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囚 爱第十一章 加 刑
第十一节加刑
曾经有这样一种说法:真正的男人,要增加阅历和铸就品格,有两种快速成长模式。一是军队,二是监狱。据说,这两个地方,都能够磨练男人的体魄,增强男人的男儿气概。
这话真是胡说八道,纯粹鬼扯。
首先,这两个地方,性质截然不同。一个是在培养国家的铁骨脊梁,在构筑国家和人民安全的万里长城,以确保国防坚固,广大人民群众能够安居乐业,伟大祖国永远国泰民安,不受外敌侵略和欺凌;一个则是把那些具有恶行劣迹、触犯国家法律的人犯,集中统一进行关押,教育和劳动相结合,对罪犯实行惩罚和改造,避免其危害社会,破坏治安。通过改造,促使其洗心革面,悔过自新,遵纪守法,回归社会。
其次,集中在这两个地方的人员,品质、阅历也完全不同。一个是青春如火,历练单纯,有着崇高理想和伟大信念,想把自己完全奉献给自己的国家和民族的精英人才;一个则是或多或少,被阴暗心理所驱使,被罪恶行径所左右,缺乏自控,心怀侥幸,违法乱纪,作奸犯科,最终落入法网,难逃正义惩罚的非常特殊的群体。
在军队,能够很好地锻炼一个男人,铸就一个好儿郎的铁汉品格,那是没有疑义的。现时生活中,只要在部队呆过的,有过从军经历的,经过军旅洗礼的,绝大多数,一举手,一投足,说话、办事,都会多一些干脆利落的风格,都有一种坚定、勇敢的美好品质。那些良好的生活习惯,那些干练的工作作风,那些正派的处事态度,那些耿直、豪爽而又不失机警变通的良好性格,无不让人赞叹、钦佩,无不令人艳羡、神往。
在监狱,接受惩罚和改造的人,由于人员成分复杂,结构庞杂凌乱,来源千奇百怪,素质参差不齐,他们接受惩罚的力度,以及改造出来的效果,情况就要复杂得多。
绝大多数的人,他们能够很好地接受改造,嬗变自新,重塑品格,对自己所犯的过错,有着深刻的认识和真诚的忏悔,他们能够把握好洗心革面的机会,真正做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痛改前非重做人,浪子回头金不换。
这当中的有一部分人,入狱前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一无所长,好吃懒做。犯事后,入狱后,学到了一些技能。获释后,自由后,就凭在狱中学到的技术,不但维持了生计,有的还凭那一技之长,发家致富,出人头地。走了一些弯路,完成了自身艰难的蜕变之后,破茧成蝶,面目全非,凤凰涅盘,死而后生。
囚犯中,也有少部分的人,屡教不改,怙恶不悛,罪孽深重,恶贯满盈。“静坐常思人过,闲谈专论人非。”做了坏事恶事,从来不会痛定思痛,反躬自省,从自己身上查找原因,以期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不再因袭旧错,重蹈覆辙。
他们惯常的思维,通常的做法,就是从别人的身上,查找导致自己堕落深渊、沉溺黑暗,造孽作恶、违法犯罪的原因。胸中满布仇恨的肝火,脑海全是怒气的毒焰。在监狱特定环境中,他们表里不一,貌是情非,两面三刀,阳奉阴违。一旦刑满释放,重获自由后,变本加厉,寻仇报复。乃至于再次沦落为罪犯,成了二进宫甚至三进宫的老油条。
戚小刚他们同监室中的董应福就是这样一个人。
三十多年前,十多岁的董应福“混社会”的时候,把一个小混混所具备的所有的烂德性,都全部混熟了,烂熟于胸的同时,还身体力行,有的甚至加以“发扬光大”。
有一次,经常和他们鬼混在一起的一个女孩子,名叫赖金凤的,说她的男朋友被人抢走了,她实在忍不下这口恶气,得找那个抢走她男朋友的女孩子算帐。
赖金凤的那个所谓男朋友,当时是一家歌舞厅的一个鼓手,年龄已经不小了,大约有三十多岁,而且,可以肯定地说,是已经有了老婆孩子的人了。只是搞不清楚,他和他老婆之间,婚姻关系是否还在存续。也搞不清楚,他的孩子,到底有几个,有多大。
那年代,没有酒吧,也没有电脑,没有游戏,也没有烧烤,凡是现在生活中流行的一切元素,那时候好像都没有。比较时髦的玩法,好像就是进歌舞厅,邀请女孩子一起跳跳舞。中场的时候,放着强劲的音乐,跳“迪斯科”,这种时候,能把屁股扭得滚圆,把腰晃出各种花样的年轻人,便是时髦的“领头兵”,时代的“弄潮儿”了。一个个得意得很。
