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刑场的宣言者』
如果说天空在呼唤夜晚
那苍穹中的我们应该呼唤何物
配点 （充斥全身的情绪）
●
天空中爆炸的火花两度盛开。
元吉麾下旗舰位于正进行大规模漂移的毛利舰队的末端位置。而那旗舰刚才突然爆炸了。
第一次爆炸，是源于驱动系统的贯穿伤害。
第二次爆炸，则是因燃料系统诱爆所导致。
而第二次爆炸在规模上更大，巨大的舰体从内部产生了膨胀，随后迅速炸裂并破碎。
紧随其后的巨大金属爆裂声响彻天空，旗舰从中间折断。
然后，负责控制与保护船舰的术式系统失去效力，装甲也如字面般瓦解消散。
这之后，天地间仅剩下轰轰作响的大气崩裂声，以及被烈焰包裹的、向下坠落的舰身。
船舰从大规模漂移中脱离了。俯视着这一切的，只有正分解着白色长炮、调整着自己呼吸的白魔女，以及倚向她、相互支撑的黑魔女。
毛利舰队的旗舰就在她们的眼前砰然撞向大海，只见那火球重重撞上海面又破碎开来。
被自身重压所击溃的旗舰，终于连形体也消散了。
●
看到嘉明取得的成果，九鬼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对于元吉旗舰沉没一事，他有所感慨。之前的舰队战中，是自己击溃了他的舰队，并将船舰狠狠击落到海中。
……而这次的情形，硬要说的话，是与当时如出一辙呐。
如果这就是嘉明所达成的历史再现，那么此后，村上•元吉复归战队一事将越发困难。
自己能将其当成一个强敌，恐怕是在这两次战斗中都取得胜利后所表现出来的余裕吧。
「嘉明君，表现不错啊」
『Tes.——因为安治—来了啊。要是只有我的话说不定早就死掉了』
「看看结果吧，嘉明君——安治君在刚刚突入时也弄坏了机壳帚，你们打算直接把那个当成是庆长之战中的战败吗？」
『啊~，有了！做个筏子吧！筏子！』
『把“白姬Bais Fürstin”的加速板水平地排列起来不就好了』
这些家伙话题转移得也太快了吧，九鬼苦笑。但，
「……嗯？」
突然之间铁甲船摇晃起来。
不对，对于震动本身九鬼没有疑虑。这不是源于此前右舷侧所发出的炮击，而是因为左舷一侧开始的炮击。
敌方是，已然失去了旗舰、又损失了指挥系统的毛利舰队。
如果此时，再加上铁甲船船队的炮击──
「他们没戏唱了」
于是己方才专注于右舷一侧。
悬停在西侧天空中的山形城，在元吉的旗舰沉没之后，会如何行动呢。
不仅仅是目光密切注视着，九鬼还通过表示框确认着精准的距离，并因此察觉了一件事。
「山形城……越来越远了？」
●
山形城后退了。
九鬼开始思考起该行动的意义，同时也考量起了自己手边表示框中显示的情报与眼前所见的现实情况。
……为什么，山形城会远离此处呢？
可能的理由有若干项。
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因毛利舰队陷入瓦解状态，山形城明白不可能达成两面夹击了。
其次，考虑到山形城主炮的有效射程，这一行动也可能是重新调整距离。
再然后，这也可能是山形城为了进一步防范迎击，警戒己方。
……那么。
炮击声与破裂的巨响已经从背后的东面天空中隐隐传来。
铁甲船舰队开始尝试击破仅算得上残存战力的毛利舰队了。
但是，九鬼思考着。山形城后退的含义，是否还有其他可能。
「那么——」
还有一种可能。
但是，九鬼觉着，这个可能性应该可以忽略不计了。不可能的，
「——山形城确定我方败北，因而根本无需特意前进」
山形城绝不会是因此后退的。然而，
•三本足：『九鬼！』
一直挂念着的声音响了起来，孙一发来了讯息，
•三本足：『——东侧！毛利舰队发起突袭！』
●
哈？在朝东快速低空飞行的运输舰上，锅岛惊疑地看向上方。
刚刚，东侧天空之中，毛利舰队还没有停止大规模漂移行动。
但是，他们的动作，已经不同于先前那种时针般的回旋。
而是像蛇前行一般呈弧形，毫不减速，直接冲向铁甲船舰队。
假想海的波浪呈弧状散开，这种情况是，
「三列舰队的突袭吗……」
