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来到书房。</p>
苏贤果然等那里。</p>
书桌旁另置了一桌，桌上堆满酒菜，正冒着腾腾的热气，明显才刚摆上不久。</p>
“林兄，久违了，快请进。”苏贤笑着招呼。</p>
“苏兄果然安然无恙，幸甚！”林川大笑着进屋，他特意留意了一下门外，那两个护卫果然守在门口，一左一右。</p>
“来来来，喝酒，今天我们兄弟一定要不醉不归！”苏贤热情的拉着林川，勾肩搭背，一起落座。</p>
苏贤如今身居高位，说他是当朝第一人也不为过。</p>
林川呢，不学无术，整日留恋于青楼，在大多数人看来完全就是一个废物！</p>
按理来说，以两人如今身份地位上的差距，根本不可能混在一起。</p>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已分道扬镳。</p>
但，苏贤与林川不一样，尽管身份地位差距巨大，他们见面还是以兄弟相称，热情友好，亲密无间。</p>
他们的兄弟情谊丝毫未变。</p>
与当年在乐寿县县学做同窗之时一模一样。</p>
几杯美酒下肚，他们的话题也聊开了。</p>
苏贤问林川最近在忙什么？</p>
林川便开始吹嘘他最近“统治神都所有青楼”的丰功伟绩……</p>
“林兄，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了？”苏贤有些愕然，随即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斟酌着问：</p>
“林兄，你实话告诉我，上次我们在幽州，我到底有没有传授给你……那个？”</p>
林川一脸惊讶：“苏兄果真忘了不成？那‘先秦导引术’就是苏兄传授给我的啊，要不然兄弟我也不会……”</p>
“嘘！”</p>
苏贤忙将食指竖在唇前，一脸心虚，左右张望。</p>
林川被他感染，凑近压低了声音：“苏兄怎么了？”</p>
“林兄，我传你‘先秦导引术’之时，难道没有叮嘱你不要到处宣扬的吗？”苏贤很是心虚，万一这话传入李青牛耳中，那就有得说道了。</p>
“不要到处宣扬一事，苏兄倒是没提。”林川想了想。</p>
“我没说吗？”苏贤两手捂脸，这下糟了，这下要被李青牛抓住小辫子了。</p>
“苏兄虽然没有说，但兄弟我又不是傻子，如此珍贵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到处乱说。”林川保证道。</p>
“那就好。”苏贤松了口气，轻轻拍着胸口。</p>
林川喝了一杯酒，反问道：“苏兄最近在忙什么呢？我看苏兄眉头不怎么舒展，可是有事不顺心意？”</p>
苏贤也喝了一杯，此时已有一些微醺：</p>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那该死的前朝余孽啊！我这次去南楚，就是为了调查前朝太子的，但最后却一无所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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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太子？”林川愣了一下，歪着头思索一阵，忽笑道：“关于这前朝太子，我倒是听到过一些传言。”</p>
“哦？”苏贤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忙放下酒杯，提了提精神：“林兄知道些什么？”</p>
“十余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嗯，也就是大乾王朝覆灭、大乾宫城被一场大火所焚的那晚。”</p>
林川的酒量更好一些，他一边喝一边讲故事，除面色稍微有些红润外，几乎没有任何异状。</p>
只听他继续说道：“据说，当时的大乾皇宫之中，还有几位客人，身份都很尊贵……”</p>
“还有这种事？”苏贤不觉瞪大了眼，他为了还原大乾王朝覆灭那晚的具体情况，翻了不知多少资料，但还是非常模湖。</p>
比如林川所说之事，他就不知道。</p>
因而面色一肃，问道：“林兄，我感觉此事可能十分重要，你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吧，那几位贵客究竟是什么身份？”</p>
“苏兄不用着急，且容我慢慢道来。”林川又饮了一杯美酒，皱着眉头，一边思索一边讲道：</p>
“据说，那几位贵客的身份都很不凡，当然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并不一定准确……当时大乾皇宫中的贵客共有三人。”</p>
