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编辑
1
不是很懂电影的人,往往认为拍摄结束电影就完成了。我过去也曾有过深深的误区,认为拍摄结束就代表工程大半结束。
可自己实际参与拍摄之后马上就会知道,这是错的。
编辑在制作电影的工程中是极其重要的一道工序。拍摄不过是为编辑提供可用的素材而已。编辑就是使用拍摄而成的素材来「制作影片」的工序,说它是电影制作的重中之重一点也不为过。
所以也不妨反过来这样看待。不论镜头拍得多好,编辑得不好也能让电影变得平庸。
然后,在这个左右影片命运的超重大工程中,我该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给『放映馆』看门。
「那就麻烦你好好看店咯,二见君……」
四十八岁的店长今天依旧很可爱。
「我认为这家店由店长坐镇柜台会更火」
「是吗……」
「不然,雇佣比店长更可爱的女高中生来打工,让她站在这里」
「女孩子的话,不是有娜塔莉吗?」
娜塔莉是跟我一样在这家店打工的同事,瑞典人。不是我奉承,她人真的漂亮到能跟好莱坞女星媲美,但不晓得为什么打工只三个月来一次。我也只见过她两次。
「对于为什么要继续雇佣她,我甚是疑惑」
「这个嘛……因为漂亮吧。……另外,对电影的品味挺投机的」
「欸?店长喜欢的电影,不是特效迎面扑来的那种吗?」
「二见君,你为什么非要说穿不可。那不是特效,是蟒蛇」
「哪里有那样的蟒蛇。是特效」
「是蟒蛇!」
「就是特效!」
「什么意思啊!满嘴特效特效的,那你跟特效一起打工好了!」
「店长你才是!满嘴蟒蛇蟒蛇的,干脆雇蟒蛇得啦!」
「那么做,实在有点……」
不,我也做得不对。
「话说二见君,那个电影已经拍完啦?就是貌似很厉害的那部」
「貌似很厉害的那部……说得根本感觉不到厉害的样子……拍摄已经完了,现在正在编辑。天才导演亲自操刀」
「啊,就是那个人啊。既然这样,当演员的二见君已经无事可做了呢」
「是呀。音乐也有专门负责的学长闷在家里搞。我和摄影的人就只能干杂活了」
「导演和音响都在闷头干活。那就送点慰问品如何?」
「会打扰人家」
「没那种事啦。我上学那时候也埋头搞过制作,当时真的陷入瓶颈走不出来。不在恰当的时候把脑袋重置一下,可是会脑子一热搞出怪作喔。所以现在回想起来,同伴真的给过我很大的帮助」
「原来是那样的吗」
「就是那样」
此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看了看屏幕,是兼森学长打来的。
「喂喂」
『喂喂,二见君?你好』
「学长你好。有什么事吗?」
『不,也没什么事。就在想,你是不是还好』
「冷不丁的怎么了?我很好,好得很」
『是吗,没什么,嗯。没什么了』
「吊我胃口啊……。到底什么事?」
刚问过去,电话就挂了。
这通电话怎么搞的,完全不得要领。
「谁?」
「就是刚才提到,闷在家里搞工作的学长。不清楚找我什么事」
「这样啊……多半没跑了。他寂寞了」
「欸。他并不是那种人」
「不,我懂……他现在一定碰壁了……搞创作,人人都会平等地遇到那面墙……」
「明明没遇到过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还是去探望一下比较好喔。顺带,也到那位天才导演那里也去一趟吧」
2
我提着便利店买到的吃的,去了兼森学长住的公寓,结果看到兼森学长在阳台上。
他抽着烟,望着阴云笼罩的夜空。我还头一次看到他抽烟。
他发现了我,打了打手势示意我上来。看来他还好,除了在抽烟,跟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他真的遇到瓶颈了吗……。
「我没遇到瓶颈」
兼森学长吃着我买来的饭团,轻描淡写地答道。果然预判就是费劲。
「那么,音乐方面挺顺的吗?」
「没什么顺不顺的……」
兼森学长伤脑筋地笑道。
他把椅子转了半圈,用没拿饭团的手点了点鼠标,屏保顿时消失,之后呈现出一个像是音乐按键游戏的窗口。
「像游戏一样呢」
