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柔软的墙壁
「喂——莫妮卡，还清醒不？」
莫妮卡倒在喷水池残骸里喘着粗气回应道。
「……勉强，还行。」
「哦，厉害啊，你的魔力不都快空了嘛？」
「……嗯，好久没有……用那么多了……」
莫妮卡的基本战斗风格是最小化魔力消费量，凭借精准的控制力攻击敌人。
但为了破坏<茨之魔女>再生能力极强的蔷薇之牢，她只能用威力最大的魔术应战。
现在莫妮卡很想顺着这份疲劳感睡一觉，但她还有事要做。
莫妮卡慢慢地站起来，凯西就露出满脸疲惫的无力笑容。
「哈哈，光想着讨好巴结，却没有识破莫妮卡的真身……没有仔细观察莫妮卡，是我的失败呢。」
「凯西……」
凯西的脸上没有憎恶也没有怒火，她寂寞地笑了，仿佛放弃了一切。
「你这什么表情呀，我是骗了你的坏人哦。」
凯西对莫妮卡多加关照是为了接近菲利克斯。
实际上她确实成功了。她呆在莫妮卡身边，得知了学生会成员的行动计划，并顺势执行了暗杀计划。
……莫妮卡被凯西利用了。
「即便如此，我……」
莫妮卡紧紧抓着制服胸口，组织起不断从内心深处涌出的话语。
「凯西说要教我骑马的时候……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即便凯西的言行全是为了利用莫妮卡，莫妮卡也对她恨不起来。
将烤鱼夹在面包里吃得豪爽，吃得津津有味的她。
在科洛蒂娅和拉娜快吵起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打圆场的她。
张开绣有刺绣的漂亮手帕，羞涩地笑着的她。
不管是哪个她，莫妮卡都很喜欢。
「……不行哦，莫妮卡。」
凯西闭上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是盯上殿下性命的大恶人……你要恨我才行。」
企图暗杀王族，凯西和她的族人恐怕都免不了处刑。
（……处刑。）
这个词让莫妮卡的脊背唰地一凉。
心脏跳得厉害，莫妮卡把手按在衣服上试图平息，尼罗就望了望天咋舌道。
「喂，莫妮卡，有糟糕的家伙来了，本大人先藏起来了啊。」
尼罗说着说着就迅速转了个身，他大概要去树荫下变回猫了。
莫妮卡知道，既然她擅自修改了结界，他迟早会来的。
莫妮卡用摇摇晃晃的腿脚努力在地面上站好并抬头看向空中。
远处的空中能看见一个小黑点，小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接近此处……他们真的有考虑着地方式吗？
不祥的预感让莫妮卡后退了几步。
几秒后，上空落下两道人影——他们疯狂回旋带着插入地面的势头落了下来。
其中一道人影是穿着女仆服的美女，她以直立姿势高速回旋，最后在地面与膝盖相平的位置着地。
在她身后，另一道人影挥了挥法杖，在千钧一发之际使自身悬浮勉强回避了插入地面的结局。
「你这个蠢女仆！我不是和你说了好几遍，叫你改善着地方式了吗！」
「我将这招取名为旋风脚着地法，不仅攻击力强，而且还非常时髦。」
「膝盖以下都埋地底下了还说什么时髦啊！」
穿着绣有金丝刺绣的长袍，有着一头长长的三股辫男子——<结界的魔术师>路易斯·米拉重重地啧了啧舌环顾四周。
然后他看到伫立在蔷薇与喷水池残骸中的莫妮卡，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的结界变得不忍直视，所以我就来看看情况……犯人果然是你吗，同期阁下。」
「好，好久不见，路易斯先生。」
莫妮卡乖乖地低下头，路易斯仔仔细细地观察莫妮卡的脸庞，然后惊讶地说道。
「哦呀，真少见，你的魔力看起来快用光了啊。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消耗到这种地步。那时候你歼灭翼龙群也跟个没事人一样吧。」
路易斯不满地眯细单片眼镜下的眼睛，接着看向在稍远处站着的凯西。
「那么，那边那位小姐……看起来是这所学园的学生，她是敌人，还是友军？」
莫妮卡支支吾吾，凯西就轻轻地耸了耸肩干脆地说道。
