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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在柳老先生入塔后的隔天,柳慧心来电表示希望能再找个时间登门致谢。

  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原以为被一槭恶搞过后会对柳家造成不可抹灭的伤害,但是在柳慧心主动连络后,这个疑虑便被消除了。

  至少,接到柳慧心的电话时,我很确定她心中的阴霾已经被驱散了。

  不是依靠一槭,而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那天在柳老先生骨骸前发生的种种,并非没有意义,最后柳慧心也和家人解开了十几年来的心结。

  即使当时的柳家受阴郁的气氛所笼罩,但后续的进金仪式依然顺利完成,只是家人间相处一时仍不免有些尴尬。

  十五年间产生的裂隙,就只能让时间去慢慢抚平了。

  那怕是再多的十五年,我想柳家都会努力尝试吧。

  我们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我告诉柳慧心,我们这没什么业务,所以随时都能来。

  因此日期就索性定在今天了。

  由于要接待访客的缘故,一槭几天下来不正常的作息被迫中断,一早就被六姐从床上挖起来。现在这名娇小的捡骨师傅被最优秀的员工暂时搁置在她的办公椅上。

  那样子要是让人见到,她一直以来营造的派头就毁于一旦了。

  我和六姐安静吃着早餐,一切又回归既往的日常。

  「其实到现在关于柳家的事还有那场仪式,我还是不太明白。」我说。

  我知道柳铁云计划诈死躲债,结果反被自己的儿子害死这件事;也知道柳慧心察觉真相,并企图利用妹妹揭发父亲和叔叔的罪行。不过,仍有许多细项尚未明了。

  尤其是一槭到底是怎么推敲出整件事始末的,另外还有当时几片人印木板一同晃动的恐怖场景回忆起来仍如在眼前般清晰可见。

  「我很好奇,」感觉由二十几岁的男人讲出这句女高中生的专属台词格外恶心。「当时那几片木板,为什么会自己动起来,最后又裂开来呢?该不会真的跟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有关吧?」

  我一边嚼着没有任何馅料的原味蛋饼一边问道。

  「你看错了吧?木板没有动哦。」

  并不是一槭的声音。

  我赫然抬头看向六姐,她正罕见地对我投以微笑。

  看来六姐的心情很好。

  「可是我明明就……」

  看见木板动了。

  「那大概是事先做了点小机关,例如在上面绑线,然后确保老师只要轻轻一碰就能让木板碎成两片就行了。」六姐朝我摇了摇手,粉嫩而修长的手指有规律地摆荡。

  当时与木板相连的细线就是绑在那几根指头上吧。

  而四片木板肯定也经六姐之手,早就处于一碰便会裂开的状态。

  好像只能这么解释。

  「这么说当时念经的目的就是不要让柳家人察觉六姐的动作吗?」

  六姐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嘴上仍含着笑意。

  如果这就是真相的话,那曾经为此感到心悸的我真是愚蠢至极。不过,单纯的真相反而令人安心。

  一槭和六姐的把戏我已经知道了,我又继续问道:「不过话说回来,柳慧心是怎么发现爷爷是被害死的?」

  一槭她仍在打瞌睡,姿势和坐在缸中,即将圆寂的高僧一样。

  「柳慧心并不知道爷爷诈死的计划,」因为师傅没打算解惑,所以只能由大弟子代劳。「她只是推测而已。因为过去爷爷告诉她的那番话,让她意识到爷爷可能并不是真的死去。」

  「虽然柳家兄弟俩的确是害死了柳老先生没错。不过,这样也还不足以让柳慧心怀疑自己的父亲和叔叔吧?」

  「没错。虽然不知道原因,她知道爷爷的确过世了没错。这个信念没有动摇过,直到当时同样年幼的妹妹遇见来寻找木板的廖铭雄。柳铁云过世时,姐妹俩还小,其中柳慧芸可能对爷爷的印象模糊,她看见廖铭雄时很自然地会称呼对方为『爷爷』,即使对柳慧芸而言这不过是称呼老人的寻常方式,在柳慧心听来就是指柳铁云。」

