛炒得很热闹!」

  在一片彷佛从时光和喧嚣声解放而出的昏暗中,两个靠在一起的人影正在交谈。

  「再来准备好了吗?」

  「嗯,早就完成了。」

  男子向半空中抛出问题,一个充满韵味的女姓声音回答道。然而,落在地面上的影子还是只有两个没变。

  那声音显然不是刚刚响起的少女声调,但两个影子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他们很清楚,虽然得抱著敬意,但声音的主人不是必须恐惧的对象。

  於是,一只白皙的手臂从幽暗中伸出,人影和彩波毫不犹豫地握住那只手。

  少女将对方的手臂、脚、胸部、颈项,最後是脸,自黑暗中拉了出来。

  宛如用月光织成的银色发丝,和描绘出优美曲线的肢体都妆点得比平常更美丽,只要女子微微低头,插在长发上的簪子就会发出轻响。

  「这次的您也很美。」

  金黄色的双眸捕捉到两人的身影,男子和登生一点也不害臊地称赞她的美丽。

  「不必说客套话了。」

  但女子却不太感兴趣,冷冷地回应登生。

  「嗯,真的好漂亮!」

  当彩波也有样学样地赞美时,女子他们称为卡侬大人的神,却微微扬起红唇。

  「彩波也很可爱。」

  「谢谢!」

  即使触感绝对无法传达到那只虚幻的手上,彩波仍然握紧牵著卡侬大人的手。

  「那就展开我等的『缔结仪式』吧。」

  「真是没意思。」

  口头这么说著,卡侬大人还是和彩波一起走到位於场地中央的柱子前。

  有几秒钟,她彷佛被什么所困住般直盯著柱子内部然後叹了一口气。

  「那么,彩波。」

  「是的,爸爸。」

  听到父亲用与平常不同的口气呼唤自己,彩波抿住嘴唇点点头。

  「卡侬大人,可以了吗?」

  「嗯,开始吧。」

  当卡侬大人一点头,彩波就重新握住她的双手,拉著她的手举至头顶。

  叮当套在卡侬大人手上的连环也随著动作发出如钤铛的音色。

  两人手牵著手,旋转身躯绕柱而行。

  深山的大神树啊,

  请来到我等的乡里,成为我等的种只。

  当少女缓缓地咏唱,柱子开始发出微光。

  第一圈、第两圈,人与神携手共舞。

  第三圈、第四、五、六、七圈。

  神与人携手共舞。

  跳完第八圈後,彩波有些舍不得地放开卡侬大人的手。

  「请跳缔结之舞。」

  男子如此宣告後,名为卡侬大人的女子拉好和服的衣襟,取出扇子展开。

  乡人啊,吾乃深山的大种树。

  从今日起,吾将实现人愿。

  但愿尔等许愿,但愿尔等许愿。

  银发金眸的神配合拍子吟唱,翩翩起舞。

  她将扇子高举向天,怱而一翻手腕指向大地,以两重衣袖遮面再露出脸庞。

  跳出一场仿佛有秩序,又彷佛很混乱的神之舞。

  每踏出一个舞步,套在手脚上的连环便叮当作响。

  最後收回扇子时,卡侬大人神直接捧著扇子,跪在地上垂下头。

  跪在名叫和登生的人类面前。

  登生从卡侬大人手中收下扇子,交给彩波保管。

  相对的,他从彩波手里接过形似白金色铜铎的器具。

  「请伸手。」

  他简短地说了一声,卡侬大人毫不犹豫地伸出与幻影无异的手臂。

  多么不可思议,登生用铜铎触碰她双臂上的连环时,两者都散发出同样的光辉。

  同时,卡侬大人背後的柱子也开始闪烁著相同的色泽。

  「请伸脚。」

  听到相同的命令,依然低著头的卡侬大人缓缓起身抬脚。

  这次,登生用铜铎碰触脚上的连环新的光辉再度照亮昏暗的空间。

  但随著光辉增强,卡侬大人低俯的脸庞上渐渐浮现苦闷之色。

  虽然并非实体,但这个幻影的确是她的身体,因而受到闪耀的连环束缚。

  然而,登生却像是对她的苦闷一无所觉般淡淡地进行仪式。

  碰触过卡侬大人的双手双脚之後,他将白金铜铎再次交给彩波,取出一个造形不同的钤铛。

