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Percussion flaking冲击剥落

1

春天的舒爽天气持续到五月半。

窗外洒着和煦的阳光。

有个少女用似是连熬了三个晚上看动画般的目光望着窗外的景色。

理樱累坏了。

纱奈香来上学已有一个半月。不出所料，纱奈香这段时间里没有哪天不在惹麻烦。

那些一个个麻烦分别来看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基本就是纱奈香的诡异行为给班上的同学们造成麻烦，然后同学们向理樱诉苦，顶多也就是让榎木薗君考虑转学的程度罢了（不晓得为什么，就算座位分开来，榎木薗君受害概率仍居高不下）。所以，那些问题逐个处理起来也并非难事。

然而，虽说每个问题都不值一提，但聚少成多就会成大问题。

「理樱，你要不要紧……？」

一起吃着或是的柊子关心地问道。

「干嘛啊冬冬……不要那么担心，我完全没事。投诉呢？投诉在哪儿？投诉……」

「理樱，没有投诉，今天没有投诉啊」柊子握住理樱的手。此时的理樱目光空洞，已然病入膏肓。

理樱摇摇头，把配餐里的牛奶大口喝下。

「啊啊累死啦……」

「对不起，理樱……」柊子垂头丧气「我和不不都完全帮不上忙……」

「哎，冬冬，这无所谓啊。处理投诉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要怪就怪那个人，唯独她是邪恶的化身」

「呃、嗯……但是，纱奈香也不是有意使坏……」

理樱心里其实也很清楚，她不是故意给人找麻烦才干出那些诡异行为，大部分只是完全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她很没常识不假，但没有恶意，而这恰恰是棘手的地方。

「大家都气呼物噜气坏了呢。呼吾哈有啊摸唔歪摸纱奈香有那么古怪吗？」不不不一边嘴里嚼着面包一边说话。

「当然会生气啊。「请让我观察你吃伙食的样子」……这种要求谁受得了？受得了就怪了」

「会吗。不不就给看过了喔？一想到在被人看，忍不住就吃得超帅气了」

「吃得帅是闹哪样啊」

不不不一口啖下浓汤后大喊「把主厨叫来！」。主厨没来。

「但今天没问题呢」柊子说「因为纱奈香没上课」

「是啊」理樱瞥了眼纱奈香的座位。纱奈香今天早上开始就没来上课。

理樱之所以能接近极限地保持住理智的原因之一，就是纱奈香会不来上课。纱奈香两三天就会有一天不来上课。问过千里子老师，说她并不是因病请假，估计纯粹就是翘课。但也正是纱奈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理樱才有了一丝喘息。要是让理樱每天跟纱奈香打照面，恐怕要精神崩溃。理樱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放松身心。

「理樱同学！？理樱同学在吗！？」

教室门口有人喊叫，只见二班的班长姬华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纱奈香在她身后没能藏住，向理樱轻轻招手。理樱的精神崩溃了。

2

你是一班的负责人对吧！就不能把她好好管住吗！？你这是玩忽职守！亏你能当四年的班长！！一班的文化水平有够差劲啊！！

姬华喊了个痛快之后就回二班去了。理樱这段时间里拳头攥得直抖，忍了下来。纱奈香喝着牛奶说「还是一班的牛奶特别好喝」。理樱狠狠揍了下去。

「你今天不是没上课吗！？」

「不对，我早上开始就在二班了」

纱奈香一边摸着被揍的地方一边解释

「通过这一个半月，我对一班已经大致搞清楚了，所以就扩大范围对其他班进行观察。我借用教室后排的座位，在二班跟平常一样对整个班进行观察。千里子老师也批准了」

「她怎么批准的啊……」

「我装成花粉过敏连打喷嚏，很轻松就给我批准了」

「演示一下」

纱奈香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喷嚏。理樱叹了口气。

「结果你就把二班的大伙给惹火了，被赶了出来是吧……。啊啊烦死了，你真的只是从后面观察吗？真的没做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吗？」

「并没有」

「鬼才信……」

「生气的就姬华同学一个」

「真的吗？姬华那家伙可是气得相当厉害啊。再怎么说她也是第二年担任班长的人，平时非常冷静喔？还是你在搞事吧」

纱奈香摇了摇头。

「这件事……另有隐情呢！」

不不不两眼放光，三两下把配餐的餐盘收拾好就奔二班去了。

过了一会儿，不不不匍匐着回来了。

「不不，衣服会弄脏的啦……」柊子十分担心，就像那是自己的衣服一样。

「弄清楚啦！原因弄清楚啦！」

不不不回到自己的座位，煞有介事地招了招手。理樱和柊子把脸凑过去。

「听我说听我说」不不不悄声说「原因是高滨君」

「高滨怎么了？」理樱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反问。

高滨君有着偶像艺人般的俊俏脸蛋和爽朗性格，拥有年级第一的人气。女生们用『殿下』『井西王子』等爱称追捧他，男生们喊着绰号『高哈梅』亲近他（故意凑成卡哈梅王子）。（※注3）

