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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铅笔小说>言情女生>少女捡骨师> 第六章

第六章

  柳铁云入塔当天,最早抵达我们公司的是廖铭雄。

  老人不想再让妻子卷入事件中,于是孤身一人前来。

  这里的路不好找啊。老先生说道。

  听他说,因为担心自己迷路,也不想等柳家就位后自己再冒冒失失闯进来,于是在清晨五点便出门了,到我们这时是六点半。

  距离和柳家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办公室内的长桌已经事先移走,仅留下几张椅子,数量与今日会参与法事的人相同。一槭的办公桌则布置得像是佛堂似的,装有老先生骸骨的金斗罐则置于桌前的漆木茶几上,颅骨已经用白布包好,除了眼珠以外,白布上的老先生脸谱也完成了(这部分是由六姐代劳),仅剩点睛与封罐两步骤而已。

  因为并不是正式安座,是一槭自己向柳家人提出的任性要求,所以连供桌上的供品都是我们准备,反正拜完还能当晚餐吃,倒也不会浪费。

  看起来所有东西已就定位,接下来就等主角光临了。

  虽然是照着一槭吩咐完成最简单的布置,但我还是感到自豪。

  毕竟这些准备工作几乎都是我一人完成的。

  一大早,六姐就抱着睡昏头的一槭出门了。

  这当然也是一槭在前一晚向六姐交代好的,她也有会赖床的自知之明,所以要六姐今天早上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拖出被窝。

  据说,她们是要去把最后一样道具搬来。

  虽然我因为今天的事导致昨夜未能熟睡,浅眠中曾数度惊醒,但或许是本能要我不得懈怠,早晨也还算有精神。

  「少年,今天只有你一人吗?」请廖铭雄入座后,他向我问道。

  「两个女生一早就出门了,应该等一下就会回来。」

  「那么,小菩萨她有没有交代我这老头该做什么?」

  一槭当然什么也没说。

  如果换作是我问她,她肯定会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然后等我犯错时再奚落我一番。

  只是,若是我也这样告诉老先生,只会加深对方疑虑,甚至引起不快也说不定。

  要老人家大老远从新店那赶来北投,却又不给对方指示,受到如此对待任何人都会抗议。

  因此,我的答复就要显得格外谨慎。

  「她希望您能全程陪同柳家观礼,若、若是柳家有人状况有异,届时可能需要您帮忙。」

  我指的状况是指柳慧芸。

  不过要帮什么忙?总不能在柳慧芸发病时要他老人家也上前去制伏那名妙龄少女吧?

  虽然我不觉得一槭是认为柳慧芸将廖老人误作她爷爷才要请廖铭雄出席,不过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借口了。

  可是,若是瞒着柳慧芸的事不说,也对老人家过意不去。经过一番斟酌,我还是决定趁这机会将柳慧芸所声称的「复活」告诉廖铭雄。

  那名老人并没有显露任何迟疑,仅是适时地点头,偶尔发出气若游丝般地应声。

  「那小女孩是这么说的吗?」廖铭雄接过茶杯,再次确认道。

  「和您说这种事一定也让您很困扰吧,不过就是因为柳家的小女儿出了这毛病才让他们家决定替柳老先生迁葬的。」

  「不、不,没有的事。小菩萨也说了,这是我种下的因,也应该要由我偿还。只是这女孩真可怜啊……」

  廖铭雄毫不避讳地望着柳铁云的骨骸,陷入沉思。

  「的确,柳家也带那女孩看过医生,那时医生说她是太想念爷爷才会出现这种症状。虽然说我的立场不太适合说这种话,但老实讲,我不太相信我们有办法处理医生也治不好的病患。」

  老人听见我的发言后笑道:「你搞错了,少年。我这老糊涂想得没你那么远,只是替这女孩觉得不值而已。」

  「不值?老先生您的意思是?」

  「只是想起陈年往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廖铭雄仍盯着已成骨骸的柳铁云,虽然六姐替往生者画像的技术相当不错,可是要靠颅骨重新建构柳铁云生前的面容凭一枝朱砂笔仍相当困难。

  这么说,廖铭雄看见的肯定是其他东西了。

  「虽然我前几天这么说,但我可从来没真心恨过铁云。」

  或许是因为老人的语气始终都很平淡,对他的说法我并没有太惊讶。

  可是,我仍然问道:「但是您也说,柳铁云常向您借钱,而您确实没能将借款收回。」

  「做你们这一行的,见到客人时呀,那些客人早就都去见阎罗王了,他生前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们肯定不知道吧?」