  制成含苞待放形状的钤铛共有八枚花办,中心垂下象徵花蕊的钤舌。

  铃铛同样也是白金色。看到美丽的铃铛,女子一瞬问往上看,又畏惧地微微退後。

  「卡侬大人,请抬头。」

  即使登生的语气绝不强硬,可是一听到他呼唤这个名字,女子只能闭著眼睛抬起头。

  花形的白金钤铛随著一阵细响靠近她的额头。当钤铛一触及身躯,女子就皱起柳眉,但自尊心让她绝不肯发出哀嚎。

  「您答应今年也会实现我们一族的愿望吗?」

  「嗯,我今年也会实现和氏的愿望。」

  神开口许诺之後,花钤变得更加耀眼,柱子也再度闪现光辉。

  「在此,仪式已顺利结束。」

  当光芒消失,随著登生的宣言,属於两个人与一个神的仪式神低头屈服在人之下的秘密仪式就此落幕了。

  ***

  等我把桌上的料理全都扫过一遍,吃得直打饱嗝时,宴会依然没有结束。

  也许是先去换衣服吧,彩波和理事长晚了一些才来到会场,使宴会变得更加热闹。我在会场内到处都找不到彩波母亲的身影,不过好像没有任何人在意此事。

  如今,钤木已彻底抓住观众们的心。顺便一提,那家伙手上正握著一柄柳叶刀。

  「有哪位客人愿意协助演出我铃木朔的魔术秀吗?」

  他挥舞著那把在灯光下格外闪闪发光的利器,正在寻找牺牲者。

  「这~里,这里这里!」

  「什么!既然彩波小姐要去,那我也要!」

  若菜拚命劝阻著自愿的彩波,以及出於对抗心态也要参加的初叶。

  「呐,钤木同学到底是从哪里学到魔术技巧的?」

  「尾田,我认为他有很高的机率根本没学过。」

  「对呀,现在被他盯上可是非常危险的。」

  桑田的意见一针见血。

  「我说啊,我们应该立刻通报警察,这里有人违反枪炮弹药刀械管制条例吧。」

  「啊,真是个好主意。我这就去打电话。」

  尾田捉住我的话尾,顺利地找到逃离现场的方法。

  他露出一如往常的沉稳笑容,带著笑脸俐落地淡出会场。

  「被他抢先一步了。」

  「就是说呀。不过祭典本身已经结束了,现在各自离席也没什么关系。嗯,那我去送这些吃的给花南罗。」

  桑田自问自答地做出结论,端起两盘堆成小山要给羽黑的食物。

  「你知道她的房间在什么地方吗?」

  「嗯,没问题。明天见。」

  说完之後,桑田也轻笑一声离开大厅。

  「好啦~谁会是我的光荣助手呢?就是在叶野学园高校担任我右脚的秋庭多加良~!」

  别说我不记得有当过他的右脚,我根本连目光都没跟他对上过,钤木却偏偏喊出我的名字。

  不过,我也没愚蠢到会乖乖听话登上舞台的程度。

  「多加良~你在哪里~我知道你在这里!」

  就算这铃木么嚷嚷,我也没有义务回答。於是,我也聪明地做出英明的决定。

  「我也要撤退啦。」

  能够平安离开大厅是很好,但我不太想直接回房。几乎到处奔跑一整夜後,我的身体的确很疲倦,清醒的脑袋却毫无睡意,大概足错过了入睡的时机吧。

  「散个步吧。」

  我这么自言自语,从大厅走向中庭。

  一走到户外,抚过脸颊的初春夜风还有些寒意,但吹在微微发热的身体上感觉很舒服,我随兴所至地踏出步伐。

  这几天的喧嚣几乎已找不到任何痕迹,在淡淡的灯光映照下,中庭显得极为静谧。

  像这般置身於寂静之中,被喧嚣淹没的疑问就突然自心底深处涌出。

  我还是觉得刚才的祭典很像地镇祭。而且明明说是「卡侬的祭典」,却一点也不见她的踪影。我们直到最後也没看见类似「卡侬大人」的东西,在刚刚的祭典上也没有出现。

  但最大的疑问,还是我们保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理事长说我们已完成任务,会依约同意我们升级并支付打工的工资,我却无法释怀。

