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见少夫人安静坐着没接话,轻鸿就全当她是听进去了,继续说道。

  “咱们府上是没有镇上其他大户人家那些个规矩的,老爷夫人鹣鲽情深,少公子的祖父祖母再往上等等,也都是这样,断没有纳妾养小的,夫人说话是惯会拿人寻乐的,她方才那话里的意思,明明就是数落少公子娶了您回来,却不好生珍惜还冷落您。”

  “真,真的是我误会了吗?”怜花犹疑道。

  “少夫人且等着看吧,少公子铁定会被夫人训诫一通,然后押送望心阁的。”

  “可他若无心纳妾养小,那画屏又算什么?”怜花仍是不愿相信是自己误解了。

  “那画屏就是个意外,少公子没相中您之前,是说此生不娶的,夫人怕断了管家的香火,才给少公子施压,将自己的贴身丫鬟强塞到了他房里,可,少公子是真的不喜欢她的,是少夫人您一意孤行,抬了她做妾的,少公子为这事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呢!您可倒好,还要给他再纳一个。”轻鸿讪讪道。

  轻鸿觉得自己这主子有些忒不争气了,人家都是挖空了心思的争宠,她倒好,才嫁进门三日,就已经给自己夫君连纳了两房小妾。

  她自己看不见倒罢,轻鸿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向来就痴缠少公子的表小姐,眼睛亮得都快要冒出火星子了。

  怜花取下了发髻上的梨花簪握在手里,坐在铜镜前发呆。

  连管长生进来了她都不曾察觉,轻鸿默默退出去并关好了门。

  管长生犹豫许久,还是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他立在她身后,静静看着铜镜里的人,抬手替她取下了发间的一朵珠花。

  怜花回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长生,我今日,是不是误会你和你母亲了?”

  管长生惊诧的捏着还不及放下的珠花。

  “你是在讶异我如何知道是你来了是吗?”

  管长生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被盲人看穿心思的那种感觉,着实不怎么好。

  “都说女人有第六感,而眼盲的人是有第七感的,我天生就嗅觉灵敏听力惊人,因此,我记住了你身上的味道,还有你的声音。”

  “怜花,我……”

  “是你母亲让你来的吗?”怜花问。

  “不是,是,是父亲让我来的。”

  怜花:??

  他这也太耿直了吧,难怪连轻鸿都嫌他不会哄人。

  “今日没陪你回门是我不对,怜花,我们以后不吵架了好不好?”见沈怜花不说话,管长生蹲下身,握住怜花搁在膝盖上的手柔声说道。

  “好。”

  听到她说好,管长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走顺,就听到怜花冒出了一句,令他心跳瞬间加速的话。

  “那长生今日要宿在望心阁吗?”

  “可,可以吗?”

  “可是可以,只是我身子不适,恐不能与你行夫妻之礼。”