  「的确是这样。」

  我们得到有关柳铁云的所有情报都是经人转述,毕竟没有人会通灵,不可能有机会直接与往生者对话。

  再说,一槭大概也不会接受灵媒这类人物的说词。

  「他下葬时,有人说柳铁云这老头生活淡泊又勤俭,棺材里什么珠宝啦、黄金啦都没摆。跟很多人常讲的一样啊,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带走。听起来很潇洒,怎么样?你觉得咧?」

  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且,与其说「不带走」,应该说「带不走」才是。

  「是因为都拿去抵押了吗?」我回道。

  老人点头。

  「我是这么猜的。所以会讲这种话的人,其实都不了解铁云,他是个爱面子的人,也是个顽固的糟老头。他那人听不进别人的建议,所以才会让自己最后落得那番田地。我虽然说他找我拿过好几次钱,但我知道以他那种个性是不可能轻易向人低头的,一定也是走投无路了吧。

  尤其我和他是老交情了,连朋友这边都冒着得罪的风险,那人不知道早在外面欠人多少钱了。」

  廖铭雄又继续说道:「偏偏他又不烟不酒,最麻烦的赌博他也不碰。就是那张脸皮薄、喜欢做大梦才会把公司弄到破产。你说我们这些朋友看他这样,能不同情他吗?他年纪大了,我不可能再叫他到我这去跑船,而且以辈分讲,他的确是老大哥,要他替我做事这人又拉不下脸来。

  我恨他是因为他自以为挟着那片破木板才能向我要钱,其实他若开口,我哪有不帮的道理?若不是丘桑,我不可能和他有交情,但也因为丘桑那事,让我这些年来都被那板子折磨。只是如今我若是还恨铁云,那也不可能为了柳家的女儿跑这一趟了。」

  廖铭雄又再度想起柳慧芸的事,这此反倒是他皱眉向我问道:「出毛病的是小女儿对吧?」

  「是的。」

  「我一直以为是大女儿呢。那两个女孩长得很像,两个人一起出现时我总是分不清楚谁是谁,虽然那年纪的孩子也都一个样。倒是现在,姐妹俩还是很像吗?」

  的确是很像,不过两个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所以也很难让人搞混。廖铭雄和姐妹俩不熟,换作是童年玩伴的何廷睿肯定就不会有这困扰。

  「还是很像,可是姐妹俩个性相差很多,所以还算好认。」

  「是吗?哈哈。以前我都是靠铁云分辨那两个小孩的,那时她们才两、三岁吧?大的那个老喜欢跟着铁云跑,小的那个比较害羞,好像身体不太好的关系,铁云比较少提到她,也很少带她出门。」

  大的……是说柳慧心吧。

  而另外一个就是柳慧芸了。

  和预想的有点出入。

  真正和柳老先生感情好的是柳慧心吗?

  「所以才说,替这女孩感到不值。铁云死时她才三、 四岁吧?结果往后的人生还得被这堆死人骨头纠缠,真是可怜呐。唉呀,这话要是被柳家的人听到可不好,年轻人你就当我是在胡说,年纪大脑子不清楚了。」

  其实我和廖老人的观点一致。

  毕竟往生者骨骸充其量也只是留予家属的纪念品,真正的柳铁云早就不知在何方。

  「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老人说。

  他低头看向捧在手中的茶杯,茶梗横卧在水面上。

  「那片木板上的抓痕,到底是谁的?」

  我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其实还有指甲,只是因为指甲已经被拿去化验,所以廖铭雄并不知道这事。

  「是那位丘桑的吗?会不会当时他其实还有意识?」

  「不,丘桑那时已经死了。我和铁云没这么冒失。」

  可是,化验结果显示,指甲和木板上采集到的人体组织都是同一人的。

  不可能。

  化验结果会出错吗?

  只能这么想了吧。

  因为若不这么思考,既有的认知会崩解的。

  已经死亡、成为焦炭的丘桑,在木板上<span id="chapter_last"></span>

  留下一道道刮痕。

  不可能吧。

  一个糟糕的想法油然而生。

  万一,柳慧芸所说的复活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

  并不是柳铁云的复活。

  而是遭柳铁云杀害的这名华侨呢?

  果然是不可能吧。

  即使柳慧芸真的有精神问题,但事实仍无法改变。

  不论是柳铁云或是丘桑,早就都不在了。

  都死了。

  死者呀,绝对不能复活。

  所以那抓痕到底是谁留下的?

