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以城主夫人之名（一）
第二十章以城主夫人之名（一）
“啊——啊——”
听着屋子内穿出的尖叫声，门外守候的时高转个身望向远处，同时捂住了耳朵。
屋内马如珠一张涂了面粉的白脸上泪眼将脸染出了一条条白道道，她伸着手冲云仙直摇头，满眼恳求。“不要，救我啊云仙”
“好好好，我不会救你的，你安心受着。”云仙视线如同看待即将出嫁的闺女似的，只差掉出几滴泪来。
云仙也没想到，原本马如珠是被迫要嫁给城主的，她内心还觉得马如珠未来的日子必定凄风苦雨，十分辛苦。可待这女子出嫁前的家伙事一上来，又觉得颇有成亲的喜气，心底又是莫名觉得开心。
绞脸婆手中拿着白线，拧成了一股绳，再次凑近了马如珠的脸。“姑娘你忍忍，这可是姑娘家嫁人必须的一步，若是被夫君看到你这满脸的毫毛，那岂不是”
这历来女子出嫁都需要开脸，请来绞脸婆子。由绞脸的婆子使用一根细麻线，中间用一只手拉着，两端分别系在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上。或者中间用嘴咬着，两手套住两头，形成交叉的三角。一根细细麻线在被开脸的女子脸上依次绞下去，除去脸上汗毛，连眉、鬓角也要修整。
痛确实是痛的，可是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绞脸婆话没说完，说不下去了，她怎会不知道面前坐着的这位是未来的城主夫人，而城主夫人多么金贵，就算样子不济也不是她这等人能说道的。她也是知道绞面有多痛，习惯性的安慰新娘子，可这话一说出口，却是真真的得罪死人。
绞脸婆伸出手，忙不迭的打着自己嘴巴。左一下右一下，看着用力，落在脸上却是轻飘飘的一下。“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不该乱说话，侮辱了城主大人和夫人，小的该打，小的该打。”
得，也是个会表面功夫的。
云仙忙伸手握住了绞脸婆的手。“您这边若是快些，新夫人少受点罪，自然也就不怪罪了，你看是不是？”
那婆子得了提醒，望向马如珠，瞧见马如珠疼得双目赤红又要落泪的双眸，却是心惊得很。城主怎得要娶这么面目凶煞的女子，就连落泪，都像是一副要杀人的煞人样子。
婆子敛神提起绳子，这才小心的延续了之前的工作。
时高听着屋内的声音静了一会，听听里面没什么动静，这才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掌。没过多久，听到尖叫声又起，则神色木然的继续捂上了耳朵。
看着那根细绳在绞脸婆子手上不停飞舞，马如珠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看着自己的脸现出的样子，渐渐地，觉得十分新奇。
眉毛被修饰过了，如今细长，虽不是小家碧玉那种柳叶眉，但是也是十分好看。不显得过分妖媚，也不像她之前那乱生如同杂草连成一字的大粗眉。
见她望着镜中那对眉，绞脸婆子脸上不无得意。“夫人，从我老婆子手下出脸的姑娘没说一千，也有五百。夫人您的脸型圆润，柳叶眉太显羸弱，娥眉太过锐利，秋娘眉不符合姑娘立体的五官，我瞧着姑娘五官倒有些像那塞外的胡姬，便大胆一些，给您修了副形眉。如此看来，倒是极衬的。”
镜中人脸上刚被开了脸，虽是一片通红，但是被祛除了脸上的细小绒毛，修整了眉形，又将那常散乱于面的乱发拨到后面去之后，露出来的那张脸上五官立体，别于一般女子的柔弱如水，多了一丝凛冽的英气。
云仙这会儿又在脑海里为马如珠剥她那一身的肉，若是马如珠瘦了，兴许，还是个美艳的。她个子高于普通女子，五官也立体，一双瞳孔细细看着不似中原人的浅，却是黝黑得很。
“珠儿你祖上是塞外人吗？”
“哪能啊。”马如珠被逗得哈哈一笑。“俺一出生就在威猛山——”
她话一顿，“下的小村子里啊”
小样反应倒是快了点。云仙笑了一声，探头向外喊道。“好了，命人上洗澡水。”
洗澡水换了三大桶，香胰子用了差不多十块，累的两只胳膊酸疼的绞脸婆和云仙才将十几日不洗澡的马如珠搓洗干净。
马如珠觉得自己全身都疼，就连头发丝都是疼的。因为她的头发，都被洗了三遍啊。
属于她自己的香味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香胰子里花朵的味道。
马如珠戳戳鼻子，却是连一颗鼻屎都抠不出来了。
“来来来，还没完。”
绞脸婆子将马如珠重新推到镜前的椅上，拿出一个极细小的剪刀，轻快的插进了马如珠的鼻孔里。
得，这下连鼻毛都没了。
接下来，是在脸上涂抹香膏，润泽肌肤。涂抹妆粉，使得肌肤变白。一点指肚覆上胭脂，两颊飞起微微红花。
小指匀起口脂，一朵多情兰花指，似碰未碰，似抹未抹，已是晕红点点，像一朵清晨而开的梅花花瓣。
这五官，拿出来真算是样样都出挑的。可是这一旦凑到一起去，还就真不是那么回事了。
大概，还是因为马如珠脸上那几斤的横肉啊
一个垂鬓分肖髻梳成，垂鬓遮挡大脸一二，最后那张脸，倒有了几分能入眼的样子。一袭烟罗紫色广袖袄裙，是个夺目的色系，虽遮不住马如珠那身横肉，但也落得个稳重模样。
