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圣女的选择
「露易丝！」
才人猛踩脚踏杆，反转机身。然后缩减节流阀减速，并且操纵油压系统，放下主机轮与尾轮。
眼前是一脸惊讶表情的士兵，魔法师集团一同以魔杖指著自己。同时发射「魔法之箭」、「火球」与「大气之槌」。
「快躲开，伙伴！」
「不，这真的躲不掉！」
众魔法师的魔法如雷雨般迎面倾注，直接击中前翼。机身在空中大大失去平衡，撞向士兵之间。
「给我滚开────！」
一边将操纵杆拉到面前，才人放声大吼。
零战喷出黑烟的同时，冲进士兵之间。
原本队列密集的士兵们，顿时鸟兽散逃往左右方。
机身的脚轮碰触地面，随即发出激烈的火花。
才人连忙用力踩脚踏杆的踏板，启动车轮的油压煞车。
但是并未充分减低速度的机身，宛如溜滑般在地面滑行。倾斜的前翼接触地面，乾净俐落地折断弹飞。
「伙伴，赶快逃出去！机身要四分五裂了！」
「别强人所难啦！」
大喊的同时，才人急忙解开驾驶座的安全带与躯体安全带。由于零战毫无逃生装置，虽然有降落伞……可是现在没时间使用了。
手中握著德鲁弗林加，才人跳出滑行中的机身。
被拋出机外后的才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失去控制的零战机身撞上岩石，剧烈弹跳了几下，猛然撞向地面严重损毁。
「痛死啦────！」
才人依然不敢松开德鲁弗林加，摇摇晃晃站起身。
环顾四周一番，只见自己已经遭到手持魔杖的圣堂骑士们包围。
视野模糊，德鲁弗林加驱动「持有者」的力量终究有极限。若不是依靠德鲁弗林加蓄积的魔力，才人的身体早就完全无法动弹了……
「你没事吧，伙伴？」
德鲁弗林加询问道。
「视线模糊不清……看不清楚四周的事物……」
「我来当你的眼睛吧，伙伴。」
抬起头来的才人，模糊视野的彼端，是一颗宛如小型太阳的光球。
是在符文的梦境中见过的光芒。
露易丝就在那里……
「德鲁。」
「有。」
「我能不能，抵达露易丝的身边呢。」
「伙伴一定办得到……老实说，现在我可说不出口。」
「拜托喔，你也太诚实了吧。」
听得才人苦笑。
「欸，德鲁，我可还不想死啊。我没办法这么轻易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备，因为我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只是普通高中生而已。」
「嗯。」
「可是，可是啊……」
「可是？」
「我想，再见到露易丝一面。」
紧握德鲁弗林加，才人随即拔腿冲向圣殿骑士集团。
一冲进敌阵之中，顿时忘了恐惧。德鲁弗林加毫不保留，将迄今蓄积的魔力灌输给才人。
宛如一阵旋风的才人，在敌阵冲锋向前。圣堂骑士们连才人的身影都没见到，就接二连三被砍倒。
「别害怕！贼人只有一名而已！」
「保护教皇圣下与『圣女』！」
似乎是骑士团长的青年，高举魔杖大声怒吼。
众骑士跟著朝天举起魔杖，这是罗马利亚圣堂骑士团擅长的集团咒文「咏唱赞美歌」。
一口气释放魔法之箭。
几百支箭矢在空中转变方向后，随即朝才人一股脑倾注而下。
这招与「火球」一样，是会自动追踪敌人的魔法。强如「甘道夫」的速度也不及魔法快速，但才人挥舞德鲁弗林加，吸收魔法力量。吸入的魔力能化为驱动才人身体的，力量，因此吸收越多魔法，才人就更爆发性加速。
「哦，真是感谢啊！这样就能继续拚啦。」
德鲁弗林加一喊。
「别太乱来啊。」
「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伙伴你吧。」
「也对啦。」
才人脸上露出凄厉的笑容。肩膀上破了洞，鲜血喷涌而出。面对多达数百支魔法箭，再怎么强也无法完全挡住。
骑乘火龙的魔法师跟著从空中发动袭击。凭藉火龙的眼力，足以掌握如疾风般迅捷的才人行动。
「伙伴，右上方！」
听到鲁弗林加的声音立刻反应，才人胡乱挥剑。正准备吐火的火龙被一剑劈裂喉咙，顿时化为一团火球。
『露易丝，你就在那里吧……』
这时候，才人的眼睛已经几乎看不见东西。
而是朝炫目发光的小型太阳，不断向前，向前猛冲……