  沙、沙、沙。

  树叶摩擦的声音自窗外传来。

  「不重要了。」老人双手放在膝上,像是在安慰我似地说道:「那不是我们应该要知道的事。」

  再想下去也无济于事。老人说。

  我很羡慕他。

  羡慕他的洒脱。

  因为我才是放不下执念的人。

  我无法理解「死者复活」,但是又找不到证据否定它。

  只能一味地枉死里钻,在理性与感性间拔河。

  恐怕我连最后一丝理性都即将失去了。

  门被粗鲁的撞开了。

  是六姐和一槭。

  六姐还抱着好几片木板。是那些其中一面烧得焦黑、印有人形的木板。

  「你们把那东西带回来干什么?而且那些板子不是放在警局吗?」我问道。

  「当然是让小六(我)去拜托五十男啦。反正他已经说用不上了,这些东西警察要处理也很麻烦,干脆就给我们了。」

  才不会这么干脆吧。

  可是这两人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她们老早便沟通好,六姐抱着木板从我们身旁走过,完全没有看一眼我和廖铭雄,她照一槭的指示分别将五片木板立于堂前,整间办公室的气氛如同昨日存放木板的储藏室一样,受五个焦黑人形围绕。

  非常恶心的画面,尤其是出现在自己家中更恶心。

  这就是一槭指的最后一样道具。

  「啊,廖老先生您已经到了,今天就麻烦您了。」一槭向老人打招呼。

  「小菩萨哪来的话,我这当作是见老朋友最后一面,不打紧。」

  廖铭雄相信我刚才的说词,所以也没再向一槭问起自己的任务。

  比预定时间提早十五分钟时,柳家人到了。

  「哇啊!」第一个进门的柳震耀一见到那些木板就发出滑稽的叫声。「师仔,你这是做什么?」

  一槭板起脸来,神色严肃地回道:「令千金的事单凭老先生的法力不易解决,若是处理不当让业力反馈才是最糟糕的,所以我求请三曹众生相助,让柳小姐能度此劫数。」

  「三、 三曹……是说普度时讲的那个三曹吗?那不是包含那些孤魂野鬼吗?这不太好吧?老师。」柳夫人伸出手将跟在身后的女儿阻挡在门外。

  「是鬼魂没错,但这些魂灵并非冤魂也无意害人,是对过去所行一切罪孽有所悔悟而恳请佛祖赦罪的善魂。亡灵欲求天道须经千万苦处与困难,若非阳世子孙得道,人鬼依然于生死循环中轮回,平心而论与我们也无相异。同为求道者,出纳一己之力者亦是自救,相较纷乱的人间,让不再受尘世干扰的祂们借力反而更适合。」

  「这样子吗……如果不会对慧芸她有不好影响就好了。」

  「不必担心,倘若真有邪佞之物不请自来,也是反馈到身为主祭者的我身上,与柳小姐毫无瓜葛。」一槭解释道。

  柳夫人这才挪开身子,但是仍没办法轻易接受一槭的说词。

  毕竟任何人都无法视若无物,任那几片诡异的木板环绕在亲族的遗骨旁。

  一槭她真是太胡来了。

  「两兄弟和柳夫人还记得我这糟老头吗?」廖铭雄从位子上起身,向柳家三人说道。

  柳震耀和柳水进都像是推卸责任似地四目相对,而这个举动也暗示他们的答案。精明的柳夫人在两个男人找到适合的借口前答道:「您是爸爸的朋友吧?」

  「朋友,是,是啊。我们见过面的,十五年前铁云的告别式上,那时我是带着家里的老太婆一起来的。」

  「当时真是谢谢您了。」比柳夫人慢了一拍,柳震耀也低下头致意。

  我在一家人中寻找柳慧芸的身影,她就站在柳慧心身后。

  她肯定也看见廖铭雄了,只是老人的面容并没有唤醒她的记忆,她只是呆板地和父母亲一样向老人欠身。

  「哪里,如今腆着脸硬是要在你们家务事上凑热闹是我这边才对不住。不过小菩萨她似乎很坚持要我这老头也来送铁云一程。」

  是人曹呀。

  原来一槭所说的三曹是这个意思。

  天曹、人曹、地曹合称三曹,人印木板如果是扮演地曹中的幽冥物,那么廖铭雄肯定就是做为阳间信徒的人曹了。

  只是,天曹又是谁来扮演?

  是一槭自己吗?

  不,她绝对不会尝试扮演神。

  只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具有神格的只有已仙逝的柳老先生而已。

  这也不对,在瓮中的只是具骸骨,柳老先生恐怕也不在这里。

  能判罪的只有神、能净罪的也是神。

  那有罪的又是谁?

  待宾客们入座后,一槭问道:「这次劳驾各位前来,即是为了慧芸小姐一事吧?若是各位还有所欲求,请不必顾忌,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能向老父亲求助了。」

  耐人寻味的说法。

  我原以为一槭指的是柳水进在海外遭遇挫折一事,但是她却背对着柳家每个人宛若自言自语似的。

  而柳水进自己看起来也十分紧张,数度想开口但是在瞥见身旁的柳震耀时又将话闷回腹中。

  事到如今,还有难以启齿的话吗?

