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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就是我的主人



  我一醒来,她就成了我的末婚妻。

  “那么哥哥就麻烦你多多关照了。”

  “好。”

  她点了点头,琴子则低头道谢。

  (怎么回事?)

  而我只是躺在床上张大双眼……。

  门砰一声地关上,房里只剩我们两人。

  除了琴子以外竟然会有别的女生到我房里来,这让我坐立不安、心里也觉得怪怪的。

  和平常不太一样,人奇怪了,真不敢相信这里是我的房间。

  她看向我这里。

  “啊!”

  虽然我心中满是疑问,但一和她对上眼,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冷静下来后又再一次转头,这才注意到她的站姿相当优美。

  她五官清秀端正,仿佛就像天使一般。不高却挺的鼻子,配上樱桃小嘴,长长的眉毛下则是闪闪发亮的变眸。

  这女孩不只美,还有着非凡的气质。

  即使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仍可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光芒。

  所谓的贵族,是不是指像她这样的女性呢?

  和这种女孩在一起,要说不紧张那才奇怪呢。

  我几乎就要忘记刚刚我还差点被她杀了呢……。

  “请、请问……”

  “既然我已经认定你是我的主人,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服从的。说吧,什么都行,命令我吧。”

  “命令……?”

  砰,门外传来了声响。

  “琴子!?”

  她的脸红通通地颤抖着,不知道在想像什么。门一打开,琴子就站在门前。

  “哥哥……我觉得这、这种关系不太好……”

  “你搞错了!不管你脑子里现在在妄想什么,都不是真的!”

  “呜哇,哥哥你这变态~~!”

  琴子一边哭着,一边跑出了走廊。

  此时背后传来那女孩的声音:

  “没有问题。”

  “什么没有问题!?”

  “我已经对那女孩下了魔法,她深信我是主人的未婚妻。”

  “问题可多了!”

  “在设定上,我和主人是由父母自行指腹为婚,而在我出现之前,主人并没有被告知这件事。这样一来就和主人以往的人生毫无矛盾了。很完美的设定。”

  “这不是设定一下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吧!不准你随便玩弄琴子的脑袋!”

  “这是命令吗?”

  鼓太郎用力点头。

  “我也有考虑过。要我当主人母亲又嫌太年轻,主人也还没到适婚年龄,所以我也不能自称是你的妻子。”

  “我还有祈梨在啊:”

  “祈梨?那是谁?”

  女……女朋……,鼓太郎仍说不出口。

  “……是我的同班同学。”

  说完后,又为自己说的话而沮丧了起来。

  那女孩则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所以莉莉斯才会觉醒啊。”

  “你少装着一副很懂的样子!”

  “在主人熟睡的这段期间,我也思考过了。”

  “思考什么?”

  她点了点头然后坐在椅子上。

  “正如主人所言,就算抢到了莉莉斯,我也不知道之后该如何是好。因此我决定暂时待在主人身边,毕竟莉莉斯不能让其他人抢走,就由我来守护主人吧。”

  “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必道谢,守护主人是使魔的使命。”

  “主人?”

  “似乎是在刚刚的战斗中不小心立下了契约。你已经是我的主人了。”

  “不要擅自决定!”

  “是主人你叫我活下来的啊。”

  “我不能当你主人啊!”

  “如果你是个男人,就给我负起责任来!”

  “责任?”

  门外传来砰的一声,鼓太郎的父亲健次郎现身了。

  “这、这种事啊,爸爸觉得还太早了!”

  “不是这样!不管你脑子里现在在妄想什么,那都不是真的!!”

  “呜哇~~我可爱的儿子啊~~!”

  从背后传来她冷冷的一句话。

  “不要再装了,我们何不互相现出原形呢,健力克。”

  “你在说什么啊?”

  听到她的话后,健次郎转过头去装傻。

  “‘万世幻术师’健力克,难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健力克?我听都没听过。”

  “就算你改变了外貌,我还是能看穿你的幻术。”

  呵呵,他笑道:

  “没想到‘蔷薇’你还记得这么无聊的事啊!”

