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纯情Tutorial（教程）
要说班上孤立的人在课间休息时会做的事情，大致分为三类吧。
『学习，或者看书』
『装作睡觉』
『出去哪里走走』
今天的我，选择了第三种模式。
在第二个课间。
我出了教室，漫无目的地走在走廊上，毫无目的地走下楼梯，发现了在楼梯口换鞋的下仓刻也。
刻也一边忍着哈欠一边走过来，也注意到了我，
「哟。」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
「早。什么嘛，刻也，今天又是董事上班啊？」（注：董事上班，原文重役出勤，指很长时间的迟到。常用于对那些迟到的人的讽刺。与「社長出勤」同一个意思。）
「睡过头了。小惠她没叫我起床就去公司上班了。」
「……又睡在女生家里了吗？」
看起来是没有回家，直接从女生家里来学校的样子。
难怪衬衫皱巴巴的。
「嗯……咦？小惠？那现在正在交往的小里美……？」
「我跟小里美已经分手了。小惠是昨天刚认识的。不过还没确定要不要交往。」
「……这样啊。」
还是老样子，生活在跟我不同次元的世界里。
会和初次见面的社会女性在当天就上床，这算是怎样的高中生呢？
而我则完全相反，是连上个新学校都紧张得要死的类型。
「什么嘛，摆出一副厌烦的样子。」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享受人生比什么都重要。」
「总吉你才是，有好好地在享受吗？」
「你在说什么啊？」
「人生中第一个女朋友，对吧？」
继续在开我玩笑。
「你跟你憧憬的白森学姐，发展到哪一步了呢？」
「……不可能有什么进展吧，前天才刚开始交往。」
「什么嘛，真是无聊。」
刻也轻轻地耸耸肩。
「不过，毕竟是你呢，一时似乎不会有什么进展了。就算天地翻转过来，由你主动出击这种事好像也不会发生呢。」
「……别小看我！」
一直被他说这说那也很让人不爽，所以我决定还嘴了。
「既然开始交往了，我不会一直处于被动状态的。我会通过我的手段好好地引导白森学姐，牢牢地把握住主动权——」
「——你在说我吗？」
「呜哇啊啊！？」
大吃一惊。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我发出了奇怪的叫声急忙躲开。
「啊哈哈，你也太吃惊了吧，黑矢君？」
回头一看，白森学姐正咯咯地笑着。
「因为看见了所以过来打声招呼。哈喽，黑矢君。还有下仓同学你好。」
「你好。」
刻也无视了心脏乱跳的我，平静地回了声招呼。
「难道你在说我的事情吗？我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没、没没……没有哦。完全、一点都没提到……对、对吧，刻也？」
「噗嗤。是啊。完全没提到呢。」
对于焦虑万分的我，刻也一边强忍住笑一边认可了我的说法。
然后，
「我听说了哦，白森学姐。好像……你要跟这家伙交往了是吗？」
就这样触及了我们交往的事情。
且慢。
这样说不定……会很不妙？
我这时才注意到……没有事先打招呼就擅自泄露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会令她感到很生气。
虽然我现在才开始感到担心，但是——
「嗯，你已经听说了吗？」
白森学姐并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甚至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
「哼哼。哎呀……就是这样哦。事实就是这样。」
「恭喜你们。我会作为总吉的朋友代表来祝福你们的。」
「哇，谢谢！」
「当然——前提是，你是认真的话。」
刻也站在那里，嘴角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诶……？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对于白森学姐来说真的很不可思议，刻也往前站了一步。
「像总吉这种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阴郁处男，对你这样的美女来说很容易就能弄到手了吧？如果你只是在玩弄这家伙的纯情的话——」
俯视的目光中一瞬间闪出锐利的光辉。
