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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章 本宫疯了?


范小刀来到了东四十胡同。

这里有李八娘的一处私宅,门口的枣树依旧,冬天里光秃秃只剩下枝杈。

当年追查百花楼一案时,范小刀曾来过这个宅邸,在院子里的枯井中找到了一本《会真记》,那曾是孙梦舞最喜欢的一本书,当时他们甚至以为这本书是破解孙梦舞案中那一首诗的密文,谁料弄到了最后,那首诗就只是一首诗,除了书写之人还有赠与之人有些特别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含义。

院子里空无一人,院子里一片荒凉,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来居住了,院中的枯井,早已被人填平。

范小刀静静地坐在院落中。

天空中一片阴沉,鹅毛般的雪花,一片片落在院中,落在屋顶、落在树枝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四周一片静寂。

整个经常仿佛按下了静音的开关,连日来的宵禁,还有城内兵马的行动,让这个城市陷入一种无名的恐惧之中。远处传来的犬吠声,让夜色显得更加宁静。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更容易下雪。

范小刀坐在院中,一动不动。

整个人如一尊雕像般,与这座天地融为了一体。这是一种奇特的感觉,他的神识,顺着漫天的雪片,向四周延伸出去,他能感应到路上巡逻队的脚步声,能感应到冷风吹过树枝散落的雪片声,甚至感应到了雪花融化后,将地下几尺之外的一个蚁穴淹没后,蚂蚁们爬行的声音。

他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如果不特意观察,甚至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人的衣衫划破空气的声音,有人在朝这边赶来。片刻之后,一个人影从暗中走了出来,李八娘一身黑色夜行衣,出现在了范小刀的面前。

令范小刀吃惊的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李八娘竟也是身负武功之人。

这绝对出乎他的预料。

李八娘来到范小刀身前,摘下了面罩,看着一动不动的范小刀,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

范小刀眨了眨眼睛,微微运功,身上的积雪瞬间融化。

“八娘约我前来,所为何事?”

李八娘道:“有人托我给你捎话,让你除夕夜不要前往皇宫冒险。”

范小刀面色微愕,“有人?”

她不但知道自己躲在了牛大富的宅邸,还知道他准备除夕之夜前往皇宫,可以说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要知道,整个京城,知道他潜进来的人,不超过五人,而知道他要闯皇宫之人,也只有牛大富和诸葛贤余。

李八娘是登闻司的人,替诸葛贤余效力。

可是若是诸葛贤余捎话,根本用不到李八娘,有牛大富就足够了,又何必将无关之人牵扯进来。

李八娘道:“我的主人。”

范小刀道:“你不是登闻司的吗?”

李八娘摇了摇头,“我替登闻司做事,也只是奉主人之命,与诸葛大人达成了一个交易而已。”

范小刀干笑两声,“看来,无论是孙梦舞的会真记,还是百花楼的账簿一事,都是你背后的主使之人放出的烟雾而已,我和赵行还天真地以为你是真的想要戴罪立功。”

李八娘尴尬一笑,“奉命行事而已。”

“为何?”

李八娘道:“陛下和赵公公前往定国寺,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是想要引你入彀,到时候你面临的将是宫里埋伏下的千军万马,我家主人不想看到你陷入绝境,特意让我前来提醒你,另外,她还说之前的提议,一直有效。”

“你今日奉命来劝我,可否让我知道你主人的身份,毕竟我也要评估一下,他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李八娘道:“没有得到主人命令,我不能告诉你。”

范小刀道:“既然如此,就替我谢谢你主人的好意。我心意已决,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挡我的决定。”

李八娘忽然笑了。

这让范小刀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与李八娘认识两年多,但见面的次数却不多。

在他的印象中,每次与她见面,似乎都是一副不同的面孔。

第一次见李八娘时,她还是百花楼的老鸨子,贪财、市侩,唯利是图,为了一己私欲,还往范小刀、赵行身上泼污水。在顺天府大牢中时,李八娘所展现出来的,则是胆小、怕事、懦弱,还有为了活命不惜背叛钱驸马。再后来,她摇身一变,成了登闻司中搜集情报的重要人物,在圣典之夜,为他们提供了不小的情报支持。

然而今日再见她,却又是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范小刀甚至怀疑,到底哪个身份,才是真正的李八娘。

范小刀问,“八娘笑什么?”

李八娘缓缓道:“我已经尽了提醒的义务,不过,我家主人也预料到你会拒绝,所以又特意叮嘱我一句话,如果你一意孤行,那么在形势危急之时,你可以相信一个人,他会出手帮你的。”

“谁?”

李八娘道:“禁军统领兼锦衣卫指挥使,林奇。”

林奇?

