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稚子各寻良师
蓬猞眼含热泪,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蓬猞是个好孩子,天还没亮,就梳洗好了,叫我起床。
我一下子哪能适应这个时间起床啊,师父教我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早的啊。不过见蓬猞勤奋,也就算了吧。
《肆行秘籍》改叫《蓬猞秘籍》了,肆行剑不如也叫蓬猞剑吧。名字改了,可还不能就这么就传给他。别说能不能拿起来,自如的杀敌了,蓬猞还没有剑高呢,让他背着,非得给他压死不可。
先从秘籍首页开始,跟师父对我的要求一样,不希望他理解,就让他死记硬背。好,第一个问题出现了,两岁的孩子还不认字。我只能手把手的教他认字,然后逐字解释含义。
秘籍不厚,可光是识文断字的事情,我就教了差不多半个月。可算是把字都教完了,让他背吧,又得有一些时间。
算算日子,慢行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终于可以进行正常来说的第一步了。
先从第十剑招开始,这招主要就是剑走偏锋,多的是闪避步法。没学会打人,得先学会挨打,不想挨打的话,那就得能躲开。
这招对蓬猞来说,还是很难。经常把自己绊倒的话,那都不用对方有什么高招。不过我还是没有给他机会反复操练某一招。
第二天,我就传授了第九剑招。这招的话,以守势为主,臻入化境之时,也有不俗的破敌之力。不出意外的,结果跟昨天一样,还是不能掌握最基础的部分。
这都正常,也是我想看见的。
随后的几天,每天我都会传授新的招式,一直到第十一天。第十一天开始,我又开始重新传授第十剑招。与其说是我传授给蓬猞,不如说是我让他以“师父”的身份,在传授的过程中,试图把这招式解释清楚。
蓬猞还真是过目不忘,十天前,我只说过一遍的东西,他能分毫不差的背下来。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我希望的是,他能够有一些自己的见解。就比如说,我告诉蓬猞,练习这招剑法的时候,要记住主要攻击几处要害。我希望的是,他能告诉我,他不这么想,他希望攻击的是别处。
不是我故意教的错的东西,而是说,根据不同的情况,剑法应该有所变化,不应该只是按照秘籍当中记载的那样。
那是一种取死的办法,不知变通,也就意味着,对手可以只要看穿了他的招式之后,他就只有逃跑这一条路了。
我对蓬猞的解释不满意,可是我没有说具体的原因,我想让他自己领悟。
翌日,我还在让他解说第十剑招,拆分精巧之处。他准备好的第九剑招的释义根本没有派上用处,我听也不听。
跟昨天是一样的解释。
“明天我还问你第十剑招。”
“是,师父。”
蓬猞跟罡鹤一样,都是老实孩子,怎么就不能跟他娘学学。稍微,哪怕是稍微机灵一点,我都觉得不会是这样,都能看出来我别有用意。
蓬猞没有走,就坐在门口。
我寻思着让孩子一块儿去吃饭,孩子不听,就跟自己较上劲了,非要弄明白不可。就这一点也跟他爹一样,擅长跟自己较劲。就之前,十多年前施妤的那个事儿,罡鹤跟自己较劲了好几年,才稍微好一点。
吃完饭之后,我让小四儿去稍微点拨一下蓬猞。
有一个问题,放了好多年,都没有解决,小四儿到底大名要叫什么比较好。之前小四儿年纪还小,家里也是寻常的农户,不通诗书,想不出一个绝妙的名字,又不愿意随便凑合,叫什么什么珍,什么什么凤的。
在戏凡门中,门人凋敝,小四儿从最小的那一个,成了四师姐了。正好跟小名重了,也就没有改。
小四儿现在也是在江湖上的一把好手了,那一手飞刀的功夫,可以说是武林暗器之首也不为过,怎么还能只叫小名。
之前我走的时候,小四儿曾改叫袁四行,既取了我的名,又用上她的名。如今我回来了,再叫这个名字也不太合适了。
容我想想,小四儿家姓什么来着?嗯……好像是姓曹。叫曹什么行呢?