  柳水进还有柳家人的反应和一槭想得一样,她依然没有面对柳家,将柳家人一致的默然视为答案。她站在老先生的骨罐前,继续问道:「那么,慧芸小姐,这次不要看任何人,闭上眼睛告诉我,你认为自己生病了吗?」

  「生病?」

  这个问题对在场每个人而言,答案都是肯定的。

  扣除体内激素异常这类身理原因,所谓精神疾病,就是想法和行为与正常人的观点有异罢了。

  所以柳慧芸不可能会察觉自己的疾病,因为在她眼中我们才是有病的那一方。

  因此,她的答案应该是——

  「我想,我的确生病了。」少女答道。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这简直像是被逼供下吐露的答案。

  柳慧芸痛苦地看向身旁的姐姐,随后又转向母亲,再次说道:「因为我的病,所以给大家添麻烦了,对吧?」

  而柳慧心只是紧握着她的手,没能更进一步地给予慰藉。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相信爷爷,我相信爷爷他一定会复活!」柳慧芸提高音量竭力地喊道,即使没有任何人反对,她仍像是为了说服所有人已成骨骸的柳铁云会复生般,向每个人寻求认同。

  当她看向我时,我想起自己曾允诺会帮助她完成心愿,甚至对她的复活说法也表示赞同。

  如今我却无法回应她的期待。

  失望、绝望,少女只能无助地为属于她一人的信仰和所有人对抗。

  「那么,就由你亲手替爷爷完成最后的仪式吧。」一槭从罐中取出老先生的颅骨,因为已经被白布包裹着,所以看不出骷髅的细部轮廓,只有一张毛笔绘制而成的脸谱在上面,失了目珠的双眼漠然地望向虚空。

  一槭又从供桌上拿起毛笔,走到柳慧芸面前,将毛笔交给她。

  「替爷爷点上眼珠吧,柳慧芸。这是最后的仪式了,一旦完成,老先生就会如你所愿复活。」

  柳慧芸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接过毛笔,即使左手扶着持笔的右手仍无法克制颤抖。

  一旦下笔便无法挽回了。

  我没有忘记一槭原本的目的,只是一旦柳慧芸替爷爷点睛后,一切真的就会顺利解决吗?

  实在无法相信。

  就在笔尖上的墨水即将接处到丝布上时,一槭再度开口了。

  「若不是柳铁云最宝贝的孙女,是无法胜任这个工作的。」

  瞬间。

  毛笔从柳慧芸手中滑落。

  墨渍沾染在地砖上,如血花盛开。

  「不……」柳家的小女儿发出朦胧的气音。

  「慧芸?」柳慧心担心地问道。

  柳夫人也将手搭在柳慧芸身上,轻拍着她的肩。<span id="chapter_last"></span>

  芸只是不停重复着「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师傅,别再问了,让这孩子稍微喘口气吧,她已经很努力了。」柳夫人将爱女拥进怀中,依然无法阻止柳慧芸哭泣。

  目睹一切的柳慧心捡起毛笔,向一槭问道:「一定要由慧芸完成吗?能不能让我来帮忙呢?」

  一槭面有难色地说:「可是这样老先生的复活仪式恐怕无法圆满。」

  终于,做为两姐妹的父亲也看不下去了,他朝一槭吼道:「去他的复活!师仔,你现在是拿我们家开心是不是?开口闭口复活的,慧芸她乱讲话连你也跟她一样!我们这趟跑来就是要让我女儿别再讲那些有的没的,结果你和她一块瞎起哄是什么意思?」

  「柳先生,您误会了。我会这么做的原因都是因为你们将慧芸小姐的症状视为『病』,可是我既不是医生也不是道士,治病驱邪我都做不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们与她相信同一件事,如此,只能揭穿复活后隐藏的真相。」

  一槭并不打算安抚盛怒下的柳震耀,她朝柳慧心微笑道:「您若是不介意仪式变得更为繁复,那就请替老先生完成画像吧。」

  柳慧心并没有被一槭的警告吓着,相反的,这似乎更坚定她的决心,她朝一槭点点头后,抬起左手替老先生点上眼珠。

  两颗朱红的圆点在雪白的脸谱上留下墨迹。

  柳铁云那由朱砂笔绘制而成的新面貌完成了。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和一槭说的不一样,老先生并没有复活,骨骸依然安置于罐中,罐中仅存的空虚也为木炭所填满。