  “老爸!你认识她吗!?”

  “我和这家伙的主人可不是泛泛之交啊!”

  语毕,健次郎收起了之前胡闹的表情,眯着眼说:

  “有何贵干?克罗诺斯不是已经死了吗?”

  女孩将事情原由详细地说明了一遍。

  “原来如此。的确,就算你抢走莉莉斯也没什么用。”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健次郎大笑着。

  “……你这是瞧不起我吗?”

  “我一直就是这么目中无人的不是吗?你该不会忘了吧?”

  “我是不会去记这些无聊的事情的。”

  “很遗憾,凭我现在的实力是赢不了你的。鼓太郎就交给你了。”

  “老爸,等等!”

  鼓太郎向父亲求救。健次郎转头面向儿子,

  “莉莉斯既然已经觉醒,那就表示你已经有生命危险。虽然有条件,但是有人能帮你是再好不过了。在众多的使魔中,Mystic Word是绝对的忠心。从前我也曾为此感到棘手呢!”

  “这倒是彼此彼此。”

  “已经不做魔法师的我帮不上你什么忙,鼓太郎,你就倚靠她的力量吧!”

  “老爸,等一下啊!你们根本解释得不清不楚的,莉莉斯究竟是什么?我不是老爸你亲生的吗?”

  “唔……”

  健次郎支支吾吾的。鼓太郎继续追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爸,你知道事实吧。”

  “其实啊……”

  健次郎的眼神非常认真。面对如此魄力,鼓太郎吞了口口水。

  “说吧。”

  “我们家是代代相传的恶魔一族…,.”

  “你刚刚不是说魔法师吗!!”

  “啊……”

  被识破了。健次郎抱着头暗叫不妙。

  “告诉我真相!”

  “捡来的。”

  “啊?”

  “你是我检来的。因为你是莉莉斯的转生体,就算你在平面世界里长大,也只会成为骚动的根源而已,所以我就跑到球面世界这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健次郎笑着,笑得很夸张。

  “所以我和琴子才会怎么算都不对……”

  他是指两人出生的间隔。他从小就觉得很疑惑,为什么兄妹两人会念同一年级呢?

  “那你之前说琴子是早产儿?”

  “抱歉,一直瞒着你。”

  爸爸低下头。

  但鼓太郎反而不气了。

  “不,幸好不是人类的是我,琴子可是女孩子啊。”

  “就是说啊。如果你是女的,那爸爸我的心跳可能会停住吧!”

  “是男的就无所谓吗!!”

  两人马上又回复到原本的相处模式。

  “以父亲的立场来说就是如此!”

  “你也考虑一下儿子的立场啊!”

  父子两人互相怒吼着,简直像是鸭子在吵架一样。而那女孩突然从旁岔了一句。

  “真是漂亮的宝石眼啊。”

  “宝石眼?”鼓太郎转过头来。

  “就是被称为‘莉莉斯石眼’,或是‘莉莉斯红眼’的深红色瞳孔。凝视这魅力之红者,将被夺去灵魂。”

  被这么一说,鼓太郎将视线移向了桌上的镜子。

  正如她所言,鼓太郎眼睛原本黑色的部分全变成了红色,就像是火焰般的鲜红色。

  “…………”

  鼓太郎丧气地低下了头。

  突然。

  “糟了!”

  “怎么了!?”

  “如果鼓太郎生了小孩,那究竟算是我儿子还是孙子……”

  “别搞笑!笨老爸!!”

  “还不是因为你一脸严肃的样子,爸爸我才会想说要让你放松一下啊。”

  “你用的方法根本不对!”

  鼓太郎气得脸红脖子粗,但原本沮丧的心情确实已经消失无踪。

  “不必担心。莉莉斯不论和人类交合多少次,都不会生小孩的。”女孩如此说着。

  “那爸爸我就放心了。”

  “我就说你搞笑的方式不对!”