但是，那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刻也的表情一下子软了下来，满脸坏笑。
「——请务必偷偷地告诉我。反正是要调戏他，也让我掺一脚。」
「什么……。喂，喂！」
「……噗。啊哈哈。嗯，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优先告诉下仓同学的。」
「拜托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刻也轻轻挥挥手，就离开了。
我被两个人捉弄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无法释然。
「……下仓同学，是个好人啊。」
白森学姐感慨地说道。
「好人？」
「虽然像是在开玩笑似的，但我觉得他大概是真的很担心黑矢君你吧？毕竟，他不是委婉地给我刺了根钉子吗？说什么如果伤害了我的朋友就绝对不原谅你这样的话。」
「…………」
「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呢，黑矢君。」
「……嗯」
我选择含糊其辞。
承认了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下仓同学他，在三年级生之间也很有话题哦。去问他要联系方式的孩子，在班里也有好几个呢。」
「那家伙啊，从初中开始就很受欢迎了。」
「他受欢迎倒也能理解。也很帅啊，下仓同学。」
「……白森学姐也喜欢像刻也那样高个子的帅哥吗？」
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闹别扭的语调。
看到我这样的反应，白森学姐愉快地坏笑起来。
「嗯～？哎呀哎呀，是吃醋了吗，黑矢君？」
「咕……没、没有。单纯出于兴趣问问而已。」
「哼哼哼。这点程度就吃醋了，黑矢君真可爱啊～」
「所以说，才没有……」
我的反驳也显得很无力，白森学姐开心地笑着。
然后她再靠近了我一点，在耳边跟我说话。
「不用担心……我现在对黑矢君完全是一心一意的哦？」
「～～！？」
耳边的一句话，露骨却依然很有杀伤力。
「……又、又拿这种事来开玩笑了。」
「我可没开玩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哦。」
跟她说的话相反，那种语气果然是在开玩笑啊。
我现在是一心一意的。
这句话——大概没有在撒谎吧。
我想那样去相信，所以我决定相信。
虽然我对自己的评价很低——但是，我还是想相信自己喜欢的人说的话。
卑躬屈膝、自虐地逃跑是很简单的事，但这样只会让人觉得空虚，更重要的是对对方来说很失礼。
虽然开始交往只过了三天，但我和白森学姐在交往这件事，既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在整蛊——我觉得这是真心的。
啊，但是。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有很在意的地方。
有一个怎么都想不通的问题。
那就是——试试看，这一个点。
『总之我们先交往一下试试？』
白森学姐是这么说的。
那么……试试是什么意思？
这跟普通的交往，果然还是有什么不一样吧？
发展到哪一步算是OK，相反的到哪一步算是NG呢？
对于我来说，无论如何都想把这一点弄清楚——
「不不不，没必要弄清楚到那个地步吧？」
放学后，我在文学同好会的活动室里，委婉地传达了我的意思和希望，白森学姐的反应却不太好。
表情有点吃惊，断然地拒绝了。
「什么是允许的什么是不允许的……如果以此为规则作出明文规定的话，那绝对会很无趣啊。」
「无趣，吗？」
「真没意思。绝对会很无聊的。」
「……就算不愿意，如果不划分出一个程度界限的话，我会变得很在意的。」
「那我倒是想问问。」
白森学姐说道。
「现在在这里——真的可以作出决定了吗？」
「诶……」
「现在就在这里明确地、清晰地制定下规则真的好吗？『因为是试验情侣，所以到这里为止都是允许的，但是这里是禁止的』就像这样之类的。」
「…………」
「你不觉得那样做会很无趣吗？怎么说呢，恋爱中以退为进的交涉和心理战啦，还有恋爱的节拍感啦……你不觉得这样情侣之间的乐趣会锐减吗？」
「……确、确实。」
我不由得同意了这种说法。
因为完全没有恋爱经验，所以只能用想象来谈……大概普通的情侣不会像这样事前就互相制定规则吧。
「对吧？这是由两个人的关系的进展情况、当时现场的气氛和情绪来决定的，所以不可能事先做出决定。」
