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爱之形
时间过了两小时，练习也进入实战阶段。冲动圣哉和谨慎圣哉以真剑交锋，金属声响彻四周。
当修练正如火如荼进行时，我突然发现杀子不在姜德身旁。
「咦？姜德，小杀呢？」
「你说杀子啊，刚才古雷欧牵著她的手，带她去旅社了。」
「等一下！你怎么不看好她！小杀还只是个孩子啊！」
「你自己也没看好她吧！」
我把圣哉们留在原地，连忙赶往旅社。虽然古雷欧不至于给我危险的感觉，我仍旧担心他会像昨天一样，看杀子是机器就欺负她。
旅社柜台是他父亲古雷斯丹在顾，我向他询问，他说古雷欧在后面的帐篷里。
我于是绕到后院，打开大帐篷的入口。
「……小杀在吗？」
「啊，在！我在这里！」
我进入帐篷，看到古雷欧和杀子并肩坐在一起。古雷欧用沾满泥土的手揉著黏土，他的母亲蜜蕾也在一旁，身后的架子上摆放著用土做成的各式陶器。
「咦？你们在做什么？」
「做陶器！」
杀子开心地说。蜜蕾走过来对我耳语。
「古雷欧一直把昨天的事挂在心上，所以他说想教杀子小姐做陶器。」
「啊，原来是这样啊！」
古雷欧不但没欺负杀子，还试著对她伸出友谊之手。这样啊，当初只觉得他是个嚣张的臭小子……没想到他的心地如此纯真呢。
「不过竟然是做陶器啊。就一个孩子来说，这兴趣还真老成呢。」
蜜蕾听了微微一笑。
「伏尔瓦纳的人民都对大自然充满感谢，因为深爱著支撑我们的大地──所以在这里，做陶器是很盛行的。」
古雷欧没用转盘，而是直接用手将黏土捏成小小的壶。他自信满满地把成品展示给杀子看。
「就是这样的感觉，懂了吗？换你来做做看。」
「好！」
杀子接过黏土，模仿她看到的方式来捏，却总是不太顺利。古雷欧露出傻眼的表情。
「你明明是机器，居然这么笨拙……」
「抱、抱歉。」
「你看，要这样捏。」
「啊，原来如此！」
──呵呵！感觉有点像大哥哥呢！
看到古雷欧拉著杀子的手捏黏土，我忍不住莞尔。嗯，反正蜜蕾小姐也在旁边，看样子应该没问题。
这时我发现在帐篷中摆著一个很大的陶盘，大陶盘上画著一群战士跟状似蝎子的怪物战斗的场面。
「吶，蜜蕾小姐，这难道是……」
「没错，这就是圣哉大人的小队。圣哉大人一年前来到伏尔瓦纳，帮我们解决了在本地肆虐的『蝎子王 』。这是把当时的场面画在陶器上烧制而成的。」
蜜蕾的眼神飘向远方，继续述说。
「当时我曾近距离目睹圣哉大人的战斗。圣哉大人的小队挑战蝎子王的战况，可说是惨烈到了极点。圣哉大人虽然腹部被蝎子王的尾巴刺中，仍旧勉强取得了胜利。」
「咦咦！在腹部被刺中的情况下赢了？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小队的其他成员也中了毒、麻痹和睡眠，连站都站不稳。」
「又、又在等级低的时候就去挑战！那个圣哉真是有够冲动的！」
他和谨慎圣哉之间的落差让我再一次感到傻眼，这时蜜蕾却笑了。
「虽然当时的确让人看得提心吊胆，但我们伏尔瓦纳的居民还是很尊敬圣哉大人……尊敬这位即使对上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仍旧拚命迎战的勇者大人。」
「嗯～不管哪一个都很极端呢。要是加在一起除以二就刚刚好了……」
和蜜蕾聊过后，我把正热中于做陶器的杀子留在这里，回头去找圣哉。
我回到旅社前，吓了一跳。圣哉们竟然还在用剑对打。
「怎么还在打啊……！」
「是啊，开始之后就一直在练，完全没休息。谨慎的还好，冲动的倒是情况不妙，看起来随时会倒下。」
姜德说的没错，冲动圣哉的神情明显露出疲态。体力似乎已达极限的冲动圣哉喃喃抱怨。
「你、你招式都学会了，这样就够了吧？」
「还不行，我想练得更熟，因为我非拯救世界不可。」
「对喔……你那边的世界还没得救呢……！」
冲动圣哉接著咬紧牙关。
「好，我知道了。我会奉陪到最后一刻的。」
但冲动圣哉的身体不停打颤，对打一会儿后，他就像漫画人物般「啪！」的一声猛然倒地。
「等、等一下！」
我跑向圣哉们，抱起昏倒的冲动圣哉，并斥责谨慎圣哉。
「我不是要你手下留情吗！这边的圣哉远比你弱耶！」
「嗯。」
谨慎圣哉靠近冲动圣哉，一下把手贴在他的心脏上，一下用手指撑开冲动圣哉紧闭的眼睑。我本来以为他在确认冲动圣哉是否安好……
「从各方面推测，他果然就是以前的我……就现阶段来说是这样没错。」
结果圣哉根本不担心冲动圣哉，只是在仔细地分析他而已。谨慎圣哉接著抬起头，望向镇外灰蒙蒙的天空。
「他说沙尘暴还要等两三天才会停，在那之前我们就先按兵不动，维持现状，继续观察这个镇吧。」
圣哉说完就一个人大步离去。喂，等一下！这边的圣哉怎么办啊！
我不能放著冲动圣哉不管，只好请姜德帮我把他搬到旅社去。
我跟古雷斯丹商量，借了个房间让冲动圣哉卧床静养。姜德把人搬来后就先行离开，把我和冲动圣哉留在房内。
保险起见，我查看他的能力值的体力，不禁为之惊愕。
HP：3／70024！喂──！HP竟然只剩3！这个人怎么会被练习搞到差点没命啊！