董应福、赖金凤等人,便是这些时髦者中的一员。
那个年代,还有一种时髦,认识歌舞厅里乐队的队员,自己也就跟着有了身价的样子。——可见,乐队的队员,即便是最丑的那个,存在感都很强。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赖金凤认识了那个鼓手。而且,很快便“裹”(青云县方言,指男女之间有不正当的两性关系)在了一起。一个老油条,一个小太妹,真可谓是蛤蟆配王八,歪锅配歪灶。赖金凤为此,常在人前夸耀,说那个鼓手是她男朋友。被这样的鼓手鼓捣过后,她仿佛也就很懂音乐,是个音乐人了。——据说,音乐是最高妙的艺术。她既然懂音乐,人也就跟着高妙起来,与众不同了。
不料那个鼓手是个酸冷不忌的人,“来的都是客,只要能‘裹’上”。很快,又和另外一个小太妹“裹”在一起了。
在董应福、赖金凤等混混、太妹看来,这种“大事”,事关他们在社会上“混”得走,还是“混”不走,是否有头脸、有威风、有震慑力,是件极其重要的大事,是他们人生的目的和存在的意义。被人“挖了墙角”、“抬了飞簸箕”(青云县方言,均指正恋爱的男女,其中一方被人横刀夺爱,变心钟情于那横刀夺爱的第三者,这第三者,就是干了“挖墙角”、“抬飞簸箕”的事),那无异于刨了他家的祖坟。古人不是说过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可见,这仇恨得有多深。
赖金凤邀请了获应福等人做帮手,和另外那个小太妹约来的人,定好时间、地点,便在一起发生械斗,打“醋架”。结果,另外那个小太妹约的人手,少了一些,不是董应福、赖金凤他们这伙人的对手。其他帮手见情况不妙,落荒而逃,那个小太妹便落入了董应福、赖金凤等人的手里,硬生生被剁去了一只手,人被打成重伤,落下终生残疾。
实施犯罪时,董应福刚过了十八岁没几天,已经成年,被判了八年刑罚。
服刑六年多以后,董应福获得释放。
董应福的父母,身体不好,常年生病,全靠他姐姐照应,他姐姐家境也不好。
正在年轻力壮的时候,只要肯出力,生活一点问题也没有。偏偏董应福好吃懒做,吃了睡,睡了吃。后来,还嫌家里供给不好,竟然伪装成残疾人,在青云县城的街上进行乞讨。他家在乡下,晚上,懒得回家,干脆就住在县城边上一个小土地庙里。
人的堕落,绝不是生活的艰辛令其如何的走投无路,更多的,是一种意志力的薄弱和精神的颓废导致的,而且,只要开了一个不好的头,从此便江河日下,覆水难收。
乞讨,尤其如此,只要第一次,把乞求施舍的手,向着路人伸了过去,把脸面、自尊、人格、志气,全部抛在脑后,零落尘埃,以后,便再也不管不顾,肆无忌惮了。所谓“做了三年叫花子,再不愿上金銮殿”。那种越堕落越快乐的感受,一般人,哪里有勇气去尝试。
董应福住在那个破败的小土地庙里,又住出了一桩祸事,再次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这年冬天,青云县异常寒冷,董应福伪装巧妙,善良的人们都真以为他是个残疾人。纷纷对他给予施舍。他的乞讨生活,过得倒也十分惬意。不料,晚上他回到那个破土地庙时,发现多出了另外一个貌似乞丐的人。
那人大约四十来岁的模样。说他是乞丐吧,穿得又不太像,也不见有什么乞讨的道具之类的。说他不是吧,又身无长物,而且,还和董应福来挤这种破败小庙。董应福非常不高兴,想把这个人赶出庙去,自己也觉得没有理由,这破庙应该是迷信的村民修建的,属于“公益建筑”,不是哪个人的私家物品,他没有理由独占。
董应福虽然恼怒,却又发作不得,只好拿出一副主人的派头,大摇大摆地钻进他之前摆放在庙里的破絮之中。那是他捡来的,别人废弃不用的一床旧被子,已经很破烂了。
心头虽然不快,懒人心性,入睡却很容易。
董应福恍然正在乞讨,一个美女在他面前停下,从挎包里拿出一大沓百元钞票,塞到了他的手里,还拉着他的手,怜爱不已地抚摩着。
拿着巨额钞票,被美人抚摩得酥痒痒的,董应福幸福得快昏死过去了。他感激地看着那个美女,打算好好道谢一番。却觉得这个美女面熟得很,仔细一看,竟然是赖金凤!