「我是敌人哦，是想暗杀菲利克斯殿下却失败的愚蠢敌人。」
「是吗？琳，把她抓起来。」
路易斯一声令下，穿着女仆服的美女便将埋在地底下的腿嗖地抽了出来，并把凯西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凯西不做抵抗，十分老实。
「那么同期阁下，我不期待你做正经的口头报告……但能麻烦你说明下情况吗？」
「呃，在搬烟花的西仓库里设置了<螺炎>。」
听到<螺炎>，路易斯的脸色也严肃了几分，因为他也充分理解这个魔导具的恐怖之处。
更别提这道具附近还有烟花，若是启动，后果有多严重也无需多言了。
「然后，呃，我觉得我的防御结界没法彻底挡下<螺炎>，就想借用路易斯先生的结界。」
「我记得我在防御结界周围设置了<茨之魔女>阁下的陷阱啊？」
「……我召唤精灵王破坏掉了。」
「防御结界上面应该也还有很多防改写的保护术式啊？」
「我，很擅长解这些东西……啊，但是我解开这些术式花了差不多一分钟哦，真的！」
「一分钟……一分钟就把那些术式全都……？我花了一个月构建的术式，一分钟就？」
听了莫妮卡的话，路易斯眼神空虚脸颊抽搐。
「今后要是又有人改写我的结界，我会首先怀疑你。」
「诶！？」
「我的意思是，这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
要是人人都能做到谁还受得了啊，狗屎！ 莫妮卡在最后似乎听到了路易斯危险的低语，但她决定装作没听见。
路易斯·米拉看似文质彬彬，实际上却是个相当凶猛的男子。
「事情我大致了解了。话说回来，第二王子没有发现你的真身吧？」
「没，没有……应该没有。」
「行。那就由我秘密回收<螺炎>吧，那边那位小姐我也先带走了，你就继续去保护第二王子……」
「那，那个！」
莫妮卡大声打断了路易斯的话。
面对莫妮卡一反常态的态度，路易斯皱起眉头说道「怎么？」
「凯，凯西……她，会怎么样呢？」
「会对她进行讯问，把和暗杀有关的人全都一锅端了。如果她缄口不言，应该会用上精神干涉魔术吧。」
强迫他人坦白，让别人变得听话的精神干涉魔术本来是准禁术，仅在讯问凶恶的犯人等特定条件下允许使用。精神干涉魔术会给受术者的精神带来巨大伤害，最糟糕的情况下可能会使人就此精神失常。
路易斯也许是从莫妮卡的脸色上察觉到了她想说什么，他眼神冰冷淡淡地笑了笑。
「你好像对使用精神干涉魔术有些抗拒？但对她而言，无法再恢复意识说不定更幸福哦？她暗杀王族未遂，极刑是免不了的，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受刑还不用吃多余的苦头。」
凯西的脸色突然发青。
莫妮卡咽了咽嘴里积攒的唾沫，强迫自己动起发颤的身体，抬头笔直地看向路易斯。
「路，路易斯先生是，第一王子派，对吧？」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请您，回答我。」
路易斯狐疑地盯着莫妮卡的脸，似乎在思索她的意图。
如果是平时，<沉默的魔女>早就移开眼睛低下头了，但她现在仍笔直地看着路易斯。
这件事似乎突然激发了路易斯的兴趣。
「嗯，是啊。我和第一王子莱昂内尔殿下是同窗，所以说我是第一王子派也没问题。不过，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并非想不顾一切地把第一王子推上王位。」
「……诶？」
莫妮卡还以为路易斯会说出“莱昂内尔殿下才是配成为下一任国王的人！”之类的话，所以她有些意外。
而路易斯接着说道。
「我自称第一王子派，只是因为我看不爽克罗克福德公爵和第二王子。」
「…………」
这理由真有路易斯的风格。
但是，路易斯是第一王子的友人，这是事实，既然确认了这个事实，莫妮卡就打出了下一张牌。
「凯，凯西是和兰德尔有关系的第一王子派。」
路易斯的眉毛一动，莫妮卡紧接着继续说道。
「和兰德尔有关系的第一王子派企图暗杀第二王子，如果这件事公之于众……会对第一王子派不利，对吧？」
如果暗杀第二王子未遂这件事公之于众，第一王子阵营就会成为压倒性不利的一方。
