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返回
「您怎么了，莉丝妲大人？」
「呼啊！」
乌诺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妮娜的影像一瞬间闪过脑海。刚才那是幻觉吗？但就幻觉来说却意外的清晰……！
「呃，刚才我的脑海里浮现做了这个的女孩哭泣的样子。」
「我记得您有鉴定技能吧，会不会是无意间发动了技能？」
「可是这跟平常的鉴定完全不同，这种事我是第一次遇到……啊，不……」
不对，我以前也经历过类似的情况。上次拯救伊克斯佛利亚时，我一碰到前世的母亲卡蜜拉王妃所持有的人偶，过去的影像也同样在脑中重播。
我告诉乌诺这件事后，乌诺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应该是魔神化让您持有的特技升级了，您可能是悟出了鉴定的上位技能。」
「鉴定的上位技能？真的吗！」
「读取残留在物品上的意念，在脑中转化为影像──这或许就是您的新能力。」
「这、这不就像是接触感应吗！太棒了！感觉好帅喔！」
「这与其说是特技，不如说是特殊能力。能在脑中化为影像，应该是归功于神特有的脑波。即使用裘克的的技能，要模仿这个大概也不容易。」
我的拿手绝活治愈魔法被圣哉模仿了！不过只要有这个能力，我就能保有我的存在意义了！
我很高兴，在心中暗自窃喜。乌诺微笑著说：
「那就把这个技能命名为『偷窥能力』吧。」
「！怎么听起来超像罪犯的！这名字也太扫兴了吧！」
「是、是这样吗？真抱歉，我不太会取名字……」
「算、算了，名字我等下自己想就好。对了，关于我刚才看到的影像……我很在意妮娜为什么会哭。」
「那您何不再发动一次技能看看？或许就会知道原因了。」
我点点头，接著紧握押花，闭上眼睛。我依循鉴定时的要领，让自己的感觉跟手上的押花连结。这时，脑中又出现了妮娜哭泣的模样。她在黑暗的房间里不断呼唤父亲，泪如雨下，然而……
「怎么样，莉丝妲大人？」
「唔──不行，虽然影像很清晰，但好像无法得知会变成那样的原因。」
我有点灰心，露出苦笑，乌诺却用真挚的眼神看著我。
「如果只是读取物品中包含的意念，或许人类之中也有些人能办到。但您是女神，应该能更进一步才对。」
「『更进一步』？」
「只要莉丝妲大人想知道的心情够强烈，或许就能从残留的意念中汲取当事者的情感或是过去的经验，再以影像的形式加以读取。」
「这、这就是你所谓的『更进一步』吗？」
「没错，如果是莉丝妲大人，应该能达到那个境界──也就是『超越偷窥的极限』吧。」
「！呃，就算说得像『超越速度的极限』，还是很糟糕啊！」
感觉只有犯罪程度增加而已。虽然我心情颇微妙，但乌诺却显得很兴奋，双手在胸前握拳。
「来吧！在心中提高女神之力吧！」
「好、好啦！我试试看！」
我把意识集中在手中的押花上。
「唔──唔──！」
「再认真一点！」
「那就……呼喔喔喔喔！」
「『呼喔喔喔』什么啊！再用力一点！用力！对，就像要吐血一样……咳呼！」
「唔……唔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力到快把押花捏烂了。糟、糟糕！用力过了头，好像有东西要从屁股出来了！不过你还是要加油啊，莉丝妲！这样才能知道妮娜哭泣的原因啊！呜齁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闪耀吧，我的女神之力！月之力、电浆力、丰胸力！我要代替月亮来偷窥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抱著不惜吐血的心情，持续努力了一会儿后，乌诺的声音突然消失，脑中出现了跟之前截然不同的影像。
虽然周围一样很暗，但这一次我的眼前出现了巨大的漆黑水晶，那是封印路西法•克罗的魔封岩。另外，我也看到有一群人围绕在魔封岩旁边，其中包括几个恶魔神官、穿著长袍的罗札利、凯欧丝•马其纳，以及……
「爸爸，不要……我不要……」
我听到妮娜的声音。妮娜和她的父亲握著彼此的手，两人的眼眶都泛著泪。即使如此，她的父亲仍沉著冷静地开口。
「妮娜，听好，这是按照顺序的，非得有人做不可。」
妮娜陷入沉默，换凯欧丝•马其纳的声音响起。