「大颗的要来了，正前方。」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脚一蹬地，才人瞬间加速。
挡在面前的，是一尊高达三制尺的岩石哥雷姆。
双手握住德鲁弗林加的才人高高举剑，粗鲁地硬砍。
才人扫过之处，就像风暴肆虐后的麦穗般躺平一片。
可怕的战法让大批士兵开始退缩。
「还差一点，伙伴。」
「嗯……」
可是累积在体内的伤害，让才人的动作渐渐迟钝。
其实才人的身体早就伤痕累累。骨头断了好几根，甚至还有足以致命的伤势。
「伙伴，这次是上方，风龙要来了。」
头顶上刮起强烈风势。下一瞬间，才人的身体被横向击飞。风龙的锋利龙爪，一击抓伤了才人肩膀。
「可……恶……！」
「赶快站起来，伙伴！又要来了！」
站起身的才人，随即仰头瞪向正上方。
一只比希儿菲朵更大只的风龙，盘旋后再度飞了回来。
「真是惊人，才人。想不到你竟然能逃出『监狱岛』。」
「朱利欧，是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才人忍不住怒吼。
风龙是朱利欧骑乘的亚兹洛。「温道夫」操纵的风龙，以目不暇给的高速度展开俯冲攻击。
「德鲁，是哪边！」
「右边……不对，左边？那混蛋，动作居然如此变化自如！」
「可恶！」
几乎依靠直觉的才人往前冲，与风龙擦身而过，德鲁弗林加一闪。
可是剑刃只削下了一块风龙的坚硬鳞片。
「不好意思，我不会让你接近『圣女』的，兄弟。」
说著，朱利欧拔出腰间的军刀。
圣堂骑士接二连三被砍倒的狼狈景象，让教皇的近卫兵陷入混乱。
毕竟卫兵连敌人的真面目都一无所知。
完全看不见身影，逐渐接近的敌人，简直像呼啸狂骤的旋风。
但是在场的蒂芬妮亚，马上察觉来者的真面目。
『才人来了！』
通透澄澈的深蓝色瞳眸浮现泪水。
「噢，那就是足以匹敌千军万马的神之左手，果然与传说中一模一样呢。」
维托里奥表示。
才人会来到此地，对于教皇而言肯定是出乎意料的意外。
但是他的表情还带有几分从容。
「可能连朱利欧都不是他的对手。」
「朱利欧……」
乔丝特拔出魔杖，准备对才人施放「虚无」。但就在同一时间，蒂芬妮亚也拔出魔杖，指向教皇与乔丝特。
「我不会让你对才人出手的。」
蒂芬尼亚的声音在颤抖。
这已经是内心温柔的半精灵少女能鼓起最大的勇气了。
一旦教皇或乔丝特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就准备咏唱「分解」。
但维托里奥的脸上始终维持从容的表情。
「没关系。无论如何，瓦利埃尔小姐都会选择拯救心爱的才人殿下性命。想必她不会与始祖布利弥尔犯下相同的错误。」
「看你遍体鳞伤呢，才人！凭那伤痕累累的身体，也想和我打吗！」
「少啰嗦！」
巧妙驾驭亚兹洛的朱利欧，反覆使出俯冲攻击。
在地面翻滚的同时，才人躲避扫向自己的龙爪。
『这就是温道夫操纵的风龙吗！』
以前曾经和朱利欧一对一拚搏，但从未和使用「温道夫」之力的他正面交手过。虽然他不会施放咒文，却比魔法师更难缠。
朱利欧劈下的军刀刀锋擦过脸颊，流出鲜血。
『可恶……露易丝明明近在眼前……』
眼看朱利欧掉头再度攻击，才人脚步踉跄，摇摇晃晃起身。
『下一次错身的瞬间，我要砍断风龙的翅膀……！』
但是才人却猜错了。亚兹洛张开血盆大口，朝才人「轰──」一口吐出火炎。
猛烈的火炎，堪比栖息在火龙山脉的火龙。
「噢哇！」
才人赶紧在地面翻滚，以毫厘之差躲过火炎。但是早就看穿才人行动的朱利欧，挥舞军刀攻击身体失去平衡的才人。
转瞬反应的才人，拨开劈向自己的军刀。
「呜……」
「伙伴，不好意思，告诉你坏消息。」
「什么啊。」
「其实，能让伙伴活动的力量所剩无几了。」
「是吗……」
跪倒在地的才人紧咬牙根。
破烂褴褛的外套底下，「利弗诗拉希尔」的符文剧烈发光。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
至少要勉强抵达露易丝能听见自己声音的位置……
无力地垂下德鲁弗林加，才人缓缓前进。
背对太阳，朱利欧骑在背上的亚兹洛滑翔直扑。
「德鲁，有件事拜托你。」
「哦，什么事？」
「将所有魔法力灌输给我，让我活动。」
「可以吗？」
「没问题。」
「那就来吧。」
左手的德鲁弗林加依然垂著，才人等待朱利欧的突击。