董应福大吃一惊:“你不是和我一样,被关进监狱了吗?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又在哪里弄到这么多钱?”
不料那个美女突然冷下脸来。将他本已拿在手中的那沓厚厚的钞票,一把抢了回去:“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董应福再看,美女根本不是什么赖金凤,甚至也不是个女人,倒是个黑黑的,似曾相识的男人。
“你讨口讨到了多少钱?全部交给我!”那人一把勒住了他,用个什么坚硬的物体顶住他的后部,语气异常阴森可怖:“快拿出来,不然老子要了你的命!”
董应福吓得半死,拼命挣扎,想摆脱突然翻脸的眼前人的诡异控制。
惊醒过来后,董应福才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个恶梦。可他的确被人从后面搂抱着。
意识到有人从背后搂着他,董应福吃这一惊,非同小可:“莫非刚才不是做梦?”
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半天,背后的人却没有动静。
董应福缓缓侧过身来,不禁怒火中烧,愤恨莫名!
原来,是晚上早他一步摸到庙里来的陌生人。夜里睡觉,怕冷,竟然钻到他的破被窝里来,和他一块儿挤着睡。这岂不说,天气寒冷,这人公然把他当作一个取暖器,抱在怀里,睡着了。
董应福一下子明白过来,梦中顶着自己后部的那个坚硬物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勃然大怒,猛然站起身来,顺手捡起破庙里的一个石头,朝着那个熟睡的人,狠狠砸了过去。
那人不再呻唤、不再抽搐以后,董应福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杀了陌生人。脑中一片空白。呆坐半天,想想梦中场景,董应福再次恼怒起来,提起那把放在破庙里,捡来预备劈柴用的刀子,一把扯下陌生人的裤子,把那传宗接代的工具,切割下来。抬手丢出庙外。
看看天色快亮了,董应福把那陌生人的尸体,半拖半背,弄到离小庙大约一里左右的一条河边,他本想抛到河里的,可冬天河水变小,就随便扔在河边,转身就走了。
回到庙里,董应福继续睡他的懒觉,做他的春秋大梦。
警察找到他时,他倒也爽快,坦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董应福再次为自己,迎来了一个无期徒刑。
大家听了董应福的故事,都觉得索然寡味,而且,他的凶残作恶,显得毫无道理,前世无冤,近世无仇的,就因为天气寒冷,挤在一个破被窝里,把他当作取暖器,抱着睡觉,便被他无端夺去性命,实在是说不过去。
见众人反应冷淡,一个个对他待理不理的,根本不像听殷茂和袁方陆的故事那样,兴趣深厚,争先恐后地问这问那,董应福觉得甚是无趣。他突然指着戚小刚,说了一句:“那个被我割了XX的人,你们别说,和戚小刚,长得还比较像。”
众人听了,很是惊愕。董应福愈发得意,在这个监室里,戚小刚历来话少,不像其他人那般“弹跳”,他以为戚小刚软弱可欺:“真的,我越看越像,杂种骗你们。那个人真的像戚小刚。”
董应福不止是懒,还很愚蠢,他根本没有看出来,戚小刚脸都气青了,脖颈上的青筋,已经随着胸中不断升腾的怒火而显露无遗。他极不识趣,又开了戚小刚一句恶毒的玩笑:“那个人,不会是和你爹,或者和你妈有什么关系,你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吧?说不定,是你失散在外的哥哥……”
董应福嬉皮笑脸的玩笑还没说完,戚小刚已经咆哮着扑了上来,劈头盖脸地冲他一顿狠揍。
待众人把戚小刚好不容易拉开,管教冲进监室时,董应福已经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只会痛苦地呻唤着。
戚小刚服刑期间,不守监规,把人打成轻伤二级。他原本的四年刑期,还未争取到减刑,戚小刚却成功给自己,加了一年半的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