  管长生心海乍起一道惊雷,瞬间涨了个大红脸。

  反观沈怜花却是一脸淡定,她是女子,是怎么做到说出这种话,还能如此平静无波的。

  “又,又没说,一,一定要做什么。”管长生神经紧绷的丢下了一句话,就逃进了内室。

  怜花呼出一口气来,喊了轻鸿过来命人备水沐浴。

  轻鸿偷眼看了看坐在里间床榻上的少公子,乐颠颠的应下,吩咐人的声音都比平日里洪亮了好几倍。

  管长生沐浴出来时,内室只留了床榻边的一小盏烛火,青莲色的纱幔垂下,床榻上被褥里隆起的身形若隐若现。

  他撩开纱幔,床榻上的人背对着他,留了大半的位置和被褥给他。

  管长生轻轻躺在了离怜花最近,又不至于会挤到她的地方。

  他轻捻起她散落在软枕上的一缕发丝,他想拥她入怀,却又怯得很。

  借着那微弱的烛光,他定定的看着她的后背。

  他知她尚未入睡,思虑再三还是将自己的手,从被褥底下探了过去,从她的肩膀到手臂,顺着往下寻到了她的手,握住后再又十指相扣。

  这一晚他睡得极熟,是从未有过的好眠。

  而怜花起初是僵着半边身子不敢动,后来身后人的呼吸变得舒缓绵长,她才敢稍微动一下,只是她一动,就被管长生整个黏上来抱得更紧了。

  最后她也熬不住睡着了,第二日醒来时,发现自己竟是与管长生面对面,紧紧抱在一起的。

  她的脸就抵在他胸膛上,自己的手臂还环在他精瘦结实的腰上。

  怜花脸颊发烫,屏住呼吸,轻轻退出了他的怀抱,生怕吵醒他。

  小心翼翼的摸索着下榻,连衣衫都不敢取的摸到了外间,再又慢慢摸到了隔壁耳房轻鸿那里。

  管长生晨起时,身侧已没有人了。

  他唤了人过来问才知道,怜花已经出去了,就连管荣那个狗腿也跟着她们主仆俩跑了。

  “呵,他追求起自己喜欢的人,倒是比我都还着急呢!”管长生嗤笑了一声。

  “少夫人可有说去哪里了吗?”管长生问着伺候他穿衣的小厮。

  “少夫人什么都没说,只轻鸿姐姐说了,说少夫人对草药感兴趣,要去咱们府上的药材铺子看看。”小厮回道。

  管长生轻嗯了一声,心道这才是他的泠心,她对药材的独到见解和偏爱便是与生俱来的。

  镇子上最大的药铺民安堂内,伙计才打开门就看到了三位贵人。

  轻鸿姑娘搀着一位容颜倾城的盲眼女人,管荣双臂环胸,臂弯处夹着一柄剑跟在她们身后。

  伙计是认得轻鸿和管荣的,这位盲眼女人想来就是少东家的新婚夫人了。

  “少夫人请。”伙计连忙客气的将人迎了进去。

  药铺掌柜林伯也才从内堂出来,看见眼前人不由得一怔。

  这个女娃子他也是认识的,她婶娘孟娇娇是个命苦的女人,丈夫孩子接连离开人世,自己又身患肺痨,含辛茹苦的才将沈怜花给拉扯大。

  他们家少东家是个纯善温润的人,这沈姑娘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林伯也只是稍稍愣了一下神,随后是连忙将这少夫人,给迎进了药铺后院的内堂上。

  后院里还有一处空旷的院子,院子里平日都晾晒着草药,再往里是便是他和几个伙计在药铺里的临时居所。

  管荣与伙计留在铺子里,轻鸿扶着沈怜花随林伯进了内堂。

  一进内堂,林伯就请沈怜花上坐。

  一个小伙计机灵的给她上了一杯热茶就退了出去。

  林伯则是极自觉的拿出了铺子里近期的账簿,递到一旁的轻鸿面前。

  “林伯,这?少夫人她不是来查账簿的,是有事想问您呢。”轻鸿摆了摆手,没接那账簿解释道。

  “哦,少夫人但说无妨。”林伯恭敬的立在一旁道。

  “林伯可识得我婶娘?”怜花直言问道。

  “自,自然是识得的。”林伯却莫名的有些紧张。

  “那怜花便不拐弯抹角了,婶娘从前时常提起您,我也很感激您对她的关照和帮助,林伯可否告诉怜花,我婶娘她,究竟患了何病?”

  “这,这,请恕老朽……”

  “我婶娘已经离开管家庄了,我便是此时知道了,她也不会怪责您老人家了,可我若始终不知,寝食难安啊!”怜花起身朝林伯福身,言辞恳切道。

  “唉!肺痨,是个富贵病,不能大动肝火,再以上品灵芝吊着气的话,还能有个三两年光景,若不然,恐命不久矣呀!”林伯叹息道。

  怜花闻言,面色惨白的跌坐在椅子上。

  一旁的轻鸿连忙上前扶她,却被她反手抓紧了胳膊,那力道可是不小,足见怜花的紧张与忧虑。

  她稳了稳心神,又向林伯问了许多关于婶娘的事。

  沈怜花被轻鸿从内堂扶出来时,人还有些飘忽不定。

  “哟!这不是管家的少夫人嘛?哎,要论这做生意呀,还是那孟娇娇更胜一筹,想当初,沈姑娘若是进了我红楼艺馆,那撑死也不过就是个头牌,哪里及如今管家的少夫人来得体面威风啊!”

  一个尖锐的女声,酸溜溜的响起。

  说话的女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浓妆艳抹是衣着暴露,正是当年只出十两银子,就要买怜花去红楼艺馆的老鸨红姨。

  怜花听到这个声音,握着轻鸿手臂的手,不禁又紧了几分。

  按林伯的话来说,婶娘就是在那时知道自己的病难治愈的,才急切的给她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的相亲。

  那时的沈怜花如同人偶一般,摆哪儿是哪儿,扔哪儿在哪儿,任人品头论足各种挑拣。

  家境好点图她样貌的,只愿给个妾室名分,家境不咋好愿意给正妻的,婶娘又看不上。

  加上沈怜花不愿意相看,还自暴自弃,惹得婶娘一怒之下要将她卖进红楼艺馆。

  她不知道婶娘当年是怎么想的,可能就连婶娘也觉得怜花一无是处吧,去了那里习个琴学个曲什么的,兴许还能让自己有一口饱饭。

  红姨起初只是听闻这沈怜花样貌倾城一绝,见到人时也着实被惊艳到了,只是那时怜花倔强得很,是誓死也不去红楼艺馆。

  便是在上街上闹了个大黑脸,最后是和合庄的表兄林逸丰来了,以四倍的银钱赔付给了红姨,这才有了如今她能以清白之身嫁给管长生,这小妮子也当真是个有福气的。

  “红姨说笑了,婶娘与红姨怎有可比性?毕竟婶娘投入的是心血,求的是怜花下半辈子能衣食无忧,亦一世无忧。而红姨做的却是无本的买卖,求的则是自己无忧吧。”怜花冷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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