  「尤其柳慧芸还在柳铁云的坟前见过廖铭雄。」我说。

  「是的,因此柳慧心这时就产生误解,认为爷爷会不会并没有死,而抱持这种疑问的她偷偷将柳铁云的坟挖开来,想亲眼确认爷爷是不是还在里面。」

  「原来挖开坟墓的是柳慧心!当时她果然在说谎呀……」

  六姐不理会我的后知后觉,又继续说:「挖开坟墓的她的确发现柳铁云的骨骸,但同时也看见那片人印木板。她或许是看见抓痕也发现指甲了,或者说,她根本是将人印当作柳铁云的怨灵,不论她是怎么解读的,可以肯定的是她发现爷爷在埋葬当时其实并没有死。也是在这时候,她察觉爷爷可能是被主持葬礼的父亲和叔叔设计害死的。另外,她也对于自己过了好多年才想到当初和爷爷约定好要救柳铁云起来的事而感到懊悔。当下也没有选择,她知道这东西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一定会被当作证据销毁掉,所以选择偷偷藏起来。」

  「等等,所以说,那片指甲、抓痕还有警察采样到的残迹都是柳铁云的吗?」

  「那的确是柳铁云在棺中挣扎的痕迹,廖铭雄虽然说人印是丘桑的,不过警察在上面采样到的组织应该是柳铁云的。两起命案相隔二十年,要搜集到柳铁云的组织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是那位华侨的。」

  「只有可能是这样,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妹妹也加入谈话中。「首先是指甲。在替柳铁云捡骨时他没有戴手套吧?但迁葬过手骨排列依然很完整,当时我就在想该不会是手套已经腐烂了,只是没有在棺中找到残存的纤维,不过更奇怪的是指甲。指甲这种东西是角质蛋白构成的,虽然很难腐烂但并不是没办法烂掉,可是柳铁云的手指状况却很奇怪。」

  「怎么奇怪?」

  「有些指头的指甲没有腐烂,有些却完全不见了。这通常和生前手指有没有受伤脱不了关系,不过十指指甲的腐烂程度完全不一样实在很让人不解,就算有木炭防腐,也不至于十指状况如此不均匀。」

  「那么木板呢?柳铁云将木板偷偷带到棺材里应该是夹在棺材夹层中吧,这样木材表面有可能碰到柳铁云的遗体吗?」

  「这只能说是我的猜测。我认为柳铁云他是将木板藏在棺材盖中,那副棺材是经过设计的,肯定保留不少通气孔,就是为了让柳铁云待在土中时还有氧气供给,不过这也让尸体腐烂时产生的气体外泄,否则原本内部应该会维持一定的气压,而上层土层的重量又压坏相对脆弱的棺盖,让这片木板直接压在柳铁云的遗体上。」

  「所以腐烂的组织附着在木板上,因此警察最后采样到的就是柳铁云的dna!」

  「距离这么久要采样有效的dna是不太可能了,倒是木板上的印记……应该有一部分是柳铁云尸水渗入木板内留下的痕迹。我猜柳家第一次迁葬时柳铁云的遗体是荫尸或至少没有完全腐化。照理来说碰到荫尸当下就该迁到塔里才对的……啊,这是题外话了,毕竟当初负责的师傅习惯怎么做我们也管不着。」

  因为终究是推测,所以一槭不愿把话说死。

  「只是你自己是怎么发现那是场假葬礼的呢?」

  「是那个文行上人自己说的呀!小六,接下来就拜托你让这颗石头脑袋开窍了,我已经累了。」

  碰。

  一槭好不容易说完,累得趴在桌子上。

  「『上人』应该是汉传佛教对出家人的敬称才对,如果是会拿《度亡经》超度亡者的密宗法师应该要以『上师』『阿暗黎』『仁波切』等名号称呼。」一槭还是忍不住补充道。「或是普通的称『法师』就行啦!没必要装模作样地上人来上人去的,而且我猜『文行』这个法号应该也是从《论语》那来的吧,和藏密完全没关系呀。当初柳铁云他大概只是随便找人扮扮法师而已,因为不想真的触犯生死禁忌,才会去找一本相对冷僻的经典助念。只要听不懂,就没有法力可言。」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大概典故就是出自这里。