「怎么，放弃抵抗了吗？」
看得朱利欧讶异地开口。这一瞬间，德鲁弗林加的魔力一口气注入体内，才人随即纵身高跃。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画出优美拋物线的才人
「什么？」
虽然朱利欧一瞬间大吃一惊，但随即驾驭亚兹洛盘旋。面对风龙还敢从空中发动攻击，简直就是自杀行为。
但才人在空中掏出藏在身上的自动式手枪。
随即扣下扳机，发出清脆的开枪声，鲜血从朱利欧的肩膀喷出。
失去平衡的朱利欧，跟著头下脚上倒栽葱坠落……
亚兹洛随即追著主人飞去。
「这样就扯平啦。」
最后，才人的身体猛然撞上地面。
才人坠落的地点，正好是凹陷成一个大坑的「圣地」中心。
刚才的盲目猛冲，已经让才人来到露易丝的身边。
在泛白模糊的视野中，隐约见到一名身穿罗马利亚神官服，粉红色头发的少女。
虽然无法看清容貌，但可以得知是露易丝。
「露易丝……」
大喘著气的才人，勉强挤出声音来。露易丝就在短短数十制尺距离外，心爱的主人就在眼前。光是这样，就让使魔的内心剧烈震动。
随后才人挣扎起身，拄著德鲁弗林加，拖著蹒跚的脚步向前走。教皇的近卫骑士们以魔杖指向步履蹒跚的才人。
「伙伴，被瞄准啰。」
「就算你提醒我……我也躲不了啦。」
这时候，露易丝迅速挥动魔杖，指向近卫兵们。
「你们有谁敢咏唱魔法，我就将『虚无』砸在你们的头上！」
听到露易丝的恫吓，近卫兵们顿时僵住。
随后卫兵们望向维托里奥，请求指示。
看到教皇静静摇了摇头后，卫兵们都放下魔杖。谁也不敢贸然赌注，在头顶操控「虚无」的「圣女」这番恫吓只是口头威胁。
『……反正无论如何，教皇都不敢杀我。』
更何况才人可是咏唱「生命」不可或缺的魔力供给机。
踉跄著脚步，才人朝露易丝的方向走去。
『可恶，身体不听使唤……』
即使是现在，「利弗诗拉希尔」符文仍然毫不留情削减才人的生命，德鲁弗林加的力量也所剩无几。只要有任何分心，肯定会当场倒下。
可是现在还不能死。在「生命」攻击「圣地」之前……
现在才人的眼中，除了露易丝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任何人采取行动，也没有任何人开口。
奇妙的寂静笼罩在「圣地」中心。
只见才人一步，又一步往前迈进。
好不容易抵达露易丝的身边，随即精疲力尽，跪倒在地。
「露易丝。」
「才人。」
两人同时呼唤对方的名字。一听到露易丝……心爱情人的声音，顿时一股暖意充满才人的胸口。
「才人，我等你好久了。」
露易丝抹去眼角的泪水开口。
「什么嘛……说得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一样。」
依然跪倒在地上的才人一脸苦笑。
「我做了一个梦。」
「梦？」
「嗯，才人在梦中出现。你告诉我，我们两人之间……主人与使魔的羁绊。还说你一定会来。」
说著，露易丝露出羞赧的笑容。
「是吗……」
以前发生过好几次这种现象。露易丝即将命丧于瓦德之手时，才人的眼中就浮现过露易丝的视野。与在蒂芬尼亚的魔法下失去记忆的露易丝接吻时，两人的记忆也交流过……
「原来你一直在等我，露易丝。」
「嗯。」露易丝点头。
才人的心中充满了感动。
对了，得赶快告诉露易丝那件事……
「露易丝……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挣扎著站起身的才人，拚命从喉咙挤出声音。
「话说，我也在梦中见到了符文的记忆……在六千年前的梦中，布利弥尔先生告诉过我。导致哈尔凯尼亚灭亡的『风石』失控，就是这座『圣地』引起的……所以只要以你的『虚无』炸掉这座『圣地』，哈尔凯尼亚就能得救了……」
「才人。」
这时候，露易丝突然打断才人的话。
「你还记得，我和你当初相遇的情景吗？」
「……露易丝？」
听到露易丝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才人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还记得很清楚。在学院的奥斯特里广场，你穿过发光的门扉，出现在我面前。当时我一直向寇伯特老师撒娇，说绝对不要让平民当使魔。还用鞭子抽打你，叫你睡在稻草堆上，又不给你饭吃……对你做了许多坏心眼的事呢。」