  可是和柳慧芸说的一样,的确什么也没发生。

  「慧芸,已经完成了。姐姐已经替你完成了喔,没事了。」

  姐姐的声音让柳慧芸放下遮掩着脸的双手,那张被泪水浸湿的脸正凝视着老先生的颅骨。

  一槭慎重地将骨骸放回罐中,六姐替骨罐上胶后,将顶盖盖上。

  「小隗,去书柜拿《药师经》发给在座每一个人。」一槭间不容发地朝我吩咐道。

  「是、是要念经吗?」我完全无法想象在这种场合念佛经。

  「不然是要我跳禹步让柳家看吗?佛门子弟当然是依佛门规矩来办,这没什么好怀疑的吧?」

  「不,我是指……」

  「老师,为什么是在这时候念《药师经》?如果是为了爸爸,应该有更适合的经典才是,怎么会选这一部呢?」

  柳夫人说的正是我想问的问题。

  「这就是我方才询问各位是否还有其他忧虑的原因。的确,这部经典并不是为柳老先生祷念的,而且柳老先生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再继续麻烦老人家实在有失礼数。各经典皆有它的用途及意义,《往生咒》用以超度亡灵,《解结咒》可化尘世恩怨,而《礼佛大忏悔文》便是在入圣前替生生世世所行一切罪孽告解。」一槭静静地闭上眼睛。「既然无人需要求菩萨消除业障,也非要向佛忏摩,那便应当专注于化解柳慧芸小姐的烦忧才是,也就是你们所认知的『病』」

  一槭在老先生的骨坛前跪地而坐,说:「既然所有人一致认定柳慧芸小姐的异常系属『病症』,那的确只能求请药师琉璃光如来了。」

  无法形容的诡异。

  柳慧芸频频做出预料之外的举动,先是承认自己的异常,接着又拒绝替爷爷完成仪式,如果一槭真的有什么安排,计划应该也早就被打乱了才是?

  为什么她还能泰然自若地继续执导乱套的剧本?

  而柳慧芸又在盘算什么?

  很显然她有自己的计划,所以才不愿照着一槭安排好的情节发展,只是老先生的骨瓮都已经封装完毕了,她还有什么执念未了吗?

  结束吧、尽快结束吧。

  如果只凭诵读经文就能化解一切苦痛就好了。

  否则等事态无法挽回就太迟了。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

  现在只能想办法让自己别多想,专心完成一槭交代的工作就好。

  诵经声不知觉间传入耳里。

  起初只有两个女孩的声音,那是主持这场法事的少女与她忠心的下属。

  后来加入的,是一名老人的声音,诵读声也逐渐增大。

  曼殊室利!汝以大悲愍念无量业障有情,种种疾病、忧悲苦恼,得安乐故……

  我无暇观察室内其他人,但却听见来自不同人口中的音色相互重叠,回音又与新生的声符共鸣,迟迟未消弭。

  心悕福德,断诸烦恼,称彼佛名,读斯经典,于彼如来至心尊重,恭敬供养……

  如耳鸣般,感觉脑内有股压力正在攀升。

  所有一切罪恶业障及诸病苦,悉皆消灭,诸有愿求,无不随意,得不退转,乃至菩提……

  头晕目眩。

  意识也变得朦胧。

  脑内无法顾及眼前除佛经以外的事物。

  彼佛世尊,从初发心行菩萨道时,发十二大愿。云何十二?

  像是自己的脑髓正被侵蚀着,只是肉体上的痛觉暂时被麻痹了而已。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

  我不曾自发读过佛经,父亲过世时也是在亲友面前不得不做做样子,实际上我未曾试图理解过经文的意涵。

  即使如此,诵读经书也有意义吗?

  我于一劫、若过一劫,说不能尽……

  虽然厚脸皮说什么神都信,但也可以说什么神也不信。

  毕竟我若真的信佛,

  复次,曼殊室利!若有众生,不识善恶……

  那为何我诵读佛经时却感受不到丝毫平静呢?

  彼诸有情,若得耳闻诸佛名号,堕恶趣者,无有是处,唯除定业不可转者……

  一度相融在一起的声音又在悄然间被拆解开来。

  那是一个女声。

  不,并不是我所熟悉的声音。

  是柳慧芸吗?我没办法确认。

  只是,若是柳慧芸,那么此时的她是怎么想的?

  这也是她剧本中的一环吗?

  不可能的。

  她绝对不可能想到这一步。

  尔时,众中有十二药叉大将,俱在会坐。其名曰:

  一槭站起来了。

  宫毘罗大将, 跋折罗大将, 迷企罗大将,

  最左边的木板正微微颤动。是错觉吗?

