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谨慎的功过
战帝将弒神之剑扛在肩上，用从容的表情静待圣哉的下一波攻击。对方没有追击，勇者趁机从胸前取出药草，贴在被砍伤的脸颊上，回复HP。
从刚才的剑技来看，是战帝占了上风。不只是我，圣哉也一定有预感──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
「圣哉！破坏术式！只要用你修练后学到的瓦尔丘雷大人的招式，一定能──」
「不，在比剑时会高速移动，破坏术式派不太上用场。」
「怎么会……！」
「总之，战帝的能力值会随著战斗上升，得尽快分出胜负才行。」
圣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原本想把这一招留到魔王战的……」
圣哉把金刚斩剑放在能马上拿到的地方，然后取下白金盔甲的手甲。
「咦……圣哉？你在干嘛？」
圣哉手肘以下的手臂上套著许多手环。他拿下其中一个丢在地上，立刻发出「匡啷！」的巨响，让教堂的地板产生龟裂。
──这、这手环也太重了！他以前都一直戴著这个在战斗吗？
圣哉把手臂上的手环一个个拿掉。
话说，这种情形我好像在某个故事看过！是在身上套上枷，保留原本的攻击力和速度！
从右手上拿掉超过十个枷后，圣哉开始脱左手的。拿掉同样超过十个的枷后，他拿掉右脚踝的。拿完后，再换左脚踝。等他拿掉总共四十个以上的枷，我原以为终于要告一段落，不料他又拿掉套在上臂的枷。在那之后是拿掉小腿上的……
手枷、脚枷的无限循环彷佛永无止尽，让我忍不住大喊：
「呃，你到底戴几个啊？再怎么说也戴太多了吧！」
全部拿完时，大理石地板上堆起由手环和足环形成的高山。
「这太奇怪了吧？这么多要怎么装备在身上啊！又不是在变魔术！」
但圣哉无视我，朝马修伸出手。
「从那个袋子拿出备用的白金之剑改。」
「好、好的！」
他接下被战帝打飞的白金之剑改备用品，装备在右手上，并架在腰间，将前端跟金刚斩剑的剑尖靠在一起。
「虽然会对手臂造成很大的负担……不过没办法了，就用这个定胜负。」
从圣哉架著的剑和身体冒出光一般的气息！
「真•双刀流连击剑（Mode Double Eternal Sword EX）……！」
喔喔喔！卸下那么多重量，增加攻击力和速度后，再使出真•连击剑的双刀流版本！这、这样一定能赢过暗黑光剑！
「准备好了吗？」
战帝用愉快的语气问道，圣哉则摇摇头。
「既然都等到现在了，就再等一下吧。」
剎那间，圣哉的双刀竟然被红色火焰包裹住！
「将『真•双刀流连击剑』结合『凤凰炎舞斩』，就成了……」
圣哉像在展示一般将缠绕火焰的双剑来回挥动，然后将双剑剑尖不偏不倚地指向战帝！
骗、骗人！连拿手的「凤凰炎舞斩」也加进去吗？这、这毫无疑问是圣哉目前能使出的最强剑技！
在我屏气凝神的注视下，圣哉开口；
「真•双刀流连击（Mode Double Eternal Sword EX P）剑凤……要上了……！」！是因为名字太长，所以讲到一半就放弃了吗？算、算了，没关系！总之上吧，圣哉！好好大干一场啊啊啊啊啊啊！
摆脱箝制，速度加快的圣哉一眨眼就逼近至战帝面前！即使如此，战帝还是凭著反射神经，以弒神之剑挡下圣哉双剑的其中之一！不过，另一把炎之剑仍向著战帝的咽喉挥去！
「……暗黑光剑！」
战帝的剑放出黑光！一把挡下的剑弹开，就随即以弒神之剑为盾，拨开那把砍向咽喉的剑！接著他转守为攻，空中再次出现黑光描绘的几何图案！但圣哉的炎之双剑也已经画出相同的图形！
火属性的红与暗属性的黑在空中数度交错，发出声响。每过招一次就变更快的剑技，连我的眼睛都快跟不上了。！虽然双方都使出超越人类认知的绝技不断交锋……但随著时间过去，圣哉画出的红逐渐吞噬战帝的黑并扩散，逼得战帝一步步后退。
很、很好！圣哉占了上风！看来他的「真•双刀流连击剑（以下略）」已略胜战帝的「暗黑光剑」一筹！