范小刀觉得奇怪,林奇这些年来一直对皇帝忠心耿耿

,圣典之日,在长生塔上,甚至为了皇帝挡了太平道长的致命一剑,为此甚至断了一条断臂,皇宫叛乱之夜,也是他与赵行从率一千禁军,从皇宫外突围,杀入皇宫,救了皇帝一命。

种种迹象表明,他绝不会做出背叛皇帝之时,为何李八娘又会让自己相信他?

范小刀抱拳,“多谢相告。”

李八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老宅。

李八娘的出现,打乱了范小刀的计划。

她不是诸葛贤余的人,而且诸葛贤余也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会把范小刀的藏身之处告诉对方,由此可以猜到,她背后之人的身份并不简单,纵观整个京城,有这个能力,而且还能与诸葛贤余达成交易的人,屈指可数。

一个是太平公主,一个是太子殿下。

圣典之后,随着太平道观和夜雨楼的覆灭,太平公主、太子朱延的势力,遭到了重创,就连先前那些公主党、太子党,要么被贬逐、要么跟二人划清界限,重新依附新兴势力,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以二人的心性、还有能力,极有可能是在故意示弱,实行一种韬光养晦的策略,在等待着变数的出现。

否则,对外宣称已经发疯的太平公主,也不会偷偷出城与大将军许虎见面。

京城的形势,愈发让人看不懂。

但范小刀从来不是心思缜密之人,既然看不懂,那就干脆别去想,是骡子是马,到时候拉出来就知道水平了。

范小刀没有继续待在牛大富家中。

既然李八娘能找到这里,说不准别人不会找上门来。

他现在身份特殊,一旦暴露行踪,那将严重打扰到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与其如此,倒不如让自己真正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

次日,公主府。

太平公主听了李八娘的复命,格格笑道,“两个侄子,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一个一心想要闯皇宫,为生母报仇,一个闭门谢客,对我爱答不理,本宫这个姑姑,真的是不好当啊!”

李八娘道:“他们未必能理解殿下的苦心。”

太平公主道:“说是苦心,也算不上。就算不为自己打算,我总得为手下那么多人谋划吧?权力这种东西,就好比罂粟,一旦沾染上,那种滋味令人欲罢不能!陛下那边如何?”

李八娘道:“据宫里传来的消息,如今陛下闭门不出,整个西苑,除了赵公公,任何人都无法接近于他。”

太平公主陷入沉思之中。

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她顿了顿,又问:“诸葛贤余怎么说?”

李八娘道:“诸葛大人说,范小刀是关键,但也不能将希望全部押宝在他身上,除夕夜的行动,得要有两手准备。”

太平公主道:“他手底下两大战将,范小刀脱离控制,赵行又不在京城。咱们手里的力量,屈指可数,又有什么跟他们斗?”

李八娘说:“诸葛大人已飞鸽传书,命赵行明日回京。”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那就热闹了。”

门外有人来报,“启禀公主殿下,皇宫里的李太医在府外求见,说是奉旨来替公主瞧病。”

太平公主对李八娘道,“看到没有,我那个哥哥,似乎对我有些不放心啊!”

李八娘道:“他们还是有所顾虑,毕竟殿下曾也掌控半个朝廷的生杀大权。”

太平公主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免得被人瞧见,对了,从后面走。”

李八娘离开,太平公主扯下了头上的簪子,又弄乱了衣衫,冲宫女摆了摆手,那宫女走了出去。她一把抓起身边的一个丫头,将一碗汤药洒在她的身上,指着她破口大骂,“贱婢,你想害死本宫!”

那丫鬟不知所措,吓得跪倒在地上,“公主饶命!”

一个身穿浅白太医服的老者,缓缓走了进来,跪倒在地。

“臣李宝义,叩见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眼神呆滞,良久才指着李太医,道:“李太医,你来得正巧,你来给本宫评评理。”

李太医道:“公主何出此言?”

太平公主指着地上那个破碗,道:“这个贱奴婢,拿来了一碗毒药,想要毒杀本宫,被本宫识破,还狡辩说是给本宫治病的药,本宫现在好的很,根本就没有病,你是神医,你来给我评评理,这药是不是毒药?”

李太医捡起药渣,捏在手中,放在鼻间闻了闻,问丫鬟道:“这数日来,公主可曾按时服药?”

丫鬟颤巍巍道:“有时会喝,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对我们一顿拳打脚踢。”

太平公主道:“你嘟囔什么呢,你说有没有毒?”

李太医道:“公主,良药苦口啊。”

太平公主道,“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本宫也病得不轻?”

李太医连摇头道,“不敢不敢,公主只是身体欠安,只要按时服药,用不了半月,身体应无大碍!”

太平公主勃然大怒,“你跟他们一伙的,联合起来骗本宫?”

她一把抓起地上的药渣,另一只手抓住丫鬟的头发,使劲

的撕扯着她的脑袋,将药渣往丫鬟口中送去,“好啊,你这个贱婢,你说没有毒,那你吃了它,给本宫瞧瞧!”