嗯……
不如就叫曹双行吧。
成双成对的那个双,我希望她能早点找一个好人家,能落听。大名是起好了,她也愿意叫这个名字,只不过,我们平时叫她的时候,还是叫她小四儿。
我在一旁的隐秘处,看小四儿给蓬猞讲我的意思,蓬猞不是很明白,但也知道照做。我觉着这总不会出错了吧,谁知道蓬猞这孩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蓬猞跟我说的剑招的解析,确实有了变化,只不过跟我想像的还不一样。不是说我认为只有我理解出来的才是正解,只是他这个为了不同而不同,强行扭曲含义,实在不是正道。
这是我第一次对蓬猞如此动怒,不是我真的怒不可遏,而是我真的不严厉的惩戒这种行为,等到之后,他一定会吃大亏的。
我认为的聪明的办法是不行了,那我就用蠢的办法。
我亲自示范秘籍中记载的招式,原本的样子,再示范了根据我的经验和理解,产生的变招。蓬猞对武学理解得不深,只能看出不同,不理解为什么不同。
我也不管那么多了,给他削了一柄木剑,让他先练起来。练得不对,打,气息不稳,打,重复犯错,打。连续几天下来,这孩子让我打得遍体鳞伤。
罡鹤心疼孩子,但是不好意思跟我说。萧云衣可是一个护犊子的人,抄起罡鹤的剑,就过来了,非要跟我比划比划,说我要是继续体罚他家孩子,就要跟我同归于尽。
我才不会因为她的话,就放弃了我的方法。
我确定,我的方法,不是最好的方法,可确实是目前来说,我能想到的那些歪门邪道当中,最为合理的。
“你觉得我喜欢打人是吗?”
“废话,你看看我们家孩子让你打的!”
“那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
“数不胜数,所以,你也要杀他吗!”
“呵呵,你觉得为什么只有我杀人,没有人杀我?”
“因为你手段高,心思密,下手狠!”
“如果差一点呢?”
“身死道消!”
“你不是懂这个道理嘛。怎么?你希望蓬猞跟那些被我杀死的人一样,死在一点小的疏漏之下吗?”
“可也不是这么个教法!”
“那你觉得怎么教比较好?”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那这样,明天开始,你教,就在这里。”
“我教就我教!”
我懒得和失去理智的人废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让他自己切身体会自己的愚蠢,才有可能不让她的愚蠢,影响到蓬猞。
哪个为人父母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呢?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我只是觉得,宁可让蓬猞在我这儿挨了这辈子所有的打,也不要在外面受一点伤。
呵呵,萧云衣啊萧云衣,你说的动之以情在什么地方呢?
刚开始的时候,萧云衣还是很有耐性的,慢慢的教蓬猞行功法门。蓬猞见是自己的娘,也就没有那么紧张,动作开始走形了。萧云衣轻声细语的讲解,蓬猞半懂不懂的照着练。
练了半天之后,萧云衣算是绷不住了。脸直接耷拉下来,直接开骂。
不是蓬猞真的有那么蠢,只是师父写的秘籍,确实跟寻常的门派所传承的功法不同,没有到那个水平,是悟不到其中的精妙的。
然后呢,然后萧云衣也开始发怒。我在边上看,也没有闲着,递过一根树枝,萧云衣圆融无碍的接过去,然后抽打在蓬猞身上。比起我的有理可循,萧云衣每一下都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怒火,而不是那么的有针对性。
“明白了吗?”
“师兄,以后孩子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去准备晚饭。”
都这么说了,也就是认栽了,那我也不好痛打落水狗,就当事情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蓬猞,你更喜欢挨谁的打?”
“如果一定要挨打的话,我希望是师父打我。”
“哦?为什么呀?”
我也是闲着无聊,跟这么个孩子开玩笑。
“因为师父打得对,打完之后我就不会犯错了。我娘她……乱七八糟的!”
我可不想让蓬猞跟他娘有什么不睦,就说“今天就到这儿了,准备帮你娘去准备晚饭去”,就让蓬猞回去了。
我也自责,为什么没有找到一个好的方法,能够在不伤害蓬猞的前提下,教好武功。我想了很久,我决定,让罡鹤和蓬猞对练。
罡鹤已经不能再像原来那样,发挥出全力了。不过打蓬猞这样的小孩子,起码得同时来个千儿八百个。就算罡鹤输给那么多人,也不是打不过,而是被压死、累死的。
反正蓬猞是罡鹤的儿子,罡鹤一定会更加小心,以确保蓬猞不会受伤,那我也就放心了。我放心的可不是蓬猞会不会受伤,而是……
我一定要让罡鹤亲手把蓬猞打伤。
只要能救得回来,不会落下什么隐疾,那就让伤越重越好。
这还得靠我推波助澜,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比如,我稍微一使内力,推动罡鹤,让他伸出的拳头再往前一寸,结结实实的打在蓬猞身上。
蓬猞倒飞出去,摔在石壁上,滑落下来。罡鹤一下子失了分寸,冲过去抱起蓬猞,就给他输内力。
这倒也对,蓬猞的外伤不打紧,内伤只能靠内力,才能缓解伤势。
蓬猞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而蓬猞醒来的同时,罡鹤倒下了。蓬猞年纪小,经脉脆弱,一下子全输送过去,身体一定受不了,所以才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师父早先把功力都传给我之后,才有的契机突破赐名境,我想复制一个未名境的出来,才出了这么一个损招。
蓬猞体内,充满了罡鹤的内力,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用。这也无所谓,我才不管他是不是担心罡鹤的情况,直接拉蓬猞去试招。
他眼里露出凶光,根本不像一个两岁的孩子。
“这都是我一手安排的,恨我吗?来杀了我啊。”
“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父!看招!”
