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父异母
楚易微沉默了一会儿，把有些凉的手揣进棉袄的口袋里，开始说话：“大致就是，妈妈先和一个男的结了婚，然后有了我。后来在我出生的时候，他们离婚，妈妈就带着我回到了姥姥家。连坐月子也是在这里。”
“然后有人给妈妈介绍了林家成，然后他们结了婚，有了你和弟弟。”
“我一直在这里长大，是因为姥姥。她觉得，我留在这里更好。”楚易微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事实证明，姥姥的决定是对的。”
“对。”林雯景点头表示赞同，“姥姥就是一个特别有远见的人。”
“大姐。”她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些事情？”
“二年级……”楚易微回答，“还是三年级？我也忘了，总之就是那个时间段，你和弟弟刚去山东不久。”
“谁跟你说的？”
“汪灵。”
“她？”林雯景有些惊讶，“她怎么知道的？”
“不只是她，还有汪颜，汪颂涵……好像除了她们还有其他人也比我先知道，记不清了。总之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
那个时候，楚易微记得她和汪灵好像是闹了不愉快，好像是因为考试还是什么。然后有一天去学校，汪灵她们几个来到她座位前，说有些事情要跟她说。
……
“什么事？”九岁的楚易微停下笔，抬头看着三四个围在自己座位前的女孩子。
“我有事跟你说，出去说。”汪灵说。
“不想去。”楚易微重新拿起笔，作势低头写作业。
“关于你的事。”汪颂涵一脸神秘又八卦，“你要是不听，一定会后悔的。”
“爱说不说。”楚易微把笔尖放到了练习册上。
“易微。”一旁的汪颜犹豫了一下，带着劝说的口气：“你……最好还是出来听吧。”
楚易微再次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汪灵：“什么事？说吧。”
“你现在的爸爸不是你爸爸。”
楚易微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笑了一声，看着她反问道：“那你爸爸你是爸爸吗？”
“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滚开。”
“不信你自己回去问你家里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汪灵信誓旦旦，甚至有些得意。
……
“那个人就住在咱们庄子上，听姥姥说他们家就在汪灵家旁边。”楚易微回答，“既然有这么一件事，她能听说也不说是早晚的区别。”
“你知道我当时最大的感觉是什么吗？”她说完又问道：“知道她们几个说的是真的的时候。”
“什么？”
楚易微嗤笑一声：“我小时候看电视剧，总觉得像这样的事情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面，就类似于忽然发现自己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之类的剧情。”
“那次发现这种身世之谜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的时候，真是的……”她哂笑，“一边哭，一边还能分神想——原来这种事情不止是会发生在电视里，居然发生在了我身上。”
……
“谁跟你说的？”姥姥的脸上顿时被怒气布满。
看到她这个反应，楚易微已经有答案了。
“汪灵她们几个。”楚易微回答道。
姥姥没说话，而是转身去到院子里，推出自行车，骑上出了家门。
“没事儿，没事儿妮儿。”姥爷过来摸了摸楚易微的头。
“嗯。”楚易微抬头，“我知道姥爷，我没事儿。”
然后她回到房间，趴在了床上。觉得有些不舒服，又翻身躺着。
她在凉席上躺了一会儿，姥姥不知道去哪儿了，姥爷劈柴火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慢慢地，眼泪从她的眼角淌了出来。
楚易微抬手擦掉，它又淌出来。
再擦掉，它又又淌出来……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原本不想哭的，可是眼泪一直擦不完，忽然就想哭了。
楚易微又翻了个身，往前趴了两下，把头埋到了夏凉被里面……
“呜呜呜……呜呜……”
……
“和我们住在一个庄子里？”林雯景有些惊讶，“就在这个庄子？在当店村？”
“嗯。”
“这么近！”
“但我没见过他。”楚易微说：“小时候没见过，没人跟我提过那件事。前几年见过一次，在街上遇到了，他和姥姥搭话，回到家之后姥姥才告诉我那是谁。”
“那他……”林雯景顿了顿，和楚易微对视了一眼，才接着问，“妈妈和他为什么离婚？”
听到这个，楚易微很明显地发出一声讽刺的笑：“因为我不是男孩子。”
“听姥姥说，妈妈一开始怀孕的时候特别喜欢吃酸的，而且肚子尖，脸上还长了好多斑。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她怀的肯定是个儿子。”
“但是生下来的，是我。”
“他……”林雯景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楚易微出声阻止。
“别说脏话。”楚易微说。
“我又不是没说过。”林雯景听话地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低声嘀咕道。
“但是在家里不许说，姥姥不喜欢女孩子说脏话，我也不喜欢。”楚易微说。
“哦。”林雯景点了点头，没再说出口。可是，也只是没有骂出口而已。
“其实也不只是这一个原因。”楚易微顿了顿，又说：“当时小舅舅病重，家里欠了好多债。”
“那个人要求妈妈和姥姥姥爷断联系，不能再回娘家。”
“……”林雯景没能说出话。
“后来妈妈改嫁了，我就留在了姥姥姥爷身边。”楚易微接着说：“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喊妈妈不是喊‘妈妈’，而是叫‘姑妈’？”
“啊？”林雯景听得一愣。
“那个时候你还太小了，没印象也正常。”楚易微说：“我小的时候，也不喊姥姥姥爷的，而是喊爷爷奶奶。”
“为什么？”
“因为姥姥姥爷原本和大舅舅家商量好了，把我给他们家，让我叫舅舅舅妈喊爸爸妈妈。所以从小教我的，都是爸爸妈妈在新疆，爸爸叫楚杰，妈妈叫楚馨菊。”楚易微回答：“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能给成，他们又带着我从新疆回来了。”
“所以我记得三四岁的时候，喊姥姥都是混着喊。”她说到这里，会心地笑了笑，“有时候喊姥姥，有时候喊奶奶，反正姥姥都知道我喊的是她。再后来应该是姥姥给纠正了，才一直喊姥姥的。”
“那你怎么知道妈妈是妈妈的？”林雯景问，“姥姥跟你说的？”
“嗯。”楚易微回答道：“应该是上一年级的时候，七岁吧。那个时候你才四岁。”
“那一年过年妈妈他们从新疆打工回来，弟弟一岁。晚上睡觉的时候姥姥就跟我说——易微，以后别喊姑妈了，喊妈妈吧。”
“你没问为什么吗？”林雯景问。
“没有。”楚易微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问，反正当时就特别自然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