  頞儞罗大将, 末儞罗大将, 娑儞罗大将,

  隔壁的那片木板也开始动了。不,这肯定是错觉。

  因陀罗大将, 波夷罗大将, 薄呼罗大将,

  接下来是第三片,三片木板同时震颤着。我放下佛经,无法相信眼前的画面。

  真达罗大将, 朱杜罗大将, 毘羯罗大将。

  最后,第四片也开始动摇。只是在场似乎没有人发现这几片木板的异状,人们都被密布的经文困住,毫无察觉真正的异常就体现于面前。

  连一槭和六姐也是。

  有事情正在发生。

  复活,这的确是复活的前兆。

  难道发疯的人只有我一个吗?

  我慌张地试图寻找能和我产生共鸣对象,那怕是一个人也好,只要能和我一样察觉眼前的怪异就行。

  不过,只有那个女孩和我一样。

  不,不是柳慧芸。

  是柳慧心。

  不知何时,她便悄悄阖上经文,闭紧双唇不愿开口。

  她肯定也不相信诵经便能治好妹妹吧。

  可是有必要连诵经都加以排斥吗?

  我虽然不是虔诚的信徒,却不想否定信仰的力量。

  因为没有信仰就没有奇迹,而奇迹是确实存在的。

  只是柳慧心她,就连奇迹的可能性都否定了吗?

  善哉!大药叉将!汝等念报七佛如来恩德者,常应如是利益、安乐一切有情。

  一槭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躁动的人印木板,她走到最先开始晃动的木板前,脚步声在诵经声中埋没。

  「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

  那并不是《药师经》上记载的经文。

  一槭的手轻轻贴上那片木板。

  木板旋即断裂成两片。

  诵经声停止了。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断裂并且倒地的木板。

  「你、你在做什么!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柳慧芸朝一槭大喊,既是错愕也是愤怒。

  一槭完全无视柳慧芸的怒吼,继续走到第二片木板前。

  众人的疑惑仅维持数秒,脑内思绪已被咒文填满,以致无暇细思眼前的画面。

  诵经又继续进行,是六姐和廖老先生的声音。被诡谲气氛感染的柳家兄弟俩随后也拼命颂念着手上的经文,然而不安的情绪仍让他们眼神游移,不时抽出空档看向一槭。<span id="chapter_last"></span>

  板也应声碎裂。

  柳慧芸终于无法克制自己,我和柳慧心及柳夫人试着将她压制在椅子上,但是她仍疯狂地咒骂着一槭。

  柳震耀见到自己女儿的状况更加严重,也丢下手中的佛经来到柳慧芸身旁想安抚女儿,只是依然徒劳。

  「不要停下来,继续念!」一槭严厉地朝其余几人喊道:「本尊未出现前都不可停止颂读!」

  本尊?

  谁是本尊?

  是说柳铁云吗?

  难道这真的是复活仪式?

  那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就是……

  善哉!善哉!释迦如来!饶益我等,为除疑念,令彼如来皆至于此。

  咏唱还在继续。

  柳慧芸也未曾停止那些恶毒的谩骂。

  她哭喊着,却也在执行咒诅。

  原本和姐姐一样秀气的长发便得蓬乱不堪,双眼也布满血丝。

  我想叫一槭停下来,只是她已经走到第三片木板前了。

  不,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柳慧芸不可能再承受这一切了。

  「毘离尼帝,摩诃伽帝。」

  第三片木板,也坏灭了。

  善哉!善哉!如来定力不可思议,由本愿力,方便善巧,成就众生。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柳慧芸停止谩骂,转而向一槭央求道。

  她整个人跪倒在地上,即使柳震耀等人想扶起她,但柳慧芸完全没有能力再起。只是不停重复着同样的句子,泪水再度倾泄而出。

  但是一槭她完全无视这名少女的请求,站在第四片木板前咏唱道:「真陵干帝,娑婆诃。」

  四片赝品木板,都被破坏了。

  全数倒在地上,烙有人形的焦黑面贴在地上,表露的那一面呈现浅棕色,如今看来不过是寻常木片。

  善哉!善哉!此是我等威神之力,令汝劝请,哀愍众生,离诸苦难,为说神呪。

  诵经声从未止歇。

  柳慧芸知道已经无法阻止一槭,不论她再怎么央求,一槭都不会停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够了吧!一槭!柳慧芸已经道歉了!你到底还打算做什么?」我向一槭喊道。

  「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在本尊出现前,柳慧芸是不可能得到救赎的!」

  说完,她将手伸向最后一片木板——那片从柳铁云坟中掘出的木板。

  「不要啊啊啊啊啊!」柳慧芸凄厉地喊叫。「只有那片绝对不行!」

  所有人都放下了经书。

  读经声停了。

  那片木板依旧如我们一开始所见般耸立于原处。

  一槭没能破坏它。

  妹妹纤弱的手很轻易被抓住了。

  抓住她的是柳慧心。

  「已经够了,别再继续了。」柳慧心用令人发毛的冷淡语气向捡骨师恐吓道。

  那的确是恐吓没错。

  我搞不清楚状况,完全凭本能地冲到两人之间。

  ——空有一张嘴的妹妹独自一人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没事的,你还是先去帮忙柳家人吧。」