「……难道说，我是问了相当老土的问题吗？」
「嗯……老实说，很老土。」
「……呜」
「我觉得那很像是没有恋爱经验的男人会说的话。」
「……呜、呜唔」
似乎很难说出口，但是白森学姐还是说出了不客气的话。
糟了。心里有挫败感了。
我只是想明确下规则和基准……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也许这种行为是最老土不过的了。
男朋友问女朋友『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好？』提出这样的询问。
哇，真老土！
将没有自信和没有经验完全表现出来，老土得要死了……！
「啊哈哈。你啊，也不用这么消沉。我没有很介意这件事啦。」
白森学姐一边笑一边安抚着意志消沉的我。
该死的恋爱游戏！
规则依旧是那么暧昧，那么让人讨厌。
「算啦，别想得太难了。啊，对了，你也可以考虑一下约会时期的事情。」
「约会时期，吗？」
「嗯。黑矢君，你也知道吗？」
「总觉得……」
约会时期。
或者单纯说约会。
在海外，特别是在欧美常见的恋爱文化中，简单来说就是——『在交往之前为了互相了解而进行的试用期』大概就是这样吧。
欧美情侣在正式开始交往之前，一般都会先进入约会的阶段。
「在海外，好像没有所谓的『告白』这种事。在我们日本人看来，会有点难以置信吧？」
「是啊，简直不敢相信。」
作为最初的话语。
在欧美，却好像本身就没有所谓『告白』文化的存在。
『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通过这样坚定的告白开始交往的事情，大概是不会发生。
日本和亚洲圈的告白文化，在世界范围都好像很少见。
那么，外国人不告白又是怎么成为情侣的呢？
答案是——被称为约会的试用期。
如果有觉得不错的对象的话，在正式交往之前，似乎首先会裹挟试着交往之类的事情。
说起来，就像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我知道欧美人在交往之前会裹挟着约会时期……具体的事情果然还是不太清楚呢。如果没有告白的话，那么是怎么发展进入约会时期的呢？然后怎样才能发展成正式的交往呢……？」
「总觉得这一点很有节拍感呢。毕竟像是进展了、分手了或者交往了之类的事情，如果一件件事都需要去确认的话，就会被笑话说『像小学生一样』呢。」
「啊，太暧昧了……」
又是说节拍感这种话啊。
欧美式的恋爱，真是难搞啊。
连玩日本恋爱游戏都快要死掉了的我，是怎么也跟不上海外恋爱游戏的脚步了。
「……欧美人不是能明确表达心情的人种吗？他们不是讨厌日本人在拒绝的时候说出『已经可以了』『没关系』这样暧昧的表达吗？尽管如此，在恋爱的时候，欧美人为什么不急忙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却变成了『先观察一下』的文化呢……？」
「啊哈哈。确实呢。」
说到这里，白森学姐露出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
依旧坐在那里，脚却开始不安分地动起来。
「欧美的恋爱并不是用直接的语言来表达，能感受来自对方的信号这点也很重要呢。」
「信号……」
「我对你有意思哦，诸如此类的信号。比如说……」
下一个瞬间——一阵鸡皮疙瘩的感觉透入骨髓。
在桌子底下。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小腿。
一边蹭着，一边轻轻地抚摸着。
因为桌子挡住的原因，看不见脚下的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看见坐在正对面的学姐那恶作剧般的笑容，马上就明白了。
「等一下，什么……」
「哼哼。据说这也是海外会有的信号哦。」
一边用手托着脸，一边微笑着看向我这边。
「在桌子下面，会用脚去蹭对方的脚的家伙。你也在海外的电视剧里面看到过吧？」
「有、有是有啦……等、等一下，快停下来啊。」
「诶，为什么要停？」
学姐一边装傻地说着，一边又把脚伸了过来。
「室内鞋都脱好了，不会弄脏你的吧？」
……不，倒不如说那样子更糟糕。
只被短袜包裹着的脚尖，像是在描绘一样在小腿上来回抚摸。好像能感觉到传递过来的脚趾的触感……我的脑袋要变得奇怪起来了。
「怎么样，黑矢君。我的信号有好好传达到吗？」
「……所以才说，快停下来啊。」