我瞄了一眼圣哉的脸，发现他汗流满面。
──竟、竟然流了那么多汗……！圣哉这次果然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很显然地，这场战斗已经无法像过去一样从容过关。而且，刚才圣哉说过要「用这个定胜负」──换句话说，万一这一招没用，到时……
不管我的不安与担忧，战帝的肩甲弹飞出去！而他来不及闪避的左手臂，也被圣哉的凤凰炎舞斩的火焰烧得焦黑！
──行、行得通！赢了！会赢！
就在我心中燃起希望的火时……
「太棒了，你比我之前打过的每个战士和魔物都还强。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
漆黑光线在空中画出比之前更复杂的几何图形！接著逐渐吞噬圣哉的炎舞斩！
「已经习惯了。」
这次战帝的惊人剑压让圣哉开始后退！
「哎呀呀，你的剑速变慢了。怎么了？你拿手的戏法已经到极限了吗？」
战帝扬起两边嘴角。
「这是百年……不，恐怕是两百年难得一见的惊人才能。不过，这样还是比不上魔人化的我。如果你赢不过我，就代表你也不可能打败魔王。」
圣哉连反驳都没办法，只从口中吐出紊乱的呼吸。我第一次看到圣哉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
我再也无法静静旁观，靠近艾鲁鲁，摇晃她小小的肩膀。
「艾鲁鲁！用『急加速』！用你的辅助魔法支援圣哉！」
但艾鲁鲁一脸难过地摇摇头。
「不行……！没办法……！」
「为、为什么？现在正是让学到的辅助魔法派上用场的时候啊！」
「我已经用过急加速了！圣哉很谨慎，所以进入大教堂前就叫我对他施予魔法了！」
「那现在是施予过急加速的状态吗？」
艾鲁鲁抬头看我，似乎随时会哭出来。
「莉丝丝！没问题吧？圣哉他不会有问题吧？」
「放、放心吧！因为圣哉他──」
『有说过一切准备就绪。』
我差点像往常一样这么回答，突然倒抽一口气。
不……不对！他没说！圣哉这次没说那句台词！
当我发现这一点的同时，一股彷佛被冰锥刺入背脊的感觉袭来。
这、这是「不知道下次会赢还是会输」……的意思吗，圣哉？
我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每次看到被战帝步步进逼的圣哉，感觉就越真实。
「莉、莉丝妲！我上吧！我一定要救师父才行！」
马修突然大喊。我一看，他的身体冒出了阵阵热气。不久后，马修的手脚长出鳞片，化成龙人。而变化没有到此结束。他的身体膨胀，逐渐接近大教堂的天花板。虽然小于龙王母，不过他变成的龙也将近五公尺长。我对化成龙的马修发动能力透视。
马修
Lv：21
HP：139544 MP：0
攻击力：91578 防御力：83333 速度：61496 魔力：0 成长度：67
耐受性：火、水、雷、冰、毒、睡眠、麻痹、即死
特殊技能：攻击力增加（Lv：8） 龙人化（Lv：9） 神龙化（Lv：1）
特技：龙爪断罪（Dragon Claw）
性格：勇敢
好、好厉害……！这样就能以圣哉的伙伴身分参战了！
罗札利看到马修打算加入战斗，似乎也重新打起精神。
「我也要去。」
她拔出剑。
「阻止那个魔人是我的责任！」
当马修和罗札利要接近战斗中的两人时……
「……不行，快离开。」
圣哉一边承受战帝暴雨般的攻击，一边说道。师父的警告让马修瞬间退缩，但罗札利仍冲上前。就在这时……
「别过来！会死的！」
圣哉的吼声让罗札利彷佛无法动弹般僵在原地，马修跟我的身体也震了一大下。
战帝见圣哉稍微分神到我们身上，抓准这个空档……
「爆碎暗黑剑……」
将弒神之剑自上方劈下！圣哉迅速翻转身体，勉强躲过遭到直接击中，但仍闪不过那足以粉碎大理石地板的冲击波，被吹飞出去！
圣哉摔在地上，想马上站起身却无法如愿，脚有些颤抖。
战帝慢慢逼近还没完全站稳的圣哉，而我的心脏怦通怦通地跳著。
圣哉！不对吧？你其实像平常一样还藏了一手吧？一定是这样没错吧？