  住在「叶野」市的「和」氏一族虔诚信仰的「卡侬」大人。这三者有一样的发音,但我看不清其中的关连所在。

  (注:「叶野」与「和」的日文发音皆为「卡侬」)

  因此,包含卡侬那一次的消失在内,这次的游戏全都是由那家伙策划的可能性,在此猛然地上升。

  「去问问卡侬,如果她招出实话就好了」

  我的喃喃自语声,消失在静谧的春夜中。

  突然问,一个微微划破寂静的声响传人我的耳中。

  我记得那个最初仿佛在地面徘徊,随後开始撼动空气的声响。

  叮当叮叮当

  音量虽小却震动鼓膜,仿若钟声的声响。

  「从哪里传来的?」

  我有些疑惑地倾著头,但还是很在意那个声音,便侧耳聆听。

  「是对面吗?」

  受到吸引的我,再度往前走去。

  於是,我跟著一缕声音的细线来到先前造访过的温室。即使来到此处,声响依然没有停歇。

  「在温室里面?」

  不过从外面看来,里面并没有人影。

  我考虑了一会,最後试著踏进温室。

  温室里充满了不受季节影响的缤纷花卉,这里室温比外头暖和,空气又不流通,让人觉得有点闷。但此时夜色已深,花草们也静静地落入梦乡。

  叮当叮叮当

  我不断听到细微的声音,但那声响似乎不至於妨碍花的安眠。

  「是幻听吗?」

  我事到如今才产生这种想法,然而当我踏入温室时,声音似乎也变大了一点,这也是事实。

  我的脚步在那些夜里看来更加浓密的绿色植物之问穿梭,姑且试著往前走。

  「总之,在里面绕一圈看看」

  我不觉得寂寞也不会害怕,在前进时却不断自言自语。

  「如果什么也没有,就回房间」

  我拨开长得茂盛过头,简直像丛林般的枝叶,正打算回去时,却发现了「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

  那乍看之下像个石框,或是由石头围绕的花圃。不过从覆盖在上头的杂草来看,那里没有栽种任何植物。

  这勾起我的注意,我拨开前方的热带植物,定向那个地方。

  走近一看,那里有个造成八角形的石框,但石框底下却不是地面,而是幽暗的巨大空洞。

  「看来很深啊」

  仔细看看,这似乎是一个井,但洞穴看起来实在太深,我谨慎地弯下腰探头望向内部。

  没错,我的行动非常谨慎。可是

  就在我的腰弯到一半时,一股轻微的冲击打中我的背部我猜想是这样的。

  糟糕!当我暗叫不妙的瞬间,身体已经失去平衡大幅倾倒。

  然後,我就这样摔向井口分不出落入黑暗的是身体还是意识的往下坠落。

  落地时的冲击力应该不算太大。

  我不知道自己昏倒了多久,只是浮现这样的念头,缓缓张开眼睛。

  然而,眼前的视野却称不上清晰。周遭虽然没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但少了眼镜,昏暗的景物看来只是更加模糊。

  我试著缓缓地伸展手臂,然後是脚。在我所见的范围内,身上没什么特别的伤势。

  我记得自己坠落的事,但掉落的地点说不定不是很深。抱著乐观的推测,我静静地坐起身。

  「眼镜」

  我喃喃自语,伸手在附近摸索,碰到了一样东西。抓回来一看,正好是我的眼镜。重新戴上眼镜後,加上眼睛也适应了黑暗,视野变得比刚刚明亮了不少。

  「至少还看得出物体的轮廓啊。」

  我边说边看向自己的手,手就像渐渐从黑暗中浮现般,可以辨别出形状。

  但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出来散步,我身上也还穿著祭典时替换的和服,口袋里连手机也没有。