莫妮卡指出这一点，路易斯就挑起嘴角眯细了眼说道。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一天啊，毫不关心政治斗争的你竟然会和我谈这种交易……真是自作聪明。」
「菲利克斯殿下，还有其他人，都不知道暗杀的事情。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和凯西。」
「所以，你想让我把暗杀未遂这件事当作没发生过？」
「…………」
莫妮卡并没有想得那么美，不过她的确想帮凯西躲过处刑。
见莫妮卡这么拼命不肯罢休，路易斯便对她晓之以理。
「第一王子派也并不是上下一条心。第一王子和他的母亲其实都对王位不感兴趣，他们喜欢堂堂正正，绝不会考虑暗杀这种事……但支持第一王子的人就并不都是如此了。」
说到这里，路易斯冷冷地瞪了凯西一眼。
「干出试图暗杀第二王子这种不必要的蠢事的家伙，有必要在私底下肃清掉。」
「如，如果想暗中解决，应该还有很多其他手段……」
莫妮卡紧紧咬着嘴唇，双眸含泪瞪着路易斯。
这时，路易斯·米拉在心中暗地盘算。
对路易斯而言，在凯西身上施加精神干涉魔术让她坦白，再把过激派有关人员全都肃清掉，这种做法不留后患，益处良多。
但如果他这么做，未来恐怕就很难继续与莫妮卡合作了。
<沉默的魔女>莫妮卡·埃弗雷特的力量比她本人认为的还要强大得多，失去她的帮助实在太过可惜。
将诸多因素置于天秤上之后，路易斯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和你约定，如果那边那位小姐一切都实话实说，我就不会使用精神干涉魔术。之后我会送她去修道院，她也不可能再在社交界露面了。」
这是路易斯尽可能的让步，莫妮卡深深地低下了头。
「谢谢你，路易斯先生。」
「但相对地，接下来也要继续拜托你保护第二王子啊。」
「好的！」
莫妮卡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她一点都不怀疑路易斯的话就全盘相信了。这不是个好倾向。
路易斯为什么会选莫妮卡当第二王子的护卫？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莫妮卡不相信人类。
<沉默的魔女>害怕人类，不会信任任何人，也不会对任何人打开心扉，所以路易斯才选她当护卫。
会轻易信任他人的人无法胜任护卫任务。
「……受到过多感化了啊。」
「诶？」
路易斯用食指抵着莫妮卡的眉心，盯着她的脸说道。
「你是七贤人之一<沉默的魔女>莫妮卡·埃弗雷特……赛雷迪亚学园的学生莫妮卡·诺顿不过是你暂时的身份。」
莫妮卡的肩膀猛地一震。
「可千万别忘了这件事。」
「……好，的。」
点了点头的莫妮卡眼神四处游移。
看到她这样的态度，路易斯心中不禁有些不安。
＊ ＊ ＊
（太好了……总之，凯西不用被处刑了……大概。）
莫妮卡悄悄松了口气。
路易斯不仅头脑聪明，而且能说会道，并不是不擅长交涉的莫妮卡能轻易蒙骗的对手。
能让路易斯做出让步，莫妮卡已经做得很好了。
路易斯朝扣押凯西的琳迅速地发出指示。
「琳，把那边那位小姐护送到附近的魔法兵团的驻屯所去。报上我的名字，他们应该就会腾出个房间。」
「明白了。路易斯阁下接下来要做什么？」
「修复这个不留原型的结界。」
路易斯抬了抬下巴看向粉碎的喷水池。
莫妮卡借用路易斯的结界并改写成了对付<螺炎>用的东西，所以结界失去了保护整个学园的功能，确实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即便不提结界，喷水池和蔷薇的残骸这番景象也是肉眼可见的凄惨。
莫妮卡不好意思地缩起身子，被琳反剪双手的凯西就看着莫妮卡开口道。
「莫妮卡。」
莫妮卡肩膀一震。
她明白，这是她和凯西最后的离别。
凯西已经无法再回到这个学园了，但莫妮卡现在却不知道该和凯西说什么好。
说不出对不起，也说不出再见，莫妮卡露出迷路孩童的表情看着凯西。
凯西低下眉梢困扰地笑了，她的笑法仿佛在说“真拿你没办法”。
「我不会道歉，也不会道谢的哦。因为我是莫妮卡的敌人，是企图暗杀第二王子的人。」