可是圣哉气喘吁吁，精疲力竭的模样实在不像演技。战帝用冷酷的眼神看向圣哉。
「你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躲在谨慎与小心的牢笼中，过著安全又平稳的日子吧。我现在就来揭开你的伪装。」
圣哉挤出最后的力气，用火焰覆盖右手的白金之剑改。
「凤凰贯通击（Phoenix Thrust）……！」
那是曾打倒无敌的达克法拉斯，一击必杀的突刺技！但战帝一笑置之！
「太嫩了！」
发出黑光的剑随著怒吼，抢在凤凰贯通击命中战帝前，穿过了圣哉的右手！
那一瞬间……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圣哉握著白金之剑改的手喷出鲜血，连手带剑飞向空中。
「不要──────！」
艾鲁鲁发出凄厉的尖叫！战帝则笑了！
「痛觉和对死亡的恐惧，会让动作停止！怎样，小子！这才是真正的战斗！」
不、不行……！就如战帝所说，圣哉以前都只打过准备万全，稳赢不输的战斗！这样的圣哉不可能忍受得了失去手臂的剧痛！
战帝打算给圣哉致命一击，将弒神之剑从圣哉头上劈下去。
这个绝望的状况让我眼前一片黑。包括我在内的在场每个人，肯定都认为战帝赢定了，而圣哉输定了。
……不过剑光一闪。金刚斩剑的剑尖带著力道擦过战帝的鼻梁。
「……什么？」
战帝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我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即使被砍掉一只手，鲜血流个不停……圣哉仍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盯著战帝看。
「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战帝没得到预期的反应，感到一头雾水，但后来换上夸耀胜利的笑容。
「你只剩一只手！已经没有胜算了！」
「……剩一只手的不只有我。」
圣哉低喃道。
「破坏术式启动。」
突然间，就像将手上的行李扔在地上一样，战帝的右前臂毫无预警地掉下来！
「我、我的手……！我不记得有受到攻击啊……！」
「指定身体某个部位作为触媒，把受到的伤害原封不动地还给对方──第九破坏术式（Ninth Valkyrie）『等价返坏（Counter Break）』……」
「不是我砍了你的右手……而是你让我砍的吗……」
「麻烦之处在于要隔一段时间才能启动就是了。」
「呵呵呵……看来我是小看你了。」
这是个奇怪的情景。两个人没了右手，也不在意自己正在大量失血，彷佛把痛觉拋到九霄云外般面不改色地进行交谈。
没错，现在双方都只剩一只手。但有个决定性的不同。战帝的右手握著弒神之剑掉在地上，而圣哉右手握著的白金之剑改也一样被打飞了。不过圣哉是二刀流，以在左手的金刚斩剑对著手无寸铁的战帝。
……要杀圣哉就需要弒神之剑。战帝伸出剩下的一只手，身体一偏，试图去捡掉落的剑。就在圣哉抓住空档，接近战帝的瞬间……
「蠢蛋！就算没剑，还有拳头啊！」
战帝用拳头使出无法预料的反击。战帝跟圣哉的战斗经验有难以超越的差距……原本应该如此。
失去了手臂，究竟为何还能如此沉著冷静？彷佛看穿战帝的攻击一般，圣哉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这一记咆哮的铁拳！同时以带著火焰的金刚斩剑使出凤凰贯通击，刺穿战帝的黄金盔甲，命中他的胸口！
「呜……啊……！」
即使胸口遭凤凰贯通击贯穿，战帝仍开口：
「不、不敢相信……你是怎么回事……根本是个出生入死过无数次的战士啊……」
战帝双腿无力地跪在地上，倒卧在地面。
圣哉重重呼出一口气后朝我们走来，但没走几步就往前倒下。
「圣、圣哉！」
「师父！」
「圣哉！」