  看来我也不是和一槭说的一样什么也不懂。<span id="chapter_last"></span>

  八道也无所谓。」

  说这种话的人才真的会遭天谴。

  「啊,这么说来,关于柳慧心……你说她是『本尊』是什么意思?包括那几面假木板,也都是她做的吗?」

  六姐继续接替一槭说道:「柳慧心所扮演的角色是神,是柳慧芸的神。老师认为制造假木板的人应该就是她没错,她想利用这几片木板暗示爷爷死亡的真相,或许一开始是打算靠自己的力量让爸爸和叔叔察觉罪行,可是在她心中同时也存在着矛盾。」

  「什么矛盾?」

  「这是老师后来听她自白时才知道的。她认为自己也是害死爷爷的凶手,所以没有资格审判父亲和叔叔,因此只能借助着狂热崇拜自己的妹妹力量。」

  ——连自己都不愿提起的事却想借信徒之口传达?

  一槭当时是这么告诉柳慧心的。

  因为一槭不知道柳慧心心中的迷茫。

  所以才逼得柳慧心选择亲口告诉在场每个人。

  毕竟她认为自己也是罪人。

  「当时在柳家工作的刘妈妈发现这几片木板,立刻察觉这就是她受丈夫所托,待在柳家所要寻找的东西,于是盗走了木板。

  这些木板其实一开始是要当作给柳震耀和柳水进的警讯,那时可能就存放在柳慧芸的房间,因为是姐姐交代的事情,所以柳慧芸不可能有异议,而当姐姐口中『爷爷想守护的东西』被偷走时,柳慧芸便从此自责不已。」

  我总觉得时间轴有点混乱。

  所以说,这几片木板是在被制造后没多久就被偷走了吗?否则柳慧心应该会有更进一步的计划,不会就这么长时间将木板放在柳慧芸房间里。

  六姐继续解释道:「当初制造这几片木板——也就是真正让柳慧心开始动作的原因是危机感也可以说是某个契机。」

  「契机?」

  「替柳铁云捡骨最一开始是柳水进的主意,他因为仕途不顺所以向柳震耀提议替老父亲迁葬入塔,希望能改运,优柔寡断的大哥对此没有意见。或许是偶然听见兄弟俩的谈话,也有可能是柳震耀自己向家人提起,总之这件事被柳慧心得知后,她认为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能揭发真相的机会。」

  「是这样吗?不过只要继续操控柳慧芸就行了吧?她的计划什么时候开始都无所谓不是吗?」

  「这是因为双亲第一次替爷爷迁葬时的态度。」

  是指从旧家坪林搬到新店的那一次。

  那一次柳铁云的坟地也被迁至林口。

  「虽然是柳慧心自己做的,不过她发现父母亲对爷爷的坟地遭人破坏的反应后,认为可以再利用这次替爷爷迁葬的机会,让父亲还有叔叔悔悟。」

  因为没有人不对鬼神之事抱持敬畏心,所以如果在这时候让那几片隐含爷爷冤情的木板现身,那么柳家兄弟俩为当年罪行忏悔的可能性也比较大。

  「那柳慧心她知道刘妈妈待在她们家的理由吗?」

  「不论知不知道都不会影响她的计划。原本柳慧心制造木板的目的就是要让父亲和叔叔看见,她认为这些木板一定能对那两人起到暗示作用。而当木板被盗走后,妹妹待在房间向爷爷哭诉的诡异反应也让她的计划能继续进行,这时那些木板如何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不过,柳震耀和柳水进在送老先生入塔那天来我们家时,的确是看见那些木板了呀!」

  可是他们毫无反应。

  「老师说,若是当时这两人意识到这些木板就是女儿准备的黑函,事情会简单许多。柳慧心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她却不知道父亲和叔叔根本不晓得这片木板的存在以及上头的人印。即使老师在整个过程中不停向兄弟俩暗示女儿想传达的讯息,他们最终都没能察觉。」

  因为那人印是当年被烧死的丘桑留下来的。

  而这秘密正是柳铁云不愿后世子孙得知的。

  我想柳慧心至今仍不知道自己的爷爷曾做过的事。

  毕竟廖老先生已经决定将秘密一同带走了。

  在这场攸关两人性命的悲剧中,这大概是最值得慰藉的事了。

  「但也有可能柳慧心误以为她父亲发现了这些木板并私下处理掉,所以绝望之下才会干脆连同柳铁云墓中的板子也一同丢掉,期待那片板子能被人发现并揭发父亲的罪。毕竟父亲的行为已经告诉她这些赝品木板起不了作用,那只能借外人之口宣读至亲的罪名了。」