他应该是在超越了极限的状况下陪圣哉修练的吧。结果濒死的圣哉在这之后整整睡了一天。
等到冲动圣哉终于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哎呀，是女神大人啊。」
冲动圣哉看到我坐在椅子上看顾他，便喃喃开口。
「还有心情说『哎呀，是女神大人』？你也太勉强自己了吧。」
他听了微微扬起嘴角。
「那边的我好猛啊，招式都学会了还不够，完全不肯罢休。换作是我的话，在学完基础后就会满足地收手了。明明同样是自己，性格却完全不同呢。」
「这个嘛，他也是经历过很多事才会变成那样的。」
「我听说女神大人你们的世界被魔王毁灭了，应该是这个经验太痛苦，才会改变了我的性格吧……」
冲动圣哉似乎在想像谨慎圣哉的遭遇，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我问你喔，你打倒了魔王对吧！那在你的世界里，塔玛因也没事喽？」
「当然了，目前一切和平。现在我以塔玛因为据点，守护著世界的安全。我来伏尔瓦纳也是顺便视察，等沙尘暴过去后，就会回塔玛因了。」
「这就代表……缇雅娜公主也在喽！」
「嗯，缇雅娜和孩子都在等著我回去。」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
「她、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出生啦！」
「是啊，不过还是个小婴儿。」
「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女孩。」
「身体健康吗？」
「很健康……女神大人，你怎么哭了？」
经冲动圣哉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回神。泪水从我眼中满溢而出。
「不，没、没什么……对了，那你就不回日本了吗？」
「我在这个世界有了愿意赌上生命守护的事物，所以我决定留下来。」
这句话彷佛落井下石，逼得我眼泪溃堤不止。冲动圣哉所在的这个世界，一定就是我还是缇雅娜公主时所盼望的世界。不……即使对现在的我来说……
──唉……如果这世界是真的，那该有多幸福啊……
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
「莉丝妲，这就是所谓的『外国的月亮比较圆，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
在只有我和冲动圣哉的房间里，突然回荡起一个冷淡的声音！
咦咦咦咦咦！这个声音究竟从哪里发出来的！
我心惊胆战地往四周察看时，另一个圣哉突然从床底下爬出来！
「！你怎么又从床底下爬出来！那里是你的老位子吗！」
我大叫。突然「咚」的一声！头又被打了！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干嘛突然这样！」
「别痴人说梦了，快回到现实。」
「啥！」
谨慎圣哉说完这句话就走出房间，我不禁愣了好一会儿。恢复冷静后，怒意也跟著涌上心头。
「真、真不敢相信！那个跟踪狂究竟是什么时候躲到床底下的！」
「你还好吧，女神大人？」
「嗯，勉强算吧……」
冲动圣哉担心被打了头的我。「跟那个圣哉相比，冲动圣哉要正常多了」──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隔天。
在洞穴屋醒来时，谨慎圣哉已跑得不见人影。反正他大概不是在训练肌力，就是在做魔巨像，或者去镇上侦查吧。随他去了！
今天杀子也去帐篷找古雷欧一起玩了，姜德则在旅社柜台跟古雷斯丹愉快地聊著天。
──哎呀，姜德和古雷斯丹似乎处得不错呢，看他们笑得挺开心的。
我躲起来偷看他们。
「关于那两位圣哉大人，我已经先跟镇上的人说他们是双胞胎了。」
「那真是帮了大忙。毕竟同时看到那两人的话，脑袋会错乱吧。」
姜德说到这里，往旅社外眺望了一会儿。他看著来往的行人，充满感慨地说：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以前塔玛因也曾像这样朝气蓬勃呢。」
「咦？可是我听说异国之地塔玛因现在也很繁荣啊。不但有美丽的公主和拯救世界的勇者，还有贤明的王妃和优秀的将军……」
「这、这样啊！在你们的世界里，大家都过得很好吗！我也没变成不死者，继续陪伴在缇雅娜公主左右……」
这时有个美丽的女子从旅社后面走来，靠近沉浸在感动中的姜德。她手里的托盘上放著茶具组。
「这是一点粗茶，请用。」
「啊啊！不好意思！」
就在姜德笑著要接过茶杯时，女子竟把茶狠狠地洒在姜德脸上！
「呜喔喔喔喔！」
明明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女子的脸上却不见任何反省之色！
