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秋日里的连绵细雨）

下雨天，窗户上都是雨水的痕迹。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天色灰蒙，少有阳光。

入秋以后，气温转趋寒冷。这个季节往往让人失去活力，心生淡淡的忧郁，无力向前，只想找个窝好好休息。

我也在找窝。

雨滴的声音，滴答滴答，在耳边回响。

我在学校附近咖啡馆的一角，双手捧着温热的咖啡杯。

坐在这个位子，可以看见在门口来来去去的客人，透明的窗面就在我的左侧，上面映照着笼罩城市的雨景。

细雨连绵。雨的声音在我耳边不断放大。

混合着咖啡馆里慵懒但十分吸引人的lo-fi jazz hiphop，鼓点的起落与滴答的雨声意外交织出别样的雨天风情。

我的精神一时有些恍惚，但也不至于在雨声中迷失方向。

叮铃——

一道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在这和谐的乐曲中显得格外突兀。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女孩走了进来，原先单手撑伞的她，在门边收完伞后，率性地走向柜台，点了杯咖啡。

「……咦？」

那个女孩，在普通的黑白色系高中制服外，套上了一件随性翻领的薄风衣。没有肩线，更显得惬意潇洒。

雾灰色。

很低调，却很有辨识度的颜色。

我缩了缩身子，这个颜色在过去几个月我太熟悉了。最近一年多的时光里，和我每天见面的主唱伙伴，最喜欢的颜色就是雾灰色。

女孩点完咖啡，转过头探望着咖啡馆的内用座位，很快便发现了角落位置的我。

唔，被看见了。

我回避了一下视线。

她起先像是没发现似地别开头，而后微微蹙眉，目光回转后再次向着我的方向定格。她眯了眯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会在这里看到我。

果然是她。这次我逃不掉了。

在双眼对视数秒之后，她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带着热咖啡往角落走来。

「你很行啊，林天青。」

「普通普通。」

「别跟我装傻，电话不接、line不看，原来窝在这里耍废啊。」她在我对面坐下，把手上的手提牛皮纸袋放到座位旁边。

我不太好意思，只好默默地抬起头看着她。

只是喝杯咖啡却在这里意外发现我，对自己的判断跟运气感到非常满意的她，心情显然非常愉快。

我默默看着她长度及肩的雾灰色发丝，发尾的部分稍稍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濡湿了。而垂落额头的内弯刘海倒是没有沾染雨水，依然轻盈蓬松。

她以手轻探肩后的发尾，继续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只是下课后来喝一杯咖啡，等一下就回去了。」

「是吗？算了，随便。」她没有相信，但也没有否定。

她慵懒地将双手伸长探前，放置在木桌上，最后带着疲惫的表情，将脑袋埋进臂弯之中。

从几缕雾灰色的刘海缝隙间，我看见了她眼眸中流露出的倦色。

明明是放学后的一小时而已。

我喝了口卡布奇诺，忍不住发问：「怎么了？很累吗？」

「嗯，昨天写歌词写太晚了。今天下午又有考试，我都不知道早上我是怎么撑过来的了。」她说着说着，小小声地发出低吟，头还在自己的臂弯中蹭了蹭。

像一只慵懒随兴的猫。

这个想法让我忍不住会心一笑。

她微微抬起头，把下巴靠在手臂上：「还敢笑，要不是某人不写词，整天划水，还在下雨天躲到小巷子里的咖啡馆，根本不打算写新歌，我需要熬夜吗？」

「我有在写……」

「但是需要灵感？呵。」性格飒爽的她完全不想掩饰不屑，继续把头埋进臂弯。

对她来说，短眠可能比听我说话更有意义吧。

我本想继续开口，但看着她在臂弯里沉睡的样子，看着那个隐藏在低调冷感，但又吸引人的雾灰色发丝之下的她。

还是让她睡一下吧。

雨滴的声音，滴答滴答，如今还增添了她浅浅规律的呼吸声。

我的手指滑过静置在桌面的玻璃杯。

雨、咖啡还有她，这几乎是我全部的灵感来源。

心里忽然传来怦通一声。一股暖流在秋雨滂沱间流向了我的心脏，让我的手脚渐渐涌出一股暖意。

我从书包拿出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开始写起了歌词。

一段时间后，咖啡还残留着余温，我用笔戳了戳她的额头。

她醒了，几乎瞬间就醒了。她抬起头，用手拨了拨及眼的调皮刘海，深邃双眸同时张开，仿佛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域，在我眼前展现。