但是，舰列的构造改变了。
原本队列中战舰与运输舰的分配顺序并没有明显规则。
而现在，虽然仍然是战舰与运输舰的混编阵容，但这次舰队的布置是将运输舰呈列排在左右两侧。
攻击力集中在中央地段，而左右两侧则提供防御作用。
中央的战舰略微突出。速度和左右两翼并不协同。
但从整体来看，中央战舰已经具备充足的统率力了。他们的目标，正是铁甲船舰队的中央。
毛利舰队瞄准目标的这一连串行动纹丝不乱，非常有序。此时锅岛意识到，既然说漂移运动队型转回了先前那种各自行使责任的阵型，那么──
「他们原本就计划着发起突袭吗？」
「“但是呢”——对吧？小姐」
面前，龙造寺四天王搭话道。
「你的意思是，但是呢，为什么他们在丧失指挥中心的情况下还能杀伐果断，可以发起如此指挥得当的突袭，对吧？」
正是如此。毕竟，现在对方舰队还在进行舰队序列的重整。
丝毫不乱。明明指挥官元吉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呢？」
「小姐您是有指挥系直觉的人，这种事早点知道为好。不对——即使对九鬼等人而言，这种情况也是早知为好吧」
其实──
「拿我们这些人来说，即便小姐不在场，我们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操控那个家伙，那个机龙对不对？」
也就是说，
「小国小势力，又或者是通过氏族等形成的联合集团，都是少数精锐结构。在这种情况下，指挥人员与麾下战士间的实力差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差距——虽然要是像九鬼那样，作为羽柴势存在于如此庞大的势力当中的话，恐怕上下就会产生不小的差距吧」
「而此次，对于毛利一方——武藏也增援了操纵舰队的能手吧」
也就是说，
「指挥毛利舰队的人是村上•元吉。换言之，他的任务就是作为指挥者，在战术层面上统率众人，直至目前状态。然而在行动上，则是由统览全局的众多精锐共同完成。
——当然，能做到这个水平的，也只有培育出众多精锐的、村上水军之长，村上•元吉了吧」
●
「真是给我来了出好戏呢……！」
“狩猎馆Bantion•Versailles”甲板之上。辉元双手紧抓船首栏杆，咬牙低语道。
「我还以为……你是在胡说八道，村上•元吉，厉害啊」
粗略的作战方针，最早是在六护式法兰西时形成，小田原征伐期间再次调整重组，而根据战前会议的结果又重新修改完善。
对于反反复复的变更，村上•元吉毫无怨言，并最终形成了如此强大的战术。
但是，他仅仅提出了一项绝对条件。
……那就是武藏乘员的征用。
如果大军难以出征，则运用周密计划配合奇袭。在安静的埋伏过程中，为了不错失良机，必须仅凭精锐人员对舰队进行管理。
在若干次战术变更中，元吉始终坚持一点，那就是自己的职责仅仅是“战术的传达者”。因为全体精锐均会参战，所以在单独战术上给予个人自由度，而元吉仅仅是针对众多精锐所采取的战术发出正确指示，并带领众人直至最终的“良机”的那一刻。
「村上水军人多势众」
辉元回想起元吉在战术会议时曾说过的话，他复述道，
「吾等乃村上水军——因万众而成一心」
虽为万众，不为重兵。村上水军就是这样的存在。
作为指挥舰的自己，也不过是如此万众中的一人而已。既然如此，辉元扬眉，朗声说道。
「好好看着吧，极东历史上最大的不良海军的战斗实力！」
●
发起突袭的各舰舰内，众人回应着辉元所言。
有人回复Tes.，也有人回复Jud。
『——武藏方负责运输舰列的位置更动。炮击及突袭管制就丢给毛利了！』
『可别说什么丢给！不过都答应了，自然会做的，你们可跟好了！』
船舰的移动，已经接近限界了。
从高速的大规模漂移急速转回直线方向的突袭轨道。船舰已经有些偏离了，而每当船舰大力倾斜横转之际，反动力就会推动高压侧继续前行。
『还有很大发挥空间呢！』
『嗯……我也还撑得住！』
保持着极限的速度与巧妙的平衡，船舰继续前行。此时排头舰发声道，
『先行一步！』