「这、这女人是来干嘛的啊，古雷斯丹！」
「不、不，这位女士不是我们旅社的人！」
这时女子全身发光！转眼间变成身穿盔甲的谨慎圣哉！圣哉冷冷地对姜德说：
「别犯傻了，你这样还称得上是将军吗？要时时记得保持警戒。」
咦咦咦咦咦咦！他用变化之术变成女人监视姜德吗？
在那之后，圣哉若无其事地快步离去。姜德望著他的背影……
「那家伙才是冒牌货吧！」
让姜德那样怒吼的心情，我是再明白不过了。
姜德被泼茶后，我去查看杀子和古雷欧的情况。圣哉是往反方向离开，看来他应该不至于连两个小孩都要监视。即使如此，我还是左顾右盼地注意著圣哉是不是在附近……嗯！这次他一定不会再出现了！
今天古雷欧和杀子也在蜜蕾的看顾下，和乐融融地一起捏黏土。杀子的技术似乎提升了，桌上摆著他们做的盘子和壶，这应该是在让陶器乾燥吧。
我问正在动手制陶的两人：
「吶，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在做装饰品，我的是『太阳』。」古雷欧说。
「我的是『月亮』。」杀子说。
「呵呵呵，他们说等一下要交换呢。」
蜜蕾这么说完先是微微一笑，接著用有些落寞的眼神看向古雷欧。
「听说覆盖城镇的沙尘暴明天就会止息了。古雷欧，要在那之前把形状先定下来喔。」
「咦咦！杀子已经要离开了吗！」
「是、是啊，毕竟我还在讨伐魔王的旅程中。」
「唉～亏我们成为朋友了说。」
「对不起……」
蜜蕾接著把视线移向我。
「从烧制到完成需要一个月。女神大人，等你们的旅程结束后，能不能请各位再来本镇一趟呢？」
「好，我知道了，一定会的。」
「那现在就开始烧吧。」
蜜蕾走向位于帐篷外的大灶，古雷欧也跟在蜜蕾身后。
「妈妈！为了杀子，要赶快烧喔！」
「好、好。」
杀子看著那幅景象，喃喃开口。
「莉丝妲小姐，如果世界没被魔王征服，我是不是也会有这么安稳的未来呢？」
「小杀……」
时间在感伤中流逝。不过，当蜜蕾用工具打开炉灶的盖子时，我们立刻僵在原地。
灶里竟然出现了圣哉的头！只见他全身著火，从灶里慢慢地爬了出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有怪物啊啊啊啊啊啊啊！」
蜜蕾和古雷欧发出惨叫，杀子和我则哑口无言。即使烈焰缠身，圣哉依旧保持一张扑克脸。我好不容易才开口。
「圣、圣、圣哉！你不觉得热吗？」
「我有用火焰魔法保护身体，所以只觉得有点热。」
「！那还是热啊！」
燃烧中的圣哉走近杀子。
「杀子，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世界，别贪求原本没有的东西。」
「知、知道了。抱歉……」
这时我已经忍无可忍，不禁向圣哉吼道：
「圣哉！拜托你不要一直监视伙伴好吗！」
「那是因为你们放轻了戒心，别忘了这个城镇是在死皇的统治之下。」
「那、那也用不著这样啊！」
「明天沙尘暴就会止息，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要先离开这里了，快去做准备。」
他说完想说的话后，就一如往常地走掉了。
──总、总觉得我、姜德和小杀的好心情全被他破坏光了……！
古雷欧一脸错愕地喃喃自语。
「我果然还是讨厌那个圣哉大人……！他有种很接近罪犯的感觉……！」
在古雷欧的话让我打心底点头赞同时，蜜蕾在检查刚才跑出了圣哉的灶。我代替圣哉向蜜蕾致歉。
「真对不起，我们家的罪犯……不，圣哉他──」
「啊，没关系、没关系，反正灶看起来也没坏。」
我对圣哉的举动退避三舍，蜜蕾却露出温柔的笑容。
「打个比方，有人会在每天的日常生活中使用喜爱的陶器，也有人会小心翼翼地摆进柜子以免弄坏。」
「……啥？」
「在面对喜爱的事物时，有人是坦率地表达爱意，也有人是默默地在远方守著──看到你们的圣哉大人后，我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呃，蜜蕾小姐，圣哉才没你说的那么好啦。他会监视我们，也只是怕我们惹麻烦而已。」
即使我这么说，蜜蕾依旧挂著平静的微笑。
来到了预定要出发的那一天早上。
当我还在睡眼惺忪时……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感到右脚一阵剧痛，马上从床上跳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土蛇用力咬住了我的脚！
「这、这是在干嘛！」
我一喊，蛇就大大地张开嘴，从口中发出圣哉的声音。
「早上了，快起床，莉丝妲。」
看来这似乎是土蛇电话，不过……
「哪有这种Morning Call啊！」
「别管这个了，赶快准备。我在镇外发现了敌人的踪影。」
「敌、敌人？咦？喂喂？喂──？……那个家伙！」
我只好马上换好衣服，冲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