「知道吗知道吗，听说高滨君啊」

不不不红着脸笑道

「说了纱奈香有点可爱来着！」

「欸……？」

理樱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看向纱奈香。

纱奈香正一副卡宾奇的眼神喝着牛奶。（※注4）

「……他说这货可爱？」

「好像说了！好像确实说了！呀啊啊啊！」不不不已然放弃说悄悄话。

「哎，不过这样就说通了呢……」理樱靠在椅背上「姬华喜欢高滨，这么一搞肯定要生气吧……」

「你已经知道我没有任何过错了吧」

「不，你的罪行是铁铮铮的事实。可是……你这张像是麻醉失败的脸到底哪里好了……」

「欸？纱奈香很可爱啊……」柊子反驳「但、但是，眼睛再睁大一些绝对更可爱」

「我觉得也是。我也没说她不可爱，反倒觉得五官挺端正的。所以说，问题就是那双睡不醒似的眼睛。糟蹋了你这张漂亮的脸啊」

「我并不是犯困」

「那你眼睛怎么总半闭着啊」

「因为眼皮保持这个状态能效最高，而且张得更大也无法获得更多信息。既然如此，眼睛完全睁开只会流失atp」

纱奈香直诉。她对半闭着眼睛怀着坚定的信念。

「不，问题不在于你看不看得见……。是其他人怎么看你的问题。瞧，你刘海一个月前都没理了吧」

纱奈香的头发从四月开始便一直放任生长，刘海已经把眼睛遮到一半了。

「造成影响的话，我会用剪刀随便剪剪」

「女子力好低……」

「不过上美容院要花钱呢……」柊子撑着脸犯难起来，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啊，对呀……那就这样……」

3

第二天早晨，不不不带来好多好多发箍、发卡、缎带等头饰在纱奈香桌上摆开。

「多换换发型试试看吧」柊子一边挑选缎带一边说道「就算不去美容院，换发型也能让形象大变样喔」

不不不替纱奈香梳着头发。

「头发好直好漂亮。真羡慕……不不的头发一留长就打卷啊……。纱奈香，你不把头发留长吗？」

「留太长会看不到前面」

「你就不知道什么叫适度吗」理樱吐槽，又接着说「好了，先整整这刘海吧。遮住眼睛就不好了。像这样左右分开怎么样？」

理樱用手把纱奈香的刘海左右分开。

纱奈香闭成一半的眼睛又多闭上了些。

「你这算什么表情」

「太刺眼了……」

「你夜行动物吗……」

「那就先用这个发卡！」

不不不给纱奈香戴上布艺发卡，叫了声「太可爱了！」之后三人把带来的发饰在纱奈香头上从头到尾试了个遍。

经过十五分钟的试错，最终选定水珠图案的黑色发卡，定格于将刘海向上卡住的简约造型。

「果真还是露出眼睛可爱得多啊，纱奈香」柊子心满意足地微笑道。

「不过眼神没变化呢……」理樱说「也罢，这样看东西就清楚多了」

「亮度太大了……」纱奈香呻吟。

的话，至少今天给我忍住保持一天」

纱奈香保持闭上六成的眼神点点头。

「那我今天也去二班」

「行行行，爱去哪儿请便」

理樱摆摆手，送走纱奈香。此时她突然感到不对劲，总觉得犯了什么错误。

直到两节课后，姬华比昨天更凶五成地杀将过来，理樱在更猛八成的怒骂之下瑟瑟发抖。

4

「是啊……把她整可爱之后再送过去是闹哪样呢……」

理樱做着换教室的准备，心情糟到了极点。

「姬华大发雷霆，还哭出来了……」柊子讷讷地说道。

「纱奈香啊，你是不是和高滨君说过什么话？」

「高滨同学从我身旁经过时「啊，头发弄上去了！这样真不错！保持这样就对了！」非常清爽地说了这么段话」

「这有点不妙啊……」柊子无力地笑了笑。

「不不也在反省……」

不不不垂头丧气。

「不不也知道，姬华从二年级开始就一直喜欢着高滨君。姬华还以为谁都没发现，不过高滨君确实没发现」

「毕竟男生就像动物，不直截了当地讲出来绝对不会明白。姬华也是的，赶紧告诉他不就得了。我觉得赢面挺高的」

「不要说的那么简单啊……」柊子弱弱地反驳。

「冬冬，你不也这么觉得吗？姬华要是表白，区区高滨还不瞬间击沉」

「嗯，我是这么觉得……但是，就算知道，还是没法轻易说出口啊……」

「哎……倒也是」

理樱点点头。理樱尽管嘴上这么说，但也知道这种事只是说起来轻巧，却很难下决心去做。况且，理樱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