「对，没错没错～这是透过公正的评选决定的～这也是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的事情啊～」
「……道别完了吗？」
罗札利这么问，妮娜的父亲点了点头。罗札利从剑鞘中缓缓拔出剑。
「你的生命绝不会白白牺牲，因为这样一来，路西法•克罗就能更快复活了。」
「说得没错～和平的世界一定会到来的～」
妮娜的父亲在魔封岩前蹲下身，垂下头。罗札利把剑高高举起。
「爸爸！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妮娜大叫的同时，罗札利的剑也无情地砍了下去。我的意识随著斩断生命的可怕声音回到现实。
「……您还好吧，莉丝妲大人？」
乌诺担心地问我，我却忘了回应，浑身剧烈颤抖。
──大、大、大、大事不好了！
在离乌诺家不远的地方，有片空旷的草原。那片平地十分广阔，长满了奇妙的冥界小草。我知道圣哉和赛尔瑟乌斯在那里修练，便气喘吁吁地跑去找他们。
不久后，我看到了圣哉，他正靠在附近的大树上。
「啊啊，圣哉！」
我急急忙忙地要跑过去，却踩到某个凹凸不平的物体。那好像是在草原上躺成大字型的赛尔瑟乌斯，不过我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大事不好了！罗札利为了让路西法•克罗复活，拿人类当活祭品献祭啊！」
我大喊大叫，圣哉却完全不为所动。
「在讨论这件事前，先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靠我魔神化的能力！我从妮娜送的押花上读取了残留的意念！」
仍保持魔神化的我张开双臂，拚命解释，圣哉却还是一脸狐疑。
「那该不会只是你的妄想吧？」
「才不是妄想呢！是我的鉴定技能升级了！能从物品上读取所有者的感情和过去的记忆！这是小乌诺说的，肯定没错！」
「哼，如果是真的，那以后你就从『药草女』改叫『水晶球女』吧。」
「叫什么根本不重要好吗！」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要赶快开门去扭曲盖亚布兰德。这当然是为了去见罗札利，向她确认这件事，但圣哉依旧坐在树荫下，迟迟不肯起身。
「就算你看到的影像是真的，那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啥！」
「罗札利在魔封岩前跟恶魔交谈时，曾说过『还差一百』。就日数来说有点多，所以我猜那可能是活祭品的数量。」
「既、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坐视不管！」
「那个盖亚布兰德是梅尔赛斯做出的扭曲幻影。不管过程如何，只要路西法•克罗复活后打倒马修，大家就会得救了，不是吗？」
「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
我和圣哉谈到一半时，赛尔瑟乌斯边瞪我边走过来。
「很痛耶，莉丝妲！是你踩的就给我道歉！」
「谁叫你要傻呼呼地躺在那里？是你的错才对！」
「我才没躺呢！我是修练到累倒了！」
「修练……对、对喔！圣哉，你修练结束了吗？」
我回头看圣哉。他依旧坐著，拿著草纸在写东西。
「咦？你在做什么？」
「我正在充分利用多余的时间，在脑中进行神域的勇者发动突袭时的模拟演练。」
「是、是喔。那或许是很重要没错……但你不是说现在是『多余的时间』吗？那就代表修练已经结束了吧？」
看到我催促圣哉，赛尔瑟乌斯赏我白眼。
「你到底在急什么？圣哉先生刚才也说过吧，那世界就像一场幻觉。」
「可是我还是讨厌这样啊！就算是虚幻好了，认识的人类可是被杀了耶！赛尔瑟乌斯，你不也是神吗？应该也会这么想吧！」
「唔──这个嘛……说得也是。即使是虚幻，看到有人死还是不太舒服。」
「没错吧！所以我们快走吧！说不定在我们争执这个的时候，又有镇民被当成活祭品了啊！」
我说完就盯著圣哉看，静待他说出那句口头禅。
「一切──」
圣哉说到一半，竟拿起放在树下的茶壶倒起红茶。
「等一下！你刚才是要说一切准备就绪吧！」
「嗯，一切……」
但圣哉以口就杯，缓缓地啜饮了两口红茶。
「……准备就绪。」