  所以,一槭说我们都被那女孩骗了。因为连同我们三人都是柳慧心布局中的一环。

  「那一槭她,是怎么察觉柳慧心是柳慧芸的,呃,本尊?」

  在我看来,他们就是感情很好的姐妹罢了。

  「她们姐妹俩感情看似很好,不过妹妹对姐姐抱持的情感却是强烈的崇拜,而我猜姐姐对妹妹也心有芥蒂。除了姐妹俩的说话方式以外,柳慧芸的房间也有线索。」

  「那张画!该不会是那张小女孩的画吧?那不是柳慧芸的自画像,而是妹妹绘制的姐姐画像吗?」

  小女孩抱着膝微笑的画像,就放在柳慧芸的书桌上。

  原来那名小女孩,是柳慧心。

  一般的兄弟姐妹,不会把对方的个人照放在书桌上吧。

  如果一槭也把我的画像放在书桌上……

  我想到一槭亲手画的那头怪物。

  还是不要好了。

  六姐起身,也模仿画中小女孩的姿势,偏着头向我问道:「哥哥你能做这种姿势吗?」

  好微妙的感觉。和六姐的形象呈巨大的反差。

  「应该可以,只是让男人做这动作很恶心。」

  六姐点头。「不过,柳慧芸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柳慧芸的脚,没办法蹲下来。」

  青蛙肢吗?或是类似的身理缺陷……

  这么说来,那天捡骨时,姐妹俩的确有提到。

  ——姐姐,我也要蹲下来吗?

  ——不用了,慧芸。你不太方便吧。

  所以那幅画上的小女孩肯定是柳慧心。

  因为柳慧芸只描绘亲眼所见事物,只相信亲眼见到的事。

  所以她所信仰的,不可能是已故的爷爷。

  而是和她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姐姐—那名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她心中的神。

  「还有那本素描本也是柳慧心的喔,就是被你弄坏的那本旧素描簿。」

  我已经反省过了。

  「柳慧芸是右撇子,不过那些作品的铅笔污痕都是集中在纸的左半边,这代表画画的人应该是左撇子才对。」

  换做是右撇子画图,污痕应该会在右半边,因为在绘制左边部分时,手会压到右边完成的图。

  我想到替柳老先生画上眼珠那时,柳慧心持笔的那只手是左手。

  所以当我不小心弄坏笔记本时,柳慧芸才会快要哭出来一样。

  就和一槭接连破坏人印木板时一样。

  因为那是姐姐的作品,不是爷爷想守护的东西,而是姐姐拜托柳慧芸守护的东西才对。

  ——是圣物啊。

  同时,一旦本尊开示不须在意时,信徒也自然会遵守祂的旨意。

  ——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就不是你的错。

  迷雾早就驱散了,只是身处在谜团中的我迟迟没有察觉而已。

  「再来就真的是猜想了。老师认为柳慧心其实很嫉妒柳慧芸。」

  「嫉妒?」

  「柳慧芸所收集的姐姐的素描本只有她童年时的作品,照理来说崇拜着姐姐的她应该要把柳慧心长大以后的作品也一并收集才是。可是并没有,这代表在那之后的作品并不是遗失,而是没有新作品。」

  「没有新作品?是说柳慧心放弃画画了?」

  我想起去何廷睿家时,她还替我们画了一张漂亮的地图。

  「因为妹妹在美术方面比自己更优秀,所以让她毅然放弃这条路,转而投身和爸爸还有叔叔相同领域的学科。」

  六姐说完,手撑着下巴问我:「不过哥哥你不会理解吧,关于妹妹比自己更优秀这件事,心理会有多大的不平衡……」

  「这人不会烧菜、洗衣服、整理房间,教过她好几次绑鞋带还是学不会,我觉得实在没什么值得嫉妒的。」我指着一槭说。

  六姐和我都笑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

  还有关于爷爷的事,都是柳慧心编造的吗?」

  柳铁云的确是为了躲债才诈死,而柳慧芸所说的「坏人」肯定就是来讨债的人,或许童年时的不好回忆无形中也被柳慧心写进教旨里了。

  只是关于「复活」——

  「不全然是,因为柳慧心也曾经是信徒,柳慧芸被姐姐灌输的思想其实就是以祂的事迹改编成的。柳慧心以前也相信那位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成功『复活』的祂。」