「就是游戏。音乐节奏游戏。很有意思喔」
「你在玩游戏?」
「是呀」
「兼森学长,你……真的没有遇到瓶颈……」
「你搞错了。我没在创作」
「欸?」
「实话说吧,这次我一首曲子都不用创作」
不用创作……。
「那谁来创作?」
「那还用说?最原同学啊」
兼森学长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倒没错,我跟画素同学对搞音乐一窍不通,也就只可能是最原同学了……但是,怎么会这样。
「二见君,你用不着摆出这种表情。我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
被他一说,我连忙敛去表情。看来我刚才表现的非常诧异。
「而且,最原同学也没在创作。准确说,是已经完成了。因为这次使用的bgm就一首」
兼森学长又讲得轻描淡写。
「就在最近,杀青之后。我要跟最原同学商量音响问题,然后最原同学打来电话,说是借到了录音室。明明是商量,想来真是奇怪,结果去了一看,她带来了小提琴。她说,『我现在就演奏,请录下来』。然后,她真的演奏了。她拉得太好了,好到上音大都完全没问题。所以,我就拿到了已完成的素材,只等编辑工作结束。虽然有在做台词语音处理和混响等作业……总之乐曲方面就没插手的空间」
「总之什么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整个人愣怔怔。电影的音乐是导演能够三两下弄出来的东西吗?
退一百步,最原同学已经把曲子做好了,但要求必须使用那个曲子,这是要置兼森学长的立场于何地?他明明是为了制作音乐而参加的,真的会满足于这种一个人说了算的体制吗?
「二见君,你真的是个好人」
兼森学长拿出罐装咖啡,打开。
「我也不是不想使用自己创作的乐曲。参与这样一部电影的制作工作,这是我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但是,我心情如何根本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不值一提啊。在意琐碎的东西而拉低作品质量才更让我无法接受」
「可是……虽然我不知道最原同学有多深的音乐经验,兼森学长你可是很早以前就一直在搞了吧。我不认为你们两个的作品会有那么大的差距……」
兼森学长轻轻一笑,把耳机递给我。我戴上耳机,操作鼠标。
小提琴的旋律放了出来。
这就是,最原同学的。
接着,乐曲放了大约五分钟。
我,听了下去。
「明白了吗?」
听完后,我在脑中回味自己的想法。这样这的可以吗?这个真的对上了吗?
为了验证,我提心吊胆地讲出答案。
「镜头五二二至……」
「镜头五四七止」
如应斯响。
对上了。
不现实。
这种事绝对不现实。
两个人听到同一段音乐,竟然联想到了完全相同的镜头。
「为什么……」
「为什么脑中会浮现乐曲使用的地方对吗?为什么能创作出这样的乐曲是吗?我不知道。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哪怕花上百年也不会知道。但是,我们至少也能解释呈现在面前的结果。这首曲子,就是设计在五二二至五四七创作的。而且,五二二至五四七就是设计成播放这首曲子而拍摄的。只知其一,不得全貌。但是,我们二者都知道。所以我还发觉,二者缺一不可」
兼森学长的结论不容置喙。我也看到了,听到了同样的东西,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所有的一切,早已完全在导演家最原最早的掌控之中。
「想象一下吧,二见君。有何面目拿其他的曲子跟这样的曲子一块放在剧中?」
我无话可说。兼森学长说的一点不错,一切反驳终是枉然。<span id="chapter_last"></span>
。
而且这句话,也原原本本地适用在我身上。毕竟,我就是字面意思上代替已故之人的工作人员。
「但是啊,二见君」兼森学长说