正面。能够看清铁甲船队了。正因如此，排头舰提升速度，迎头撞向铁甲船的炮击。
『根本不在怕的！』
有人高声喝道。
『我等乃村上水军』
全员应道。
『我等，因万众而成一心……！』
●
孙一心领神会，抓住了迎击的时机。
铁甲船舰队正在发起炮击。而在舰队中央上方的船舰甲板之上，
「八呎！」
准备的是，八呎乌大炮。
在此次航空战初期时发出的一击，现在要再度使用。清洁工作已经完成。现在不用，更待何时。
当然，自己这边的舰队也会发出炮击。
铁甲船主炮。迄今为止，这种舰炮已经击穿、碾碎了众多敌舰。但是，现在，
……被挡住了……！
敌方的三列船舰配置有所不同了。此前，己方众人看到的敌方阵型都是以战舰为左列及中间列。右列则是起到防护作用的运输舰。
现在，左右两侧都是防护的运输舰。
两倍防御。虽然用于防御的运输舰列变短了，但比之前更适用于短期决战。
「一决胜负的态度倒是很干净利落嘛」
但是，还是有准备不足的地方，孙一想。
敌人刚在进行大规模漂移，位于低空区域。如果他们要从低空高度扑向此处，对于己方而言则有一处优势。
只要能将八呎鸟大炮居高临下射出，就足够正面冲撞敌方舰队。
……八呎大炮，弹径约三十米。
普通战舰全长约三百米至八百米，舰宽不低于五十米。如果八呎鸟大炮正面击中这种战舰，最多也就只能击溃一艘。
但是，即便速度逐渐衰减，大炮自身的射程也能达到一千米左右。
只要射击的角度不出差错，八呎鸟应该是能够连续击穿两三艘战舰。如此，敌方最初的突袭所带来的影响便完全可以抵消掉了。
只要争取到时间，一定会出现转机的。负责指挥的九鬼，一定会想出什么办法。那么，
「分而食之吧——上天的使者」
瞄准术式在眼前展开，孙一高举双臂。
「击穿大炮吧！！」
●
孙一的背后，大炮在夜空之中斜斜展开。
长铳八呎鸟在空中调整轨道，黑色炮身渐渐成形，炮身底部开始膨胀。
而假想炮门直径约三十米，全长超过一百二十米。
炮身上的三只迦楼罗鸟*各自鸣叫，表示进程的完成。 (*注：迦楼罗，是古印度神话传说中记载的一种巨型神鸟，在印度教中是三大主神之一的毗湿奴的坐骑，而在佛教中则位列于天龙八部之一)
此时，孙一将充作眼带的绷带解下。绷带下面，是漆黑的义眼。
鬼女。身为魔神族，特地安装的义眼正是为了协同八呎鸟。
孙一右手罩住敌人，左手挡住义眼，开口道。
「去吧，城市破坏专用八呎鸟！——张开你三座炮芯的大嘴！」
●
南方天空之中，可儿看见了朝东斜斜击出的一条黑色光线。
哦，周围众人一同惊呼道。
虽然这是第二次了，但正因如此，大家才会饱含期待地惊呼出声。
随后，可儿睁大双眼，确认着远处天空中的战果。
八呎鸟的迎击。这无比沉重的一击击穿了……
「……敌舰无损害！他们避开了！」
她急忙在表示框中放大夜色中的图像，仔细确认后得出结论。
「毛利舰队，避开了铃木学姐的炮击！」
●
浅野抬头，注视着空中战况。
衣服上灌满了沙土，他一边单手拂去尘土，一边仰望天空。而苍穹之中，
「哦？哦~哦哦哦？」
斜斜射出一道直线，黑色的巨型光柱刺入海中。
超照射。时间上仅为七秒的一发攻击。
远远的，数千米远的海洋受到撞击。海面上宛如盛开片片花瓣。
再过一会儿，那里的海浪就要波及此处了。
但在此之前，浅野确认了空中的战斗结果。
敌方舰群，躲开了孙一的反击。
并不是侧移避开的。也没有上移，更没有下降。敌人仅仅是向前进发了。
「车轮~阵……！？」
敌人并没有选择从低处开始上升。而是为了瞄准铁甲船舰队的中央舰列排成车轮阵，他们宛如蛇类高高昂首一般，暂时拉升了高度。
在这移动之间，黑岛的一击就穿过了舰队。
浅野终于明白了。现在再依次回想从开战以来敌方舰队的动作——
「重新~组合，三~舰列，上下~移动，再转为车轮~阵……」
初期阶段。敌方为了拖延时间而采取的种种行为，全部都是为了组建这最后的突袭。
那么，浅野想。
「村上•元吉，是利用了这段时间，来让大家进行最后调整~啊……」
就在他喃喃自语的时候。天空中，又得出了新的成果。
覆盖了整片夜空的格状图形的中央地段。铁甲船舰队的中央舰，受到极近距离下车轮阵的攻击，装甲板破裂了，