「没什么道理，做人还真是不自由啊」理樱不由自主地发出成熟的感慨。

后面所发生的事件，正是因人的不自由而起。

四人带上书法套件前往特殊教室。特殊教室位于最上层，因此要上楼梯。上到有楼梯间相隔的拐角状台阶下方时，上层传来说话的声音。

「天啊，撞上姬华了……」

理樱嫌弃地沉吟起来。尽管未见其人，但拐角之上传来的显然是姬华的声音。上节课二班是书道课，姬华在上面是情理之中。

「我去西楼梯……」一节课前才刚把姬华惹毛，理樱实在不想跟她打照面。

「啊，也对……」柊子察觉情况，问「纱奈香，你也去西楼梯吧？」

「我无所谓」

「有时候真羡慕你的粗神经……那咱们上面见」

理樱旋踝，纱奈香等三人继续上楼。

此时理樱停下脚步。这真的是不经意为之。她有股非常细微的预感，于是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她看到开始上楼的三个人。

左边是柊子，中间是纱奈香，右边是不不不。

然而上面。

纱奈香的正上方。

红色的，四方形的，书道包，朝纱奈香直线掉下去。

「纱奈香！！」

理樱大喊。她只能大喊。距离太远，什么也做不到，只有声音来得及传过去。

咚地一声。

纱奈香和柊子跌坐在台阶上。

在旁边。

不不不倒在地上。

她头被书道包砸中，脸朝下瘫倒在台阶上。她一动不动。理樱赶了过去。柊子「不不！不不！」拼命呼喊。

纱奈香嘴微微张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倒下的不不不。

然后，在楼梯间。

从楼上赶下来的姬华，此时面色铁青瑟瑟发抖。

5

从结论来说。

不不不没有大碍。

她被搬到保健后，一小时左右就醒了过来。她头上肿了很大一个包，但除此之外没发现严重外伤。看到不不不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包，晕头转向的样子，理樱她们这才松了口气。

姬华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边不停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姬华肩头颤抖，哭个不停。

不不不轻描淡写地原谅了她。理樱等人也不准备责备姬华。理樱、不不不还有柊子都知道姬华为什么要把书道包往下扔，也非常理解她的心情。看到姬华哭成那样，她们也不忍心再责备了。教训的使命交给了二班的老师，理樱她们决定选择原谅。

然后说到纱奈香。

纱奈香本来是最初的目标。

她一直在思考什么。

就像对姬华的道歉和泪水都丝毫不感兴趣似的，半阖的眼睛盯着半空，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6

理樱、纱奈香和柊子三个人一起走井之头大道离校。不不不和过来接她的母亲一起，保险起见去了医院。

放学路上，纱奈香仍一语不发，一直思考着什么。

「我说」

理樱喊她，她才把脸抬起来。

「嗯」

「我说你啊，不会在想什么蠢事吧」

「什么蠢事？」

「报复……还击之类的」

理樱不安地问道。

「别去想报复姬华，千万别干那种蠢事知道吗？一开始被盯上的是你，你的确有权力生气……。但是，实际受伤的不不不都原谅她了，这件事就过去了好吗？」

理樱在袒护姬华。

事情确实是姬华做得不对，这本身没有开脱的余地。但是，姬华的感受也能够理解。只要恋爱过，肯定谁都会明白，那种时候甚至还会钻牛角尖，明知错的却忍不住做了。理樱希望纱奈香也理解这一点。尽管这对她来说肯定是很难理解的一类事。

「我根本没考虑报仇」

「咦？」

理樱一愣。

「那……纱奈香，你刚才起一直在想什么？」柊子问。

「在想不不不同学的事」

纱奈香目光又垂了下来，讲起来

「那时不不不同学最先发现书道包扔下来，接着就把我和柊子推开了。结果，朝我砸过来的书道包就砸中了不不不同学」

「嗯」

「虽然书道包外侧柔软，但里面装有镇尺、砚台等重物。也就是说，万一砸中要害，后果可能非常严重。这一点，不不不同学当然也应该是知道的。可是不不不同学救了我，冒着搞不好会危及生命的危险救了我」

纱奈香抬起头。

「为什么？」

「为什么……」

柊子畏畏缩缩地答道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纱奈香猛然产生反应。

「这也是吗？」纱奈香问柊子「这也是因为，是朋友？」

「嗯……。那个……虽然估计不太常有，但我觉得，大伙在朋友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去救的喔……我想不不刚才就是，应该几乎没考虑过自己有生命危险……。肯定是情急之下就出手了。我们是朋友嘛……」

纱奈香又看向理樱。

理樱点点头，说

「冬冬说的没错，就是这么回事。而且不不不早就完全把你当朋友了」

「是这样吗……？」

纱奈香再次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嘴里小声嘀咕着「算式必须修正」。

「啊，说起来……」柊子想起什么「理樱，刚才在楼梯上」

「嗯」

「你头一次喊了纱奈香的名字呢」

「咦？我喊了吗？」

理樱想不起来。好像是喊了，但那时夫人情况非常紧急，完全不记得了。

「是的，你喊了纱奈香」纱奈香也承认了。

「好吧……好像是喊过吧」

「纱奈香…………」

纱奈香又念了遍自己的名字。

理樱不知为何变得非常害羞，脸红起来。

「喊了又怎样啊！你不就叫纱奈香吗！？纱奈香是你名字，所以用纱奈香喊你！有问题！？」

「不，没有问题……」

纱奈香是有些害羞，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