  「耶稣基督……吗?」我低声答道,那是在我心中早有雏型的答案。

  所以柳慧心才会不愿念经吗?不过,祭拜柳铁云时,我的确看见她拿香了。

  六姐回道:「因为她是个『曾经的』信徒。你去她家时柳慧心有说,她所就读的幼稚园是由教会经营,基督信仰便是在当时于她心中萌芽的。但是,家中除了她以外没有人是基督徒,在往后她接触到的社交圈也都是以佛教为主要信仰。这样的她与基督宗教渐行渐远,可是就算她并没有继续礼拜,却也没忘记过去所修习的一切,那已经成为心理暗示中的一部分了。」

  我想起柳慧心持香时那突兀、宛若祈祷般的手势。

  因为是在祷告啊,向那位存在于过去记忆中、形象已经模糊的祂祷告。

  「其实基督宗教没有规定信徒祷告的姿势,在国外许多人仅是闭起眼就能在心中与主对话,用不到双手。而台湾等亚洲地区有这习惯算是为了和佛教的合十礼做区别,要是你在祈祷时连祈祷的对象都搞不清楚,不论是佛陀或耶稣大概都会很困扰吧。」一槭又插话了。

  她果然从头到尾都在听我们说话。

  「可是,你还记得吧?耶稣基督的复活和柳慧心说的复活意义不同呀,柳慧心说的是灵体复活。当时我的答案还被你嘲笑一番呢。」

  「耶稣也是灵体复活啊。」一槭慵懒地抬起头。「如果不是基督徒的人都容易误解耶稣当初是原封不动地从墓中站起来,不过实际上当时的祂已经不再受肉身束缚了。之所以用肉身示人便是为了让信徒相信主依然与他们同在,换言之,这是『为了信徒』而展现的神迹,实际上当时的耶稣基督确实成神了。」

  一槭低声沉吟道:「那时我不知道柳慧心自己就是这一切的主使,一直以为是柳铁云留下的『咒』导致这种结果,才会绕了这么大一圈,这也是在最后亲自向柳慧芸确认才知道的。」

  ——天上地下所有权柄,都赐予祂了。

  ——若祂未曾复活,我所相信的便是徒然,而他们仍在罪里。

  「当时老师的那句话是从《马太福音》中抄下来的,就是基督复活时对信徒说的第一句话,而柳慧芸的答案则是出自《格林多前书》」六姐说:「这就是故事的原形。」

  原来从一开始姐妹俩想复活的便不是爷爷。

  她们比谁都清楚,爷爷不可能再回来了。

  要复活的,是真相。

  而如今所有问题都获得解答。

  「这么说来,青镵小姐是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呢?老师。」六姐食指贴着下唇,向一槭问道。

  「提那道姑做什么……」

  「因为她替柳家选的日子,距离柳铁云过世刚好十五年不是吗?过了追溯期限,柳家就正式摆脱过去的债务了。」

  「才没这么简单,对柳家兄弟而言,他们还有好多年要躲。」恼羞的妹妹瞪着面无表情的六姐说道:「只不过是碰巧替柳铁云了却在阳世的牵挂而已,再说这也不关我们的事……」

  「是吗?不过特地让捡金日和进塔日仅相隔三天,正好和耶稣基督死后复活相隔的天数一样……」

  「哇啊啊!别说了!那臭道姑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啦!她除了找人麻烦以外什么也不懂啦!」

  一槭抱着头喊道,跳下椅子直接走回房间。

  「够了!你们自己去招待柳慧心吧!我今天不见客人了!」

  真是有够孩子气的。

  「说错话了吗?」

  「啊、不,没这回事,六姐您做得很好,都让我忍不住对您用敬语了呢。」

  六姐也眯起眼睛,促狭一笑。

  她今天心情真的很好。

  比约定的时间提早十分钟,柳慧心来了,提着一个大纸袋。

  当然这次纸袋中的东西已经和柳铁云没有关系了。

  和电话中的她一样,她的声音开朗许多,标致的脸蛋上也尽是喜悦。

  与初次见面时的柳慧心比较,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老师她不在吗?」她的口气有些惋惜,但是仍没收起脸上的笑容。