「…………」
「我不是莫妮卡的朋友，所以你别露出这副表情了。」
听她这么一说，莫妮卡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紧咬牙关。
鼻子酸了，眼睛也热热的。
漏出呜咽声的瞬间，泪珠就从她的眼角滑落。
「怎么能为敌人哭泣呢？」
「因，因为…………我……」
「七贤人大人真是个老好人。你这样子，早晚会被敌人抓到破绽的哦。」
无论是无语的语气，还是她的笑法，都和平时好管闲事擅长照顾人的凯西一样。
「好好恨我。如果办不到，你就忘了我吧。」
「……不，要。」
莫妮卡不停地摇头。
「我，绝对，不会忘记。」
「真是让人困扰的七贤人大人呀……」
凯西还是一副困扰的表情干笑了几声。
莫妮卡吸了吸鼻子，凯西便对琳说道「快点带我走吧」。
琳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地面。
下个瞬间，风之结界就包裹了琳和凯西的身体。结界大概会连带着人飞向空中前往刚才说的目的地吧。
凯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又抬起头转身看向莫妮卡。
「啊，对了，我不打算为我的作所作为道歉……但只有这件事……」
在莫妮卡含泪的视野里，凯西寂寞地笑了。
「没能遵守骑马和刺绣的约定……真对不起。」
说完，凯西这次真的背对莫妮卡不再回头了。
琳和凯西的身体渐渐浮起，莫妮卡将她的背影刻在脑海中。
凯西背对着莫妮卡只说了最后这么一句话。
「再见，莫妮卡。」
她就像往常一样对身为学生的莫妮卡这么说道，然后凯西的身影便逐渐远去。
即便已经看不到她们的身影，莫妮卡仍一直抬头看着天空，路易斯一边收拾喷水池的瓦砾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你最好学学适当发散感情的方法。」
「……我不擅长，这种事。」
「随便找个杂鱼撒撒脾气就是了。」
能毫不犹豫做出这种事的也就路易斯这样的人了。
莫妮卡用制服袖子擦着眼泪，路易斯就把漂亮的手帕推到莫妮卡脸上来，然后又走回喷水池那边去。
「某个超乎常识的魔女把我的结界搞得一团糟，我现在很忙，如果你不帮忙的话就赶紧走吧。那个小姐的事，我这边会想办法蒙混过去的。」
「……手帕。」
「这是我从妻子那儿得到的生日礼物，你之后可要洗干净熨平了还我。」
「…………好的。」
看到路易斯一如既往的态度，莫妮卡边吸着鼻子边低下眉梢笑了起来。
＊ ＊ ＊
等哭肿的眼睛多少好了一些之后，莫妮卡前往学生会室。
眼角还有些红，但莫妮卡总是低着头，别人应该不会发现。
如果魔力用尽，人类就会出现近似于贫血的症状，莫妮卡现在正是如此。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慢悠悠地走在走廊上，接着她打开了学生会室的大门。
学生会室里除了莫妮卡以外，其他成员全都到齐了，搬运工作似乎已经全都结束了。
就在莫妮卡烦恼该怎么出声的时候，菲利克斯就担心地看着莫妮卡。
「我从西里尔那儿听说了哦，好像是木材倒了？ 你和你的朋友都没事吧？」
「呃，嗯，没事……」
「是么，那今天已经没有其他工作了，大家就就地解散吧。我之后也还有其他事要办。」
莫妮卡悄悄地松了口气，说实话，她现在已经连站着都很难维持住了。
（呜……头好晕……）
莫妮卡努力稳住快要断片的意识，尼尔便担心地看着她。
「诺顿小姐，你没事吧？」
「……没似。」
「你的回答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哦！？」
其他学生会成员都开始做起了回去的准备。
菲利克斯刚也说过之后还有事，他立刻就离开了房间，布里琪特也迅速地回宿舍了。
西里尔在检查门窗有没有关好，艾略特偷瞟了莫妮卡好几次，但又很快移开视线离开了房间。
（好久没有……用光魔力了，意识有些……）
总之不能妨碍到西里尔检查门窗，要赶紧离开才行……莫妮卡模模糊糊地想道，她低着头迈起沉重的双腿。然后，莫妮卡的头就撞到了某个东西，说它是墙的话又太软了。