“第一位，是蜀国的皇后，第二位，是蜀国太子，至于第三位，则是蜀国皇室中人，似乎是一个的保镖。”</p>
苏贤闻言一怔：“当时的大乾皇宫之中，居然还有蜀国的皇后与太子？这不大可能吧？”</p>
林川道：</p>
“苏兄应该知道，十余年前的蜀国，与现在的蜀国不是一回事，当时那位蜀国皇后，本是大乾皇族的宗室女。”</p>
“也就是说，大乾皇室，其实是蜀国皇后的娘家，她之所以带着蜀国太子来到大乾，似乎是为了参加大乾太后的寿辰……”</p>
苏贤本是书生，最近一年半载，他虽没有触碰过《论语》、《中庸》、《大学》等等儒家经典，但以前看过的史书却清晰无误的刻印在脑海之中。</p>
他记得，当前的蜀国，其实也如大梁王朝一般，只创建了十余年而已。</p>
在蜀国之前，还有一个蜀国，那个蜀国几乎与大乾王朝同时覆灭。</p>
林川所讲的蜀国，便是之前的蜀国。</p>
“我似乎隐约听人说过，大乾王朝覆灭的当晚，有人将大乾太子偷运出了宫，当时的大乾太子只有一两岁的样子。”</p>
林川又道。</p>
苏贤又愣了一下，意外的看着他：“林兄连这个也知道？是谁告诉你的？”</p>
“想不起来了，记忆很是模湖，若不是方才苏兄提起前朝太子，我有可能会彻底遗忘。”林川摇了摇头。</p>
苏贤并未深究，他了解林川的性格，一般不会说谎，他既说想不起来了，那就一定是想不起来了。</p>
“对了，若按林兄方才所说，大乾覆灭的那晚，前蜀国皇后与太子也在大乾皇宫，那最后她们母子去了哪里？”</p>
苏贤忽然想到这个问题。</p>
“这便是我想告诉苏兄之事。”林川提了提精神，放下酒杯，面色竟有些肃然与悲伤，缓缓道：</p>
“其实，当晚被偷运出宫的，除大乾的太子外，还有前蜀国的太子，一共是两个一两岁左右的婴孩。”</p>
“两个！？”</p>
尽管苏贤隐隐猜到了结果，但亲耳听林川说出，他心中还是十分震撼。</p>
因为太隐秘了。</p>
他在南楚杨家找到的那份手稿，上面详细记录了偷运大乾太子出宫的过程，以及交接给苏家的经过。</p>
但就是没提偷运出的孩子是两个之事。</p>
这事儿仔细一想，当真不可思议。</p>
且关系重大。</p>
以前得出的许多猜想、结论，恐怕都要一一推翻。</p>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林川的一面之词，做不得数……</p>
苏贤又仔细想了想，始终没有任何头绪，便暂时将此事抛诸脑后，倒满一大杯，举起对林川笑道：</p>
“今日我们兄弟相聚，就不要说这些烦心事了，来，干杯！”</p>
“干杯！”</p>
“……”</p>
随着十几杯美酒下肚，两人都已喝得醉醺醺。</p>
他们勾肩搭背，共同回忆以前同窗读书的日子。</p>
当时在乐寿县县学，他们住宿在同一个房间，课桌也挨在一起，凡进出必同行，交情好得跟什么似的。</p>
那个时节，苏贤家世十分落魄，父母早亡，家产几乎都被耗光。</p>
若不是林川倾囊资助，苏贤说不定早就饿死街头了。</p>
俗话说，升米恩斗米仇，林川资助了他那么多，竟也未影响两人的交情，苏贤后来升官发财，两人的关系也丝毫未变。</p>
“林兄，你说我们……为啥关系这么好？”</p>
苏贤已经喝醉，摇摇晃晃，大着舌头，看着林川说道：</p>
“你说，我们……小的时候，是不是就见过面？我们之所以这么好的原因，难道是因为我们小时候……一起……患过难？”</p>
“苏兄此言甚善！”林川也是醉醺醺，大着舌头笑道：“我们小时候不仅就见过面、患过……难，说不定我们还是……亲戚呢，哈哈哈……”</p>
“那感情好！”</p>
“……”</p>
酒宴持续到最后，两人都不能再喝了。</p>
唐淑婉、柳惠香，领着罗绣娘，以及那二十位侍妾，赶来书房，合力将苏贤抬走。</p>
若是以前，伺候苏贤洗漱、沐浴的工作，一定会落在唐淑婉、柳惠香身上。</p>
但现在嘛，苏贤有那么多侍妾，将这些工作交给侍妾们就好了。</p>
抬走醉得不省人事的苏贤后，唐淑婉与柳惠香返回书房，看着趴在酒桌上，还嚷嚷着干“干杯”的林川，两女交换了一下眼神。</p>
“妹妹，你打算如何处理他？”柳惠香问。</p>
“我倒是想将他丢出去，若不是他，夫君上次在幽州也就不会……”唐淑婉欲言又止，顿了顿后接着说：</p>
“但，他毕竟是夫君为数不多的朋友，贸然扔出府外终究不好看，还是留下吧……来人。”</p>
“夫人。”守在门外那两个侍卫进屋。</p>
“将林公子扶去厢房休息，记住，你们需全程盯着他，直至他离开，若期间有什么异常，需立即通禀。”唐淑婉吩咐道。</p>
“属下遵命。”</p>
林川就这样被拖走了。</p>
唐淑婉与柳惠香也返回主院。</p>
苏贤被二十个侍妾贴心伺候，已沐浴洗漱毕，送到了唐淑婉的房间之中，明兰正在细心照料。</p>
唐淑婉见苏贤已沉沉睡去，便吩咐道：“夜色已深，都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早夫君还要入宫面圣呢。”</p>