说著，露易丝深褐色的瞳眸微微泛著泪光。
「可是……可是你一直帮助我，一直保护我。眼看快要被佛肯的哥雷姆压扁，或是即将死在瓦德的手下时，你总是赶到我身边。独自一人努力阻挡阿尔比昂的七万大军，明明有机会回到故乡，却愿意为了我，不惜受伤也拚命奋战。偏偏，我却一直，无法对你坦白……」
泪珠滑过露易丝的脸颊。
「但是，你却一直，一直，愿意待在我身边，对我说你喜欢我。喜欢我这个坏心眼，身材娇小，一点都不可爱的我。我真的，感到好开心……」
一股莫名的不安在才人心中涌现。
怎么回事，露易丝为什么这时候要提到这些……？
「露易丝，抱歉，刚才那和我要说的话……」
「我已经知道了。」
「咦？」
「我也做了和才人相同的梦，六千年前的梦境。」
才人这才惊觉。
莎夏杀了布利弥尔的「符文梦境」，露易丝也见过……？
可是，不对，仔细想想……其实没什么好意外的。之前才人和露易丝就共享过好几次视野或记忆。
「那么，你早就知道『圣地』的真面目……」
「嗯，只要以『虚无』夷平『圣地』，就能拯救哈尔凯尼亚。」
声音颤抖的露易丝点头。
「那么……」
「可是……这样是不行的。」
「……？你在说什么……」
「因为，这样……是无法拯救你的。」
从露易丝瞳眸溢出的泪水终于决堤，潸潸落下。
「露易丝……露易丝，你……」
这让才人一片混乱。露易丝到底在想些什么……
「所以说，才人……我想到了，最好的方法。」
随后，露易丝开始咏唱「虚无」的咒文。
头顶上的光球大幅膨胀，同时才人胸前的符文开始剧烈闪烁。
「这才是，拯救才人的，唯一方法。」
露易丝手中的魔杖，杖尖指向显示美军基地的「门扉」。
「……露易……丝……呃、啊……」
「利弗诗拉希尔」的符文侵蚀才人的生命，增强「虚无」的力量。宛如生命本身燃烧般的剧痛，痛得才人忍不住按住胸口，满地打滚。
「教皇圣下与『始祖的祈祷书』告诉我，只要征服『圣地』，达成始祖的心愿，『虚无』的力量就会从世界上消失……就能拯救才人的生命了。」
「生命」的光球更进一步膨胀。
上气不接下气的才人勉强济出声音。
这不是为了拯救哈尔声尼亚。
露易丝为了拯救才人的生命，竟然打算毁灭「地球」……
「不可以……露易……丝……露易丝……！」
紧紧握住德鲁弗林加的才人，挣扎著站起身。
六千年前的梦中见到，始祖布利弥尔最后的身影，在脑海中复苏。
想起临终前，充满后悔与苦涩的叹息。
这个时候，保护地球在才人的心中，已变得不再重要。
『绝对不能这样……绝不能让露易丝尝到如此悲伤的痛苦……！』
「快住手──────！」
竭尽最后的力气，才人拔出德鲁弗林加。就在往前跨出一步，试图阻止即将施放「生命」的露易丝，这一瞬间……
露易丝丢下魔杖，转身面向才人。
『……咦？』
才人顿时脑袋一片空白。
转过身的露易丝，脸上露出微笑……
身子随即轻轻一跃……扑向才人。
由于动作实在太自然，太不起眼，导致才人来不及反应。
下一瞬间，才人握在手上的德鲁弗林加刀刃，轻易贯穿了露易丝的胸膛。
插图011
「呜……啊……」
这让才人当场如结冰般僵在原地。
「……这、天啊、啊……啊啊啊……」
瞪大了眼睛，茫然呆站在原地。
难以相信眼前的光景是现实。
只见露易丝身上的纯白神官服，逐渐染成鲜血的红色。
「这样，就好……这样就对了……」
容貌失去血色的露易丝，露出坚强的微笑。
「这样，就能拯救你的生命了……虽然无法实现死的时候，要一起死的约定……但是另一项约定，我达成了……那就是送你，回到原本的世界……」
随后，露易丝直接靠在才人的胸膛。
「露易、丝……」
「看，『门扉』很快就要消失了。动、动作得快点……这可是你回到，原本世界的最后机会……」
「露易丝……」
「因为你是男生，应该回到你诞生的世界……但我却是女生。虽然没办法成为圣女，但是成为你的情人而死，我好幸福……」
面露满足微笑的露易丝，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喜欢你，才人。最喜欢你了。」
这一瞬间，「虚无」的力量从世界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