「希望你别误会。我没有对自己现在的立场感到不满,反而感到高兴。大学的摄像科一年学三十人,四个学年加起来一百二十人。这一百二十人中,只有我能够成为参与这部电影制作的音响工作人员。就算不是专门挑中的我,就算这只是碰巧,这么幸运的事,可能这一辈子不会再遇到第二次。因为,我当上了名垂电影史的影片的工作人员」
说出这番话的兼森学长,表情看上去真的很幸福。不,与其说幸福,更像是恍惚。那是放纵自己投身甜美喜悦中的表情。
忽然,那个标题在脑海中浮现。
『甘露amrita』
以甘露为题的影片。
「所以,你不需要太在意我。我现在反倒幸福之至」
「是吗……也罢,你觉得好就算了」
「你呢?」
「什么?」
「二见君,你还好吗?拍摄结束之后,我们几乎没见过面」
「我?好得很。倒不如说完全无事可做,放纵打工放纵观影放纵youtube」
「那再好不过。那么,有没有什么变化?」
「并没有……话说,什么意思啊,问诊似的」
「没什么,我没那个意思」
讲得真不干脆。
说起来,刚才来的电话就很怪。
「兼森学长,出什么状况了吗?」
「不……一切都好」
「不会没有吧,你都专程打电话给我了。你该不会说,真的只是关心一下我?」
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让我想起前不久看过的法国男同电影,心情顿时变得忧郁。不不不,怎么会呢。
「实话说,真的只是这样而已。想到你是不是还好,在意得不得了」
一点也不好,这个走向很有问题。我是容易随波逐流的人,稍有不慎搞不好就会失足。这种时候需要谨慎应对。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待会儿我还有脉冲影院的午夜场要看,今天就先告辞……」
「我在想,要是你被杀掉该怎么办」
我站起到一半,动作定住了。
兼森学长刚才,说了什么?我转动脑子去思考,但思维跟不上。
被杀?
谁被?
我吗?
「这话,什么意思」
兼森学长点燃香烟。
「没……谈不上什么意思。因为这一定不过是我杞人忧天胡思乱想的被害妄想。你听了也只会觉得无语吧?可是,我是真的爱操心,爱折腾……」
兼森学长一脸伤脑筋地笑着说道。香烟散发的烟,缓缓腾到房间上空。
「我摸不着头绪……那个,可以全都给我讲讲吗?」
兼森学长深深吸了口烟,弹落烟灰。我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观察着飘荡的烟。
学长想了一会儿,把烟放下,开口说道
「最原同学是天才啊」
我默默地予以肯定。这是我们都早就知道的事实。
「没有夸大,没有奉承,她是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天才。并非比常人精明,比常人反应快,一抓一大把的那种天才。而是绝对高人一等的,独一无二的天才。这一点,二见君应该也深有体会。因为,你也是被那个分镜剧本读过的人之一」
兼森学长说的没错,我读过那个分镜剧本……被那个疯狂的分镜剧本,那个让人觉得绝非出自人手的分镜剧本狠狠地吸着读过。所以,对于最原同学是天才这件事,我一点也不反对。
「大家被那样的天才所吸引,参与这部电影的制作。包括你,画素同学,我,也包括定本。不过,定本并没有看过那个分镜剧本就是了……但是,首先招揽最原同学的就是那个家伙。我猜,他一定感受到了什么」
兼森学长闲得无聊,动起了鼠标。烟缸里仍在腾着烟。
「在最原同学决定加入后,定本和她聊得很开心。估计他除了对电影,对最原同学本人也很感兴趣。最原同学也是,跟定本说话的时候显得很开心。虽然这只是我主观的感觉,但她跟我还有画素同学说话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到客气一些。哎,她总爱撒谎,所以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几分认真……」
我还是摸不着头绪。定本学长在世时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这些事真的跟我有关系吗?