  “魔物要藉由吞食灵魂才能生存,差别只在于种族不同,获取的方式也不同罢了。有的透过肉、有的透过血,而莉莉斯则是透过精神。交合不过是为了获取灵魂的仪式。”

  “……还有别种仪式吗?”

  “只要层级提升,光凭眼神交会就能夺取对方的心神。”

  “要怎么做才能提升层级?”

  “只要不断藉由交合来获得灵魂即可。”

  “原~~来如此!等等,这样根本什么也没解决啊!?”

  鼓太郎紧抱着头。

  “只要让那个叫祈梨的女孩负起责任不就得了。”

  “不要乱说!”

  “你心中的莉莉斯之所以会觉醒都是因为祈梨。就是因为你谈恋爱了,莉莉斯才会破除封印的。”

  “这跟祈梨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红眼有夺取对方心神的能力,没有问题的。”

  “问题可多了!跟你说愈多我脑袋就愈混乱!”

  “我可是一点事也没有。”

  她平静地回答。鼓太郎哀嚎了起来。

  “老爸!快救救我啊!”

  “不,关于这问题,爸爸我也有点……”

  爸爸正打算开溜。

  “等一下!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健次郎转过头来,看见鼓太郎一脸认真地望着他。

  “妈妈会离家出走是因为我吗?”

  “唔……不是。”

  “你中间停顿一下是什么意思!”

  “我说,鼓太郎啊……”

  “我不相信……”

  “鼓太郎,你妈妈她啊……”

  此时……。

  “哥哥!你的电话!”

  “我现在没空!说我不在!!”

  “是祈梨打来的喔!”

  “哇,我马上去接!”

  叫声还没结束,鼓太郎就已经冲出房间。

  (她一定生气了!!)

  因为不可思议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让鼓太郎几乎忘了这件事情。但他的确对祈梨做出了很失礼的事。

  不但午休时丢下祈梨一个人,甚至连看电影的约定都没有遵守。

  我被祈梨讨厌了!被祈梨讨厌了啦!!

  “喂、喂……”

  鼓太郎握住了话筒,自己也很清楚手在发抖。

  ‘我是白鸟。’

  “对、对不起!因为发生了很多事,那个……该怎么向你赔罪呢!”

  即使祈梨本人不在面前,鼓太郎仍不断地鞠躬道歉。

  从鼓太郎紧握着的话筒另一端,传来了担心的声音。

  ‘你身体还好吧?’

  “啊?”

  ‘藤井同学,你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早退了吗?所以我才……’

  “嗯,已经没事了,完全没事!”

  鼓太郎撒了谎。

  ‘太好了,我只是很担心你而已……’

  从话筒另一端传来了温暖的声音。

  虽然没有看见本人,但在鼓太郎的心中浮现了祈梨温和的脸庞。

  仅是如此,就足以让鼓太郎心跳不已。

  祈梨竟然为了我又喜又忧的,虽然很过意不去,但我真的很高兴。

  “可是我们本来约好要去看电影……”

  ‘没关系,反正票是多出来的,况且是我邀你去的嘛……’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过意不去啊。

  我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难过了起来。

  我后悔浪费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后悔错过了这次愉快的约会。明明是我自己的错,但悲哀的心情却在我胸口打转。

  ‘藤井同学。’

  “什、什么事?”

  ‘你下次还能陪我看电影吗?’

  “当然可以!”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啦~~~~~~~~~~~~~~~!

  我摆出了胜利姿势。一边握着话筒,一边又得意地摆了两三次胜利的姿势。

  ‘那就明天见了。不好意思,在你休息的时候打扰你……’

  “啊,等一下!”

  ‘怎么了?’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嗯。’

  又是她惯有的回答。

  祈梨点着头的身影浮现在鼓太郎心中,他立即陶醉在无法言喻的幸福之中……。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孩呢?)

  鼓太郎心想,绝对不可以让祈梨这种好女孩流泪!

  (绝对不能连累她!!)