  「闹肚子,拉得稀里哗啦。」我说。

  「啊,是这样啊。」她僵着笑容将纸袋交给我:「这是一点小心意,那只能请小隗哥代替我和老师道谢了。」

  是水果礼盒。

  善良的女孩啊,一槭她肯定会很感谢你的。

  「你太客气了。」我说:「我们只是做好份内事而已。」

  柳慧心摇摇头。「不会不会,我是真的很感谢老师和两位,若不是老师,我想爷爷他到现在都还……虽然那件事以后,和爸爸他们相处起来有点尴尬,不过我并不后悔,至少我不用再为爷爷的事痛苦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结束了……

  只是很对不起慧芸,身为她的姐姐,我才是伤她最深的人……我想,以后就换我补偿她了,当然是以姐姐的身份。」

  「其实是老师把话说得太严重了,我很羡慕你和慧芸的感情这么好呢。」

  「小隗哥和妹妹的感情也很好啊。」

  「啊?」

  「啊!这是不能说的秘密吗?」

  「不,倒也不是……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初你会主动来找我们呢?还有老先生墓中那片木板……」

  为什么要丢在我们家呀!

  「很奇怪吧?」柳慧心笑了。「那时我是听择日师傅的建议才来的,其实她偷偷告诉我,来找老师帮忙,爸爸他们就会承认自己当初对爷爷做的事。」

  「这么说,你告诉青镵师傅你知道的,有关这整件事的一切了吗?」

  「没有,那种事不太好向外人提起。」柳慧心苦笑。「可是师傅好像知道我的心事一样,要我什么也别说直接到小隗哥府上打扰,就连木板……也是她建议我放在你们这的。」

  到头来都是青镵搞的鬼吗?

  反正肯定又是什么「天机不可泄漏」吧。这简直成为那些命理师的座右铭了。

  还好一槭不在,否则柳慧心的话可能会让她无聊的好胜心再度崩溃。

  「难怪第一次见面时你这么准时,原来早就来过了。」

  不然来我们这的访客通常不是太早到就是没找到。

  「嘿嘿……」她害羞地搔搔头。

  一阵寒暄后,柳慧心的手机响了。

  是爸爸在外面等她吗?可是刚才柳慧心才说自己和父亲的关系有点尴尬,应该不会拜托爸爸陪她跑这一趟才是。

  来电显示的相片,是一个身形壮硕、年约三十岁的男子。

  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真的很抱歉。」柳慧心通完电话后朝我们深深鞠躬。「男朋友还在外面等我。我们等等要去看电影,要不两位也一起来吧?」

  「男朋友?」我问道。

  「no。」六姐同时回道。

  「也是,毕竟老师身体不太舒服嘛,真可惜……」

  「那位是你的男朋友吗?」

  柳慧心好像无法理解我问题的本意,不过真正的意义连我自己也不晓得。

  「是啊,我没跟小隗哥说过吗?其实这些年来爷爷的木板一直是请他帮我保管的……所以才没被偷走。上次也是麻烦他载我来。」

  对!就是他!想起来了,是监视器里的男子!

  不,不对,这不是重点。

  从木板发现到现在也经过七、 八年了,当时柳慧心才十二、 十三岁而已……

  「是男朋友啊。」

  「嗯,是男朋友。」

  「是男朋友啊。」

  「对,是男朋友没错。」

  「是男朋友啊。」

  「……」

  「是男朋友啊。」

  柳慧心停了片刻后匆忙地说:「那、那么我先告辞了,不太好意思再让他久等呢。」

  少女再次向我和六姐鞠躬致谢后,如逃窜般地离开了。

  没能尽到善待访客的义务是我的失职。<span id="chapter_last"></span>

  六姐突然说道,扶着下巴频频点头。

  「怎么了?」

  「很有趣吧?我在模仿老师说话。」

  「啊、啊,的确是这样。」

  我从位子上起身,也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我、我想我今天也不见客人了。」

  「今天已经没有客人了喔。」

  六姐说,声音与从窗栅间灌进的西风一同传进我耳里。

  不只今天,应该好一阵子都不会再有客人了吧。

  可是在红叶回归尘土前,这个秋天还很漫长。

  《地火明疑》完<span id="chapter_last"></span><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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