「…………喂。」
一阵莫名低沉的声音传来。
但莫妮卡并没有认真听头上传来的声音，她舒服地呼了口气。
因为靠在这墙上，魔力就会稍微恢复一些，而且额头上还有冰凉的感触特别舒服……
「诺，诺顿小姐，诺顿小姐。」
尼尔焦急地呼唤莫妮卡并摇着她的肩膀。
这声音让莫妮卡回过神来，她抬起头就和低头看着她的西里尔对上了视线。莫妮卡刚刚靠着的是他的背。
莫妮卡慌慌张张地后退，并朝西里尔低下了头。
「对，对对对对不起！ 刚，刚刚，发呆了。」
这时莫妮卡才回想起来，西里尔·阿什利是容易积蓄魔力的体质，因此他才会用胸针型魔导具将魔力释放到体外。
也就是说，西里尔周围的魔力浓度比其他地方要高一些。
莫妮卡魔力几乎耗尽，她的身体似乎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魔力浓郁的西里尔并贪求周围的魔力。
要被训了，绝对会挨骂。
莫妮卡做好挨骂的觉悟紧紧地闭上了眼，但不管过了多久也听不见西里尔的怒骂声。
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只见西里尔皱着眉头撇着嘴，表情复杂。
「西里尔大人？」
「…………～………………」
西里尔似乎如鲠在喉，他突然露出苦闷的表情猛地低下头。
莫妮卡和在她身边的尼尔见状都吓了一跳。
「西里尔大人？」
「副，副会长？」
莫妮卡和尼尔小心翼翼地搭话，西里尔便苦涩地说道。
「对不起。」
西里尔向莫妮卡道歉了，这让莫妮卡很混乱。她甚至怀疑西里尔道歉的对象不是她而是尼尔，但西里尔的身体毫无疑问是面朝莫妮卡这个方向，西里尔确实是在向莫妮卡道歉。
「那个，西里尔大人，请，抬起头。为，为什么西里尔大人要道歉呢？」
「……监督搬运工作的时候我只顾着检查物资数量，疏忽了绳子的固定情况，那场事故出于我的检查失误。」
「这……」
西里尔没有错，归根究底，是凯西主动切开绳子的。
然而，因为莫妮卡包庇了凯西，这场事故的原因就得归咎于西里尔的粗心了。
（是我害西里尔大人成了坏人吗？）
注意到这一点，莫妮卡全身倏地失去了血色。
她的脑袋里各式各样的感情混作一团，根本无法好好思考。
「西里尔…………没有……错」
一出声，原本止住的泪水就哗啦啦地流了出来。仿佛泪腺决堤了一般，泪水流个不停，紧接着呜咽声和鼻水也都止不住了。
「……呜……咕……呜啊啊啊啊……」
莫妮卡突然哭起来，西里尔和尼尔都慌了。
「喂，喂，诺顿会计。」
「诺顿小姐，呃，请，请你冷冷冷冷冷静一下。」
即便西里尔和尼尔叫她，她的眼泪也停不下来。
西里尔抱着头叫道。
「我向你道歉，你为什么会哭啊！？」
「对，不，起…………呜，呜啊啊啊……呜咕……对，不起……对不，起……」
莫妮卡无力地蹲了下来，反复吸着鼻子。
这不是悲伤的泪水，是出于罪恶感的泪水。
（骗了你，对不起，撒了好多好多谎，对不起。）
然后，莫妮卡蹲在地上哭着哭着，不一会儿，她的意识就沉入了黑暗中。
「睡，睡着了吗？」
「好像是哭累了就睡了呢。」
莫妮卡的脸被泪水搅得乱糟糟的，她就这样蹲着发出安稳的呼吸声。
西里尔和尼尔不知所措地你看我，我看你。
然后，十分钟过去了。
「……所以，为什么要叫我来？」
被叫到学生会室的科洛蒂娅·阿什利不高兴地瞪着叫她过来的哥哥，她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阴暗了。
西里尔看着躺在沙发上的莫妮卡，不好意思地说道。
「如果诺顿会计醒了，想麻烦你把她送回宿舍。我们两个总不好进女生宿舍吧。」
「……我可不是便利屋哦？」
妹妹辛辣的话语让西里尔一时语塞，尼尔就困扰地抬头看着科洛蒂娅说道。
「那个，不行么……科洛蒂娅小姐。」
「不用在意，我和莫妮卡是好朋友嘛，送好朋友回宿舍是理所当然的事。」
科洛蒂娅迥异的态度让西里尔脸色抽搐，但看到睡得很香的莫妮卡，他硬是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然后默默地把自己的上衣盖在莫妮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