  但在那天夜里,鼓太郎发了从未有过的高烧,因而卧病不起。

  *

  在那之后,我究竟昏倒了多少次呢?

  虽然醒来,但脑袋还是像在做梦一般停滞着。

  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眼眶里满是眼屎,我究竟睡了多久?

  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时针指着正午的时刻。

  这个时间爸爸正在上班、琴子仍在学校。

  “你醒啦。”

  “哇!”

  背后传来像幽灵一般、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让鼓太郎吓了一跳。

  是蔷薇少女。

  她动也不动,像个铜像一般端正地坐着。

  “……你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吗?”

  “一点也不无聊,我一直看着院子。”

  门是开着的。面对院子的窗户虽然紧闭,但窗帘并未垃上。

  铃兰的花蕾排列在院子的花圃中,优美地绽放着。

  “来吧,主人,请尽管命令我。”

  “……我说过不要再搞这套了!”

  “这是命令吗?”

  “不是啦!”

  “既然如此,那就随我高兴啰。……主人,请命令我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鼓太郎抱头大叫。

  “呜!?”

  鼓太郎呛了一下,身体也不舒服起来。

  “生病了就不要太乱来,生气对身体可不好。”

  “还不都是因为你!”

  “是主人你自己的错吧,谁叫你不接受莉莉斯的力量呢。”

  “我不要!”

  “只要和祈犁交合就会痊愈了。”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鼓太郎大喊。此时他又因不舒服而咳了起来。

  “……你讨厌那女孩吗?”

  “我喜欢她!我最喜欢她了!”

  “?”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皱起眉头。

  “我不懂。既然你喜欢她,那为何要抵抗?”

  “就是因为我喜欢她啊!”

  “这样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吗?”

  “不考虑对方心情说做就做,太下流了!”

  “你还没用过吗?只要使用红眼的力量,祈梨的心就是主人的囊中之物了。”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用!”

  “?”

  她又是一脸疑惑的表情。

  “为什么?你已经不是人类了啊。”

  “我是人类!”

  鼓太郎肯定地说。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讲不听的小孩一样。

  “面包之于人类犹如灵魂之于魔物,其间并无罪恶可言。神也不会降罪于为了生存而猎取粮食之人。”

  “我不信神。”

  “难怪你会遭天谴。”

  “呜……”

  不知道是不是又不舒服,鼓太郎低下头、紧紧地抓着毛毯。

  女孩的话让他愈听愈心痛。

  若真要比较,或许她所说的才是对的。

  但是……

  “我想要好好珍惜祈梨。”

  “这样硬撑一点意义也没有。你以为血肉之躯能对抗得了莉莉斯吗?再这样下去,主人必死无疑。”

  “我不想变得跟老爸一样。一时兴起就把我检回来,又擅自跑到日本,这种自私自利的生活方式……”

  “你怨恨舍弃你的母亲吗?”

  “我不知道……”

  鼓太郎摇了摇头。

  “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我已经搞不懂了啦!”

  鼓太郎大喊之后,又低下头默默不语。

  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等着鼓太郎开口。

  鼓太郎终于缓缓开了口。

  “……鼓太郎这名字,是妈妈帮我取的。”

  鼓太郎视线低垂,凝视着紧抓着床单的指甲。

  “听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很瘦小。为了希望我能健康地长大,老爸原本想帮我取名叫做‘虎太郎’。”

  “哦。”

  “但妈妈希望取个温柔点的名字。因为鼓声可以传得很远,所以她就帮我取了‘鼓太郎’这个名字。”

  “这样啊。”

  “这故事是真的吗?还是老爸编出来的?如果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妈妈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呢?

  (她应该早就知道我曾遇见这么可怕的事了……)

  鼓太郎把说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我一直以为我不在意。)

  父母也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如果现在还因为少了母亲而沮丧,那根本就无法继续活下去。鼓太郎原本该是这么想的。

  但在被告知自己‘不是人类’,又知道原本的家人其实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后,鼓太郎只好将所有的不安埋藏于心。

  举例来说,就像是有人告诉你:其实你生活的地方,不过是一片薄薄的木板,只是座漂流在海上的岛而已,或是说其实街上的人都是怪物之类的话。

  (其实我自己才是怪物!)