我慌慌张张地拉开椅子，从学姐的脚那里逃了出来。再被嘲笑下去就很让人恼火了，更重要的是……如果再用脚趾来回抚摸的话，会觉醒奇怪的性癖。
「明明不逃走也可以的。」
「我没逃走。这是战略性撤退。」
「那不就是在逃走吗？」
「……才不是。是撤退。这是为了什么时候能反击而作出的撤退。」
「啊哈哈。那么，我很期待你能反击的那一天。」
真的很开心地在笑着。
反击啊……。虽然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地说了这种话……我能反击这位学姐的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的关系，就像欧美所说的约会时期一样。」
白森学姐一边重新穿好室内鞋，一边像是总结一样地说道。
我也理解并且点点头——在那之前，我突然注意到一点。
「……等、等一下，白森学姐。」
「嗯？怎么了？」
「确实是处于约会时期……但这时期跟多个人同时发展关系不也是OK的吗？」
试用期说到底只是试用期。
所以——在这时期和其他人……不过，就算产生什么关系，那也不算是出轨。
也听说过一开始就堂堂正正地跟多人同时发展关系的例子。
跟两、三个人同时试着交往，和所有人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之后再决定自己的真命天子。这种在日本会惹人反感的只看不买行为——就像是同时攻略黄油女主角的手法，在欧美人的约会时期里却十分常见……似乎是这样的。
「啊……那么说来也是呢。也会出现约会的对象可能不止一个的情况。」
「那么，那么……我们的交往也是这样。」
「嗯。果然那方面还是要制定禁止的规则啊。」
白森学姐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就说道。
「虽然是像约会时期那样做试验情侣，但是全面禁止出轨。只有这里要好好地遵循日式的要求来进行。」
「……是、是吗？」
一边拼命地表现出无所谓的感觉，一边在内心深处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啊～太好了……。
要是有跟这边约会的同时、可以跟其他人约会这样的规定……光是想象我都要吐了。
想都没想过。
会跟我之外的男人交往的白森学姐——
「放心了吗？」
等等。
白森学姐似乎看透了我的内心，默默地在笑着。「……没什么。」光是回复这一句我已经用尽全力了。
「哼哼。刚才也说过了，我现在对黑矢君完全是一心一意的。」
「…………」
「当然黑矢君你也禁止出轨呢。除了我以外不能爱上其他人哦？」
「……姑且不论白森学姐你，我的话可不用担心会见异思迁。我可是除了学姐以外，一个女孩子的联系方式都不知道的男人。」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说不定哪一天，正中黑矢君好球区的超绝美少女会突然出现在你眼前哦？
「还有一个像白森学姐这样的人会出现吗？这么方便的美妙奇迹才不会发生两次啊——」
「诶？」
白森学姐发愣地瞪圆了眼睛。
额……啊，那个？
稍等一下。
刚才，我说了什么来着！？
「……呼～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一开始白森学姐因为不知所措而害羞地红了脸，但渐渐地胜利般的笑容爬上了她的嘴角。
「嘿、嘿～黑矢君是这么想的啊。」
满脸喜悦的笑容，将上半身探出桌子想要窥视我这边的脸。
我已经……只能尽全力把脸扭向另一边。
「你觉得我正中好球区呢～」
「……没有，那只是语句的修辞。」
「你觉得我是超绝美少女呢～」
「……是语句的修辞。」
「能和我相遇，你觉得是奇迹呢～嘿，嘿～」
「…………啊啊，无路赛无路赛！」
我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如果跟她争论的话我绝对会输的，所以我捂住了耳朵。
就跟投降宣言一样。
今天也是这样，我和她的恋爱游戏以我的完全败北而告终了。
对手太强了……或者说，感觉是我擅自自爆了。
不管怎么说。
和白森学姐的试验交往。
处于欧美所说的约会时期。
既不存在期限也不存在规则，而是由节拍感来决定一切的非常暧昧的模棱两可的关系——只有一点，『禁止出轨』这一规则被清清楚楚地明文规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