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疑云
沈老将军过世的时候，沈云潺正在边关苦战。
十七八岁的少年，初次领兵，就是震惊朝野的云彤血战。
“原本，父亲走了，母亲还有我牵绊着，本应该能等着我回来的，谁承想，那一战死伤实在惨重，大栎没讨好儿，我大燕却也是强弩之末，不知怎么，惨胜的消息传回京城，就传成了我以身殉国。”
沈夫人才刚经历丧夫之痛，又突闻独子殉国，双重打击之下，终于是一病不起。
等到沈云潺率领雁门将士凯旋而归的时候，沈夫人已经病入膏肓，不过三两日就撒手人寰。
“我从雁门赶回，却连父母封棺都没能赶上，还是陛下派了人代替我入殓封棺，我只来得及看他们入土为安。”
沈云潺现在提起这件事儿，七分云淡风轻，余下三分，是淡淡的愁思。
孟娇忍不住去想，当年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死里逃生凯旋归来，该是多么欢喜。
却在本该荣归故里的时候，得到了父母双亡的噩耗。
当时的沈云潺，该有多无助，他该有多疼，孟娇几乎无法想象，也不忍去想。
“你...从今以后，就有我了。”
小姑娘太羞涩，这句话说出口，自己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
沈云潺愣了愣，回过神来眉眼含笑，紧紧的拥住了怀里的人。
是，当年的苦楚已经过去，现在，他还有眼前人。
到了快用饭的时候，孟娇忽然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按照沈云潺所述，沈家父母下葬之时，该是他凯旋得胜的消息传回皇城之后，皇帝才会命人前去代替他封棺下葬。
那么照此说来，皇帝大可以等沈云潺归来，亲自给沈家父母封棺。
没有道理在沈云潺归来之前，着急忙慌下葬。
毕竟那是也是冬日里，并无甚影响。
“云潺哥哥，你的母亲，身体可好？对你可好？”
孟娇没头没脑的问话，沈云潺愣了愣，却还是照实说了。
“母亲出身西北农家，自然是身体康健，对我...母亲对我，比之对于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夫人一生，除却自己的父母兄弟，所有的心里都扑在了这两个男人身上。
一个丈夫，一个儿子，她耗尽心血，也乐在其中。
孟娇离了然的点头，果然如此，果然有问题。
沈老将军年纪大了，又常年征战久病缠身，到了岁数寿终正寝的话，也不算什么过于伤心的事儿，沈夫人不会因为夫君安然离世而大悲大痛。
再者，沈夫人除却夫君，还有沈云潺这唯一的儿子，就算是她大悲大痛，也必定会强撑着哪怕最后一口气等着沈云潺回来。
万不可能在沈云潺进京之前几日，撒手人寰。
如此，怕是沈家父母，死有疑云。
“云潺哥哥，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会让你有些不舒服，我觉得你父母的死，可能...另有隐情。”
孟娇这话说完，沈云潺才刚端起来的茶杯，应声落地。
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阿娇...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父母，死有疑云。”
沈云潺倏然揽紧了孟娇，后者微微皱眉，却并没有挣扎。
只是静静的任由他抱着，半晌，沈云潺像是松了气力，脑袋搁在了孟娇的肩膀上，长叹了一口气。
“阿娇...说说你的想法儿吧。”
孟娇猝不及防展眉一笑，沈云潺，还是选择了无条件无立场的相信了她。
哪怕这事儿听上去，实在是匪夷所思。
“我本来没有怀疑的，一切都是那样合情合理，沈老将军和夫人琴瑟和鸣半辈子，沈老将军骤然离世，沈夫人悲痛过度跟着撒手人寰，听上去是不是天衣无缝？但是，问题就出在了这个时间上，半辈子，他们相守半生，沈老将军去世的时候已近花甲，久病缠身之人，也是正常时候了。”
沈云潺皱紧眉头，孟娇若是不提，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的确，那个时候，就是一般的人，也差不多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何况是沈老将军这种，拼杀半生旧疾缠身的人。
“你的意思是...母亲远不至于因为这种安然离世，大悲大痛？”
“是，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沈老将军，并不是安然离世。”
虽然不想直面这个可能，但是沈云潺不得不承认，孟娇所说，的确更像是事实真相。
但是，沈老将军半生戎马，为国尽忠，谁能去动他？谁又敢去自毁长城？
“可是阿娇，若是如此，母亲更应该等着我回来，不应...你的意思是，母亲的死，也是...疑云？”
沈云潺话刚说到一半，不用孟娇提醒，他就已经才出了沈夫人过世的真相。
孟娇能感觉出来，沈云潺抱着她的手都在颤抖。
过了半晌，孟娇抬手握住了沈云潺依然在颤抖的手，默默地陪着他思索这件事儿。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赶在我回来之前封棺就能解释的通了，若是父亲母亲不是安然离世，必定是要留下痕迹的...但是只要封了棺，我必定不可能去打扰他们两人，如此，所有的所有都可以瞒天过海。”
沈云潺很聪明，只是先前当局者迷，先入为主。
如今有人提点，他自然就能很快的串联起这一系列的事情。
“如今，只有这么一种串联方式，能把所有事儿都讲得通，云潺哥哥，沈家当年的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是，的确是没有那么简单。
沈云潺现在考虑的，究竟是何人能有如此大的心思，如此狠毒的手腕，能够动摇沈老将军这大燕的长城。
再有，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要对沈家的人动手，动了手，为什么不连带着沈云潺一起解决。
“阿娇，我可能...要去一次沈家墓冢。”
想要知道当年的事儿，最浅显的线索，就是沈家二老的尸身。
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是尸身腐烂，也不妨碍从上面寻找蛛丝马迹。
“我...我陪你一起！”
孟娇想了想，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跟在了沈云潺身边。
从前沈云潺孑然一身，孟娇不忍心，她要让他知道，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
无论如何，他还有她陪着。
因为这个事儿实在是太过惊人，沈云潺不会惊动旁人，带着孟娇趁着夜色，摸黑潜出了京城。
沈家墓冢，坐落于京郊西北，正巧与当年孟娇困守的小庄子隔水相望。
“夜色深沉，里头不一定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阿娇，你是在这里等着我，还是...”
“我陪你一起进去，云潺哥哥，若说寻常墓地，这个时辰我必定不敢进去，但是，沈家墓冢，不一样。”
“为何？”
“沈家忠君爱国，正气凛然，死后英魂，必定也会在此镇守，所以，我没什么好怕的。”
沈家忠君爱国，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就算是化成英魂也和旁人不同。
再者...沈云潺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会怕。
沈云潺自然是听懂了小姑娘的话，阴沉的心情总算是消散了几分，拉起孟娇的手，两个人摸黑进了沈家墓冢。
沈夫人和沈老将军夫妻伉俪，沈云潺给他们两个人下葬的时候，也特意选在了同一墓穴，并骨同眠，也算是全了白头偕老的恩情。
如今，恰好也方便了开棺。
“云潺哥哥小心一点。”
孟娇站在墓穴上边，看着沈云潺庄重开棺，棺材是上好的实木，孟娇实在是担心沈云潺磕着碰着伤着。
好在，有惊无险，顺顺利利的开了这木棺。
大约是年限还短，也可能是风水宝地地气干燥的原因，沈家二老的面容十分完整，根本没有发生想象中的腐烂。
“阿娇，我抱你下来，你来看看，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