  被深信不疑的事物所背叛,是那么地让人不安。

  虽然我还是我,老爸也还是一样蠢……啊,我懂了,原来老爸是故意装得跟平常一样。可恶,笨老爸竟然那么细心……。

  这不安的心情,就像是被独自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样。

  升上高中后,我也变得叛逆了起来,甚至以为自己一个人也能活下去。不过我现在深深体会到,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我自以为是罢了。

  (其实有只无形的手连系着我与许多人。)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妈妈之所以会离家出走,原因都出在爸爸身上。

  我一直以为她讨厌的只有爸爸,但是深爱着我和琴子。

  我自以为我们之间还有无形的手相连系着。

  但是我错了。

  手早就已经放开了。

  只是我一直没有注意到罢了。

  这件事让我倍感寂寞。

  (原来如此,我……)

  我抬头看着她。

  我终于懂了。

  我终于知道那时为什么会想要救她。

  (这女孩和我一样。)

  连“感受到被夺走”的心都被取走的她,和什么都没被告知的我是一样的。

  我松了一口气。

  “对、对不起,我竟然跟你提名字的事。”

  鼓太郎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连名字都没人帮他取,我却向她抱怨妈妈帮我取的名字,这实在是人没神经了。

  但她只是一脸讶异。

  “我不懂主人为什么要道歉,这是件悲哀的事吗?”

  她歪了歪头。她甚至连“会感到悲伤的心”都没有。

  “没事,你别在意。你不觉得难过就好。抱歉,反倒是我做出了失礼的事。”

  鼓太郎愈来愈不好意思。

  “不,听了主人一番话后,我了解到了一点。”

  “啊?”

  “名字是种羁绊。自呱呱坠地那一刻起,人就已经互相连系着。”

  语毕,她握住我的双手。

  “主人是因为失去了原本深信不已的羁绊,所以感到寂寞吗?”

  “…………”

  “但对我来说,那原本就不存在。既然不存在,自然也就不会失去。不过这样是好是坏,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

  鼓太郎感受到一股神秘的气氛。

  她的一字一语,就像是渗入干枯大地的水分一般,在鼓太郎的心中溶解。

  她的声音冷漠、面无表情。但不知道是否从她言词中获得了些许慰藉,鼓太郎心跳不已,但他自己却不是很清楚这份感觉是什么。

  黄昏天空的暮色,就如同她的发色一般。

  她的内心空无一物,就连紧抱着回忆的感情,她也付之阙如。

  即使如此,她仍凛然而立。

  (我不能再沮丧下去了。)

  鼓太郎感觉从她身上获得了无比的勇气。

  “……我说啊……”

  我想和她互相连系,鼓太郎想。

  “什么事,主人?”

  “你觉得铃兰怎么样?”

  “铃兰?”

  “那是我最喜欢的花名,就用来当作你的名字如何?”

  鼓太郎指向窗外。

  花圃里绽放着洁白的铃兰。

  夕阳之红照射其上,显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颜色。

  那就是鼓太郎清醒前,她一直盯着的花朵。

  “…………”

  “啊,你不喜欢吗?不然你也可以自己取一个……”

  “不,名字不该由自己来取。”

  语毕,她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铃兰是吗,我很喜欢。”

  *

  “都是你的错?”

  这里是午休时间的教室,琴子的视线集中在一点。

  祈梨听到鼓太郎因发烧而请假后面色紧张,于是道出了原委。

  “嗯,他吃了我做的便当后就……”

  “别乱想,没这回事。我从来没听过会有人因为吃坏肚子而发烧的。”

  “可是……”

  祈梨一边把弄着两手的食指,一边泪眼汪汪。

  她担心又担心、担心得不得了。

  “我爸爸说那是外国的病。”

  “外国的!?”