这是这个女孩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致命的吸引力。

她彻底醒了过来。

这次我叫了两杯冰水，刚好可以让她重振精神。她单手接过水杯，另一只手迫不及待地把我写到一半的笔记本拿了过去。

「林天青，你还是挺厉害的啊。」

「只是刚好有灵感而已。」

「是喔，有灵感就能写得这么好吗？那，快点继续写，我们下个星期要开始录新歌了。」

「来得及吧，大概。」

「大概？我不要大概，我要确定。我需要时间练习。」她喝了口咖啡，眼神一偏，探向窗外雨中的街道，「林天青，这首歌如果完成度够高，加上之前已经录好的两首歌，我们就可以开创频道了。」

「嗯。」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所以拜托，你也不要让我失望。」她自信的眼神透出期盼的光彩。

她想让自己唱的歌能被更多人听到，这我再清楚不过了。

在雨声连绵之间，我轻声呼唤着她：「呐。」

「怎么了？」

「你有我的承诺，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故作气定神闲地说着，得到了她一如春风十里般的笑容。

在余生里，希望我能一直一直见到她的笑容。

雨依然下着。

滴答，滴答，雨水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留下了长长的尾巴。

我点的第二杯热拿铁放在桌上，白烟嬝嬝飘散。

「呐，还给你。」

从她手上接过笔记本，我单手托着下巴，不甚在意地望着她的动向。当她及眼的内弯刘海在眉毛附近跳跃时，通常暗示着她此时充满元气。

她站起身，走向咖啡馆的角落，逗弄着店长养的猫。

这个时间点，或许是因为下雨的关系，客人不多，店里显得十分清静。

她开心地把猫抱在胸前，用脸颊蹭了蹭它柔软的头顶。性格飒爽独立的她，总是那么随性而为。

听着不时传来的猫叫声，我把注意力集中回笔记本。

时间就这样悄悄流逝，等我回过神，雨已经小了很多。我往玻璃窗外看了一眼，有几个仓促前进的行人甚至没有撑伞。

雨快停了。

她坐回我对面的位子，用冰水润了润嘴唇。她背靠向椅背，用具有磁性且略带散漫的声调问我：「林天青，晚餐要吃什么？」

「你饿了吗？」

「饿了。」

「我快写好了，但还是先去吃东西吧。」

「那去我家附近的铁板烧吃晚餐好不好？」

「可以啊。」我随口附和，并开始收拾书包与笔记本。

她也不拖拖拉拉，果断地走向柜台结账。

我们在店门口外的巷子会合，一起往她家的方向走去。我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两边的家距离很近。

时间约莫七点，算是一顿稍微晚的晚餐。

秋天，秋意正浓，雨水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刚下过雨的街道看上去十分清爽，树叶与人行道边的小草叶上，还残存着些许晶莹的雨水。

秋风拂过，寒意攀上了身体。

她在制服外套上了那件随性翻领的雾灰色风衣，而我根本没有带外套，也没想到会这么晚才回去。

有点冷，还是走快点好了。

走着走着，她的手在不意间抓住了我的右手。

「咦？」我有点纳闷。

「没事。」她的回应说明了她不想多说。

她把我的右手抓进了大衣口袋，手还在我的手背上轻触了几秒。

「林天青，你的手太冰了。」她只说了这句话，而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唔，她为什么可以把这种话说得那么轻松自然？

我的脑袋忽然不太能思考了。

我们的手在风衣的口袋中半牵半握。并肩行走的我们，双臂不时会触碰到彼此。在我们都长大后，这是我们距离最近的一次。

呼，好险是行走在夜路之上，灰暗的天色正好遮掩了我的表情。

可以想象，我的脸一定很红。

过了一天，

我很早就醒了。

昨天是周五，她在咖啡馆里显得那么疲惫，回家可能很快就睡着了吧。

我看向窗外，感觉到一股微微的寒冷。

今年的秋天很有秋意。凝视着清晨的微光，呼出的气息在透明的窗面上形成模糊的白雾。

周六，通常是我与她约好一起练习唱歌和弹吉他的时间。是属于我们的团练日。

我背着吉他，迎着秋风，经过萧瑟的树木与花圃，穿越几乎无人的校园，走进了团练教室。

一如预料，团练室里没有人在。

我把吉他放在一旁，搬了张椅子到视野最好的窗边，顺手拉开窗帘，让偌大的校园风景一览无遗。

接着，我拿出放在团练室里的挂耳式咖啡，冲泡了一杯黑咖啡。犹豫着要不要也帮她泡一杯，但想想先泡又会冷掉还是作罢。

喝了一口后，我抱着吉他坐到窗边的椅子上。拿起软拨片，单脚跷起，寻找最适合舒适的坐姿，开始弹奏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