众女离开后，唐淑婉也卸妆准备休息。</p>
……</p>
次日。</p>
清早。</p>
今天是个好天气。</p>
朝阳播撒霞光，草木昨晚凝聚的露珠儿，在朝阳之下闪闪发光，像是一颗颗珍珠，生机勃勃。</p>
苏贤本不想早起，但想到今天要入宫面圣，还是闭着眼睛起来了。</p>
经更衣、洗漱、沐浴一番倒腾，苏贤倒也清醒了不少，待用过早点，他便挥手告别两位夫人，乘坐马车直奔宫城而去。</p>
入宫的路上，苏贤略有沉默。</p>
此去南楚，女皇交给他的任务并没有办妥。</p>
这倒也罢了。</p>
他还打算欺骗女皇，说此次南楚之行一无所获，别说抓住前朝太子，他就连任何有用的线索都没能找到。</p>
作为一个臣子，这是不对的……</p>
但没办法，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隐瞒前朝太子的线索，当然其中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p>
他查到了神都苏家的头上。</p>
那个罗安，还有苏家上任家主，居然参与了接收前朝太子的行动，简直骇人听闻！</p>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告知女皇实情，他还是没能找到前朝太子，那么说与不说都毫无区别。</p>
待日后，他成功抓住前朝太子之时，再来禀报女皇也不迟……</p>
宫门到了。</p>
苏贤下车，步行入宫。</p>
一路穿过皇城，再入宫城大门，穿过大内后，直入后宫，最后来到女皇寝宫。</p>
南宫婉儿早已等候在大殿门外。</p>
见苏贤到来，忙上前准备行万福礼。</p>
可是，当她直面苏贤的刹那，整个人都是一呆，朱唇微启，呼吸顿促，双目盯着苏贤看个不停，竟忘了行礼。</p>
苏贤眉梢微微一动，心头了然，知道是他身上那专杀女人的媚术在起作用。</p>
效果也太棒了吧？</p>
居然让一向谨小慎微的南宫婉儿如此失态……</p>
“南宫司记？”苏贤不得不出言提醒。</p>
“婉儿拜见太尉。”南宫婉儿霎时惊醒，赶忙低头行了个万福礼。</p>
苏贤忙作揖回礼：“不敢当，南宫司记请起。”</p>
“太尉请入偏殿暂歇，陛下正在漱口，待漱完了口便会来见太尉。”南宫婉儿生生将目光从苏贤身上移开，在前带路。</p>
“多谢南宫司记，嗯，陛下今天起晚了吗？为何现在才漱口呢？”苏贤随口问道。</p>
“倒不是因为陛下起晚了，而是因为……陛下最近在服一副药，那药极苦，每次服完后都需漱口多次。”</p>
“原来如此……”</p>
苏贤忽然想起李青牛用来整蛊他的那个药膳，里面很苦的那味药材，该不会就是女皇觉得苦的那个吧。</p>
很有可能！</p>
但他并未多想，一路跟随南宫婉儿到偏殿。</p>
坐下后，上了茶，南宫婉儿便很识趣的退下，不敢多待。</p>
“陛下驾到！”</p>
大约一刻钟后，殿外传来太监嘹亮的声音。</p>
苏贤精神一震，立即起身，马上就将见到女皇了，他已想好了如何撒谎的说辞，相信精明如女皇也挑不出什么毛病。</p>
不过，切不可因此而粗心大意，女皇终究是帝王，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还是谨慎些为妙。</p>
数息之后，女皇进入偏殿。</p>
她身后跟着南宫婉儿等女官，以及许多太监，乌拉拉一大群人。</p>
“臣苏贤拜见女皇陛下。”苏贤赶紧上前一拜，低着头，避免女皇看到他的面色，从而被挑出毛病。</p>
“苏爱卿来了，免礼平身。”盛装打扮的女皇抬了抬手，语气中带着笑意。</p>
“多谢陛下。”苏贤依旧维持着躬身低头的姿势，不让女皇看到他的面色，紧接着又禀道：</p>
“陛下，臣万分惭愧，此次远赴南楚，过程尽管曲折，但……”</p>
“朕对苏爱卿在南楚的经历当真十分好奇，苏爱卿快快说来。”女皇眉梢动了动，总感觉哪里不对。</p>
随后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苏贤一直保持着躬身低头的姿势……</p>
于是她便吩咐道：“苏爱卿啊，不必如此多礼，快些起来吧。”</p>
“臣遵旨……”</p>
苏贤磨蹭许久，终于缓缓抬头。</p>
女皇直面苏贤的刹那，呼吸一促，眸光也勐地一亮，然后不顾帝王形象，走过去拉起苏贤的手就往外走，道：</p>
“苏爱卿，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先跟朕去一个地方。”</p>
“好。”</p>
苏贤略有纳闷，这可是偏殿啊，就是谈正事的地方啊！</p>
片刻后，苏贤嘴角狠狠一扯。</p>
因为女皇拉着他来到了……寝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