  “别担心,哥哥他有末婚妻陪着……唉呀?”

  说完,琴子似乎自觉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疑惑地歪了歪头。

  “哥哥向你告白了对吧?”

  “唔、嗯……”

  祈梨害羞着。她那难为情时缩起的肩膀,既可爱又惹人爱怜。

  而另一边,琴子困惑地插着双手,手掌托住下巴烦恼着。

  “祈梨是哥哥的女朋友……而在家里的那个人是哥哥的……唉呀?为什么会是那个人在照顾哥哥呢?”

  “照顾?”

  这次换成祈梨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哥哥明明有女人了,还向祈梨告白吗?”

  “有女人!?”

  “是啊,因为她认识我爸爸,又称呼哥哥为‘主人’,所以我就以为……她的名字是……咦?她叫什么名字啊?”

  “…………”

  睛天霹雳。这对祈梨来说,就像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突然劈下闪电一般。

  她原本就比一般人胆小一百倍。

  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就像是有人在她的脑袋里敲着大钟一般。

  祈梨修长的身躯也摇摇晃晃了起来。

  她像是喝醉一样站不稳,步履瞒姗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原本低着头碎碎念的琴子抬起头来。

  “祈梨,我哥哥之前有未婚妻吗?”

  祈梨根本听不进去。

  *

  对祈梨来说,这是她第一次造访鼓太郎的家。

  “来,进来吧。我先去泡杯茶,祈梨你就先去哥哥的房间吧。他的房间就在院子走廊的尽头。”

  (这里就是藤井同学家……)

  虽然是琴子邀请她来的,但她动摇的心仍慌乱不已。

  虽然这儿只是间随处可见的木造建筑,但一想到这里是藤井同学的家,她就不自觉地呼吸急促。既有着积极的紧张,也有着消极的不安。

  步出走廊,玻璃门外是一片铃兰盛开的花圃。

  真漂亮,祈梨心想。

  她站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前。

  (这里就是藤井同学的房间……)

  祈梨将手放在门上犹豫着。她小声地唤着:

  “藤井同学。”

  祈梨一方面不想打扰睡着的鼓太郎,一方面也抱着“如果不嫌我带来困扰的话,那就请你回答我一声吧。”的心情。

  门的另一例没有回应。

  祈梨轻轻地打开门。

  “…………!”

  映入眼帘的光景,让祈梨忘了呼吸。

  鼓太郎裹着棉被熟睡着。

  而且光着身子。

  而在他身旁抱着他的,是位有如天仙下凡的美女。

  而且还光着身子。

  鼓太郎同学和一个女人裹着同一条棉被睡着。

  (这个人是…………)

  祈梨脸色忽红忽青忽白,随后便飞奔出了房间。

  “嗯?”

  铃兰听到脚步声醒来。

  在她霍然起身的上半身,的确是什么都没穿。

  但铃兰完全不在意,只是将手伸向鼓太郎的额头。

  额头接触到冰冷的手掌后,鼓太郎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我还以为靠我的肌肤可以让烧退下来,看来只是杯水车薪。”

  为了替逞强的主人做点事,她用自己冰冷的身体当作冰袋帮鼓太郎降温,但效果并没有想像来得好。

  就在她穿上衣服的同时,琴子拿着茶和点心出现了。

  “咦?祈梨呢?”

  “祈梨?是刚刚那女孩吗?”