  结果被妹妹不留情面地一把推开。

  一槭甩开柳慧心的手,向面前的柳家长女说道:「看见柳慧芸这样,你还不满足吗?非要把疮疤揭开来才满意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柳慧心的双眼正规避着一槭,紧咬着嘴唇几乎要渗出血。

  不仅是我,除了仍在哭泣的柳慧芸以外,所有人都看向柳慧心。

  「做为信仰的本尊,别说这么多年来你完全没有自觉!你这种行为和否定柳慧芸一直以来所相信的一切有什么差别!」

  一槭悻然地说。

  「你正是知道妹妹对你的盲目崇拜才会强迫她配合你演这出戏,就只为了满足你那无谓的自我满足。」

  「那才不是无谓!那、那是……」

  柳慧心再度放下抬起的拳头,无力地垂下头。

  「连自己都不愿提起的事却想借信徒之口传达?既然拥有无法回应信众期待的自觉,那一开始就不要试图扮演神。」

  「你不懂……」

  「我的确不懂。但是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为何会愿意不惜牺牲自己的妹妹也要让家族陷入风暴中。」

  「我和你不一样。」柳慧心同时也转身向每个人说道:「我和你们不一样,不会傻傻地以为念念经事情就会解决了,活在谎言中的人永远都被谎言蒙蔽!我绝对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慧心你……」柳震耀想走近女儿身旁,却反被她大声喝止。

  「不要过来!就是因为你和叔叔才会让爷爷他……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柳震耀顿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么,亲口告诉妹妹爷爷会复活的你不也是活在谎言中?不,与你父亲他们相比,你才是被蒙蔽的那人。」

  「我不是……」

  「那就证明它!亲口告诉你妹妹,爷爷已经死了!如果不这么做,你的妹妹永远都会相信你告诉她的『复活』!柳铁云的骸骨就在你面前!将老先生和你妹妹从你的诅咒中解放开来!」

  随后,一槭也哀戚地说:「即使那两人不愿承认,至少你可以选择让自己的妹妹得到解脱。」

  「老师,可是这样就没有意义了,我一直以来所计划的一切就等同于没有意义。」

  「不,放下那虚伪的神格,以一个姐姐的身份对待妹妹吧。这是对你们姐妹而言最重要的改变,也才是你真正该追求的。」

  这不像是一槭会说的话。

  什么是虚伪的神格?对妹妹而言,应该是不存在「伪神」这个概念的。

  毕竟有信仰,就会有神——直到做为食粮的信仰耗尽前。

  「姐姐……对不起。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没办法再照你说的继续瞒着爸妈了……原谅我,请原谅我,我太没用了,什么都办不到……」

  「慧芸……」柳慧心的声音因泪水而有些沙哑。

  少女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扬起头的脸上浮现浅浅地笑容。「慧芸,是姐姐错了。爷爷在十五年前就过世了,他不可能会复活的。」

  听见姐姐的这席话,柳慧芸也瘫坐在地,紧闭的双眼流下丝丝泪珠并轻轻地点头。

  不同的是,我仿佛看见柳慧芸终于露出了微笑。

  「这、这是怎么回事?是说慧芸她会这样,都是受慧心指使的吗?那慧心你的伤其实也是……慧心……为什么要这样对妹妹呢?」柳震耀满脸惊恐地向女儿问道。

  「柳先生,您还不明白吗?她早就知道这一切了,关于柳老先生十五年前的真正死因,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等您向她坦白,然而直到最后一刻,您依然不打算提起。如今,得换您解开女儿身上的诅咒了。」

  「我、我……」柳震耀语塞。

  柳水进搭上他的肩,说道:「这和大哥无关,害死父亲的人……是我。」

  「不,并不是这样的……师仔,你说慧心她已经知道了,那她也告诉你了吗?」

  一槭有些无奈地笑道:「柳慧心她不可能会把这件事告诉外人的,她始终相信你们会察觉她的意思,否则她便不会策画这一连串的事件了。」

  「这么说……」

  汗水从柳震耀脸上滴落,和面如死灰般的柳水进行成鲜明对比。

  他来到柳铁云的金斗罐前,弯折双膝跪于老父亲的骨瓮前。

  「的确是我杀死父亲的。」

  看见哥哥跪倒在父亲前,柳水进也跪了下来。

  事隔十多年,兄弟俩落下迟来的男儿泪。

  目睹这一切的廖老人放弃继续扮演旁观者,他来到两兄弟身边问道:「铁云他,不是病逝的吗?」

  「不……老先生您那时出席的,那、那是一场假葬礼,爸爸他并没有死,至少当时没有……」柳震耀没有在继续说下去,他望向一槭,默许捡骨师替他做完余下的告解。

  「柳铁云在人生的最后几年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当时大儿子他应该在中国工作,而二儿子正要取得博士学位吧?是吗?」