「！干嘛断句！一口气讲完啦！『喝了红茶再一切准备就绪』是哪门子的新版本啊！」
我不耐烦地推了推一旁的赛尔瑟乌斯的背。
「喂！你也快去收拾一下！」
「咦咦，我也要去吗？」
「那还用说！圣哉，你也快一点──喂，怎么还在喝红茶！够了喔────！快点给我动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圣哉从来不会像这样，一点紧张感都没有，让我忧心忡忡，我只好努力鞭策圣哉和赛尔瑟乌斯，拉他们一起回到扭曲盖亚布兰德。
我把门开在罗札利的总部。变成扭曲世界后，虽然门出现的位置受到限制，但至少还是能在去过的地方自由地开门。我原本想快点找到罗札利，质问她活祭品的事，但我在总部内环顾了一圈，却没看到任何人影。
「喂喂，那边怎么那么吵啊？」
赛尔瑟乌斯喃喃开口。在离总部有段距离的大街上挤满了人类和恶魔，他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交谈著。
「我们去看看！」
大马路上非常热闹。看到这里原来住了这么多人类和恶魔，让我挺惊讶的。天寒地冻的伊古尔镇变得热情洋溢，处处人声鼎沸。
不久后，有一群体格魁梧，身穿盔甲的恶魔士兵从挤在道路两旁的人群之中走了过来。
「恶魔之剑回来了！」
「英雄凯旋归来了！」
恶魔和人类握住彼此的手，一同欢欣鼓舞。走来的恶魔士兵虽然大部分都带著龙人造成的伤，脸上却依然挂著笑容。后来，当那格外显眼的六臂恶魔出现在大街上时，人类和恶魔纷纷发出更兴奋的尖叫声。
「伊雷札大人！伊雷札大人！」
「万岁！恶魔之剑万岁！」
我看了大吃一惊，戳戳圣哉的肩膀。
「吶、吶，那个伊雷札不就是恶魔四天王的其中之一吗……！」
「嗯，虽然是四天王，但我只记得他是很快就被战帝干掉的小角色。原来他在这个世界被视为英雄吗？看来他的能力值也提升了不少。」
以六只手随心所欲地挥动武器的凶恶恶魔──没想到这样的伊雷札也会亲切地和镇上的人类握手。赛尔瑟乌斯喃喃开口。
「那个恶魔看起来明明那么可怕……看来他们跟人类真的处得不错呢。」
「嗯，总觉得怪怪的……啊！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先找到罗札利要紧！」
我向欢呼的恶魔和镇民打听罗札利的去处，罗札利似乎在放魔封岩的建筑物后方。
我们来到镇民告知的地点时，罗札利正站在成排的石碑前，一个人独自祷告。
「……罗札利，原来你在这里啊。」
我出声喊罗札利，她就站起身来，缓缓转向我们。
「伊雷札在这趟远征中取得胜利，光荣归来，我正在向死去的英灵们报告这件事。」
「你这是在赎罪吗？」
「你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知道了！你把镇上的人当成让路西法•克罗复活的祭品！」
「……真不愧是女神，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即使罪行曝光，罗札利也毫无动摇。在她的锐利独眼注视下，反而是我慌了起来。
「要让路西法•克罗复活，需要大量的生命能源『玛那』。但恶魔和龙人拥有的玛那密度低于人类，不管我们讨伐多少龙人，要达成目的都得花上数十年，因此我们每隔几个月就会抽一次签，用公平的方式从镇上选出成为活祭品的人类。」
罗札利将视线移向石碑，石碑的总数明显超过十个。看见她那彷佛将情感抹杀的独眼，让我不禁背脊发凉。
「难、难道这些坟墓全都是……！」
──为了达成目的，把别人的生命视若粪土……简直就跟龙王母如出一辙！她完全不像我所认识的罗札利！难道环境和立场一旦改变，人就会变化这么大吗？
「圣、圣哉！你也说句话啊！」
不过圣哉也和罗札利一样泰然自若。
「这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这个世界是虚幻的，我甚至还想夸她做得不错呢。」
圣哉说完，拍拍罗札利的肩。赛尔瑟乌斯不知为何也模仿圣哉，带著灿笑对罗札利竖起大拇指……不，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
罗札利对圣哉轻轻点头。
「谢谢你愿意谅解。为了大义，总难免要做出牺牲。」
「这哪里是大义啊！这样绝对是错的！不管怎样，活人献祭这种可怕的事别再做了！」