  琴子看着铃兰,脸色突然大变。

  “对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因为解释起来相当麻烦,铃兰干脆用隐含着咒语的话这么说。

  “我是你的姊姊。”

  琴子的眼眸中闪烁着桃红色。

  “姊姊~~♪ ”

  琴子茫然地抱住她。

  *

  这个家其实还算宽敞。

  虽说距离市区有段距离,但在距离车站不远处能拥有这么宽广的土地,就算再低调也不能说只是‘一般’的房子而已。

  门牌上写着‘白鸟’。

  那壮观的大门让人心生畏惧。她穿过铺满碎石的小道向门口走去。

  “我回来了。”

  屋内没有人回应。

  太阳西沉,她走到一片漆黑的走廊上打开电灯,也打开了去除花粉的空气清净机和热水瓶的开关。

  扇叶旋转的声音,热水沸腾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迎接自己回家似地,祈梨脸上泛起微笑。

  已经六年了。

  我也习惯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好些日子了,祈梨每天都这么想着。

  (明明已经习惯了……)

  电视上头摆着相片。

  那是刚进小学时,和父母一起拍的相片。

  “…………”

  祈梨低着头,轻咬着嘴唇。

  每当她觉得心痛时,祈梨就会习惯性地咬住下唇。

  她按下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广告喧闹的声响,填满了安静的家中。

  光是这种吵吵闹闹的声音,就让她感觉好像回到了从前。

  就像是一家人都还在一起的那时候。

  祈梨认为期望愈高,失望也就愈大。

  (究竟是为什么呢……?)

  祈梨不自觉地紧紧抓住自己的双臂紧紧抓住。

  没有人愿意紧紧抱住自己。

  *

  “我吃饱了。”

  屋内没有人回应。

  晚上,祈梨独自一人吃完晚餐后走向了客厅。

  一直开着的电视上,正好开始播起新闻。

  俯瞰摄影棚的镜头,突然朝位于中央的女性拉近。

  那位女性和电视机上的相片长相神似。

  “白鸟学”。

  妈妈今天还是美丽依旧。

  在她左右手边的是男性主播及解说员,她统率着来宾,一点都没有被比下去的样子。若说人人都应有属于自己的归宿,那么电视就是妈妈的归宿之处。

  她有一流的表达能力,能将难解的问题转化为浅显易懂的例子;她有正义感,勇于挑战不公不义之事;她有勇气,勇于赌上自己的主播生命,发出不平之声。拥有这一切的妈妈,正是这社会所需要的人才,祈梨心想。

  桌上放着已经过期的电影票。

  总共两张。

  原本是要跟妈妈一起去的。

  ‘祈梨,对不起喔,今天突然有工作。我知道你一直很期待,真的很抱歉。’

  只要能跟妈妈在一起,不管怎样都好。

  即使只是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只要能和妈妈好好聊聊就够了。

  (因为妈妈不能去,我才会找鼓太郎代替的。或许这是报应吧……)

  祈梨咬住嘴唇。

  (琴子说的那件事……)

  想起刚刚发生的事,祈梨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之前鼓太郎向她告白的事,简直就像是作梦一样。

  不过那不是梦。证据就是,祈梨现在的内心空空荡荡的。

  她摇摇头,看着相片。

  那是去游乐园时所拍的相片。

  自己、爸爸、妈妈,大家都愉快地笑着。

  那时幸福到连自己都没注意到。

  就像是气球一样。

  愈是膨胀,爆炸时所伴随的疼痛也愈加剧烈。

  即使如此,也不能就此放开手中的气球。

  藤井同学向我告白时,我心中酥酥麻麻地,像是被电击一般高与地不得了。

  那是第一次。

  活了十五年,那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喜欢我。

  我那时还以为心脏会因此而爆裂。

  我高兴得像是身体要溶化一样。

  如果周围没有人,我可能会边喊着万岁边绕着校园跑吧。

  虽然在那之前不曾和藤井同学交谈过,但我一直知道他。

  新学期开始,在全一年级参加的新生合宿时,我看见藤井同学独自收拾场地的身影。

  虽然那是需要好几个人一起完成的工作,但因为没有老师看着,其他男同学都跑掉了。

  虽然很想帮他忙,但我害羞得不敢过去。

  因此,我一直觉得藤井同学是个好人。

  而且告白这种事,没有十足的勇气是做不出来的。

  藤井同学却做出了我无法做到的事,在我眼里的他散发着光芒。

  我想要好好珍惜这段恋情。

  但是……

  藤井同学的身影重叠在相片上。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看着电视里一脸幸福的人们,我曾思考过我到底缺了什么。是不是不够好?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不能陪着我一起生活呢?