丫鬟吃痛,又强忍着不敢言语,眼泪倏然流了下来。

“看吧,你不敢吃是不是?还说不是要谋害本宫性命?”

李太医见太平公主如此,问贴身婢女道,“她这种情况,多久发生一次?”

贴身婢女道:“每日发作个三四次,心情好事,跟平常人一般,没有异样,可是一旦犯病,就会大发脾气,任谁也拦不住她。”

太平公主对那婢女拳打脚踢,觉得不解气,抓起一个烛台,狠狠地砸在了婢女头上,那婢女惨叫一声,登时昏死过去,太平公主怒道,“还跟本宫装死不是?”又上去踢了两脚,那婢女一动不动,太平公主厉声道,“来人,给我拖下去!”

几个护卫上前,将昏厥的婢女抬了出去。

太平公主来到李太医身前,眼睛露出一种诡异的神色,看得李太医心里发毛。

他是太医院的人,替皇家服务,今日来公主府,也是奉命来查探太平公主的状态,只是今日,她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啊,比以前多了几分狂暴,看到太平公主如此瞧他,心中忐忑不安。

太平公主道:“连你也觉得,本宫得了癔症?”

李太医连连摇头,“公主只是身体欠安,并无癔症。”

“哈哈!”

太平公主狂笑不已,笑声中带着一丝疯狂,令李太医心惊胆战。

太平公主道:“既然如此,那就回去跟皇兄复命,不要将本宫禁足,我本来没有病,再这么下去,我会疯掉的!”

李太医连连点头,“奴才一定会转告陛下。”

太平公主道:“那你说,这药有没有毒?”

李太医道:“没毒。”

“没毒?”太平公主吩咐婢女又从药罐盛了一碗,“没毒,那你喝了它!”

李太医心中叫苦,这药里有鱼脑石、凤眼草、望月砂,还有配有汞铅等令人致幻的毒素,寻常人服用之后,很容易陷入癫狂之中,这是他奉命替公主开的药方,自己又怎么敢以身犯险?

李太医道:“奴才没病!”

太平公主道:“你是说,本宫有病了?”

李太医连摇头,“殿下也没有病。”

太平公主道,“本宫没病,能喝得,你也没病,就喝不得了?”

李太医无语。

太平公主忽然从身边护卫腰中抽出一把宝剑,架在了李太医脖子上,阴声道:“你若不喝,就证明此药有毒,那就是企图谋害本宫,可知谋杀当朝皇室,是灭九族的罪名?”

李太医吓得面无人色,淫威当道,他面带愁容,捏着鼻子,将药送入口中,药汤顺着胡须流了下来,李太医的衣袍上,一大片污渍,也不知整一碗药,他喝下去多少,洒了多少。

太平公主问,“好喝吗?”

李太医道:“好喝!”

太平公主一摆手,“再来一碗!”

李太医连道:“不好喝!”

太平公主道,“不好喝,你给本宫喝,来人,拉出去砍了!”

李太医道:“我喝,我喝!”

在太平公主目视下,李太医将一锅药,全部咽了下去。

一番连消带打,把李太医折腾的死去活来,前脚才离开公主府,后脚就跌倒在雪地里,昏死了过去。

等李太医在醒来,已是在太医院中。

那一锅药汤下去,整个人脑袋昏昏沉沉,嘴角歪斜,口水直流。两只眼睛,黯淡无光,始终无法将视线集中在一起,他眼前模糊站着一个身影,白发无须,身穿紫色蟒袍,背负双手,目光如炬,冷冷的望着自己。

“你……你……”

啪!

一名宦官上前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敢对赵总管无礼?”

眼前老者,正是当今司礼监秉笔太监:赵铨。

大明帝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在内廷,宫里的人称呼他为老祖宗、干爹、干爷爷,不过,在外廷,群臣一般还是以赵总管、赵公公称呼。

李太医摄入了太多的致幻药,心神正处于极不稳定状态,听到赵总管三个字,冷不丁吓了一跳,想要起身行大礼,才站起身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向前扑倒在赵铨怀中,腹中一阵恶心,张口便吐了出来。

赵铨躲闪不及,被吐了一身,眉头紧皱。

几个护卫便要上前将李太医拿下。

赵铨伸手制止,问太医院的人怎么回事,一名太医谨小慎微的回道:“今日一早,他说去公主府上替公主瞧病,半个时辰后,被人抬着出来,一出门便昏迷了,随行的学童把他送回了太医院。”

赵铨命人将学童请了进来,“你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说与咱家,若有半句虚言,便准备后事吧!”

那学童闻言,浑身一颤,只觉得小腹微热,尿了裤子。

赵铨厉声道:“说!”

学童支支吾吾了几声,吓得昏死过去。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启奏公公,公主府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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