云仙摇了摇头，她知道这大概也就是马如珠能被捯饬得最好的样子了。
她口不对心的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是要做城主夫人的人，打扮一下就是贵气。”
胖是真的显老相，若是站在风华绝代的城主身边，不知道的，还真的会以为是城主他娘。只是这头上发型打眼，又能让人一眼看出是个未出阁的女子。
好了好了，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云仙也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她摊开手掌来，冲着马如珠由衷笑了。
“城主夫人，可能讨个彩头啊？”
绞脸婆子也笑了，眼神隐隐透着期待。
自己和徐衍落成亲之时，是没有这些过程的。那时候她留下了五个铜板，就将人扛回来了，趁着夜色，很快便拜了堂入洞房。
这是个新奇的体验。
马如珠脸上缓缓浮出笑意。“好，当赏。”可她摸摸腰间浑圆，却是没找见钱袋子。嘴角一撇，爽快抓起妆台上一把银梳递给了绞脸婆子。
“婆婆以后便用此梳，福泽绵长。”
她再拿起一支镶着宝石的金钗给云仙别在发间。“云仙日后定能觅得良人，那人为你描眉点唇，恩爱长久。”
云仙都没料到马如珠会说出这等话来，她和婆子一道谢着说了吉利话，这才和马如珠一道出了门去。
时高撇了二人一眼，未多言语，便指了指门外的马车。“请上车。”
时高这一领，带着马如珠和云仙竟是去了天上城的主街。干什么？采买。
眉梢一挑，做了个请的动作，却是暗含无数危险射线。“还请夫人去挑几身合适的衣裳。”
这是正在成衣店的门外。
时高出行，向来是受城中百姓拥戴的，这会儿看着时高称那胖如猪的女人“夫人”，纷纷急了眼。
“不知时高大人何时娶的妻？”
“竟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看那女子，是魏村村尾那家里的医女，治妇科病的！”
“她一个妇科医女，如何攀上的时高大人？”
“咦，我看时高大人昨日带着人马，敲锣打鼓带着聘礼，原是亲自去下聘了？”
“啧啧，看来真是有着过人之处啊”
这个时候，谁都还没有往马如珠身上去想，哪怕她穿金戴银，打扮隆重站在云仙的身边。就那体型，就那脸盘子，就那姿态，便是看见了别人也不会想到她身上去。
他们猜测，这位大概也就是时高大人远房的姊妹，听闻兄长要娶亲，来喝杯喜酒的吧。
可时高眉梢一挑，整了整衣衫，更准确的向着马如珠一礼。“请夫人尽管挑选，如有合适的，多来几身也不算问题。”
大家这才将视线从云仙身上转移到了马如珠身上。时高大人的夫人居然会是那女子？
看那马如珠肥头大耳，目光几分憨厚凶狠，众人心道这莫不是哪里的富贾之女。时高大人被城主安排着暗暗的做了那“和亲之用”的棋子？
按说，天上城的经济稳定，尚不需如此才是吧？
这是消息还没传来主街，那些困惑不解之人的想法。
正待这时，游行抗议之人已头缚红带，举着横幅，准备充足，精神抖擞的呐喊着来到了主街之上。
“城主若娶丑女，三年不缴税银！”“城主若娶丑女，三年不缴税银！”为首的女子振臂高挥，颇有大将之风。
真相来得措不及防。
“我就知道，他们目的在那税银！”云仙不屑的望一眼那群人，嗤鼻出声。
马如珠看看云仙，觉得她有时候脑子转得快的还真是异于常人。
抗议人群这一喊，把主街的人都给喊懵了，合着这事还跟城主有干系？
他们细细一听，听着耳边的话又觉得哪里不妥。待听清楚之后，却是想想“城主”“娶妻”“娶丑女”，这信息一旦串联起来，便是哗然变色。
他们望望面前的马如珠，十分肯定那口号里的丑女，便是此女。
“夫人是指，城主之妻？”有位女子哆嗦着手指，指向马如珠，眸中已是盛满猜测，不确信，怀疑，无助的泪水。
哦，我的白月光，不会的，你不会的她痛心疾首她希望这不是真的，不，这肯定不是真的
时高倒不回话，一脸认真守礼的奴态，还将手臂送到马如珠手边。“夫人，小心脚下。”
脸上之谄媚，犹如黄帝身边那唯唯诺诺的太监总管。
晴天霹雳啊！那女子倒吸一口冷气，一声尖利划破长空。“不！——”她两眼一翻，已是哭不出来，心碎的晕死了过去。
因这一带动，女子哭声骤然响起，连那男子也开始哭泣，各个都是痛不欲生，撕心裂肺之状。连那抗议着，打算以税银威胁城主的人众都纷纷痛哭流涕起来。一时间，主街之上人头攒动，哭声撼天，感天动地，真真是凄凉得没边。
这副场景有点过分的诡异，马如珠和云仙相视一眼。
“她们会不会等哭完之后就上来弄死我？”马如珠心里有点发毛，她没料到人间月真的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啊。
云仙却笑了。“我觉得因为你，我的名气水涨船高，到时候找我看病的贵妇多了。我也就顺便金盘洗手洗心革面，做个真正的医女了。”
人一得意，就容易忘乎所以。时高扫了一眼云仙，暗暗着了心。这女子，未必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