  兄弟无言地点头。

  「包括廖先生您,他向许多人借款,在公司倒闭后他完全失去偿还债务的能力,但是他不想牵连子孙,所以和两个儿子策画了这场假葬礼,包含助念的法师,整场告别式都是假的。他只邀请那些和他有金钱纠纷或是够熟识的朋友,目的就是让他们亲眼确认他的死亡。」

  「这么说,当年我们在棺材里见到的铁云他……?」

  「大概事先服了闹扬花或河豚毒一类的麻药吧。如果控制好剂量,要诈死是可能的,我不清楚当初老先生那副棺材的设计,搞不好连用药的麻烦都省去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

  总之,柳铁云他的确是活生生地被下葬。」

  「是活埋吗?」我问。

  「是,到目前为止,父子三人都配合得很好。而依照柳铁云的计划,这出戏应该在所有宾客离去以后便停止,由两个儿子再将坟地挖开让他出来。当初那副棺材是柳老先生自己订做的,能够将这片木板收纳在里面,同时也确保老先生在土中有足够的氧气。不过,最后事情出现变卦。」

  「我和哥哥,没有让爸爸他出来。」柳水进脸色惨淡地说。

  「柳震耀还有两个女儿要扶养,而柳水进正要取得博士学位。小六,这些开销大概要花多少钱?」

  「在当时一个孩童的养育费保守估计是五百万,美国留学一年则至少需要一百万。」

  「所以,」一槭继续说道:「单是摆脱债务人仍不够,要最大化利用柳老先生的死便是保险费了。保险公司比债权人更难缠,既然没有人识破这场骗局,那倒不如就干脆让它成真吧,毕竟柳老先生若是不真正死去是不可能拿到那笔钱的,没错吧?」

  「这和大哥没有关系,是我出的主意。」柳水进仍跪在老父亲前,他侧过身向侄女问道:「慧心,我和你爸爸做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吗?」

  柳慧心悲伤地点头。

  「因为爷爷答应过我了,她会陪着我长大……爷爷他,是不可能会说谎的。」柳慧心走过父亲与叔叔身边,跪下身紧抱着装有爷爷骨骸的玉石瓮。「我明明就答应爷爷会叫醒他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所以爷爷他才会附在那片木板上,爷爷他一定很恨我……是我骗了他、我就是害死爷爷的人。」

  「柳铁云当初会这么告诉孙女,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自己被两名儿子放弃时,还有孙女做为保险吧。」一槭说。

  所以,木板上才会有抓痕。

  所以,木板上会镶着断裂的指甲。

  因为柳铁云最后发现自己惨遭骨肉背叛,在棺中奋力挣扎,直到死去。

  而在死前,或许他都抱持着孙女会前来拯救他的希望吧。

  可是,这个说法却引来廖老人的讪笑。

  「小菩萨你想多了,铁云他打从一开始便知道这种结果。那爱面子的老顽固,不会做出这么难看的事。」老人笑容满盈地蹲在柳慧心身边。「铁云的孙女啊,那片木板其实是我托铁云替我保管的,我也曾是个罪大恶极的人,是铁云他为了替我斩断这份罪孽,才替我将那片木板带进棺材里。

  若他没有这番觉悟,便不会带着那东西一同离开了。所以毋须感到自责,铁云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了,只是舍不得向你道别、不忍看见小孙女难过,才向你撒谎而已。」

  说完,老人站起身向一槭说:「既然和铁云见过了,那这里已经没有我这糟老头的事了吧?」

  未待一槭回答,他便转身往大门走去。

  走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以枯哑的嗓音说道:「少年,这次换我将秘密带到棺材里了。」

  老人离开了。

  柳夫人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小女儿,而柳慧芸也如年幼的女孩般在母亲怀中哭泣。

  柳铁云的两名儿子怅然地呆坐在临时佛堂前不发一语。

  已经听不见柳慧心的啜泣声了,红晕未散的脸颊贴在象牙色的骨瓮上,虚弱的叹息中混融着寂寞的微笑。

  虽然有些疑问尚未获得解答,但是我想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

  依附在柳慧芸身上的,柳老先生的灵体已经消失了。

  不,那种东西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柳慧芸身上吧。

  因为柳慧心——本尊已经告诉信徒,祂并不存在。<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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