「呜~哇……」
与车轮阵中的一舰重重相撞，铁甲船爆裂开来。
这是毛利舰队的首个战果。
●
「哦哦，做到了呢。鲑延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啦！多亏了义光大人蒙！』
「我又没做什么。」
『多亏义光大人堵住了那些家伙的后路，他们才无处可逃蒙！』
山形城舰桥之上。鲑延的声音响彻夜空，义光露出笑意。
「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鲑延在，总能看到积极面呢」
『但是义光大人啊，我们不进行炮击蒙？』
「如果九鬼一方下降的话，可能是得攻击一下。但是——现在这个状况，还是把活跃的空间让给毛利吧。现在让出这份功劳，以后应该能派上用场」
“并且”义光接着说道。
「现在，村上•元吉的战术设计正逐渐完成。静静观赏这一过程也是战场上一大乐趣啊」
『这怎么说蒙？』
「鲑延还不明白？」
『真的不知道蒙！』
走狗mouse大声抱怨道，义光点点头，安抚了一下它的情绪。于是鲑延说道：
『我拿酒过来蒙！』
「这就有点着急了吧？」
『那再等等也行蒙！』
那就听你的，义光回复道，她遥望着正前方的天空。
毛利舰队，正向铁甲船发起难以置信的超近距离接触战。
双方距离将将只有三十米。如此极近距离下的车轮阵。
「基本上，战舰只在上方甲板和侧面设有炮台。并且，从数量上来看，应该是侧面的炮眼能够容纳更多伸出的炮台吧？尤其是像羽柴铁甲船这种桨帆船，侧面炮台较多的情况更为常见」
但是，
「如果在极近距离下靠近一看，你觉得会如何？」
『那就变近了蒙！』
嗯，义光用两折的扇子夹起鲑延。然后她将鲑延的脸靠近自己，就放在自己右眼的眼前。
「鲑延，你现在看得到我的右眼对吧？但是——我的左眼是不是看不见了？」
『真的蒙！』
「铁甲船的处境，就如同现在的你一般」
义光松开鲑延。
「侧面的炮眼，是一个洞口搭配一座炮塔。因为考虑到防御，洞口很小因而形成死角，炮台是基本不能侧向移动的吧？——但是，这样的炮塔群如果获取中等距离以上的间距，就可取得射角，从而能够将全部炮弹向敌方集火」
但是，
「超近距离下，水平线上能够使用的炮台也只有那么两三个吧……」
村上•元吉瞄准的就是这一点。
……车轮阵，正是给对手防御造成极度困境的战术。
「无敌舰队海战之中，武藏一方如果不是自动人形推断出了回旋时机，防御工作恐怕完成不了吧？如果在极近距离下，连确认敌人的举动都极其困难」
当然，即便是对于攻击方，车轮阵也是一种需要训练的技术。配合时机恰到好处地发出炮击本就不易，各个船舰对准同一地点则更是艰难。
而只有村上水军强大的凝聚力，才能将不可能变成可能了。
「铁甲船一方，本就是由不熟练的新人来迎击，又加上部分舰体不能使用
并且，根据九鬼的判断，毛利舰队是会被己方炮击击溃的。他认为，防护障壁应用于防御最上势力——因此防护障壁基本上没有在面向毛利舰队的左舷一侧展开」
结果，
「村上•元吉完成了一项战术。
在羽柴航空战中，作为威胁的代名词。这项战术，是在毫无袭名者、仅凭疲惫舰列的情况下，攻克了铁甲船啊」
这恐怕，
「这恐怕将成为，六护式法兰西先辈们留给后代的课题吧」
看看吧，义光指向东方天空说道，话音刚落，就有杯盏被放在了那手上。
鲑延拿了酒过来了。
『喝点酒庆祝怎样蒙？』
「鲑延总是很性急啊——还没有取胜吧？」
然而， 义光注视前方天空中交织的炮火，眯起了眼睛。
现在，战场上时不时有流弹一般烧焦的铁片飞向山形城。
火光迸裂，点亮了山形城，而在山形城之上，
「可别下来啊，九鬼。要是如此，狐狸可要从背后一把火把你们烧光了呐。
这样下去，都无需我们最上出手参战，你们羽柴势力可要被彻底击溃了啊」
于是，眺望着第二艘船舰轰然炸沉，义光毫无笑意，沉吟道，
「此时此处，你们终于要迎来战败了吗？羽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