我们赶到圣哉身边。他用疲惫的表情地望向我。
「莉丝妲，帮我治手。手整个切断了，用上等药草无法完全治好。」
「嗯！我马上帮你治疗！马修！去把圣哉的手臂捡回来！」
「喔、好！」
我立刻施展治愈魔法，先专心止血。我一边拚命用魔法，一边偷瞄圣哉的脸。他虽然疲倦，但还是跟平常一样冷静。
「那、那个，圣哉，会不会很痛？」
「当然痛了。不过我听说真正痛到极点时，人会昏过去。既然还有意识，就代表没痛到那种程度。」
「是喔……原来如此。可、可是，亏你这样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和塔纳托斯打时，你明明是连一点擦伤都嚷嚷著『快治好』的人。我一直以为圣哉的心灵跟豆腐一样脆弱呢……」
「谁是『豆腐心』啊。我会马上补满HP和MP，是为了降低被敌人干掉的机率才会这么做。」
「是、是喔！总之，太好了！我还以为这次真的完蛋了呢！」
我松了一口气时……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哟，好痛哟────！」
沙哑的哭泣声传来。原来是战帝变回白发老人，又退化成幼儿，正摀著胸口哭泣。
只是先止血，手臂还没接回去。但圣哉仍站起身，走到罗札利身边。
「喂，你父亲在哭了。」
「我、我才不管！那已经不是我的父亲了！」
罗札利逞强地说了重话。对此，圣哉短短地叹了口气后，回到我这边。
「莉丝妲，帮那老头治疗伤口吧。」
「这、这样好吗？」
「我被吵到受不了了。反正魔人化已经解除，就算稍微回复，也不是我的对手。」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我用回复魔法帮战帝被刺穿的胸口和断手做紧急处理。
「呜呜……大姊姊，谢谢你……呜呜……」
我帮他止痛后，战帝擦掉眼泪，露出微笑。
我在圣哉耳边说：
「嗳，圣哉，伤虽然治好了，可是就这情形来看，他已经……」
战帝的生命之火就快熄灭了。因为他用「魔神灵珠」将原本就老朽的躯体勉强恢复青春的反作用出现了。
圣哉再次走近别过头去的罗札利。
「看来老头的大限快到了。去看他最后一面吧。」
「我刚才也说了吧！这种家伙不是我的父亲！他是把灵魂卖给魔王的魔物！」
就在这时──
啪！
「喔呼！」
圣哉赏罗札利巴掌的声音在大教堂里回荡！
罗札利摀著脸，对圣哉吼道：
「这、这家伙打算杀掉女神和你耶！这代表他是想毁灭世界！真是帝国之耻！」
啪！
「不、不管你怎么打，我都不会去看他！绝对不会！」
圣哉不断地赏逞强的罗札利巴掌！
啪、啪、啪啪啪！
这简直是重演在奥尔加要塞时的掌嘴场面。
「嗷呜！」
眼看罗札利快在巴掌暴雨中变成「狗狗」时，圣哉说：
「等他死了，到时你再怎么叫，他都听不到了。趁还活著时跟他说吧。」
虽然表达方法不太好，但就圣哉而言，这是很体贴的话──至少我是这么想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虽然我不清楚，但或许圣哉过去也曾跟某个重要的人诀别吧。
「呜呜……！啊啊……！」
罗札莉一边哭一边摀著红肿的脸颊，瞪了圣哉一眼后，不情愿地走向战帝。
虽然罗札利用冷淡的眼神俯视父亲。
「小罗札利……最喜欢你了……」
但面对战帝天真无邪的微笑，她仍忍不住跪下来，握住那满布皱纹的手。
「父王……您好傻……真是太傻了……」
「呜呜……对不起喔，小罗札利……对不起喔。」
闻言，从罗札利眼中滚落斗大的泪滴。
「不要紧……！不用再说了……！」
罗札利一边哭一边将战帝的手伸至自己的头上。
「那个……拜托您，能不能再摸一次我的头呢……？」
「嗯……小罗札利，好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那只手伸向女儿的头，但在途中无力地垂下。
战帝还没摸到罗札利的头就断了气。
「爸……爸……」
罗札利的哭号声在大教堂不停回荡，久久不散。