  「真伤脑筋。」

  我难得发出示弱的台词。

  唉,如果我一直到早上都没回去,他们应该会发现我失踪而出来找人,不过这里都是裸露的泥土地,不适合让疲惫的身体来休息。

  总之先冷静下来,思考逃出此地的方法或发出求救信号的方法吧未来的学生会长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惊慌失措当我正在下定决心之时

  叮当叮叮当

  钟声再度传人我的耳中,清晰的程度更是至今的声响都无法相比。

  「在里面吗?」

  我眯起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望去,看到深处有一片相当宽广的空间扩展开来。

  同时,我好像还看见一丝非常微弱的光芒。

  在此静待救援,或是赌上有其他出口的可能性前进?我被迫在这两个选项问作出选择。

  「总之,就过去看看吧。」

  我选了後者。

  虽然洞穴深处似乎有一片宽广的空间,但通往该处的路途就像隧道一样狭窄,因为扶著石壁勉强还能前进,这一点反倒令人感激。

  我缓慢但确实地往前走,原本如幻影般的光线渐渐变得现实起来。

  「我不会要求有电梯可搭,不过要是能找到楼梯就好了。」

  考虑到这里是和邸,我说出小小的期望。

  可是,我在抵达光源时却忘了一切,甚至忘了呼吸的方法。

  在黑暗中散发光芒的是一棵树如果像冰块、像水晶一样透明的那枝干能称为树的话。那是棵大得张开双臂都无法环绕,高得抬头仰望也看不见树梢的大树或者该说是冰柱。

  然而,大树中央的存在却如此渺小。

  宛如被封进琥珀里的蝴蝶般,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

  那是我明明熟悉,却第一次见到的事物。

  那是

  卡侬的本体。

  银发、红唇,一身黑色的和服甚至有些朴素。

  即使那对金黄色的双眸紧紧闭上,但是,不需要思考,我也能理解这一切都属於独一无二的「卡侬」。

  眼前的景象,将我心中对卡侬的怀疑或其他的一切全都一扫而空。

  「这就是所谓的『卡侬大人』。」

  所以,我足足花了几秒钟才发现,那句话不是来自我所注视的本体。

  「我就像这样与叶野之地相连在一起,就算想跟著花南他们一起走,也不可能如愿以偿。」

  即使面对著自己宛如囚犯般的身体,卡侬的声调那仿佛嘲笑的语气还是一点也没变。

  「话说回来,会在这种地方碰到多加良还真巧这就是彩波所说的命运吗?」

  当我沉默不语时,她话里恶作剧的成分就会越来越强烈,这点也是一如往常。

  「嗯?多加良?你要看著我的美貌发呆到什么时候?」

  我缓缓地转过头,看见卡侬像平常一样穿著黑色基调和服的身影。

  「你说谁看到发呆了?」

  「多加良啊。」

  我轻轻瞪了她一眼加以询问之後,卡侬含笑叫出我的名字。这原本看不见的身影,远比被封在冰中的本体更加充满生气。

  「不,我只是吃了一惊而已。」

  为了不让她发现内心的动摇,我静静地回答,出口的声音却很沙哑。

  「是吗。算了,看到我青春洋溢的身体,没有人不会吃惊的。」

  「身体?那不是神体吗?还活著吗?」

  「虽然在沉眠,但还算是活著不过也不能自由活动,就像人偶一样吧?」

  「你是说,那就是那就是过去的卡侬吗?」

  答案明明已摆在眼前,但震惊令我无法思考,一再地发问。

  「不必怀疑,就是我的NICEBODY啦~」

  不知为何,看到卡侬始终不改平常那种开玩笑的态度,我却觉得很焦躁。

  因为我实在没有心情像她一样开玩笑。

  不管再怎么看,我都觉得卡侬的「本体」只是被关在那冰冷的柱子里。

  「你被关在里面吗?」

  即使心里有一角害怕听到答案,我终究还是问了。

  「看起来像是被关在里面吗?」

  卡侬毫无预警地用真挚的语气回问我,就连她金黄色的眼眸都化为非常平静的色彩。