「本来就没必要再做了。伊雷札在这次的远征中杀了上百个龙人，虽然那些生命能量仅相当于几个人类，但用来破坏已龟裂的魔封岩应该绰绰有余。之后只要等恶魔神官完成注入玛那的仪式，路西法•克罗就会复活了。」
「路西法•克罗复活……话说，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罗札利，你该不会是被那些恶魔欺骗和利用了吧？」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在你所不知道的这十年间，人类和恶魔结下了比血缘更深厚的羁绊。事实上我和凯欧丝•马其纳就曾多次一起出生入死，讨伐龙人。」
说曹操曹操到，凯欧丝•马其纳从另一头现身，状甚亲昵地朝她挥手。
「公主，快点快点～！我们期待已久的仪式就要开始喽～！」
「好，我这就过去。」
罗札利带著笑容爽快地回答。我看著她们感情融洽地走在一起的背影，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确建立起了稳固的互信关系。
在放置魔封岩的石造建筑物中，已经聚集了自远征归来的恶魔之剑的士兵、伊雷札，以及弗拉希卡等人魔联军的干部们。
罗札利当著这群人类和恶魔的面，用庄严的语气宣布：
「我们心心念念的路西法•克罗复活仪式即将开始。现在，我们先向讨伐大量龙人，收集了玛那的恶魔之剑以及赌上自己的生命让复活提早的人类们……再次献上感谢的祈祷……」
人类和恶魔都闭上眼睛，保持沉默。不久后，罗札利睁开独眼。
「现在开始仪式吧。」
在罗札利的指示下，恶魔神官以魔封岩为中心围成一圈，仰望天空，张开双手，似乎是准备要用魔法收集伊雷札于远征中打倒的龙人的生命能量，注入魔封岩里。
……然而，就在恶魔神官开始咏唱咒语时，建筑物的大门随著巨响敞开。
众人的视线往门集中，站在门前的是个受伤的恶魔，那是从远征归来的恶魔之剑的士兵。
「下去，现在正在进行仪式。」
伊雷札用严厉的语气下令，但士兵彷佛充耳不闻，踩著蹒跚的脚步朝我们接近。
「呼哈……呼哈嘻嘻嘻……！」
恶魔士兵刚发出诡异的笑声，身旁的圣哉就立刻冲过去，拿带鞘的剑挥向士兵的头！恶魔士兵随著闷响飞出去，摔回建筑物的入口附近！
「圣、圣哉，你干嘛突然这样！」
「闭嘴，快后退。」
我们周围的恶魔瞪著圣哉。这也难怪，毕竟他不由分说就打飞了他们的同胞。不过，圣哉依旧紧盯著倒地的恶魔士兵看。
被打飞的恶魔士兵缓缓起身，又发出窃笑声。不料到了下一秒，他的身体竟然发出强光整个爆炸，声音震耳欲聋！
「呜喔！」
赛尔瑟乌斯的惨叫声比谁都大。凯欧丝•马其纳用激动的语气开口。
「那、那个恶魔的体内藏著炸药吗～？伊雷札，这是怎么回事！那不是你的部下吗～？」
「我们恶魔之剑的士兵不可能叛变！」
当这两人陷入口角时，罗札利睁大她的独眼，盯著圣哉看。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那个士兵有危险？」
──对、对喔！如果圣哉没察觉的话，我们可能就被卷入爆炸了！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眼神依旧锐利的圣哉如此回答。
「会突然发出『呼哈嘻嘻嘻』的笑声走来的人，绝对都有问题，所以我就乾脆先把人打飞。」
「咦……啊，是喔……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罗札利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这也很正常啦！圣哉的推理还是一样不成推理！话说回来，只是笑的方式有点怪就把对方打飞，未免也太狠了吧！不过算了，大家也是靠他的机警才得救的！
罗札利大声喊道，似是想藉此重整心情。
「加强入口的警备！接下来无论来者何人，全都不准放行！我们要尽快完成复活仪式！」
屋外可能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即使如此，罗札利仍将把玛那献给魔封岩的仪式摆在第一优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