「后面的你也知道了,定本和最原同学还是交往了。后来没多久,他就出车祸死了。但是」
「……但是?」
「那真的是偶然吗?」
最开始没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但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的心跳一下子变快了。
「不……那是场事故吧?原因也出在机动车身上。这话不是学长你自己说的吗?事故不是偶然,还能是什么?」
我努力保持冷静,反问回去。反问的同时,脑子也在加快运转。
兼森学长接着说道
「打比方。我只是打个比方。万一不是碰巧,能不能这么看?因为和最原同学交往,所以定本才丧了命」
这个假设,来得实在太突兀了。
毫无根据,让人无法相信。
「……兼森学长,那么讲有什么理由吗?有什么根据吗?」
「没有」
答得好干脆,我愣住了。
「怎么……没有就……」
「再重申一次,这些都是我的妄想,夸张。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干预了定本事故,没有具体的根据。毕竟通常来想,定本去世,最悲痛的人就是正在跟他交往的最原同学本人」
「那学长为什么还那么说……」
「还用说吗?因为她是最原最早啊」
兼森学长说得理所当然。
没错……就是这个。
我之所以刚才就开始感到不安,我之所以心跳加速变得动摇,正是因为我们必然无法理解那个天才的想法……哪怕分毫。
「定本车祸去世,我心里只有悲伤,丝毫不曾怀疑。不管他出事前跟谁开始交往,我都不会抱任何怀疑。但是,那个人既然是最原最早,绝对要另当别论。我开始想象平时绝对不会去想的事。你的话,我觉得一定能够理解。这不是偏见,是单纯的区别」
话语从学长嘴里满溢而出,连续不断。
「这……」
我无法反驳。因为我确实也觉得,不能把最原同学跟我们混为一谈。
「……那以兼森学长你的意思……」
说到一半,我把话咽了回去。我理性下冷静的那个自己在笑,笑得就像漫画里的夸张手法一样。我艰难地问了出来,去触碰那不可触碰的东西。
「依你的意思,是最原同学杀死了定本学长吗?」
没有回答。
烟已经不冒了。窗外遮天的云不知何时散开了,月儿露出了脸,好似某种的回答。
「我啊」
兼森学长开口。
「不是想查明什么,也不想揭露什么。我,真的,只是去思考过」
是的,刚才那番话不是推理,不是分析,没那么高大上。
只是吐露而已。
只是将想到的可怕事情吐露出来,跟他人分担,让自己轻松些罢了。
「最原同学的制片就像魔法。最原同学是个魔法师。对……她是魔女」
「魔女……」这个可怕的词汇在我嘴里重复了一遍。
「跟魔女交往的男人,没多久便意外身亡。你觉得那是偶然?」
3
从饮料机打来的咖啡还没入嘴就已经凉透了。远离大马路的家庭餐厅里,在这个点已经几乎没有顾客。
到头来,我还是没去最原同学家。我不敢去。听过那样一番话之后,我没办法表现得跟往常一样。
离开兼森学长家后,我一直在一边想事情一边漫无目的地的走,在附近转着转着就进了这家家庭餐厅。
我想先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我一边在随身带着的剧本封面背面做笔记,一边整理兼森学长说的话。
困惑有一个。「是不是最原同学杀死了定本学长?」
实话说,我认为这太荒谬了,是杯弓蛇影。
首先,警方已对定本学长的事故进行过充分调查,判断没有刑事案的可能。
根据之前听到了,定本学长正在骑助动车出行,与无视信号灯转弯的机动车发生相撞,直接被撞倒。但是,机动车方面速度并不是太快,造成死亡是因为撞到了要害。当然,责任方与定本学长过去毫无连系。
把这当成是一起掩饰成意外的凶杀案,思维也微妙太跳跃了。一方面,如果撞到的地方并不太<span id="chapter_last"></span>
重要,有充分可能性能够救活。再说,若要导演成意外,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还是认为那是场不幸的意外事故比较妥当。
而且,就算最原同学计划杀人,那也搞不清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把刚刚开始交往的男友设计成意外杀掉?两人从交往到出事,应该才不过两个星期的时间。若她没有突然主张自己是远房亲戚,提出遗产分配的问题,那就想象不出是什么动机了。