  「不是吗?」

  因为除此之外别无机会,我也下定决心反问。

  「不,那是正确答案。」

  卡侬以乾脆得让人无言的态度,肯定地点点头。在回答的同时,她伸手拨起落在额头上的银色发丝,套在手腕上的连环随著动作发出如钤铛般的音色。

  「囚禁你的是和家吗?」

  我目不转睛地看著冰柱里绝不会睁开双眼的卡侬,发出下一个问题。

  「你猜得没错,多加良。」

  「为了什么?」

  「连这个也要问吗?如果是你,应该明白吧?」

  别没头没脑地一直发问,你也稍微自己思考一下啊。受到她的驳斥,我轻轻咬住下唇。卡侬的存在理由是为了实现人们的愿望。不必费心思索,我也能锁定一个答案。

  「为了让你实现愿望吗?」

  「正是如此。」

  於是,这次卡侬的嘴角转而浮现开心的笑容。那是个有点孩子气的微笑,甚至称得上是天真钮i邪。

  「我呀,当然会实现叶野市居民的愿望。但是,和家的愿望是不一样的。只要他们向我许愿,不论何时、不论几次,我都必须实现。我跟和家还有叶野之地订下了这样的契约不,是这样囚禁著我。」

  她越是无邪地说出事实,听来越是残酷。

  然後,卡侬探头看向宛如标本般被封在冰柱中的自己。

  我无法直视她的侧脸,没有勇气去看映在那双金瞳中的影像。

  光凭我的推测与卡侬的话,我的理性明白地了解到,意图探究和家所做的事是很危险的。

  「本体变成这样,代表你也没办法离开叶野市吗?」

  但是,我却无法停止发问。

  「算是吧。呵呵,我和你可是同病相怜呢。」

  「不要开玩笑」

  「就算你这么说如果不用玩笑话笑著带过,我已经厌倦再用这样的身体活下去了。」

  卡侬的眼神始终投注在自己的躯体上,传向我的说话声听来不可思议地澄澈不过却像太过透明的湖泊般深不见底。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百年应该已过了两回。」

  如果我没有听错,她说自己度过了超越两百年的岁月。

  如此漫长的时间,已足以扭曲人类或是其他存在的心智。

  我静静地握紧拳头,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的感情在我的胸中盘旋。

  被囚禁的人明明不是我,一直被囚禁到现在的,明明是卡侬啊。

  「即使活了这么久虽然我的身体在沉睡这还是我第一次碰到,有能力与我玩游戏的人类。」

  卡侬转了过来,仰头注视著我的脸庞。她不像平常一样居高临下地看著我,那金色的双眸近在咫尺。

  「只有这件事,你可别忘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能力与我玩游戏。秋庭多加良,那个人就是你。」

  她专注的眼神与声音,令人产生一种受到祈求的错觉。

  卡侬露出过去从不曾有过的表情,令我再度停止呼吸。

  她都想著什么活过这段漫长的岁月?一直以来,她都抱著怎样的心情实现人们的愿望?

  此时此刻,卡侬又想著什么,抱著怎样的心情而活?

  这是我第一次想要了解卡侬。

  不谈「了解她之後有什么用」之类的理论,,我只是发自内心地想要了解有关她的事。

  「多加良,我们来跳舞吧?」

  但卡侬还是一样任性,突然抛出这句话後,牵起我的手。

  就算这么作,我和她的手也绝不会叠在一起,也碰触不到对方。

  可是,我无法甩开她的手。

  我无法松开第一次与她相系的手。

  於是,我们一起缓缓地转圈。就像两个小孩,我们不断跳著就舞蹈而言太过笨拙,简直像小孩子游戏的舞步。

  某个春夜的片刻,我与神跳了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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