有了罡鹤的内力,蓬猞的动作流畅了很多,劲力也大了不少。那可不嘛,罡鹤怎么说也是赐名境的高手,内力能差了吗?
嘿嘿,我可是未名境的,就算是罡鹤全力以赴,也未必能伤我分毫,更何况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罡鹤所输送的内力,消耗得很慢,不过也是在消耗的。就在刚刚看到火烧云的时候,蓬猞力竭,强撑着站稳,没有倒在地上。
这个任人宰割的状态真是太好了,我拎起不能反抗的蓬猞,就坐到罡鹤身边。
罡鹤已经醒了,只不过还是不能动弹。我点了蓬猞的穴道,不让他干扰我的正事。
“对不住了啊。”
双手抵住罡鹤的后心,我也给罡鹤输气内力来。我的内力几乎无穷无尽,只要不是激烈的打斗,内力消耗的速度,还没有内力积蓄的速度快呢。
要给就给多点,我直接给罡鹤输了一个完整的未名境所拥有的内力。罡鹤亢奋急了,亢奋到,我需要按着他,不让他胡来的程度。
点了罡鹤的穴道,解开了蓬猞的穴道。
蓬猞扑过去,抱住罡鹤,一边哭,一边痛骂我。
“第一,你们爷俩的感情不错,挺好。第二,罡鹤你感觉怎么样,这么多内力进来,有没有什么新的感悟,能不能到未名境?咳咳,第三,蓬猞,你看。拳脚无眼,最亲近的人,都可能因为奸人的暗中伎俩而伤害到你,你凭什么觉得外面那些如狼似虎的人,会放过你?不好好练功行吗!”
罡鹤说未名境哪是内力就能催出来的,要是能行,不如让我去催一催小四儿和慢行。那我就把我自己关于未名境的记忆都给罡鹤复制了一遍,总归比没有好。
蓬猞嘛,知道了我的用意是什么,也就不再恶狠狠的瞪着我了,反而有些乖巧。
“我记得是谁说的,是最后一次叫我师父了?”
“师父,是我。”
“这应该犯了门规吧。”
“是的,是死罪,请师父责罚,蓬猞绝无怨言。”
我哪会对蓬猞下手啊,给他脑门弹起了一个包就算了。
“叫师父!”
“师父!”
“这才对嘛。”
“师父,明天开始,请更加严厉。”
“那倒是不用,我又不是打人有瘾。我更希望你不犯错,我更愿意不打你。”
“是,师父。”
正说着呢,羽衣回来了。
“莜儿,怎么了,今天姨娘教的都学会了吗?”
“爹爹,大事不好了,快跟我来!”
等我跟着羽衣到城门口的时候,我看到慢行带着一群人在这儿等着呢。别的人我是记不清了,不过我看见奶奶也在其中。
我哪里敢怠慢,极尽恭敬,请奶奶入城。一群人稀稀拉拉的进城了,我都在外面等着,慢行也跟我一起,在外面等着。
等到所有人都进去之后,还有一辆马车在门外。
慢行拉住正要进城的我,把我带到马车跟前。
“莜儿,你先进去,慢行叔叔跟你爹爹有话要说。”
“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回去!”
“哼!走就走!”
慢行对自己人,从来没有说过重话,事出反常,我也就由着他了。
“师兄,你看这是谁?”
我哪里会知道马车里的会是谁,我象征性的问了一下,里面没有回话。我看看慢行,慢行让我自己进去看。
里面是一个二尺见方的盒子。
打开之后,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是君六。
嗯……不对。
是君六的脑袋。
“慢行,这是?”
“师兄,我回来的路上,见到君六在被追杀。看到我之后,还想让我去救他。”
慢行不亲手杀了君六就算了,怎么可能还会救他?这种可能性被我直接排除。
“那你杀了他?”
“哎呀,不是啊。君六说他是弘法……”
君六说自己是弘法?我再问,慢行复述了弘法的话,弘法说,他经历过上次神识清明之后,偶尔还能恢复,而且频率和时间越来越长,这引起了君六的不满。君六下令,让手下所有的人,都追杀自己,一定要确定把自己杀死。
“我打不过那些人,那些人也没想着杀我,就把君六砍死之后就走了,然后我就把他的头带上了。”
自杀?君六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肆行兄,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