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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后宅

  时倾把年初七带到凉亭,把她脚上的绳子解了。

  年初七以为他这是知道错了肯放她走了,心下暗想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怎么也得让他好好道个歉赔偿点什么,不能白绑她一回。

  结果,对方只是解了她脚上的,手依旧绑着。

  年初七心里搓火,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你什么意思?”

  时倾手里拿着之前塞过她嘴的布团:“我不是说了吗,水落石出之前你哪儿都别想去。”

  年初七强忍着口吐芬芳的冲动:“证据确凿,凶手都被抓起来了,你还想怎么落怎么出?”

  “还没定案呢,先别着急。”时倾坐下来,“说说吧,你去钱三宝房里做什么?”

  此时,俩人之间相距丈余,中间还隔着石桌石凳。年初七默不作声,暗自盘算着出其不意撒腿跑掉的成功率能有多大。

  时倾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坐下来坦白从宽。”

  年初七采纳了他的建议,屁股一歪坐下来:“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实话实话。时倾微微眯起眼,看到的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恶劣态度。

  年初七百口莫辩,难不成要她把陈老太爷这个鬼供出来?更扯淡好吗!

  时倾伸出食指:“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看在她年纪不大,而且长得不像是坏人的份儿上。

  真话可信度不高,那就只能编个可信度高的瞎话了。年初七眼珠子一转,露出无奈又憋屈的表情:“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窦娥都没我这么冤。”

  时倾双手环胸,坐等下文。

  年初七把捆在一起的手放到桌面上,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错了,我不该趁着别人家里办丧事跑来趁火打劫。我真的知道错了,念我是初犯,别送我去见官好不好?”

  时倾似笑非笑,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年初七把手举到一侧:“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动什么都没拿。”她站起来,走到时倾面前,“你要不信搜身便是。”

  时倾险些被口水呛到,侧过身指着对面的坐凳:“赶紧坐回去。”谁要搜她了。

  年初七乖乖过去坐好,再次重申:“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就想趁乱顺手牵羊拿点用得上的东西,我疯了跑去下毒杀人?”

  话说到这里,时倾已信了七八分。看她之前逃跑时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显然对钱家不熟悉,照她的说法倒也说得过去。

  “你在钱三宝房里躲了多久?”

  一说起这个年初七就火大:“我刚走到那儿你和钱万贯就过来了,本来只想暂时进去躲躲,没想到钱万贯那家伙把窗闩从外面扣上了,你说躲了多久?”

  时倾忍俊不禁。原来那个窗闩是这么打开的。

  年初七见他笑了,暗自松了口气,趁机说道:“真的跟我没关系,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好不好?”

  时倾不说话,走过来拉她手上的绳子。

  年初七心下一喜,站起来积极的把手递过去,结果时倾只是拽了拽。

  年初七这才明白过来,他哪里是要解绳子,分明是确定绳子捆得紧不紧。

  从暗喜到失落再到恼怒,年初七的表情变化简直比唱戏还精彩。

  时倾还是那句话:“等定了案确定与你无关,我自会放你离开。在此之前,你还是乖乖待在我跟前,哪儿也别想去。”

  如果她是凶手,就省的日后满世界去找;如果不是,就当给她点教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年初七强忍火气,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你给我等着”。

  时倾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我等着。”

  说完把先前捆脚的绳子系到年初七手腕上,拽着留出来的一截往凉亭外走。

  年初七站着不动,被扯了个趔趄。倔劲儿上来,两人原地进行了一番纯力量的较量,最后以年初七惨败而告终。

  跑不过,打不过,力气还没别人大。得,她还是老实点吧。

  “你去哪儿?”她问。

  现在两人算是在一根绳上栓着,总得问清楚了,万一去茅厕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是不是有读心的能力,答案和年初七脑子里想的如出一辙。

  “茅厕。”

  年初七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你别太过分了。”

  时倾头也不回:“放心,我有分寸。”

  然后,钱家大院里出现了离奇的一幕:茅厕门口的树上居然绑了个仙女一样的姑娘。

  ——

  傍晚时分,钱家大院安静下来,几乎听不见说话声。下人来回走动也跟做贼似的,步伐轻而疾。

  就连守后门的大黄狗也不叫唤了,无精打采的伏在地上,听到门外有动静也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两声低吼。

  这是表面上的,私下里大家都在议论。不是议论钱夫人究竟是不是凶手,而是说女人发起狠来能有多吓人,又是绑架又是下毒的。

  钱慧还没有认罪,官府也还没有定案,但是大家都很相信自己以为的‘真相’,已经迫不及待给她定完罪了。

  吴姨娘守着儿子,泪湿的手绢换了一条又一条。和很多人一样,她也已经把钱慧当成凶手,一心盼着官府秉公处理,让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再也回不到家里来,这样她的儿子才能安全。

  另外一个偏院里,二姨娘周氏照常在房间里诵经念佛。

  她的房间里置了供桌,龛中未供神佛尊像,而是一顶做工精致的虎头帽。

  这顶帽子,是多年前周氏亲手给儿子做的。帽围做得大了,四五岁才能戴,便一直收着,一次都没戴过,后来也没机会戴了。

  桌案上铺满了誊抄的佛经,风一吹飘得满地都是。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诵完经文,周氏睁开眼睛静坐许久,突然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掌心有熟悉的濡湿感,周氏平静的掏出手绢擦掉手上的暗红,随手扔进待洗的脏衣服堆里。

  窗外的盛夏之景即将被夜幕掩尽,周氏扶着窗沿,手如枯槁。

  人间很美,春夏秋冬各不相同。可是人间越美,她就越恨。

  从失去儿子那一刻起,她就跌进了地狱。地狱里没有人,都是鬼,喜新厌旧的钱万贯是,害死她儿子的钱慧是,表面纯良内心算计的吴姨娘是,抢了原本属于她儿子的一切的钱三宝,更是。

  周氏拿出火盆,把抄好的佛经点燃,投入盆中,看着火苗舔舐着宣纸将其化为灰烬,脸上露出期待的笑。

  “儿啊,你再等等,快了,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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