  虽然我也知道,事到如今,还在为了父母的事而沮丧是不行的。但只要一和朋友聊到家人的话题,总是让我心痛不已。

  我知道俗话说:‘小孩是维系夫妻感情的枢纽。’

  意思是指,小孩是加深家人间羁绊的接着剂。

  但无法成为双方按着剂的我,根本是个废物……。

  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如果是朋友打来的,应该会打手机才对。这时间,很少有人会打电话到家里来。

  会是谁呢?祈梨赶紧拿起话筒。

  “爸爸!?”

  祈梨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后,她原本僵硬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

  即使是高兴的时候,祈梨也会含着泪水。她就是这样的女孩。

  ‘最近还好吗?’

  “啊?嗯!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爸爸你呢?”

  祈梨笑着敷衍过去。

  ‘这里的天气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

  祈梨的脸上渐渐充满了笑容。

  “你下个礼拜就可以回日本了对吧?爸爸。”

  “啊,关于那件事……”

  听到爸爸不确定的语气后,祈梨脸色一变,紧紧抓住话筒说:

  “我这次也会对妈妈保密的,我绝对不会说的!”

  “抱歉,我有工作。”

  这句话对小孩来说,是封锁所有话语的黑暗咒语。

  “…………。”

  “祈梨,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为了工作也没办法。爸爸,你要加油喔!”

  祈梨故件开朗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祈梨觉得这种时候,一定得装出开朗的样子才行。

  每当从口中说出一句话,心中就像是被刀割一般。

  ‘妈妈还好吗?她有好好照顾你吗?’

  “嗯,她前几天还说要带我去看电影……”

  但之后的内容却说不出口。

  ‘是吗?那太好了。’

  “嗯。”

  ‘看来让你留在妈妈那是对的。’

  “嗯。”

  祈梨点着头。

  原本轻轻拿在右手上的话筒变成两手紧握着,像是拿着宝物一般谨慎。

  “爸爸……”

  光是小声说话,就让祈梨心如绞痛。

  ‘怎么了?’

  “爸爸……”

  光是嘟哝着,祈梨就鼻酸了起来。

  一阵热气涌出,几乎要胀裂她的胸口。

  她忍了下来。

  不可以哭,爸爸会担心我的。在爸爸面前我得开朗点才行……。

  祈梨把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祈梨,怎么了?’

  “……我以后还能叫你爸爸吗?”

  从话筒那方传来开朗的笑声。

  ‘那是当然,你可是我的女儿啊!’

  “爸爸,谢谢你!”

  ‘你在说什么啊。哈哈,祈梨有时会问些怪问题呢!’

  “对不起……”

  两人又彼此寒暄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一段时间后,祈梨仍紧握着话筒不放。

  这样就够了,祈梨想着。

  好久没和爸爸说话了,爸爸过得很好。只要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祈梨将眼神移回电视。在画面里,妈妈仍像平常一样热烈谈论着。

  爸爸和妈妈的笑容仍然充满了活力,就跟相片里一样。

  只是这个家庭早已破碎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在拍完那张相片后爸爸对我说的话。

  ‘我们是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喔!’

  我又想了起来。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时,我都觉得恍如昨日。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

  爸爸离开家时,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了一句话。

  “祈梨你已经长大了,没问题的。”

  我那时点了点头。

  我并未去握住那离开我的大手。

  因为那时,我觉得应该要这样做。

  为什么我要点头呢?为什么我要放手呢?明明知道再怎么懊悔时间也无法倒转,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去回想。

  祈梨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地想起那时鼓太郎握住她的手。

  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我甚至高兴地发抖。

  (那时,为什么藤井同学会握住我的手呢?)

  是因为我在哭,所以才对我那么温柔吗?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只是一直忍着没说出口而已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只是希望他能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而已。

  我只是希望对我来说重要的人、喜欢的人能陪在我身边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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