只不过,我无法猜测最原同学那天才式的思维,思考动机这件事本身或许就没有意义。
总而言之,现在能够确定的就是,最原同学以某种形式杀害定本学长的假说,不论手法还是动机靠常理推测都说不过去。
那么,把条件放宽来想想吧。且不谈杀人之类的,「最原同学以某种新式干预了定本学长的死」。
我觉得这不无可能。
比方说,我看《月海》的分镜剧本时就受到了很大冲击,在最原同学屋里看『甘露』的时候甚至害怕起来不敢读下去。参与电影制作的人,无疑会受到巨大的刺激。
这样便建立起一个假说。定本学长跟最原同学交往,后来受到了非常大的刺激,对人生感到悲观,鲁莽驾驶,最终遭遇不幸的事故。
但是,这同样很不现实。因为,责任确确实实在机动车方面,定本学长只是正常驾驶罢了。失控、自杀之类的应该说不过去。
到头来,循着理论往下走,结论终究是「最原同学与定本学长出事无关」。一切迹象都诠释着定本学长就是遭遇意外,没有质疑的余地。从这件事里寻找作案可能,恐怕行不通。
就这样,脑中线索条件的罗列结束了,再无其他东西可以思考。本该是这样才对,可我还是没有起身。
我和兼森学长之所以一直在想这种无稽之谈,原因只有一个。
天才?最原最早。
她的行为,她的举止,她的思维。
如果是她,我们根本想象不出来的事情她或许就做得出来,或许就做得到。就是这一点让我们感到不安。
我明白兼森学长为什么刚才对我说那番话了。
因为,我是定本学长的后任演员。
因为,我也可能遇险。
兼森学长讲完后,脸色看上去很憔悴。定本学长死后,他肯定一直在考虑不是意外的可能性。后来我来了,估计那份恐惧又再次抬头了……最原同学找到了新演员。搞不好又要死人了。
刚才那番话,他完全可以更早一些对我讲明。在一起喝酒的那天就可以讲了。他完全可以讲出自己对定本学长之死的怀疑,劝我不要接这个活。
但是,他直到今天才讲。
没错,一直等到拍摄结束之后。
他一定是为了这部电影,一定是为了稀世影片《月海》得以完成。
兼森学长一直在苦恼,一直在想要完成这部影片的欲求,与为此需要牺牲某人的意识之间苦苦挣扎。
当然,牺牲不过是毫无根据的想象。定本学长的死是个意外,我也完全没有会死的征兆。
可就算这样,兼森学长心里还是感到巨大的压力,不得不在电影与人命之间做二选一。
那么……我呢?
如果问我,为了看到这部影片,愿不愿意拿谁的命来交换,我又会如何选择呢。
兼森学长做出了选择。就算没有证据,就算只是将信将疑,还是做出了选择。选择赌上别人的命。
值得拿人命来换的电影,天下间真的存在吗?要是真有那样的电影就好了。
虽然十分怀疑,但这或许也是我内心某处的渴望。我想看份量胜过人命的电影。
为什么不惜做到那个份上也想看电影呢?
为什么那么的喜欢电影呢?
对我来说,电影是什么?
电影,究竟是什么?
此时听到叩叩叩的声音。只见画素同学在外头正敲着窗户。
4
画素同学进来后,三两下吃完了烧烤套餐,正享受着餐后咖啡。
「画素同学,你不会发胖啊」
「当然会啊,掉以轻心马上就胖起来了。一个不注意就写上『肥猫医院』之类的了」
「趣味兽医啊……」
「好了,饭也吃完了。二见君」
「什么事?」
「我刚才从外面看到,你好像很消沉啊」
「啊……那个……我在想点事」
「这种时候真不好意思,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按刚才的走向应该安慰才对吧!」
「成功啦,让二见君吐槽啦」
「故意的!?」
为什么这么做……明明光应付另一个家伙,我精力槽就已经见底了……
「因为,我们从后面看着你和最原同学,都觉得你们关系真的超好。所以,偶尔我也想插进来,得到犀利的吐槽」
「进一步增加负担的话,对我精神健康不利啊」
「是吗……那偶尔就可以了吧。偶尔玩一下,可以吗?」
「欸?啊,好吧。偶尔的话」
「太好啦」
高兴成那样。
在碌碌无为吐槽的日子里,至少也有美好的一天呢。
「但是,我真的有个请求喔」画素同学说。
「什么事?但愿不是强人所难」
「并不是强人所难,不过有些麻烦……。那个,我想重拍」
「重拍?」
重拍。就是重新拍摄。
在杀青后,当编辑等工序中发现致命性错误时,要重新拍摄镜头。但以自制电影的情况,拍摄结束后,演员和工作人员基本各奔东西,租赁的器材也到期归还,重拍并不是很方便。不能重拍的情况,要么通过后期制作来弥补,不然就只能蹲厕所哭去了。
不过,这次拍摄的工作人员很少,器材也并非租赁,而是从电影研借来的,重拍应该没什么难度。
