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攻心
林婆被带进来的时候，柳青青就知道，大势已去。
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当年知情之人，竟然还有存活于世的。
“这么晚了，让婆婆过来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事儿，婆婆应该也想做个见证。”
林婆耳背，孟娇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两遍，她总算是听明白了。
对着孟娇，费力得行了个大礼，然后就是狠狠的瞪着瘫坐在地的柳青青。
她虽年迈，却一直记得，就是这个女人，害死了薛夫人。
“二娘当初给我讲的那个故事，我听着不知真假，但是现在，我却是拼凑出了当年那个故事的来龙去脉，这么多年二娘一直用编造的那个故事哄骗所有人，自己怕是都忘了故事本身，究竟是什么样子了吧。”
孟娇说完这句话，柳青青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双腿并拢，飞快地向后退去，口中念念有词。
她这个样子，任谁看了，也难以把她和风光无限的孟家二夫人相提并论。
她如此痛苦疯癫，孟娇却觉得心中郁结尽数散去。
“看来二娘的确是已经忘记了，没关系，我会让二娘，想起当年的点点滴滴。”
故事的开篇，是南边儿的青州城，烟花三月，垂杨紫陌。
柳青青那个时候还是娇俏可人的少女，一身雪缎红梅，撑着小船从湖中划过，就撞进了孟中庭的心坎儿。
一个文雅书生，一个小家碧玉，姻缘天定。
“若是当初，父亲招赘在你家，夫妻和顺就是另一副光景，只可惜，你不知足，你想让他考取功名之后，再回来娶你。”
柳青青绕指柔在一旁耳提面命，坠入温柔乡的孟中庭自然是百依百顺。
谁知这一进京城，繁华异常的京都让孟中庭乱花迷眼。
恰巧也是这个时候，家世门第不知道甩了柳青青多少的薛婉出现了。
顺理成章的，孟中庭就选择了这位千金小姐。
“他在京城尽享荣华富贵，你在青州小城里头苦等，大约是听人家说起京中繁华盛景，你心下生疑，便偷拿了家中的银两作为盘缠，千里迢迢奔赴京城。”
柳青青不远千里来到京城，一路风霜自不必说。
彼时，孟中庭已经突破万难，成了薛国公的准东床贵婿。
柳青青本想直接杀上门去，质问孟中庭这个负心汉，可是，她到底还是聪慧，知道自己不能和薛国公一家抗衡。
“你最会抓人心思，鸿雁托书勾起了孟中庭的情思，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你入府做了丫鬟，惊喜一般出现在了孟中庭身边。”
柳青青太会寻找时机了，那个时候，薛国公正当鼎盛，孟中庭会有一种屈居人下的憋屈感。
而这个时候，温柔小意的柳青青，就比出身名门光芒万丈的薛婉，更吸引他。
“你在孟中庭身边，除了温柔陪伴，还在暗中培植自己在孟家的亲信。”
柳青青驭下有方，不过三两个月，整个孟家上上下下都对她俯首帖耳。
“再后来，就是薛家败落，你撺掇孟中庭把我母亲娶进门来，你说的冠冕堂皇，为了让我母亲不被送进大牢，其实，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存了要置她于死地的心思。”
柳青青恨极了薛婉，她一直认为，若不是薛婉的出现，她早就已经成了明媒正娶的孟夫人。
她也知道，和薛婉有牵扯的达官贵人不少，若是任由她进了大牢，不定会不会活着出来。
她，不能让薛婉活着，还要让她死在自己的手里，才算痛快。
“只是你那个时候怎么也没算到，母亲怀了身孕。”
薛婉怀了身孕，孟中庭十分欢喜，把柳青青忘在了脑后。
孟中庭为了延续香火，薛婉为了腹中的孟娇，两个人各怀心思，拜了天地。
柳青青妒火中烧，但是，这么些时日，她已经学会了隐忍。
更甚，薛婉背后的薛家倒台了，还有宫里头的贵妃娘娘。
“安贵妃进府小住，你知道她对你起了疑心，你就百般奉承讨好，即便那个时候你已经成了二夫人，你也一样伏低做小，让人觉得你身为夫人，却像一个丫鬟一样任劳任怨。”
柳青青太能忍耐，硬生生骗过了安贵妃，遑论是单纯如斯的薛婉。
安贵妃放下戒心，柳青青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下手。
“你先是从青州调来了心腹马芳燕，让她取得母亲的信任，又找来了一个可信的大夫，威逼利诱让他替换了安胎的汤药和饮食，你当然也没闲着，你忙着伺候孟中庭，终于在母亲快要临盆之际，你成功拿下了管家的权力。”
有了这个权力，柳青青行事就更加畅快。
薛婉怀孕百般不适，柳青青置若罔闻。
薛婉院子里几乎都是柳青青的人，她们自然不会告知薛婉其中内情。
“单单如此，母亲可能不会去的那么快，在她生产之后的虚弱之际，你进了她的房中，把你和孟中庭年少相知相许的故事全都告诉了她，这才让她心绪激荡引发血崩，你眼睁睁的看着，却并未施救。”
薛婉血崩，弥留之际，偷偷藏起了那个原本应该交到孟娇手上的锦盒，在柳青青一字一句戏谑和嘲讽之中，撒手人寰。
柳青青装作悲痛欲绝的样子，对孟中庭哭诉薛婉已死。
但是，这并不是故事的结束。
因为薛婉虽然死了，却留下了一个小孽障孟娇。
孟家嫡女的位置被她占了，柳青青恨得咬牙切齿。
“对付一个小婴儿，对你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只要找人给她泼尽脏水，她那个疑心甚重薄情寡性的父亲，自然会将她丢出去。”
柳青青对薛婉的丫鬟婆子做了一场大清洗，为了掩人耳目，她安排了一场大戏。
那场大戏，就是当时京都疑云，薛婉死后，近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部暴毙身亡。
孟中庭心生疑虑，柳青青趁机请来了早已收买好的云游道人，坐实了孟娇天煞星克父克母的名声。
孟中庭惜命，这才将孟娇送出府去，一十三年不闻不问。
“环环相扣，你这个计策，可谓之精彩。”
柳青青瘫坐在地，像是听傻了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维持着贤妻良母的名声，在外人面前说谎说得次数多了，她就觉得谎言成了真的。
如今真相被孟娇亲口说出，她已经有些神思颠倒，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不...不对...你只有一份证词，还是个老眼昏花的婆子说出来的，根本做不得真！哈哈哈...做不得真，你没办法定我的罪！你奈何不了我的！”
孟娇冷眼看着柳青青疯了一样大笑，也不说话，抬手示意林嬷嬷拿过另一张纸。
柳青青看着孟娇慢条斯理的将那张纸展开，缓缓地递到了她面前。
她下意识的后退，却不防备孟娇忽然倾身上前，抓住了她的头发，强迫她凑到了这张供状面前。
这张供状，就是安贵妃拷问那个已经死了的大夫，得到的证词。
柳青青面上灰白一片，两份证词，足以定她的罪。
柳青青，再无翻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