我只是没想到会提出重拍。这次拍摄中,最原同学将理论贯彻到极致,我认为丝毫没有出现致命性错误的可能。
「不是最原同学提出的,是我。抱歉,我想自主重拍……」
画素同学似是察觉出我的疑问,过意不去地说道。
所谓自主重拍,指的是不同分工的工作人员发现了自己的错误,申请重拍的情况。有时并没有出现错误,只是为了提升品质。职业意识高的工作人员常常会这样。
「那么,是那种重拍?画面有问题之类的?」
「不,没那么严重。只是平移稍微出了点状况……」
画素从学从自己包里取出电脑,点亮桌面。
「请看一看。从二、三个镜头前开始放」
数位拍摄的东西和胶卷不一样,有电脑就能轻松地进行确认,对我们这样的业余爱好者来说是个可喜的变化。画素同学点击触板,开始播放。大概在镜头四零零左右。
我定睛一看,发现平移速度在感官上有偏差。就这点小事吗?我觉得这种瑕疵,不修也完全没问题。要不是她告诉我,我能不能察觉到都难说。
「这问题……其实无所谓吧?我不清楚,估计不用管」
「可是二见君,你一眼就看出来了对吧?」
「你说要重拍,我仔细看才看出来的。但是,放映中应该注意不到吧……」
「其实,我之前也觉得估计不要紧。从拍摄的时候我就一直有些在意……然后最原同学感冒,拍摄有点赶,顺其自然就瞒着没说……」
「那也没办法啦。实际上确实有点赶」
「但是拍摄全部结束之后,我自己回放这个镜头,不论如何都不顺眼。虽然还有很多其他的地方想改……但唯独这个镜头,唯独这个平移我是不论如何都想改掉」
「为什么对这个地方这么执著?」
「因为,这个镜头之后不久就进入最终场景了啊」
「是啊。大概还剩五分钟」
「所以,我想让观众充分地沉浸其中,痛痛快快地沉浸在最原同学的电影世界里,不要为不必要的东西分心」
画素同学直直地注视着电脑屏上放映的镜头。
「要是我的平移打断了观众们的注意力,那就怎么向最原同学还有观众道歉都没用了……」
画素同学是认真的。
对自己,对观众,对影片,都是认真的。
「上次也说过,《月海》绝对会是一部很棒的电影。所以,我想让自己能够昂首挺胸地说出来,我作为工作人员参与过这部电影」
画素同学抬起头,笑了。<span id="chapter_last"></span>
方」
「嗯?」
「假如为了拍一部最棒的电影,不得不牺牲某人的命,你会怎么做?」
我将方才质问自己的问题吐露出来。
我想知道,画素同学会如何回答这个提问。
「好沉重……这是什么问题啊……太沉重了……」
「抱歉」
这个突兀的提问令画素感到不知所措。但是,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焦虑,便重视起来展开思考。
「看时候和情况」
没想到,她的回答十分圆滑。
「就是说,根据情况……牺牲人命也可以?」我反问。
「与其说看情况,其实是看人才对。看看是谁的命。要是不认识的罪大恶极的罪犯,死不足惜。但如果是家人,我绝对不愿意。这么做或许显得冰冷,可大家其实不都这样吗?」
画素同学的意见符合现代思维,是个人观点,但没有被不必要的观念所拘束,我觉得是个明确的解答。
「所以,有的命一定比电影份量更重」
「谁的命?」
「自己的命。就算做出了世界第一的电影,自己要是看不了,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嘛。那才是差劲的」
画素同学说完,露出微笑。说得简直太对了。
回想落得那个差劲结局的定本学长,再想想的已成为替代者的自己。我甚至觉得,把它做成最棒的电影,就更显得定本学长有多么差劲了。
几天后,我们仅为一个尽头进行重新拍摄,一眨眼功夫就搞定了。最原同学检查重拍后的镜头,只说了句「没问题了」。
没过多久,我们收到最原同学发来的消息。
大意是,编辑已经结束。这之后,由最原同学与兼森学长两人进入音响调整阶段。《月海》距离完成仅一步之遥。<span id="chapter_last"></span><span id="chapter_last"></span><span id="chapter_last"></span><span id="chapter_last"></span><span id="chapter_last"></span>
<span id="chapter_last"></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